为什什什么钢笔适合写作业写着写着就不下了,用水洗了好几次还是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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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老少年」
四岁的陶塔不哭了,大花脸上还挂着最后一滴泪珠,她抬头看着老八。老八搓了几颗油亮的花生米,啜了一大口酒,咂咂嘴,转身到厨房拧出一把菜刀,抱起陶塔就出了饭馆的大门。老板娘钻到门口,大气不敢出一声。月亮快升至半空,午夜还没有到来,后能瞧见半枚长了毛的月亮,空气氤氲潮湿,蛐蛐儿也静悄悄的。老八大步流星,穿过两条短街,街尾有一家没挂牌的茶馆。老八头上冒出大颗汗珠,离近了还能闻着一股子白酒味道。「陶……陶子,你妈是在屋里头吗?」老八张嘴一个闷嗝。陶塔没说话,怯生生地点点头。老八把她放到地上,菜刀从左手换到右手,对着绿漆的木头门狠狠一脚,原本嘈杂的搓麻将声戛然而止,老八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径直冲进去,叮铃哐啷碰倒好几个凳子,瓷杯翻了一排,泡太久的茶叶,软趴趴的撒了一地。杨眉很美,身体丰腴,唇色红润。可她背对着茶馆大门,明显还没从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中回过神来。
老八拿刀指着她:「几点了?」
女人摸了一张东风,正要出牌。老八接著说:「老子问你几点了,你姑娘还没吃饭你不知道啊?」女人说:「你个神经病,我看你是喝得脑壳不清楚了!」麻将桌的人手忙脚乱地把钱塞回兜,散到屋子的角落里,摆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姿态,准备看一场好戏,窃窃私语的和担惊受怕的各占了一半。老八听了杨眉的回答很恼火,扯着红地毯裁的麻将布,一百四十四张麻将和两颗白哗啦啦砸在地上,很响亮,感觉隔几条街都能听见。陶塔不知道啥时候挪到屋里,扶着妈妈的椅背,哇一声嚎啕大哭。偌大的茶馆,六桌斗地主的扎金花的搓麻将的看客,竟然没有一个人理睬她。因为老八恶狠狠地拿着刀,正架着女人的脖子。
2、老板娘说话了:「老八老八,先把刀放下,有事回家说,当著孩子的面儿不好。」「这个死婆娘还知道不好?一天到晚就知道打麻将,麻将打不死她!今天砍死她!」老八说这话的时候,女人有些发抖了,但还是嘴硬得很。「说说说!跟酒鬼没什麼好说的,都离婚了还管那麼多!」老八满脸通红,酒醒了一半,他收回刀,嘴角浅浅一笑。老板娘给靠近门口的「拐杖李」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报警,拐杖李瘸着腿偷偷溜了出去。拐杖李很年轻也很帅,原本不杵拐,早年刚进烟厂卷烟车间工作,卸货的时候电梯出了事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厂里赔了一大笔钱,他就和老板娘开了间,人手不够的时候,拐杖李凑数,再不够的时候,老板娘也上桌,两口子志同道合。陶塔不喜欢拐杖李,因为他只要看见自己,必定上前捏她的脸,揪她的辫,周身还裹着一股尿骚味儿。有一回,陶塔的辫子被扯歪了,生气地对他大喊说你个臭瘸子,杨眉觉得女儿没礼貌,拧着她的耳朵,回家狠狠揍了一顿。自此以后,陶塔更不喜欢拐杖李了。老板娘偶尔也责骂丈夫几句,大意就是作为一个大人,手不能太欠,再说爸妈虽然离婚,但这个小姑娘始终是他爸的心肝,你再惹陶子哭,当心老八也拿刀来剁你的手。其实老八虽然性格暴戾,但是很懂江湖规矩,从来不打女人,也不欺负残障。拐杖李从刚溜出去,老八就不笑了,他让老板娘把陶塔拉到一边去。大家都以为新仇旧恨,老八一定会要了杨眉半条命。可老八右手拿着刀,却把自己的左手放在桌面上,当著杨眉的面儿,喀嚓!左手食指少了三分之一,骨头断了,还连着一点皮,那半截血淋淋的指头就那麼挂着。「看见没,看见没?你再打麻将不管,下次就剁你的手!」麻将馆的老板娘来不及捂住的眼睛,她都看见了,突然就不哭了。的脚下突然湿了一片,她吓得尿了裤子。
4、陶塔8岁的时候,刚从县城的实验小学转到逸夫小学,烟厂的孩子都过去了,每天上学放学都有统一的班车接送。开车的司机杨伯伯非常喜欢,常常收了车,带着陶塔编菜篮,陪陶子等妈妈下班。这天车刚停在烟厂门口的大广场,就见着杨眉和一位叔叔站在车门口,陶塔刚迈腿下车,叔叔就扶着她的肩,把她领到一边的台阶上。叔叔:「眉姐,你跟说了吧!这回怕是不行了!」杨眉声音有点颤抖:「这是肖叔叔,是你爸的好兄弟,也是你乾爹……那个……」「算了,我来说。」肖叔叔接过话茬:「,你爸爸受伤了,快不行了,在医院呢,你现在跟你妈过去看一眼吧,看跟爸爸说点啥。」「爸爸还能说话吗?能动吗?」问得很奇怪。「说话费劲,手还能动。」肖叔叔说。「那我先回家拿点东西,妈妈刚给我买了很多塑料小恐龙,我要拿去给爸爸玩,不然他在医院躺着会很无聊……」杨眉拉着不让她回去拿,陶子声音一变,眼泪唰就掉下来了。「妈妈你让我回家去拿,很快就好,我的新玩具舍不得玩,我要给爸爸拿去。」杨眉抹了把眼泪,肖叔叔的眼圈也很红。杨眉很少哭,几年前断指那天夜里,她都没有哭过。那时候有种透明袋装的塑料恐龙,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很多颜色,可以在桌上摆好几排,有些恐龙的表情栩栩如生,当年那是陶塔的宝贝,轻易不拿给小夥伴玩儿,也就经常自己摆成两队,在家里的茶几上打一仗,死伤一批,再凯旋一批。那时候的乾爹是真的乾爹,你被人欺负了你爸又不在,你乾爹会替你出头,遮风挡雨。而且你的乾爹不当官,不酗酒,不耍流氓,他只做点生意,长得也比你爸白净,书读得比你爸多,说话比你爸文明,十根指头比你爸整齐。你爸快死的时候,他会开着奔驰替你爸来接你,很义气。可是当你只有一套珍贵的玩具恐龙,你还是只会拿给爸爸,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老少年,曾为你血流如注,挥刀断指。
5、老八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肚子右侧缝了一个大约高10厘米的数字7,也就是仇家先捅了老八一刀,又在肚子上拐了个弯,胃被捅了个大窟窿。据说当天晚上老八喝多了在马路上晃悠,被以前得罪的人盯上,俩兄弟骑着摩托车对着老八冲过来,人都没下车,捅完之后便扬长而去。老八捂着肚子自己去医院,还给兄弟肖斌打了电话。那天凌晨,原本文质彬彬的肖乾爹,连蹬带踹把医院的副院长从家里床上揪到了手术室,没有麻醉师,就那麼把手术给做了。副院长也听过老八断指的故事,但没想到,老八竟然咬着牙一声没吭。在外人看来,老八身上插了各种管子,随时都处於濒死状态。可对於老八,自己就像是喝了两斤四十度的白酒,然后做了一场梦。酒醒了还想就着隔夜的猪皮冻,再喝几杯。有时候,你发现酒是个好东西,它能帮你抵御身体的疼痛和寒冷。还能让你在黄泉路上斗胆跟小鬼们讲几个很荤的段子,深夜里孤独的小鬼一高兴,跟你起兴干一杯,称兄道弟,就准许你再回来人世间。老八自此以后不仅白道黑道混得开,天上地下也算是有了人。老八睁开眼睛,看到被子上放了一堆塑料玩具恐龙,还有旁边写作业的陶子。「爸!你醒了啊!」老八怒了努嘴,当作是回答,然后眼睛扫到病房门口,见杨眉正端着一个蓝色的塑料盆进来,没涂口红,也没抹胭脂,面容很疲倦。她把盆搁在床头,二话没说掀开老八的被子,用温毛巾给老八擦身子。老八显得有些尴尬,但是不能动弹,一着急憋了句:「哎哎哎,不用你,不用你。」肖乾爹提着盒饭回病房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跟老八解释:「哥你别介意,嫂子她说儿子发烧这几天不能来照顾你,我也没办法,就把陶子妈叫来了……眉姐也担心你……」「肖斌你别打圆场,我不担心这个混账,他也就是死到临头才知道谁会管他,你看他老婆管不管!我要不是看在陶子的份上,打死我也不来!被人捅了活该……」杨眉看见陶子正看自己,便不再往下说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杨眉接了个电话,约了晚上八点的麻将局。她走的时候带上了陶子,「爸,恐龙你收好,我明天放学再来看你。」杨眉把陶子放在家附近的小饭馆,留下家里钥匙,自己拐弯去了茶馆。小饭馆的老板娘认识陶子,每次她都自己来,吃一个或者,一碗米饭。然后回家自己在本子上记好。杨眉定期去结账。陶子的童年,在小饭馆的每一顿饭,背后都是妈妈杨眉的一局麻将,和爸爸老八的一斤白酒。
6、肖乾爹在医院提到的嫂子,其实是老八的第二个老婆。半路夫妻,老八的一帮兄弟都管她叫玉嫂。玉嫂原名叫王玉兰,是老八的初中同学,早年嫁了自己的远房表哥,结果生了个儿子是「」,就是先天弱智。傻瓜儿子慢慢长大,他爸觉得孩子是个累赘,好几次带到临县想扔了,都让玉嫂发现,哭着给抢回来。如此往复一多,两人只能分道扬镳。玉嫂给儿子改了姓,随了自己,叫。每次玉嫂一喊俭俭,他就跑过来喊妈,乜斜着眼睛好像总也不在看你。老八觉得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可怜,王玉兰觉得老八是条汉子,人也长得精神。同学聚会两人见了面,喝了几杯酒,一拍即合没多久就领了证。老八从单位宿舍搬出来,住到了玉嫂家。那会儿漂亮六岁,傻瓜八岁。老八出事那年,漂亮八岁,傻瓜还是八岁。后来,漂亮十八岁离开家乡的时候,傻瓜依然只有八岁。只要他妈一喊俭俭,他就跑过来喊妈,乜斜着眼睛好像总也不在看你。其实老八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老婆第一爱的是傻瓜儿子,第二爱的就是钱,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能排在第三呢,躺在医院才发现,排在第三的还是她那个傻瓜儿子。在娘俩封闭的世界里,老八顶天只能算一个门外汉,再仗义都没用,他永远都和他最爱的一杯酒,大义凛然地站在所有人的门外。捅了老八的兄弟俩逃走了,的乾爹找了一帮人把他们家给围了一个月。家里剩下的老儒妇幼,不敢买菜,也不敢上学,最后没辙,兄弟俩才出现,捅人的是大哥,被扔进大牢关了起来,骑车的是弟弟,差不多一年的也不敢单独走夜路。伤人事件就这样结束了,最高兴的人是玉嫂,因为对方赔了老八一大笔钱。她若是拿着那笔钱和傻瓜儿子每天买烧饼吃,就算吃一个扔一个,八百辈子也吃不完。九五年,在一个满街还跑着黄包车的中国内陆小县城,一个烧饼只卖钱。老八完全康复出院后没多久,杨眉也再次嫁人了。
7、三十一岁的杨眉带着八岁的陶子,嫁给了二十四岁的小武。小县城传得沸腾,陶子走在路上,总有人指指点点。杨眉不在的时候,茶馆里流言蜚语也此起彼伏。有人说:「藏得够深的啊,女人还是得长得好。陶子和老八长得像,应该还是老八的孩子吧。」也有人说:「小武胆子真大,也不看老八是多狠的角色。」旁人就会站出来:「这有啥的,小武的亲大哥跟老八还有肖斌,三个人是少年时拜把子的兄弟,会看小武大哥的面子。」拐杖李往往会收住众人的发言:「杨眉也不容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太辛苦,再说老八也结婚了。各过各的蛮好。你们都少说几句,最可怜的是陶塔……」「打牌打牌,少说闲话,当心老八来剁你们的手指头!」也有人听不下去,喊大家专心搓麻将。陶子哪能搞懂这一切,她分别参加过自己父母的婚礼,但是她的同学们好像都没参加过。有一点变了,就是从那以后,陶子很少去饭馆吃饭,即便杨眉下班后去打麻将,不回家,小武也会在家给她做饭吃,而且还会帮她辅导功课。也有人说老八曾经威胁过小武,扬言小武要是对陶子不好,就放火烧他全家。可是农村来的小武,除了脸白个高人很帅,做饭那个手艺,真的还不错,他煮得一手好面,至今都让陶子认为,无人媲美。   
8、杨眉从卷烟车间调到了彩印车间当带班长,能管300多号人,其中还有4台德国产的海德堡大机器,专门印各种烟盒。她借职位便利,把小武弄到彩印车间当质检工,可有一次领导来视察,小武挨着海德堡睡得正香,第二天就被点名开除了。杨眉索性让他回家,专门负责照顾陶子,自己则负责赚钱,除了养家,还保证继续培养自己的麻将爱好。老八从保卫科调到了消防队,后来又调到稽查组,还给封了个小队长,能管3个人,每天开着单位车,下到各个县城查假烟,其实有时候烟也不假,但只要是计划外的烟,都要一并没收。当年那个断指的老八和被人捅的老八,一股邪劲儿烟消云散。通俗讲,就是金盆洗手,从了良。但道上道下的,遇到老八办事,依然敬他三分,只在酒桌上,大家才会和老八拚命。他比以前喝得更凶了。有时候喝太多,回家打开冰箱就开始尿尿,玉嫂为此跟他吵过很多次架。玉嫂每个月定期跟老八要工资卡,她要,老八就给,老八给,她就伸手拿,两个人从不含糊。玉嫂很本分,不爱打扮,钱她都存起来舍不得花,一年到头也不见她买几身漂亮衣服。她在县城的粮油市场有个很小的门市店。每天早晨,老八上班,她就带著儿子去店里。傻瓜儿子玩算盘,或者把手埋米缸里开始来回搅。她就盘盘货,算算账,从兜里拿出钱来教儿子认哪张是一百,哪张是五块。有时候,也会让儿子站到秤上,用称大米的砣,看看儿子长没长肉。王俭很爱吃排骨,每顿不吃肉,就会大喊大叫,可是他好像怎麼吃都吃不胖。九六年开始,粮油店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再加上县城的市中心开了家很大的超市,买油买米的年轻人也渐渐不往老店里头去了。玉嫂成天在店里没什麼事情可做,她就用大把大把的时间织毛衣,有时候三天就能织完一件,手很巧。还没等立夏,玉嫂就把店盘了出去。总算是用老八被捅赔的那笔钱,在县城最好的小区买了一套三居室。房子一百六十多平米,打开窗户能看见河堤,那是长江的一条小支流,鲜有旱涝,河里的鱼虾味道极好,春天两岸垂柳嫩绿,随风摆动,景色醉人。乔迁前一晚,肖斌和老八去喝酒,肖斌问老八:「哥,有些话我不该说,可是房产证你怎麼能写上玉嫂的名字,你也不给陶子打算打算⋯⋯」「咳咳,我的就是陶子的,她还小,以后还有她的。你玉嫂啊,她就是爱钱,没别的缺点。只要我有钱给她,她就老老实实的,总比不知道要什麼的女人要好得多。」肖斌端起酒杯,没有再说话。
9、杨眉对老八买房这件事非常气愤,她总说起抚养费的问题,尤其每次陶子说要去看爸爸,她都会说:「老八那个没良心的,你还去找他?离婚他就每个月给你三十块抚养费,给到十八岁,当时还没钱,就拿家里那台彩色的熊猫电视机一次性给抵了,这还不说,后来他喝酒了撒酒疯回来闹,还把电视机砸了!他的钱都拿来喝酒了,他养别人的傻瓜儿子,还给别人的儿子买房子住,根本不会管你,你再去找他,就跟他过算了,看他会不会给你洗一件衣服,做一顿饭!要不是我……你早就……你看那谁……」砸电视的事情都是陶子后来听杨眉讲的,她则半信半疑,因为她始终记得仲夏夜的那个老少年,为她血流如注,挥刀断指,而她,也曾慷慨地一并奉上自己悉心珍藏的塑胶恐龙。杨眉还会讲其他的,陶子对老八的乌龙事件,后来几乎如数家珍,倒背如流。比如离婚后的老八,曾三天两头回家里闹,闹了很多年,甚至还有一回闹到杨眉的娘家。老八在家门口的槐树下撒泼,陶子的外公气不打一处来,端着他打猎的气枪,就冲出来指着老八。「你再闹杨眉,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邻居怕闹出人命,报了警,警察来把老八带走了,可他依然在酒后不依不饶。直到后来有一次,杨眉豁出去了,说要跟老八同归於尽,自己拿着菜刀绕着烟厂的厂房追着老八跑了好几条街。这是杨眉第一次爆发,也是唯一的一次,但很奏效。厂里领导和居委会都出来调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给杨眉和陶子住的地方换了扇很厚的防盗门,老八再也没回过那个家。所以当老八举着菜刀到茶馆踢桌子的时候,杨眉习以为常,并不惊讶。用她的话说,都是吓大的,什麼腥风血雨没见过。杨眉生得漂亮,顾盼生辉的一双眼睛,像一汪清澈泉水,彷佛你多看上一眼,就要心甘情愿地跌进那温柔的泉眼里头去。拐杖李每次揪陶塔的辫子,就会说:「脾气这麼坏的爹妈,怎麼生出你这样乖的娃,你到底随了谁啊……」陶子属兔,便答:「随兔子……」逗得众人皆笑。
10、陶子临近小学毕业,家里要装修,杨眉让陶子去姥姥家住。可陶子说:「我想去爸爸家,我还没跟爸爸住过。」她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杨眉正要发火,就被小武拉去了卧室,说了没几句就吵起来。杨眉声音很激动。第二天,陶子背着书包欢天喜地出了家门,钻进门口早就等着的一辆的士。小武则跟在后面,拧着一包衣服递给正在愣神的老八,有点尴尬。老八接过兜子,简单客气了一句,车就开走了。陶子什麼都不懂,她还沉浸在能和父亲共同生活的喜悦里,丝毫没注意到老八的表情,更没想到老八跟小武面对面的时候,是多麼滑稽可悲的一场戏。对老八而言,小武如同一顶绿帽子,这一辈子都如影随形,也是他顿顿必吃的隐形下酒菜……杨眉和小武刚结婚那会儿,流传在茶馆里的流言,有些真的是真的。老八和肖斌,还有小武的大哥,三个人的确是少年时拜把子的亲兄弟,三个人好得穿同一条裤子。小武老家在农村,打小成绩就很差,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成天无所事事,对开车很有兴趣,就想着到县里车队寻份活儿,於是跟大哥提了自己的想法,大哥也不想让弟弟在农村呆一辈子,可自己又决定先下海做生意,就把小武暂时托付给了自己的好兄弟老八,说是等小武先适应一下县城的生活,过段时间再让他自己搬出去。老八虽然那会儿和杨眉刚刚新婚,但是兄弟一开口,他就非常痛快地答应了。老八跟小武说:「我跟你哥就像亲兄弟,你就叫我哥。这是你嫂子杨眉,叫眉嫂就行。把这儿当自己家,想吃什麼,跟你嫂子说⋯⋯」小武就这样在老八和杨眉家的客厅,支起一张摺叠铁床。每天晚上翻身的时候,床头的弹簧扣就吱吱呀呀,声音躁动,一如小武那颗十七岁的狂躁不安的心。
11、老八交代杨眉,让她好好照顾小武,他兄弟的弟弟,不能怠慢。小武在农村长大,几乎没见过涂口红的女人。他眼里的眉嫂,两片嘴唇看上去柔软极了,猩红色,鲜艳欲滴,说话的时候,声音绵密如同白砂糖。让人两腿发软,头晕目眩。有一回他刚上完厕所出来,看见杨眉正给陶子餵奶,不自觉臊得脸通红。杨眉见状,却咯咯直笑,敞着衣衫,还大方地跟小武开起了玩笑。杨眉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夥子,周身都透着一股青涩劲儿。有一天,老八单位有事提前回家。刚进家门,就觉察动静不对,他心中一沉,蹑手蹑脚进了里屋。杨眉和小武,一丝不挂,在自己的床上正忙得火热。老八猝不及防,操起凳子就要砸过去,刚举起来,却又放下。小武是他最好的兄弟的亲弟弟,杨眉是他的初恋,刚刚满百天的小陶子从睡梦中醒来,在襁褓里嗷嗷直哭。
这道晴天霹雳,不偏不倚狠狠劈在了老八的心坎上。杨眉从床上爬起来,脸颊绯红,不羞不怒。可小武毕竟年少,则惊惶失措,好几天不敢再回家。小武的大哥闻讯回了县城,刚下火车,就被老八一记重拳,抡在车站门口肮脏的水泥地上。肖斌连忙劝架,也险些挨拳头。老八砸了摺叠床,从那时候开始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整天推杯换盏,不醉不归。有时候,你发现酒是个好东西,它能帮你暂时洗去感情被背叛的痛楚,也能将你从耻辱的漩涡里拧出来,让你稍稍喘一口气,你醉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更能勇敢地面对现实。炙热的白酒烧着嗓子眼,让你恍如梦境,误以为一切都未曾发生。老八喝完酒打个哈哈,以为天下的干戈都能化为玉帛。
12、老八在车上一直发呆,陶子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的士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老八一手提着她的小书包,一手牵着眉开眼笑的陶子,两个人各怀心事。玉嫂炖了一大锅排骨冬瓜,正等着他们回家吃饭。王俭坐在饭桌边,两眼乜斜着紧盯排骨,早就按捺不住,玉嫂一把夺过他的筷子,嗔怪地打了他几下。陶子进屋叫了声阿姨,多少都有些扭扭捏捏。倒是王俭,让她觉得更轻松,一路成长的陶子,把傻瓜俭俭越甩越远,但是她却很羡慕这个傻瓜,因为她的爸爸,总能跟王俭在一张桌上吃排骨炖冬瓜。陶子到老八家的第一天,她就默默地希望自己家能装修得久一些,自己就能跟爸爸多呆一些时日⋯⋯这些小心思,杨眉不知,老八不晓。老八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后来玉嫂将他和他的一箱酒扫地出门,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喝醉后在冰箱里头尿过多少泡。老八告诉肖斌,女人太美了不好,太老实了也不好。不跟你谈钱的,就冲动跟你谈情感。不跟你谈感情的,就跟你谈自由。两者都不在乎的,就拚命掏你的腰包……老八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娶第三个老婆。陶子初中毕业,老八再婚,新娶的老婆是陶子的幼儿园老师,独身带着一个比陶子小一岁的女儿。邓华的脸圆圆的,微胖,不如杨眉那麼美,但比王玉兰爱打扮,很喜欢小孩子,也很有耐心,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变成一道弯弯的月牙,恰到好处。就是嘴巴停不下,每天叽叽喳喳。两人结婚没办酒席,就请亲朋好友吃了顿饭,陶子也去了。老八双手端着酒杯,露出那半截食指,指尖还能看见一点白色的软骨。席散人去,陶子隐隐约约觉得,老八离自己的生活越来越远。好像每一个人,都在匆忙奔走的路上,赴一场必散的宴席。邓华成了陶子的第二个后妈,她不知道是叫阿姨好,还是叫老师好。
13、陶子离开家的前一天夜里,杨眉在客厅哭了大半夜。陶子问:「妈你哭啥……我是去上学又不是不回来……」「你在家的时候不觉得,有时候嫌你烦,怪你早晨起来不叠被,现在发现你要走,妈妈舍不得。」小武边开着玩笑边和陶子一块儿哄杨眉,这才作罢。陶子睡觉的时候也哭了一场,除了舍不得离开家,还因为老八好像在自己的生命里,悄悄地消失了……第二天,杨眉和小武到车站送她,小武提着箱子,在月台上点了根烟,一会儿看铁轨一会儿看远处。陶子心想,小武这麼多年,对自己和妈妈真的还不错,除了人懒一些,没有太多坏毛病。他为自己做了整整十年的晚餐,陶子高考前那几个月,小武每天顶着烈日送午饭到学校,还有冰镇饮料和切好的水果。上车的时候,小武说,煮面的绝招就是得过凉水,用猪油,说著说著眼窝浅,就不说了。杨眉又开始哭。但她哭起来依然很好看,眼里的泉水洒出来,楚楚动人。火车开走了,小武和杨眉被甩在远处,陶子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陶子很想回忆老八烧的鱼是什麼味道,可她竟然记不起来自己吃没吃过。她只记得那个夏天的夜晚,她被困在茶馆的一角,看到地上都是泡烂的茶叶,拐杖李瘸着腿偷偷溜出去,老八举起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剁了自己半截食指。陶子有一回问老八,那根剁掉的食指为什麼要吃掉。老八说当时喝多了。陶子问人肉是什麼味道。老八说,有点咸,有点酸。陶子问好吃吗。老八说,不好吃。陶子问,疼吗。老八说,喝多了,不疼。不疼。
陶子再见到老八的时候,在医院的太平间。老八躺在白瓷砖砌成的台子上,眼睛紧闭,脸红得发青,浑身散发著酒味。邓华在旁边撕心裂肺地哭,老八就像睡著了一样。老八死在酒桌上,起兴大醉,血压高,端着杯子倒下去,就没起得来。陶子退到门外,直愣愣地看着老八,眼前一黑。「陶……陶子,你妈是在屋里头吗?」老八张嘴一个闷嗝。陶子摇摇头。老八便抱着陶子,晃悠到街尾买了个瓜,瓜比陶子头还大。卖瓜的小夥子个高脸白人很帅,他说自己叫小武,瓜都是自己种的,沙甜多汁。回到家,杨眉早已炖好了一大锅冬瓜排骨,眼睛笑成一弯月牙。老八说,乖陶子,先吃饭,再吃瓜14、
15、梦里的杨眉不爱少年,老八也不爱喝酒,每个夏天都拿明晃晃的菜刀切西瓜。梦里的火车载着陶子走走停停,不分昼夜,依然开去了远方。
把心事留在那堆喝空了的酒瓶子里,然后,生活将继续,将异乡当作故乡,将流放当作远航。
臂周耀辉(《一个身体》系列)来来来,我们为阿力和可可的新房子干一杯。坐在我面前的男人举起酒杯向著天花绕了一圈,再向著我们,说。他举起酒杯的时候,衬衣的袖子因为拉扯而露出一段手腕,很快,又隐藏了,之间,我好像看到手腕上有一条疤痕,不肯定。我不肯定是否真的看到一条疤痕,我甚至不肯定是否真的看到一段手腕。那次意外之后,我还有什麼可以肯定的?我顺着大家的喜庆缓缓抬起我的手臂,叮叮咚咚叮叮咚咚的,跟阿力,可可,和我面前的男人碰杯了。别忘了看我啊,男人说,你知道吗,碰杯的时候,如果彼此的目光没有接触,之后七年没有好的性生活。哈哈,小康!别管他,他总是这样的,可可对着我说。我知道他们两个新居入伙请我吃饭不过是借口,实在是要介绍小康给我。结了婚的人总是这样的,喜欢替朋友做媒,大概也是善心的,但我怀疑也是害怕身边还有单身的朋友会叫他们想起单身的好。之后七年没有好的性生活。会吗? 以我现在的情况,很可能。我低头看看自己,当时举起酒杯的手臂,不见了。假如当时我没有因为讨厌这类调侃话而故意不看他?怪不得我们越来越——哈哈,可可望着阿力说——那次我们没有四目交投。越来越什麼,你在投诉吗?那你得好好检讨自己的女人味了。阿力笑着说,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你们两个有没有望着大家啊?阿力向我和小康说。我们没有按着阿力和可可的意愿继续来往,那天晚饭后,我把他的名片从手袋里掏出来,看了一眼,心理医生,平日在病人面前压抑多了,下班后就益发放肆了。我想。然后随手把名片放到书桌的一边,与其他近日我收集回来的名片一起。我总是这样的,明知给我名片的人我将不会再见,但我还是不愿把名片马上抛掉,为什麼?为了这次意外?是我叫司机开快一点的,赶时间。我还记得在手机上读着一些不知什麼,砰!——躺在医院的床上,我听着谁跟我说,车翻了,司机当场死了,那一刻拿着手机的右臂给车的不知什麼压着,压得太久了血流不到太久了,所以,所以,所以,必须替你做截肢手术。截肢?但,我明明感觉我的右臂还在啊。那是我第一次碰到幽灵。对,他们称之为幽灵,听说,九成截肢者手术后都觉得自己的手脚依然存在,有些还觉得痛,就叫「幽灵痛」。慢慢,我也感到幽灵痛。我像那天晚饭时举起酒杯一样把我没有了的手臂举起来,让我自从那天晚饭后再没有见过的小康好好看一看,在他的办公室里。你的医生没有安排你做治疗吗?他问。然后,小康开始跟我解释幽灵痛的缘起,神经,脑,心理……我没有等他说完,问:你相信幽灵吗?你相信恐惧吗?就在可可把主菜放到他们定制的两米半长饭桌中央的时候,小康问我。恐惧?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说,你相信同居吗?——原来我听错了——我觉得,同居就是关系结束的开始,重视关系的人根本不会住在一起,小康说。你没有试过同居,你怎知道?阿力说。我就是知道,才不去试,小康说。小康整个晚上都在胡言乱言,这一句倒说到我心上了,可可说,然后一口喝光杯中的玫瑰红酒。她喝多了。拍拖结婚买房子住在一起,我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喜欢同居啊,跟他住在一起,老实说,我觉得好像突然多了一双臂一双腿,可可说,一脸厌烦。他们的关系,可可有次跟我说,其实已经出了问题,买新房子,就好像有人生孩子一样,希望带来新寄托,大家可以继续下去。很多人花很多力气,就是为了这四个字:继续下去。
(《一个身体》系列)来来来,我们为阿力和可可的新房子干一杯。坐在我面前的男人举起酒杯向著天花绕了一圈,再向著我们,说。他举起酒杯的时候,衬衣的袖子因为拉扯而露出一段手腕,很快,又隐藏了,之间,我好像看到手腕上有一条疤痕,不肯定。我不肯定是否真的看到一条疤痕,我甚至不肯定是否真的看到一段手腕。那次意外之后,我还有什麼可以肯定的?我顺着大家的喜庆缓缓抬起我的手臂,叮叮咚咚叮叮咚咚的,跟阿力,可可,和我面前的男人碰杯了。别忘了看我啊,男人说,你知道吗,碰杯的时候,如果彼此的目光没有接触,之后七年没有好的性生活。哈哈,小康!别管他,他总是这样的,可可对着我说。我知道他们两个新居入伙请我吃饭不过是借口,实在是要介绍小康给我。结了婚的人总是这样的,喜欢替朋友做媒,大概也是善心的,但我怀疑也是害怕身边还有单身的朋友会叫他们想起单身的好。之后七年没有好的性生活。会吗? 以我现在的情况,很可能。我低头看看自己,当时举起酒杯的手臂,不见了。假如当时我没有因为讨厌这类调侃话而故意不看他?怪不得我们越来越——哈哈,可可望着阿力说——那次我们没有四目交投。越来越什麼,你在投诉吗?那你得好好检讨自己的女人味了。阿力笑着说,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你们两个有没有望着大家啊?阿力向我和小康说。我们没有按着阿力和可可的意愿继续来往,那天晚饭后,我把他的名片从手袋里掏出来,看了一眼,心理医生,平日在病人面前压抑多了,下班后就益发放肆了。我想。然后随手把名片放到书桌的一边,与其他近日我收集回来的名片一起。我总是这样的,明知给我名片的人我将不会再见,但我还是不愿把名片马上抛掉,为什麼?为了这次意外?是我叫司机开快一点的,赶时间。我还记得在手机上读着一些不知什麼,砰!——躺在医院的床上,我听着谁跟我说,车翻了,司机当场死了,那一刻拿着手机的右臂给车的不知什麼压着,压得太久了血流不到太久了,所以,所以,所以,必须替你做截肢手术。截肢?但,我明明感觉我的右臂还在啊。那是我第一次碰到幽灵。对,他们称之为幽灵,听说,九成截肢者手术后都觉得自己的手脚依然存在,有些还觉得痛,就叫「幽灵痛」。慢慢,我也感到幽灵痛。我像那天晚饭时举起酒杯一样把我没有了的手臂举起来,让我自从那天晚饭后再没有见过的小康好好看一看,在他的办公室里。你的医生没有安排你做治疗吗?他问。然后,小康开始跟我解释幽灵痛的缘起,神经,脑,心理……我没有等他说完,问:你相信幽灵吗?你相信恐惧吗?就在可可把主菜放到他们定制的两米半长饭桌中央的时候,小康问我。恐惧?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说,你相信同居吗?——原来我听错了——我觉得,同居就是关系结束的开始,重视关系的人根本不会住在一起,小康说。你没有试过同居,你怎知道?阿力说。我就是知道,才不去试,小康说。小康整个晚上都在胡言乱言,这一句倒说到我心上了,可可说,然后一口喝光杯中的玫瑰红酒。她喝多了。拍拖结婚买房子住在一起,我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喜欢同居啊,跟他住在一起,老实说,我觉得好像突然多了一双臂一双腿,可可说,一脸厌烦。他们的关系,可可有次跟我说,其实已经出了问题,买新房子,就好像有人生孩子一样,希望带来新寄托,大家可以继续下去。很多人花很多力气,就是为了这四个字:继续下去。可可怀疑阿力外面有女人,但什麼证据也没有。也是她的幽灵痛。 你说臂啊腿啊,那天我看过一套纪录片,说有人特别喜欢截肢者,阿力说。他显然在转话题了,我想。我常常是这样的,就在人家对话的时候,分析分析分析。以前,我觉得自己很清醒,慢慢,我讨厌自己如此抽离。分析分析分析。好正常,好四平八稳。我怕我一生都是如此四平八稳。偏偏,如今我双肩之下一长一短。啊,那套纪录片我也看过,小康接着阿力的话题说。有人特别搞了一个组织,安排喜欢截肢者的人与截肢者见面,他们还有自己的交友网站。好变态啊,可可说,他们对断了的手手脚脚有兴趣?抱着这些手手脚脚就会达到高潮吗?你怎麼看着我?我没试过啊!只看了纪录片,阿力说。看了而又记住了,就是想试,就算没试过,想试的,都好变态啊,可可说。在美国,每两百人就有一个是截肢的,有这样的组织,我觉得很好啊,免得更多人寂寞,小康说,难道没有了手脚就注定没有了吸引力吗?哈哈,看,小康一定试过,你觉得截肢性感吗?阿力说。我更不明白为什麼有人觉得大奶子有魅力,小康说。截肢,大奶子,你怎麼扯在一起了?一个少了,一个多了……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动作越来越大,彷佛务求号令全世界。忽然,阿力的手臂碰到站在桌上的酒杯,杯中的玫瑰红酒溅在浅蓝的桌布上,渗着渗着,成了一个图案,好像,好像什麼?好像我面前小康背后的那张抽象画。我喜欢你背后那张抽象画,我说。啊,抽象画?哈哈,也可以这样说,小康笑了,是我走进这小房间之后他第一次笑了。那是墨迹测验,是瑞士一位精神医生罗夏克发明的,你看到什麼就说什麼,医生会根据你的答案帮你分析性格。你看到什麼?我认真地看着,说:我看到幽灵。啊,幽灵,你的痛,但恐怕我帮不到你,根据我看过的研究,镜子治疗应该比心理治疗有效,小康说。你记得吗?那天晚上,你说,难道没有了手脚就注定没有了吸引力吗?我想,我不需要什麼治疗了,我怀疑也没用。我用尽我的勇气继续说:我想问你, 可以跟我上床吗?我不过想再次感觉自己的完整,你会帮我吗?周耀辉,填词人。微博ID:@周耀辉(责任编辑:薛诗汉)
你永远也不晓得自己有多喜欢一个人,除非你看见他和别的人在一起。
from<天使爱美丽>
莉莉安公主的烦恼陈谌关於莉莉安公主,正史上没有记载,野史上没有记载,就连民间故事裏,都丝毫没有她的影子。原因很简单,她既没有什麼丰功伟绩,也没有长得倾国倾城,更没有什麼风流韵事,事实上就连在自己的王国里,她都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公主,所以就别提让那些刻薄的作家为她浪费笔墨了。在任何故事裏,长相永远是个硬伤,就好像对任何唱歌的人而言,跑调是一个硬伤一样,想象一下一个冬天的夜晚,一家人吃完晚饭围坐在壁炉前听长者讲那过去的故事,结果一开场却是:「从前有个公主,她长得很丑,而且看不到任何变美的希望……」听到这里大家估计就已经睡倒一半了。而我们长相和唱歌都跑调的莉莉安公主殿下对此却感到毫不在意,她是一个豪放的公主,这点像极了她父亲年轻的时候。她父亲是一个了不起的国王,年轻时凭藉著旺盛的荷尔蒙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来娶了邻国的一个公主,生下了莉莉安。他俩长得都还算标致,本以为生个女儿也差不到哪里去,不承想莉莉安的相貌在遗传学上却实在是一个奇迹,所以几乎所有关於她家族的记载都终结在了「从此国王和王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莉莉安连脚趾都没有被写到。莉莉安公主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她老爸,也就是老国王殿下懒得管教她,於是她就像一匹脱韁的野马一般在皇宫里甚至民间四处乱窜,一直到26岁该嫁人的年纪她老爸才觉得这是个问题,抓她去相亲找对象,但相亲了几次邻国的王子都看不上她,这让老国王很为难。不过她自己倒是心态不错,觉得自己虽然不漂亮,但至少很真实对吧,好歹不像其他国家的公主,虽然长得美,一个个却那麼做作,笑不露齿温文尔雅一颦一蹙搞得自己那麼矜持,脸上还总是写满了岁月静好,简直是绿茶婊啊,鬼知道私下里都是个什麼德性。自己虽然嗓门大,说粗话,偶尔还在集市上跟人打架,但只有自己知道什麼才是好姑娘,那些王子实在太瞎了。不过说到底,女人终归是女人,嘴上说不在意,莉莉安心裏却难免犯堵,尤其是当她看到邻国那些看不上自己的王子纷纷都娶了自己看不起的那些公主时,那感觉尤其糟糕。其实王子娶公主一般两种途径,要麼就是相亲联姻,两边都觉得好就结婚,要麼就得出意外,比如恶魔绑架了公主,王子去救公主,然后两个人结婚,从此以后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后一种情况对於莉莉安来说其实是非常有利的,因为王子救公主之前压根就不知道公主长什麼模样,国王只要昭告天下,说谁救了公主谁就能娶她,一定会有缺心眼的王子来救她,救出来后就算不喜欢也没法反悔了,这倒不失为钓金龟婿的一个好手段。她有时候也盼望着哪天被什麼恶魔给绑了去,有个王子来救她,这样自己的终身大事就算解决了,但很遗憾的是附近唯一的恶魔是她好朋友,从小玩到大,就住在旁边一座山上的洞里。有一天莉莉安和恶魔聊天,说起了自己的问题,恶魔也表示很为难。「你说我是不是长得连恶魔都不愿意绑我?」莉莉安很悲伤地说道。「恶魔不是白痴的同义词啊,你以为所有恶魔都那麼缺心眼,绑个公主等国王派人来杀自己?」「那你绑架我吧。」「我没事绑架你干嘛,吃饱了撑的。」「不是,我忽然想到,不如我们俩就演这麼一出,然后让我老爸昭告天下,一定会有王子来救我的。」「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没,我认真的,你太不够朋友了吧,你一个恶魔不干点坏事,真是太给恶魔丢脸了。」「谁规定恶魔一定要干坏事啊,『恶』还是多音字呢,况且来救你的人真把我杀了怎麼办,你负责啊?」「哎呀放心吧,我跟你说说我的计划……」於是在莉莉安公主的软磨硬泡外加威逼利诱之下,恶魔只好同意跟她演这麼一出钓王子的好戏,恶魔其实心裏挺不乐意的,觉得这实在是有点不靠谱甚至离谱,跟骗婚的诈骗团伙没什麼区别,而且风险也不小,一不小心被哪个愣头青王子一剑刺死那才叫名垂青史,成为史上最搞笑恶魔,演戏演死了,连公主的便宜也没占到。莉莉安让恶魔给国王写信,自己晚上回了趟皇宫,弄了几套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大堆好吃的东西上了山,恶魔一看吓一跳说你这究竟是被绑架还是来郊游,你带这麼多东西来是打算长期住我这儿么,而且我这信怎麼给你老爸啊,该不会让我自己送吧。莉莉安拿过信一看,很生气地说:「先不说送信的事,你这写的也太礼貌了吧,还『尊敬的国王殿下您好』,这措辞这哪里是写恐吓信的,更像是提亲的。」恶魔很委屈地说道:「我以前也没写过嘛……而且你见过哪个恶魔是绑完公主再写信的啊,一般都是冲到皇宫里直接掳走的好吧,你这在逻辑上本来就不通啊。」「你少罗嗦,我说你写,然后我等下自己送去……唉,要你有何用啊,绑架个公主都不会,还要本公主亲自来教。」然后就跟听写似的,恶魔一字一句把莉莉安说的写成一封蹩脚的信,大意是你的女儿被我绑架了,找个王子单独来救她,不然后果自负。写完后莉莉安得意洋洋地在上面摁了个手印,塞进信封里就带下了山,把信偷偷塞在了国王的枕头下面,又回到了山上。现在说说我们同样缺心眼的国王,因为莉莉安整天都在外面疯,他自然对女儿失踪的事情完全没有在意。至於那封恐吓信的事,也不能怪他,毕竟平常人睡觉的时候,只要睡相不太凶残,谁没事儿会去摸枕头下面呢,因此国王对那封恐吓信的事情也毫不知情,不知不觉一周就这样过去了,国王依然没有发现莉莉安失踪了,也没有发布任何关於救公主的通告。莉莉安在山上住了几天,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了,她问恶魔:「怎麼搞的啊,我老爸不会在贴公告的时候把我的画像也给贴出去了吧?」「你长得只是有点令人叹为观止,还没有到望而生畏的地步,对自己有点信心嘛,肯定会有人看上你的性格。」恶魔安慰她道。「呸,看画像还能看出性格来啊……你说现在的人都是怎麼了呢,救公主这麼刺激的事情都没有人干,这可是一场不顾一切的爱情啊。」「我觉得这更像是一次说没就没的旅行。」恶魔小声地嘟哝道。「喂……」「好啦,你放心吧,三天之内一定会有人来救你的。」恶魔拍着胸脯很有信心地对她说道。果然三天之后,恶魔兴冲冲地进洞来对莉莉安说,他看见山下有人来啦,是个王子。莉莉安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心想自己老爸终於还是找到来救自己的王子了,然后兴冲冲地就冲到镜子前一阵弄头发整衣服。恶魔瞪了她一眼道:「人家都快上来了你还在那整什麼整?」「我梳个刘海先,总得给人留一个好的第一印象啊。」「傻了吧你,你这弄得越整洁越不像被绑来的,而且你好歹也得让我把你绑在柱子上吧,赶紧过来。」然后恶魔就把莉莉安七手八脚地绑在了柱子上,临走前还把她头发给揉得乱七八糟,惹得莉莉安一阵大呼小叫。不一会儿她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恶魔,你胆敢绑架公主,我今天就要杀了你救回公主,来吃我一剑。」然后外面便是一阵丁零哐啷的乱响,好像交战得还很激烈。莉莉安在裏面什麼也看不见,却等得揪心又焦心,她心想这恶魔怎麼还玩入戏了呢,听这动静好像打上瘾了似的,她一方面怕恶魔伤了王子,也怕不明真相的王子下手没轻重把恶魔给刺死了。好在十分钟后,外面传来了恶魔的声音:「好的王子你赢了,我投降,这就带你进去见公主。」然后莉莉安就看见了她朝思暮想的王子。怎麼说呢,当时的这个场景绝对是用尽世上的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空气里除了沉默还是尴尬的沉默,王子见了莉莉安显然是一副世界观崩塌的神情,而莉莉安见了王子也是心裏一万句的「我了个草」。原来这个王子长得既不高也不帅,和恶魔站一起反而把恶魔显得有点帅气。恶魔看场面就快要控制不住了,赶紧过来给莉莉安松绑,顺便在她耳边给她小声地做思想工作:「我跟你说,你不要有抵触情绪,人家千里迢迢来救你,说明人家有一颗勇敢的心,是个靠谱的男人,你自己不也经常说吗,长相不重要,性格才是最关键的,现在你可不能自扇耳光啊,不管他长怎麼样,先试着相处一下嘛对不对,说不定两个人相互了解了就有感觉了,而且这主意也是你想出来的,下次再找人救都不一定有人救你了,你看你都26了,还挑三拣四的,再不嫁想等几岁结婚生孩子,想当高龄产妇还是咋的……你不要瞪我,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只能说这都是命中注定的……」然后王子就牵着莉莉安公主的手下山了,一路上两人交谈甚欢,颇有好感。直到回了王宫,莉莉安才觉着有点不对劲,因为竟然都没有人夹道欢迎公主的平安归来。正纳闷呢,国王就从外面走进来,说莉莉安你这几天都跑哪里去了,怎麼都没见到你,而且回来怎麼还带了个男人。莉莉安吃惊地说:「父王你竟然没有派人来救我?」国王很吃惊地说:「救你?你出什麼事了?」原来国王依然还没有看到枕头下的那封信。莉莉安又转头问王子道:「那你怎麼会来救我?」王子沉默了半天才很尴尬地说:「是恶魔找我来的。」与此同时,恶魔正在山上笑得合不拢嘴。原来趁莉莉安下山送信的时候,他也跑去邻国找了个娶不到公主的王子,告诉他自己过两天会绑架一个公主,只要他来救她,她的父亲就会把女儿许配给他云云,然后他跟恶魔也演了一出假装救公主的好戏,只是在见到莉莉安的时候,王子也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不过无论怎样,恶魔用他自己的方式撮合了一段好姻缘,结婚那天他也去了婚礼,作为莉莉安公主和王子的证婚人。而直到现在恶魔依然在世界上不停地做着相同的事情,无私地帮助着我们身边的好朋友们,这也是我之所以能够诉说这个故事的原因。陈谌,90后作者。微博ID:陈谌CC。已在「一个」App发表《冰箱里的企鹅》、《时光若刻》等。(责任编辑:赵西栋)
爱情永远不必说对不起。
from<爱情故事>
October 05, 2013孟小姐凉老板多年前,我和一位孟小姐交往密切。她出生於一个富裕的政治世家,曾经相当风光,之后遭遇一系列厄运,最终她离开祖居的北京,独身搬到上海,住进了长宁区的群租房成了我的下铺。想象一下我们群租房的景象:水泥地板、泛黄的白墙时常攀爬着各类节肢动物、生锈摇晃的上下铺。起初我俩关系淡薄,互不交谈。她的行李极少甚至没有一台电脑,却背着一个驴牌双肩包。「一定是高仿货,住在这儿还那麼虚荣,装什麼有钱人。」那时我鄙夷地想着。有次我不慎忘带钥匙,坐在门口等她回来,才惊觉自己甚至没有她的手机号码。次日清晨,我便主动和她交换联系方式。「孟荼」 她左手拉着脖颈右侧好像很疲乏的样子,皱着眉头说道。圣诞夜,我被铃声震醒,黑暗中手机的白屏跳闪着她的名字,瞬间清醒的我边接听边探着身子向下铺看。电话那头如同地狱一般寂静,几秒过后传来她沉静悦耳的声音:「抱歉,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当我披头散发地赶到江浦路周家嘴路交接口时,一眼便看到坐在银行门口台阶上缩手缩脚的孟小姐,当时我的表情配文绝对就是「目瞪口呆」,上海的十二月虽不比北方的冰天雪地,却也是寒风刺骨的。而昏黄灯光下的她竟然只穿着胸罩和内裤脚踩着一双浅口高跟鞋。我连忙脱下毛线外套,她接过,手指关节因为紧攥着手机而显得青白僵硬,看得出她在努力压制自己,可从头顶到脚尖依然无一处不哆嗦着,背对我套上衣服,她的背影瘦削憔悴却仪态端庄。回去的路上她告诉我,傍晚时她接了一个内衣广告,几十号人的拍摄,她却被安排到最后一组,好不容易轮到她,谁知还没拍完厂商就以吃宵夜为由,拉着她们在隔壁房间的沙发上喝酒,眼看着几个姑娘挨个倒在厂商怀里打情骂俏,她才意识到情况实在不对。「你你你你怎麼不早撤啊?还有这种逼良为娼的事儿!」因情绪激动而结巴的我连忙喊道。她的原话是:「就觉得已经等了那麼久,好歹得拍摄完才能拿到那五百块钱。」而接下来的情况更惨烈,生生扛到最后的孟小姐还是没拿到一分钱,等她到了更衣室竟然发现衣服鞋子还有名牌包全部消失了,她猜想是被之前离开的某位模特顺手牵羊。那是她第一次拍摄内衣广告,只为凑齐下半年的房租,谁知赔了夫人又折兵,她说并不心疼那包,即使裏面有她全部身家,只是钱夹里有一张周先生的照片。那应该就是她男朋友,我猜。我们到家已是凌晨四点,躺在床上的我睡意全无,对她生起怜悯敬畏之情,想象着一个穿着内衣走在大街上的漂亮姑娘,身无分文拿着一部快没电的手机,这画面触目惊心。单凭任何一点安置在我身上,就足够让我嚎啕大哭地去跳楼了。这是穷到什麼份上,才能把人逼得这麼坚强。孟小姐是一家投资公司的小分析师,经常自主加班到午夜。而周末和节假日,她则在拚命兼职,什麼活动礼仪、接拍小广告,甚至酒吧助场都做过。她总是能够接触到形色各异的人,可私生活却非常俭朴,是的,她从不在外过夜,不管多晚都会回来,她的手机极少响起,我却爱极了她的手机铃声:《留给这世上我最爱的人》。有时我闲来无聊,便会一遍遍打她的电话只为听歌,她也不理我只是笑笑,我甚至怀疑她只有我一个朋友。有次我娇气地让她来接我,只因下着小雨被困在超市门口,远远地在人群中撑着透明伞的她,散发著拒人千里的清冷,她将伞把手递给我,冲我媚然一笑,拎着两大袋东西冲进雨中,接下来的画面就是我举着伞迈着小碎步紧随其后,明明比她肥两个号却显得如此弱小。我对走夜路更是心生恐惧,总是一步三回头,不是担心坏人就是怀疑有厉鬼追随,可孟小姐从不害怕黑暗,她总是抱着玻璃杯给我讲鬼故事,我环抱着双腿紧靠在墙角,盯着她喝完最后一口白开水,顺着脖子我看到轻微的吞咽痕迹,趁她努嘴点烟之际,急忙一把抓过她的棕色小毛毯咬在嘴裏,仿如自个儿受了多大的委屈。孟小姐把上海这座城市分割成了几块,用来存放不同的自己,切换各种模式。比方说她床头总是挂着三套衣服,最左边那套白色丝绸衬衫和西装直筒裤,在那里她严谨又拚命地工作,而中间那条蓝白格棉布裙子,则适合在一些地方乖巧娴静,最后那身黑色礼服短裙,意味着在另一个地方放纵。印象中她唯一一次掉眼泪,竟是在我人生中最低谷时。那时我刚被炒鱿鱼还和家人冷战,嚷嚷着人生已毁活着没意思,连续一个月都在家里酗酒。起初孟小姐还是边讲笑话边清扫我的呕吐物,用消毒水拖完地后还踩上凳子换灯泡,加班回来撸起袖子,又在洗手间修好了马桶水箱。后来她终於爆发了,在周六清晨将我从床上拖起,拽进一家宠物店。她指着一个中号玻璃箱,让我仔细看。那裏面是一堆密密麻麻的白色小仓鼠,大概刚出生。它们偶尔散落偶尔挤在一起,我眯缝着眼睛百无聊赖之时,发现有一只仓鼠忽然受伤了,白色毛发中缀着一丁点血红,就在一瞬,其他仓鼠都疯狂地往它的方向攒动,它们竟然吃了它,活活吃了它。我拚命喊着宠物店的员工,大声命令他们把玻璃箱打开,然而一分钟不到,那只仓鼠便被咬得只剩半截。整个过程看得我触目惊心,这是我至今最不想记起的画面。可是周围人一脸无谓的表情,还跟我解释这是天性:仓鼠在互相啃食的过程中也会被误咬或挤压,一旦冒出一丁点儿血腥,其他的便又会蜂拥而上餐食一番。不过几分钟,所有受伤的仓鼠被彻底啃食乾净时,她走到我身边,指着那堆雪白的、幼小的,看似如此平静悠闲的仓鼠群。「这些小仓鼠们好可爱呀!」她轻描淡写地丢下这话,随即竟买了一只。我的后脖梗发凉发不出半声,她怎麼能如此恶毒呢。宿醉和困顿瞬间一扫而光,我们一路无话。回家后,她拎着笼子坐在我对面说道:「当一切只剩下生存二字,你有什麼理由去颓废?这些不幸都是自己刻意安排的。这社会不就这样,你的小伤口永远都会被任何人揭开,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可是谁能永远不受伤,你更是无法改变别人,只需告诉自己努力工作、努力赚钱。你必须站得高一点再高一点,尽可能地,离他们远一些。」那天余下的时间,她对我讲了她的周先生,这才了解,她如此拚命又隐忍的支撑点就是这个男人:「那时我家已经非常贫困,再也买不起好看的裙子,我却还要在他面前保持光彩亮丽的形象,在他的朋友群中赫然一副千金小姐的模样,饭后总是抢着结账,不愿降低生活品质,有时候我想要不是这具漂亮的皮囊,我的内心早已如此虚假。他又能爱我多久?结果他家人还是找到我,开门见山地说,他就要出国了,我们必须分手,因为我根本没钱和他一起走,如果被他看到坐在网吧里回复邮件的我,兜里只有三百块钱,让他发现我的世界,到处都是胡编乱造的,他该会多失望,毕竟当初他爱上我时,我是坐在豪华轿车后座,前呼后拥的样子......这些差距就是现实,倒不如找个理由先放手。」灯光下她的鹅蛋脸惨白地发著光,往日那双清水似的凤眼总是淡淡地看人,却说不出的明澈,而此时挂满了忧伤,泪水跟着大颗落下。片刻,垂下的手又抬起,振振有词地说道:「总会过去的,喏,你看我现在多独立,我还是坚信可以与他重逢,爱情是种信念,只要努力,幸福就可以找回来,我不愿放手......」听得我喉头一梗,眼泪随着带下来,即使不能完全理解,也依然像个傻子拚命点着头。说来也奇怪,没多久我便找到了工作,薪资待遇极其优厚,只可惜是在北京。孟小姐欢天喜地约我去庆祝,那是离开上海的前一夜,她在酒吧点一整瓶金酒,伴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我呆滞地望向舞池里扭动的凌乱人群,她也面无表情。冰冷的酒从食道一直凉进胃里,我从洗手间回来时,看向吧台,她的背影像是一尊石像......直到前年底,失去联系的孟小姐发来一封邮件,大意是要来北京参加一场未被邀请的婚礼,只为再见一眼她的周先生,请求我陪同。那天的北京有着不符合寒冬的刺眼阳光,我跟随在身着羊绒套装的孟小姐身后,周边密密麻麻、蠢蠢欲动的眼神,让我想起玻璃箱中的小仓鼠们,身上因为激动惊悚而竖起了汗毛。我们经过繁华的大街,绕进安静的小路。踏上高楼里反光的大理石地板时,我踩着高跟鞋快步追上,盯着她唇线分明的侧脸,她慢慢看向人们层次不齐的后脑勺,她的目光越过那一排排接踵并肩的人群,从多色、杂乱的衣服中,精准无误地找到了他。那刻,世界忽然安静,她的眼神流波处所涉及的皆是他。那种感觉就像,不用睁开眼她也能看到他,当中隔着人潮汹涌车水马龙和不言不语。这一切,她会帮自己全部记住的。用她的方式爱一个人,他却从未看见她。今年的孟小姐,已是一位小富二代的亲妈,关於这段传说,好像变成了半真实的故事。多年前那个瑟瑟发抖的她,却总是在我心头萦绕不去,面对常常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的乍然离别,渐渐学会了妥协。毕竟啊,倘若可以练习放手,哪来那麼多流泪的心上刻满了千疮百孔的感慨和悬念。一夕之间,我变得独立、变得坚强、开始放手,一夕之间,我们都一样,什麼都会了。参加完周先生婚礼的孟小姐,竟然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在机场拥抱我,面向著熙来攘往的人群,捉住我的手臂在我耳边说:「要不是当初不愿放手,也不会磨练出今天的我,还好我不曾也不会,再耽误他的人生。」我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不肯转身,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舍得独自一人,痛哭失声。凉老板,泰拳馆馆长、90后写作者;微博ID:张懿MIssGone(责任编辑:赵西栋)
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冒险的人,人生将一事无成。
by拳王阿里
October 06, 2013用身体去恋爱吴迪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想用一首爱情歌曲向她表达爱意,会唱哪支歌? 我问了许多人,大家都唱了这句「月亮代表我的心」。那还有别的吗?其实,很多女生还会对我唱这句:「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歌声传递爱情。但说实话,很遗憾,我们汉人最不能传递感情。我们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不会鼓弄乐器,我们太闷骚了!前一阵,我看高晓松的《晓说》,非常有趣。他说:「音乐不是我们汉文化的传统。你看边境的少数民族都能歌善舞,擅长表达感情。郎在对面唱山歌,爱一个女孩子,就是唱歌给她听啊!你再看世界上其他地方:黑人兄弟们、南美洲人、俄罗斯人……都很会唱歌跳舞,也能够自如地表达感情,但我们却特别困难。」正像高晓松所说,我们能写出一万首优美的诗词,却写不出一首美好的曲子。写不出美好曲子的人,表达感情和谈恋爱就特别困难。我们也不会跳舞,你知道中国的舞蹈很有意思,它不动胯,只会下着腰。当然,世上还有一个民族连腰都不动。他们的感情比我们更压抑、封闭。猜猜是哪个民族?不,韩国人是很会跳舞的,朝鲜族很会跳舞。对了,是日本人。你看日本的艺伎跳舞,就拿着一把扇子,几乎不走路。大和民族比我们还要含蓄、封闭、极端。再说说怎麼谈恋爱。现在从日本开始,来了一波新的恋爱方式。这些人叫「宅男」,或者叫「食草男」。他们不跟真女人谈恋爱,光看苍井空老师的AV片,然后意淫……用那个cybersex(虚拟性爱),力图得到极大的性满足。科技真发达,人类很疯狂。以致中国的青年男女们也被慢慢感染。我是做心理谘询的,可过去两三年来,我不断地跟单身的、不会谈恋爱的、不敢谈恋爱的男男女女在交流,而且有那麼多80后,太不可思议了!居然到今天,我还在教人家怎麼谈恋爱。当我年轻时,被迫在大学呆了五年,没课,也没啥书好念,唯一能做的就是恋爱。五年来,我尽情地恋爱,从没想过这还要教。现在年轻人真的惧怕谈恋爱,他们一说起这个,就用时髦的流行语告诉我:怕受伤。我问:什麼叫受伤?汉语非常发达,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只会说受伤吗?你给我掰碎了,说说那受伤裏面到底是什麼呢?原来,是有点沮丧、丢面子,事情没有按照向往的方向发展而已。你那麼年轻,受到一点挫折怎麼会伤着呢,这是爱情的体验嘛!爱情有那麼丰富的层次,你此生是否都体验过了呢?活到现在,谁体验过天雷勾地火?谁体验过一见钟情?谁体验过辗转反侧、茶饭不思、心如刀绞、欲罢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谁体验过相逢一笑泯恩仇?有吗?有。恭喜你们,都没白活。这就是爱情世界带给人类的丰富体验。今天,不断有风华正茂的年轻人问我:「吴老师,为什麼要谈恋爱?」这个问题还要问吗!如果要追问我,那我要告诉你:爱情是让自私冷漠的现代人活得还像人的唯一力量。因为没有别的力量让我们如此真实地活着。除了爱情,了解自我非常困难。你与同事、朋友、父母之间的了解都是有限的,只有在恋爱和婚姻中,你与爱人才会在这最深刻的人际关系中,得到最深的体验。通过恋爱,你知道了自己和对方分别是什麼样的人。你们睡在一张床上,没有秘密可言。爱情还促使我们关心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除了母爱以外,那是世间最伟大的爱。萍水相逢的男人和女人,为了一种特别奇妙的、叫做爱情的化学物质,彼此相爱,甚至在传说中还付出生命,这是多麼难得的生命大奇观!爱情使我们关照他人,付出爱心,感觉到自己存在。爱情的意义在今天,在这个现代化的社会比什麼都重要。但是,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害怕谈恋爱,不会谈恋爱。高科技的发展,iPhone、iPad还有i什麼的,使我们越来越无能了。一方面,我们以为通过网络似乎和全世界都有连接,跟谁谈恋爱都有可能。另一方面,你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在电脑的另一头,你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有位32岁的「剩女」朋友,她从未谈过恋爱,来找我谘询,然后恍然大悟:「吴老师,我明白了,原来在过去十年,我已经有了一个男朋友——电脑。」她每天下班后,要在电脑上呆五小时,因为美剧、韩剧、日剧等都看不过来。最近她又迷恋上了BBS最新版的《福尔摩斯》,她说那个鬈毛福尔摩斯的手指实在是太修长美丽了,分明就是她爱的男人。我们似乎永远活在幻想中,但是人毕竟是人,是一个血肉之躯,爱和被爱是人类永恒的主题。生活需要激情。没点激情怎麼恋爱!但如果实在缺乏激情怎麼办?我找到了一个平台、一个辅助工具:跳舞。你经历过大学里舞会泡妞的年代吗?我自己是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上大学的,那时没有网络和手机,男女彼此认识方法是什麼?除了在校园里迎面截住以外,就是在校园舞会上勾搭了。那时,最不好看的男生也在寝室里抱着椅子苦练交谊舞。唯其如此,他才能在舞场上一展身手。没有网络的时代,我们的恋爱是真刀真枪地干,所以恋爱是一场肉搏战。有人还要问:什麼是肉搏战?肉搏战,就是四目相对、手拉手、面对面地谈恋爱。诉衷肠、吵架、看到眼泪、微笑、闻到彼此的气息、感知到对方的心跳、还要滚床单……对吧。今天有太多的年轻人用QQ、短讯、Email、私信来谈恋爱,我说那怎麼行呢!你哪怕是网恋,也得赶紧降到地面上相见,不就是个见光死嘛,永远停留在网上怎麼行。有个非常可爱的年轻人说:「我都是通过短讯谈恋爱的。」我说:「那不行啊,你输入那个字时,已经被思维过滤了,大脑会修改你的感情,会发出一条貌似理性的短讯,对方的接收器看不见你的脸,无法捕捉文字之后的真正情绪。」有个更聪明的年轻人说:「所以我觉得微博很好,因为它配了36种表情。」我乐了,说:「你知道人类的脸有多少种表情?几千种!」大家知道一部美剧《别对我撒谎》吗?语言文字能撒谎,身体表情不会撒谎。你们去相亲,老说没感觉。亲,感觉是什麼呀?今天我告诉你们:感觉是性磁场的吸引力,你闻到她的味道,感受到她的温度,摸到她手的乾湿度,这一切构成了你对一个人有没有感觉。如果是光天化日下坐在星巴克里这样相亲——「请问张小姐,你在哪里工作?」「请问王先生,你以后的职业规划是什麼?」「我在市中心有一套150平方米的房子,已经付了6年了,还有15年要付,你愿意和我一起付贷款吗?」……这样僵化的相亲, 是找不到感觉的。归根到底一句话:你喜不喜欢这个人,决定於他的气味好闻吗,你用手抚摸他身体有没有感觉,才最要紧。咱得先喜欢上这个人,回头再谈别的。当男女相遇,生活该会多美好。朋友们,唤醒你的身体,用身体谈恋爱吧。吴迪,心理谘询师、媒体人(责任编辑:金丹华)
如果爱必须用言语表达,那么哑巴如何相爱?
form<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October 07, 2013笔仙余晓熠潘子最好的朋友,是杀死他初恋女友的仇人。潘子的初恋发生在小学二年级。因为上课激烈地说话到打起来,放学后潘子和同桌飘飘被同时留下来,送到盥洗室罚站。闲极无聊,潘子就对飘飘说:「我们来玩儿游戏吧。我演大侠,你演女主角。」飘飘说:「大侠做什麼,女主角又做什麼。」潘子说:「大侠要去救女主角,女主角要来给大侠救。」飘飘听完,立马把自己摔翻在地上,捂着胸口一口一喘地说:「我不行了……你……你快走……不然……一个也走不了……」潘子一见,也赶紧入戏,他站定成大字形拦在飘飘面前,说:「说什麼胡话。就算是死,我也要守护你到最后。邪恶的反派,你们放箭吧!来射死我吧!」盥洗室的门被推开。飘飘卧在地上,看着潘子威武地拦在自己身前,央求推门而入的老师射死他的那个身影,顿时觉得心脏里某个地方破碎了。所以两年后飘飘因为突发心肌炎休学时,她一直责怪潘子,认定是他弄坏了自己的心脏。飘飘死在一场探病会上。潘子喊了好几个玩儿得好的同学,一起去飘飘家探望她。寒暄过后,飘飘说:「今天家里人多,胆子大,我们来请笔仙玩儿吧!」然后她让大家站成一个圈儿,围坐在一张小板凳旁边。板凳上放了一张白纸和一支钢笔。潘子说:「傻了吧,笔仙都在铅笔里。」飘飘说:「闭嘴,老娘请的是时髦笔仙。」她让潘子伸出双手,和自己的两手交叉,四手共同让笔竖立在白纸上。口中念念有词:「笔仙笔仙,入地上天。与我有缘,请在纸上画圈儿。」然后向潘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将手收回。钢笔果然靠笔尖儿屹立在白纸上,随后凌空在纸上稳稳地画了一个红色的圈儿,颜色像血。大家同时惊呼了一声。胆大的潘子也面如土色。笔仙继续在纸上写下:「区区人类,胆大妄为。收条命来,既往不咎。」大家全都冲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飘飘和潘子两人。潘子刚想说话,飘飘将烟灰缸打翻,然后握住钢笔,在纸上写下了「李飘飘」三个字。医院的诊断是心肌炎引起的心脏骤停,只有潘子知道飘飘死於自己手上的旧钢笔。潘子一面对它满腔痛恨,一面又对眼前的超自然无法抵挡。他鬼使神差地把钢笔收进自己的口袋里。直到第一次用它写作业,潘子才确信笔仙愤怒的原因。他来了就回不去了,此刻仍然潜藏在这支钢笔中——从头写到尾,他居然没有一道题不会。潘子想:用这支笔完成明天的考试,然后就接一盆水淹死他,为飘飘报仇。但是钢笔带着右手写出答案的感觉太好了。考试完了仍有考试。为飘飘报仇的任务一拖再拖,反覆斟酌,最后被定在了高考之后。但在此之前,潘子已经和笔仙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他喜欢看笔仙带着他的右手写的作文,讲的道理,说的笑话。笔仙也是年轻人,犯了大错,生死掌握在潘子的手中,而且非常寂寞。虽然不打算原谅他,但潘子开始尝试在笔记本上和笔仙对话。潘子写道:「你今年多大?」右手写下:「和你一样。」潘子写道:「我以为你们这些妖怪都很老。」右手写下:「我是时髦的笔仙。」潘子写道:「你为什麼什麼都懂?」右手写下:「我在这个世界无事可做,只能看书。」潘子写道:「那你对我真有用。在我杀死你之前,我们做好朋友吧。」右手写下:「那你要多来找我。没有字写的时候,时间很难挨。」潘子当然再也无法对笔仙下手,但令他惊讶的是,除了帮助他战胜无数场考试,在寂寞困难时陪他聊天之外,笔仙还能帮他更多。大学时,潘子爱上了一个叫燕子的女孩儿。他不知道怎麼开口,也不知道怎麼下手。他写道:「如果你仍在你的世界,应该也到了泡其他笔姑娘的年纪了吧?」右手写下:「你以为都像你,开窍这麼迟。要不是被你困住,我可能都成家了。」潘子写道:「那你泡妞很厉害了?你帮我想想怎麼追燕子。」右手写下:「你有我还不够?要追她做什麼?她能帮你考试吗?」潘子写道:「我以后不用考试了。朋友是朋友,女朋友是女朋友,不矛盾。你就说帮不帮吧?」右手愣了一会儿,带领潘子奋笔疾书起来。第一句是:「即使是她,也不能知道我的存在。」后面是一篇情书,字迹工整,情深意切,大方得体,催人泪下。潘子就用这封情书打动了燕子。后来也娶了她当妻子。工作后,潘子依然有很多使用钢笔的机会。他在广告公司做文案,为婚钻品牌写下的广告词是:「上一秒物是,下一秒人非。唯指上的钻戒与钢笔,永不变,永相随。」虽然对不起初恋女友,但他早已感到自己是无比幸运的。自己现在得到的一切,似乎都源自於笔仙的帮忙。直到他生了一场大病。潘子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燕子趴在病床边睡著了。多日以来,她一边忙着照顾自己一边忙着哭,实在太辛苦了。潘子又拿出笔记本与钢笔,他问:「你懂得那麼多,不知道怎麼救我?」右手写下:「对不起,我不知道。」潘子写道:「我怕我照顾不了燕子之后,她过得不好。」右手写下:「燕子燕子燕子燕子燕子。」潘子写道:「你能帮我照顾她吗?就像那麼多年你照顾我一样。」右手写下:「不能。我不能破坏规则。」潘子叹了一口气,绝望地把纸笔放下。很久之后,钢笔自己立了起来,敲了敲潘子,示意他看。然后一笔一画在笔记本上写下:「但我可以教你,变成她的笔仙。」潘子死后,钢笔作为他最重要的遗物,被燕子贴身保管。某一次,她拿起钢笔在手中端详时,忽然产生出无比想写字的冲动。她刚翻开笔记本,笔尖就如饥似渴地扑在纸上,慢慢地写下:「我是潘子。」笔仙对潘子说:「做笔仙,要忘记自己生命里曾经遇见的所有其他人。你之后的一生,都将只有燕子。」潘子说:「我知道了。」然后他就感到一阵轻松。他看见了病床上的自己,看见了心跳仪上的直线,看见了燕子的哭泣。自己葬礼后的很多天,他用尽所有力气,让燕子坐在书桌前,翻开笔记本。该怎麼带着她写字呢?他想了想,从身后环抱住坐在桌前的燕子。他的右臂贴着燕子的右臂,右手握紧燕子的右手,带着她写下:「我是潘子。」那一刻,潘子忽然感到自己忘记了什麼东西。在变成燕子的笔仙之前,自己心裏似乎还曾有一个非常熟悉的人。即使大脑必须将她忘却,身体的记忆却依然无比强烈。就好像自己活着的那麼多年里,她一直抱着自己一样。本文选自余晓熠新书《初恋41次》。余晓熠,作家、广告人。微博ID:@椰__青(责任编辑:金丹华)
我们周年纪念只是为了提醒大家,又一年了,别拖延了。
October 08, 2013这一年,你也变胖了吗?小饭朋友,当你们看到这篇文字的时候,「一个」已经存在一年了。一年前的现在,我是指小部分朋友此刻熬夜打开「一个」的时候,韩寒还在我家一字一句,修订「一个」的第一期内容。一张图片,一句话语,一篇文章,一个问题。他认真的时候感觉挺酷的,尽管我看不到。他当时被关在我家的书房。隔着房门,我只能听到键盘被敲击发出的细微而连续的声响。几个小时后他把自己放了出来,招呼其他人再看看错漏,看看排版。我们都掏出了手机和平板电脑,重复刷新。谁也没有松口气,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样一个看似没什麼存在感的玩意儿会被如何评价。韩寒做事常常稀里糊涂,被赶鸭子上架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但他一直在做事,这挺好的。那本杂志书被迫停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迷惘,不知去路。说是组建一个乐队,但怕被音乐圈的朋友取笑,单子是有的,可是三脚猫功夫真的不敢接单。还多少因为懒散,缺乏组织和规模训练。「一个」开工后,乐队的事情更是被搁在一边。不过不要紧,一件事情如果能成,它就一定会成,也许不是今年,也许就是明年。新来的几个小夥子我看也挺热爱音乐,再加几个吉他手好了。没有什麼能够阻挡你变成你想成为的那个人。我不信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天意,除非这十二个字给我带来正面的意义。记得那个凌晨我跟韩寒还打了个赌,关於「一个」第一天的下载装机量的判断我们产生了分歧。总之他太保守,而我显得相对乐观。后来我赢了。不开车不卖书不比粉丝数,要赢他原来也蛮容易的。就这麼过去了三百六十五天。以后,每一年的国庆,我们都要着手筹备「一个」的生日。在举国欢庆纷繁复杂的日子裏,我们都会提醒自己,又长大了一岁。其实也不简单,「一个」前前后后一共做了近20个版本,尽管大部分改动都是细微的。前前后后发表了365张图片365篇文章365个问题。我们挑选的图文都是我们自己的真爱,希望你们也会喜欢。我们挑选的问题都曾是我们的困惑,希望也能为你解惑。暂时其他功能还有限,因为我们期望「一个」超简单。很多人以为这是一款反潮流的App,的确是,既不是工具,也不是玩具,像是朋友。交这个朋友,不需要喝酒,不需要握手,只需要每天甚至隔几天打开见一面就好。轻松愉快。相比之前那本杂志书,「一个」确实清新了一些。甚至「轻」了很多。如果各位细心观察,韩寒身上这几年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这些变化在他「监制」的产品中自然就会有体现。文艺和科技是永恒的正能量,会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至少我相信这一点。「一个」正是这两者的结合。尽管「一个」很单纯,但我们的工作没有一般媒体和产品那麼细分。就七八个编辑,承担了日报的工作量,之前的三百六十五天无休。除了约稿看稿,约图看图,选问题问问题编辑问题,上传后台,还做微博微信的「宣发」,还编辑好文章中的受欢迎文章成书,还做一些周边纪念品给需要的朋友。说起我们的周边纪念品,就特别要感谢工作室的几位姑娘,谁都没要求她们去做这些又苦又累的活儿,设计方案,挑选素材,沟通厂家,甚至为每一件产品贴标签装袋子,验货发货。小夥子们帮了点忙,陪着。苦力得他们干。大家都很忙碌但又很自足。我想很多年后我们都会记得2013年的夏天,天特别热我们特别容易出汗,也特别多的笑容。在一起又苦又乐呵,这是最好最好的Team-Building。都是因为热爱这个平台热爱这个产品,以及被读者的热爱感动了。感情这个东西,你爱我,我就更爱你。你讨厌我,我就自觉别过头去。是的,挣了点钱,但不多。根据财务那边的说法,工作室暂时摆脱了亏本,但还不算有盈利。作为一个免费产品,我们每天又有四位数的稿费要支付给我们的作者——但这是那些好作者应得的——确实有生存的压力。我们会想更多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时至今日,我们发表了一些比较受欢迎的图文,也提供了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和非官方答案。有一些作者成为了我们亲密的朋友。当然你们也是。对同事们来说,这份工作最让人高兴的是,每天都能看到回馈,被点赞,被@,乃至被吐槽,总之有存在感。被吐槽也不会有坏情绪,我们渴望成为这样一群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尝试理解、接受反对的意见,同时不忘坚持表达自己的观点。表达自己的观点是告诉大家你想成为什麼样的人。所以,这个看似没什麼存在感的App,实际上有。每一场《很高兴见到你》的签售会,都让我感叹,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多人,那麼多人喜欢我们,喜欢我们的作者。我想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意义:分享自己的趣味,赢得知己。最后再跟大家讲一个小故事: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瘦子,我不会有小肚子。后来,日复一日的吃喝,我胖了,有了小肚子。我不是说变胖是好的,只是想说明滴水穿石。日复一日的阅读,终将在你身上有所作用。感谢一年的陪伴。小饭,青年作家,媒体人,「一个」执行主编。微博ID:@中年小饭(责任编辑:贺伊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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