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路口，为你盖起了高楼。
丁程鑫从教室回宿舍的时候没看到刘耀文。他从柜子里拿出洗漱杯，他们宿舍的柜子靠着门，恰好那扇门自己开了下来。刘耀文从门后面探出头来，看到丁程鑫在门后好像也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丁哥也去洗澡啊。等等我。”刘耀文的习惯把东西放在最高的一层，他自然而然踮起脚，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在丁程鑫身上。刘耀文一看就是刚刚打球回来，丁程鑫僵了一下。
“去打球了？怎么这么晚。”等刘耀文拿好东西终于站回原位，丁程鑫才开口问道。
“嗯。打球认识了一个朋友，他球打的很好，所以打完聊了一会。”刘耀文大概是还沉浸在刚才的篮球中无法自拔，下一秒就用激动的语气和丁程鑫把刚才打球的争锋相对势均力敌，局面怎么瞬息万变，他又是怎么在最后几分钟把比分扳平并反超。
“行了行了啊，你是不是忘了以前和我打球输的多惨。”丁程鑫感叹道。
几秒钟之后，丁程鑫就有点后悔说出了这句话。
“我现在比以前厉害多了。”刘耀文停顿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丁儿，你什么时候再陪我打一场球？”
丁程鑫抬头看他，刘耀文的额头汗津津的，泛黄的灯在头顶摇摇晃晃，亮晶晶的一片。他的眼睛也亮，像山城今晚低垂的月亮盈盈。丁程鑫突然想起上个世纪的港片男主角，年轻且自由，张扬且深情。
“如果我有空的话随时喊我。”反正自己结束晚自习的时候刘耀文的球都该打的差不多了。丁程鑫想。
“对了丁儿，你认不认识那个今天和我一起打球的朋友啊，他说他叫宋亚轩。”
本来正在神游的丁程鑫注意力一下子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拽了回来。宋亚轩，一个他相识很久的故人。
“认识啊。是我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
今年是丁程鑫的高二，刘耀文的高一。
丁程鑫初三那年，除夕夜的倒计时三天他和家人难得起了争执。一个人跑到球场，随手一投哪知道回手就是一个三分球。
据刘耀文所说就是他跑到那个很少有人去的球场，看见一个个子挺高的帅哥带着条显眼的红色发带，表演了一个三步上篮，然后转身回头看都不看就投了个三分球。男生的好胜心促使他跑上去想都不想就来了句:“和我来一局吗？”
虽然结局是当时初二的刘耀文被丁程鑫完全压制，但他们还是交换了名字，成为了朋友。
刘耀文升进高中的时候特别高调。新来的帅哥还是新生代表，晚上如果去看他打球还能顺道看到级草丁程鑫，一时间刘耀文打球的球场边上总是围满了人。
再后来丁程鑫不再去打球了，但是看刘耀文打球的人还是只增不减。丁程鑫承认刘耀文的球技进步了太多，现在的自己也不一定能够战胜他。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不再去打球的原因。
丁程鑫小时候是活在别人眼中的完美小孩，长大后考入重点中学依旧成绩名列前茅。别人说丁家的儿子特别懂事，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婚了，他母亲经常出差，初中就读了寄宿学校还能考上重点中学。
但丁程鑫觉得没什么，他不觉得学习是多么辛苦的事情，他的母亲比较辛苦，如果自己学习能让她轻松一点，母亲想让他学他就去学。
他在家里一向沉默寡言，母亲一年回来的寥寥无几的次数，她几乎错过了他的前一半人生。有时候她坐到丁程鑫床头叹气，漂亮的眼睛哀伤的望着他，仿佛下一秒蓝色的月亮就要破碎在水里。她摸着他的头一遍一遍对他说对不起，程程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做的够好了。他在心里想，但眼睛还是跟着潮湿。他想和这个女人说点什么，但他觉得她太累了，假如自己再给她什么打击她就要倒下似的。
这个秘密最终他也谁都没有说。
宋亚轩是在丁程鑫刚刚结束晚自习的时候找到他的。
丁程鑫背着他的单肩包就这么被他的小学弟拦了下来，宋亚轩说请他吃雪糕，学校小卖部一块钱一根的冰棍，被随意撕下的塑料纸上写的是柠檬海盐味。
“丁哥，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刘耀文了。”宋亚轩说的认真。
丁程鑫的冰棒才咬了一口，突然觉得果然是柠檬海盐，又酸又咸，一下子难以下咽起来。
他看向宋亚轩，宋亚轩也看着他。少年精致的面容像个瓷娃娃，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朵绵软的云，栀子一样的纯白与清雅。
“丁哥，你是刘耀文室友，你能不能帮帮我。”
丁程鑫难得看到宋亚轩小心翼翼的样子，清亮的眼睛眨了眨，带着些许恳求的意味。
丁程鑫看着这个认识了很久的弟弟，突然就狠不下心拒绝。他想起自己十一岁那年一个人在家过生日，宋亚轩带着蛋糕从隔壁溜进来给他唱生日快乐歌。他说：“阿程哥生日快乐，以后每年的生日我都陪你过。”他看着宋亚轩和那个画着一只小狐狸的小蛋糕，笑弯了眼睛。
童年的诺言说到底就是一句童言无忌。宋亚轩没能每年都陪他过生日，宋亚轩在他上初二的那年搬了家，又在他高一结束那年考上了育才，但他们到底彼此生疏了许多。
丁程鑫沉默了很久，久到宋亚轩以为自己不会听到回答，眼中的光都慢慢暗淡下去。他最终还是向这些回忆妥协。
“好。你想我怎么帮你。”
“嗯……也没什么，就是告诉我他有什么喜欢的，还有他要去打篮球的时候喊我一声。”宋亚轩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眼角一下子重新溢出光来，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丁哥以后有空我请你吃一顿大餐啊。”
“好啊，那我先回去了。”丁程鑫和送亚轩道了别。从操场到宿舍只有两分钟的路程，他低着头走，看着地上的影子。走着走着，一点点酸麻细密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揪着心脏，喉头都发苦。
他本来以为他不会因为这件事难过的。踩上宿舍楼的楼梯，他这么想。
丁程鑫回到宿舍，轻轻推开门，发现刘耀文还没睡，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写一些什么。
“丁儿，快来帮我看看这篇演讲稿写得怎么样。我们班主任今天抓人演讲，我也是走了大运才被直接选中。”刘耀文坐在书桌前抓着头发，听到门的响动后立刻来了精神，好像找到了救星。
“我来帮你看看。”作为语文天赋型选手，丁程鑫还是十分乐意帮他这个忙的。
演讲稿的题目不出意外是与爱国情怀有关。丁程鑫抓住几个点帮刘耀文讲了一遍，余光一瞥突然看到刘耀文写演讲稿的草稿纸上用铅笔写了些飘逸的字迹。
丁程鑫不动声色仔细辨认着，那行字的前面半句被压在演讲稿底下，后面散落着些类似游乐场、火锅店、x中这样的字眼。
一些念头不自觉的从他脑海中漂浮升起，生长着就挤去了他当下所有的想法。
“元旦准备出去玩？”他看似随意的问道。他和刘耀文都是寄宿生，元旦这样短短一天半的假期一般也不会回去。
“对啊。国庆之后这不是好久都没有出去了吗。”刘耀文从他的演讲稿中抬头抱怨了一声。
“不是。我想一起去的人还没约到呢。”
刘耀文居然有想约但是没有约到的人。他总不会有喜欢的女生了吧。丁程鑫刚准备开口刨根问底，就看见刘耀文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演讲稿。
“这两天看你考试忙，本来想过两天再跟你说的。”
刘耀文起身凑近他，他们的距离一下子就降到了安全范围以内。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边，距离过近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比如丁程鑫发烧的耳根，上升0.2℃的体温，还有沉闷却突然清晰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突然就乱了拍子。
“元旦我们一起去渝中玩吧，计划我都在上语文课的时候写好了。”冬天的重庆是带着湿的冷，雾气漫上了窗，房间里的一切都蒙着水雾，一切都模糊不清，只剩下刘耀文的眼睛还亮。
冬天里高悬的月亮落到了丁程鑫的面前。
丁程鑫觉得刘耀文这个样子特别好看，像眼睛湿漉漉的小狼，让人没有狠心拒绝的余地。他什么时候又拒绝过刘耀文。他一边笑一边想着。
“好啊。渝中那边你熟。你带路。”丁程鑫伸手揉揉刘耀文刚吹干不久蓬松的头发，心满意足地爬上上铺。
冬夜的暴雨来的猝不及防。丁程鑫结束了晚自习从教学楼走下来，顿时感觉到袭来的寒意，周围有同样没有带伞的同学把外套披在头上，义无反顾的冲进暴雨里。
“直接走吧，这儿离宿舍又不远。”丁程鑫的同桌喊他。
丁程鑫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到一声热切的呼唤。
丁程鑫回头，看到刘耀文打着伞站在走廊边上喊他。
雨水顺着伞沿流淌下来，挥手的少年在黯淡的雨夜里披上了层薄晕的光。
“知道你没有带伞特地来接你，感不感动。”刘耀文有些得意，仿佛确信丁程鑫会表扬他一样。
他们并肩走在伞下，刘耀文的手揽在他的肩膀。他们走的很慢，冬雨是凉的但少年的身子是温热的，刘耀文的热量一直传到丁程鑫的身上，互相取暖互相慰藉。
丁程鑫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想开口谢谢刘耀文，突然看到前面一对同样在雨中漫步的情侣。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女生就在伞下笑弯了腰。
他一下子什么话都不好意思说。就留下一句，“刘耀文你走快点。”
刘耀文低低地笑，说好啊。
距离元旦还有一周的时候，丁程鑫从浴室回来，刘耀文刚刚放下手机，转头和丁程鑫说元旦去玩带上宋亚轩吧，正好你们关系也不错。
丁程鑫愣了一下，说行。
他一向不忍心拒绝刘耀文，哪怕这件事也一样。
丁程鑫那个晚上变得格外沉默寡言，他待在上铺翻着手机，想到早上宋亚轩给他发的消息。
“阿程哥，我好像快要成功了。”
指尖在屏幕上缓缓敲出两个字，丁程鑫感觉头疼的愈发厉害。刘耀文站在床前仰头看他，他手生的好看，指节修长，触上丁程鑫的额头。
“怎么了丁儿，不舒服吗。”刘耀文担心他，眉心都蹙起。
丁程鑫觉得很凉，刘耀文的指尖冰凉的。就像这个人一样，是落在冷水里的月亮，须臾的拥有又破碎，到最后也不会留下什么。月亮一直在水里。
他看着刘耀文，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有一种下一秒就会被抱住的错觉。刘耀文的温柔总是背叛他自己的意志，从眼睛里面溢出来。他沉沦在这种温柔当中，但他已经不想去追上月亮了。
他哄着说了句没事便睡下了。其实那晚他失眠到了深夜 。
刘耀文究竟在想什么呢。刘耀文喜欢宋亚轩对不对 。
不知道凌晨几点丁程鑫终于昏昏沉沉的睡去，梦里是那天下雨，他在刘耀文的伞下，刘耀文说你闭上眼睛，他就乖乖照做。刘耀文吻上他的眼角，说我喜欢你。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或者梦中根本就没有下雨。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刘耀文说我喜欢你，他说我也是。
接到敖子逸消息那天丁程鑫正在午休，敖子逸给他一连发了十几条微信还怕他没有看到，又短信轰炸了十几条。
敖子逸在隔壁的一中上学，学的是音乐，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你那个室友，好像是叫刘耀文的好像有麻烦了。他前两天把我们学校的一个不良少年打了，那个人嚷嚷着要他朋友们给他报仇。”
“我们学校现在都在传你们高一的那个漂亮小学弟是刘耀文男朋友。他们老大说要不刘耀文和他单挑一场，要不他们天天到你们学校去堵人。”
丁程鑫往下铺看了看，确认刘耀文没有注意到他这边。
他考虑到敖子逸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去和他们对上，就随便在一中论坛上发了个帖子，找到了所谓老大的电话。
——一月一日晚上七点见。
一月一日晚上六点半，徐白提前半个小时来到约好的工厂门口。
这个工厂之前是做钢材生意，后来钢材市场不景气，据说这里被一家房地产公司承包了下来，但一直没有后续的开发，便一直荒废在这里。
徐白一眼就望见了站在灯下的那个少年。他穿的单薄，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高瘦而挺拔，一双漂亮而精致的狐狸眼，淡漠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像一枝凌霜傲雪不容侵犯的寒梅。
“你就是宋亚轩？”他蹙了蹙眉。
这个人自称是刘耀文的男朋友约他这里见面，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人就是宋亚轩。旁人都说宋亚轩漂亮，这个人确实也漂亮，总觉得多了些过于凌厉冷傲的气质。
“我们开始吧。”少年没有回答他，缓缓走上前去，干脆利落的一脚毫无预兆地直接踹向了徐白。
徐白自认从小到大打了无数场架，刚开头就来不及躲避被人踹在地上的还真从未有过。小腹的疼痛激起了他的血性，他爬起来，双拳却被反应更快的少年制住。
大约十分钟后，徐白身体被牢牢的按在地上，他抬头看少年，少年的唇角勾了勾，眼睛弯的澄澈又勾人。
“你以后不要再找刘耀文的麻烦了。”
这个人身手实在不行还出来约架，丁程鑫在心里好笑。
“是，你确实很厉害。”被他按在地上的吴白突然笑了，“但你今天肯定是不能完好无损的回去了。”
丁程鑫心中一凛，周围的人声突然嘈杂起来，他只来得及看到一群拿着棍子的人向他靠近。
他真的不该信对方真的会遵守一个人前来的约定。这是丁程鑫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一月一日晚七点。渝中区。
刘耀文带着宋亚轩晃过了解放碑，在游人如织的长江索道下望而却步，从火锅店出来他们都心满意足，对刚刚随意点的冰粉恋恋不忘。
“我带你上船吧。”刘耀文和宋亚轩站在江边，他指着霓虹璀璨的两江游轮说道。
“好呀。”宋亚轩点头，声音清软像一朵棉花糖。
游轮在长江和嘉陵江交汇的地方走了一趟，洪崖洞的灯光折在江面上，盈盈地暗涌。游轮返航的时候刘耀文趴在栏杆上沉默，背后是洪崖洞的灯光，模糊成温柔的一片影。
“其实我今天计划在这里和他告白的，但是他没有赴约。”刘耀文有些低落，对着同样在风里的宋亚轩讲。
“他是指丁程鑫吗。”宋亚轩静静地看着他，用的是肯定句。
“嗯。我喜欢丁程鑫，但他好像一直都不知道。”
“中考那会我其实能去B中，但知道他在育才我就义无反顾的来了。他是我独自一人离开家来到这里的理由。”
“我始终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想法，我比他小了三岁，尽管我拼命往前跑了，也不能把这个年龄差补上。”
“我想着就算他拒绝我，这边还有你，今天晚上得住在渝中，他也不会觉得不自在。亚轩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笑的。”
刘耀文的话语在空中飘飘荡荡，眼前的画面温柔且浪漫，偏偏他不是男主角的钟情。宋亚轩有点难过，但他不想被刘耀文看出来，拼命地不让酸胀漫上眼睛。
他想恭喜你啊阿程哥，以后你过生日也不会只有我陪你了。
“有些人一眼就认定了要做恋人，就不要从朋友做起了。”
“真正的喜欢是不会在意结果的。”宋亚轩说。不知道是说给刘耀文，还是说给自己。
刘耀文说你说的对，谢谢你啊宋亚轩。
他偏头朝宋亚轩道谢，笑得温柔像宋亚轩和他的初遇。
他们下了游轮坐了大巴车，又叫了出租车去了酒店。宋亚轩把自己的行李提了上去，锁好了自己的房门，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他觉得眼前灯光也模糊成了一片。他抬手捂住了眼睛，指缝间一片湿润。
饶是丁程鑫身手再好，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怎么说也不能以一敌众。
这次是肯定不能全身而退了。一棍子狠狠敲上他的后背，丁程鑫忍痛回头给了那个男生一脚。还没站稳，左边小腿又被重重一击，他一下子摔到了地上，手臂渗出血来。
丁程鑫从小是个执拗又不服输的人，无边的暮色封闭了他的视觉，只觉得血液逆流眼前一片模糊在黑暗中看见一朵血色的玫瑰。他捡起掉落在手边的棍子再次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破釜沉舟的决绝。
最后的力气用尽后，漫长的永夜还没有结束，被他打倒在地的人气急败坏地呼喊着什么但他听不清，耳边一片轰鸣。太疼了，疼痛麻痹了他的神经，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又被踹倒在地。嘴里都是血腥味。
他像一艘快要沉底的船，被海水包围着没过口鼻。他有一瞬间在想是不是他是不是就要死了。失去意识的前几秒他抽空想到了刘耀文。
刘耀文现在在哪呢。他和宋亚轩在一起吗，他们确认关系了吗，他会不会也有那么几秒钟在想丁程鑫为什么没有赴约。
他想刘耀文真的很好，他想起去年跨年的时候刘耀文来给他送蛋糕。从前母亲出差的时候只有宋亚轩在跨年找他去玩，刘耀文没带他出去。他们在烟花盛放的时候看《地球最后的夜晚》，黄觉吻上汤唯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在旋转，刘耀文凑过来给他抹掉嘴角的奶油，距离再近一点就像在接吻。
他用自己前十几年所有的喜欢替刘耀文承担了一次无妄之灾，他觉得值得，但有点委屈。他和刘耀文那么暧昧，但刘耀文从来没和他说过喜欢你。
失去意识之前，这是丁程鑫的最后一个念头。
刘耀文从渝中回来，迫不及待地给丁程鑫打了个电话。他非常想见到丁程鑫，想和他说我喜欢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电话中熟悉的铃声响了很久，最后变成了没有感情的女声播报着无人接听。
刘耀文没有想到，他们仅仅两天没有见面。再见时丁程鑫却躺在市人医的病床上昏迷不醒。丁程鑫的嘴失了血色，面色纸一样的苍白，脆弱得像个精致的易碎品。他头上缠着纱布，旁边的心电图上上下波动着红线，医院中的白噪音还有消毒水的味道无不令刘耀文心脏揪紧。
他发誓一直保护的哥哥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靠着仪器维持着呼吸。他突然觉得自己冲动和可笑，他用尽全力逼迫自己长大，到头来还是让丁程鑫为他受伤。
他想起初遇丁程鑫的时候，三步上篮的少年露出一截白皙瘦削的腰，汗水顺着喉结滑落，漂亮的狐狸眼比星光澄澈。
十五岁刘耀文第一次明白一见钟情是什么意思。
骄傲的丁程鑫，较真的丁程鑫，迁就温柔的丁程鑫，无所不能的丁程鑫。还有眼前的刘耀文从未见过的，安静脆弱的丁程鑫。
“阿程，我给你带了橙子味的蛋糕。你什么时候醒来啊，你说过陪我打球随叫随到的。”刘耀文小声说着，难过地请求道。
但这次没有人回应他了。
刘耀文坐在床边，抬起丁程鑫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轻轻地吻了一下。他说对不起，丁儿对不起。他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爱你。
“我说你是不是真的看不出来他喜欢你啊。他听到你的名字想都不想就去找了那个叫徐白的，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甚至没有告诉我，这还不明显吗？”
“我说他就是逞能。简直是个大傻子 ”
刘耀文听着电话里敖子逸气急败坏的声音，一下子有点恍惚。
他和丁程鑫确实像两个傻子，明明是互相喜欢，为什么就没有人说出口。他觉得有点好笑。
如果是他先说出口的话，丁程鑫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不会躺在医院，还是那个元气满满的漂亮哥哥，习惯性地自己解决所有事情，像个无所不能的小天神。
喂丁程鑫，你不是只有一个人，下次告诉我好不好。
刘耀文站在窗边，远处是林立的荒凉冷峻的钢铁工厂。这座城市的一个无人在意的黑暗角落，丁程鑫曾独自一人孤军奋战熬过了一个白昼来迟的夜晚。
再往上是微微泛白的天际末端，是艳日涂抹着浓郁的橙红，再长的极夜也会迎来破晓。
重庆的冬天好像一年比一年冷，刘耀文从教学楼出来，寒风与肌肤相触，他裹紧了自己的外套。思及丁程鑫挽起的裤脚露出一截盈盈一握的脚踝，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让丁程鑫换下他的单衣。
他跑出校门跑进旁边的便利店，从保温箱中拿出一杯温热的奶茶。丁程鑫好像没有对什么味道表现出特别的偏爱，所以他习惯过段时间就给他带不一样的口味。
这条路往前几百米是一中的大门， 一中是个艺术类学校，两校的学生也没有太多交集。
他拎着购物袋走在路上，前方迎面走来两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刘耀文清楚地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声。
“今天早上我遇到育才那个传说中的丁程鑫了。”
“漂亮是真的漂亮。我去找他说话他完全就不搭理人，不知道装什么清高。”
“不是早就有人说过丁程鑫装了吗。听说他就是个…… ”
难听的话语在寂静的夜中无比清晰，一下一下敲击着耳膜，刘耀文骤然停住了脚步，攥紧了拳头。
两个一中的学生回头，看到刘耀文偏了偏头，看不出什么表情，步伐缓缓走近。敏锐的直觉让他们嗅到了危机，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刘耀文勾了勾嘴角，黑夜在混乱中下坠，传来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刘耀文自认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直到那人认错道再也不会打丁程鑫的主意就停了手。他以一敌二也没什么难度，个子窜高的时候连带着力气也增长了不少。
回到宿舍的时候丁程鑫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刘耀文想说给你买奶茶路上遇到两个人敢当着我面说你的坏话，我和他们打了一架结果回来的时候奶茶洒了。但他觉得那样说太傻了 ，干脆把奶茶的一段也全部剪掉。
“去球场打球结果摔了一跤。”刘耀文脸不红心不跳。
丁程鑫难得也没有嘲笑刘耀文摔跤这件事情。他说你赶紧过来，我给你涂点药。
刘耀文于是乖乖地坐过去，伸出膀子，并在红药水接触到伤口的时候倒吸一凉气。
“你忍着点，马上就好了。”丁程鑫垂下眼，专注又温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边，丁程鑫伸手揉了揉刘耀文的头发。
刘耀文乖巧地点了点头，扮演了一个听话的弟弟形象。他们宿舍的窗很高，刘耀文抬眼，正好可以看到冬夜闪烁的几颗星。他天文不好，说不出星星的名字。这宇宙浩瀚无垠，身在其中渺如微尘，但他望见的星辰灼灼璀璨，跋涉过亿万光年进入他的眼睛。
他想起丁程鑫。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成为了自己的星星。
丁程鑫从昏迷中醒来，感觉头脑昏昏沉沉，对周围的一切都迟钝无比。
他听到有人喊他。温柔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他觉得很熟悉，像是许多年前有人坐在他床边，重重复复许多遍的那句对不起。他下意识地安慰道:“你别哭呀。”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他的母亲。
他一年见上几回，从他一开始的撕心裂肺到可以平静地分离的母亲。他总是很辛苦还是迫不得已与他变得生疏的母亲。
醒过来的前几天丁程鑫都没怎么说话，那太耗费他的力气。他经常听着母亲在一旁絮絮叨叨。她会说一些关于她远在北京的生活，偶尔抱怨一下医院的物价，只是闭口不谈丁程鑫的伤情。
丁程鑫一天中清醒的时间也不多，大半时间都是在睡觉。他的母亲经常把他叫醒，然后给他喂粥。他没什么胃口，喝完粥又再次躺下。
有的晚上他会感觉有人走进他的病房，但灯始终没有开，他怀疑那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
第二天他的醒来发现床头多了一个橙子。他看着那个橙子愣神。然后自顾自地笑起来。
刘耀文是不是悄悄逃了晚自习来给他送橙子。他觉得有点好笑，但是又十分感动。
他一边担忧着自己落下的学业，一边逼迫自己不去好奇关于刘耀文的近况。他猜刘耀文肯定很自责，不然不会不敢来见他，他想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刘耀文没有必要感到抱歉。
他转眼在这个地方住了两个星期。周末的时候他的母亲来看他，长发束了起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真的是我不好，是我忙于工作都没有估计你的生活。我以前一直打拼为了给你一个更好的生活，现在居然让我放在心尖上的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在北京的工作稳定了，也买了房子。本来是想等你上了大学再来北京，现在我觉得不行。我不能让你再一个人待在重庆了。”
“转学手续我已经办好了，等你出院我们就转去北京。”
丁程鑫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突然觉得她的爱太沉重，让他在终于适应了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又不由分说把他从生长了十七年的环境里拉走，未免也太残忍。
“我不和你走。”他说话很慢，身子有些发抖，手指把床单攥的发皱。
“那也可以。我去把北京的工作辞掉，然后去找那个害你受伤的叫刘耀文的男生，让他以后从你的生活里消失。”
“你要理解我，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女人的偏头看他，眼神温柔却决绝，让丁程鑫浑身发凉。
窗外日薄西山，傍晚落下喜马拉雅山的雪顶，大西洋向西挪动着暗影。
好像有光也随着落日，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丁程鑫离开重庆的那天有点恍惚。车子驶过育才的门口，日光明亮，时间一下子被拉的很长。
丁程鑫想起离元旦假期越来越近，他难得在数学课上走了神。讲台上老师用直角尺敲着黑板骂道你们怎么就是不知道二次求导。他游荡的意识自动把这些杂音都过滤掉。
他无聊的时候随手撕了张草稿纸，突然想起宋亚轩请他帮忙的事情。刘耀文喜欢什么。
刘耀文喜欢篮球，基本上一周有五天晚上泡在篮球场。
刘耀文有点怕黑，大晚上走过一条路灯坏了的马路能一直抓着他袖子不放。
刘耀文表面上看上去又酷又帅，有时候也幼稚的不得了。还一直想要向他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
刘耀文有时候会撒娇，他看过刘耀文小时候的照片，想象了一下刘耀文小时候撒娇的样子。他觉得应该没有人能抵抗的住。
刘耀文喜欢喝抹茶星冰乐。
不知不觉间，他原来已经了解了这么多不一样的刘耀文。他舍不得很多东西，舍不得这座城市舍不得他的小屋子舍不得那间宿舍更舍不得刘耀文。
他听说一中的那些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刘耀文给他发了很多消息，最后一条是“阿程，橙子甜吗。”他盯着那条消息很久，却没敢回复。
他离开的事情只告诉了敖子逸一个人。故事开始在山城的冬天，就也结束在山城的冬天吧。
飞机掠过绵延的长江和嘉陵江，一路向北，不问归期。
刘耀文从R大的门口走出来，准备搭地铁去进行约好的拍摄。他考上R大后误打误撞被同寝的朋友拉去做模特，他天生条件好，身材高挑脸也出众，气质独特往那一站就像早年港剧的男主角。
地铁换乘四号线，他在车厢里遇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穿一件牛仔夹克耳朵里塞着耳机，阳光纯粹的气质倒是一点都没变。
敖子逸显然也看到了他，和他打了个招呼。
三年前丁程鑫离开后，他和敖子逸渐渐变得熟了起来，刘耀文高考的时候发挥的不错，他填报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向北走，最后来到了R大。敖子逸在艺考结束后就决定了去往南方，他们也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面。
“你怎么突然到北京来了。”刘耀文有些好奇。
“来……来见一个朋友。”敖子逸迟钝了一下，还是回答道。
刘耀文抬头看着敖子逸，却发现他的目光明显在闪躲。他突然有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你说的朋友，是不是丁程鑫？”
回忆在记忆的底片上显色，缓缓延展开来。丁程鑫离开那天，刘耀文带着柠檬汽水去医院找他，看到的只有一张空空如也的病床。他慌慌忙忙去找护士，只得到一句三床的病人已经出院了。
他搭乘着地铁一路来到江北机场，T2航站楼人声鼎沸，人们推着行李箱来来往往步履匆匆，他站在那里，无力感逐渐将他淹没。这里每天那么多人来来往往，见惯了离别。他怎么找到丁程鑫，又怎么能把他留下。
刘耀文逃了一整天的课，他想班主任的电话可能早就已经打到了自己父母那里。但他不在乎。
他想丁程鑫为什么可以这么狠心。他明明就喜欢自己，怎么就能说走就走。
他计划的两次庄重而盛大的告白都成了没有说出口的遗憾。于是他给丁程鑫发消息，他说我喜欢你，你回来好不好。丁程鑫没有回复他，但他还是一直发。
他把自己的生活一个字一个字的分享给丁程鑫，后来敖子逸说丁程鑫可能换了号码，他和丁程鑫也失去了联系，从今往后丁程鑫这个人与重庆的一切再无一点关系。
但怎么可能呢，刘耀文想。年少时一眼就喜欢上的人像高悬在心上的月亮，月亮只要一天亮着，他就一天忘不掉。
于是他给丁程鑫发了最后一条消息，尽管他知道丁程鑫看不到。
他说:“你在哪里。我好想见你。”然后他结束了高中生活，再次来到T2航站楼，往北就进入了秋天。
“如果你知道他在哪，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我真的很想见他。”
“你真的不怪他不辞而别吗？”敖子逸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不解。
他认识刘耀文三年多，一直以来刘耀文光环加身是无数爱慕者的求之不得。可能唯一能让刘耀文黯淡伤神的也只有关于丁程鑫的事情。
刘耀文轻轻笑着，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们中间好像有一点误会，记得和他解释清楚。 ”
敖子逸说他也是机缘巧合间才和丁程鑫恢复了联系。他在微博上找到了丁程鑫的账号，那是一个摄影账号，头像是一轮粉紫色的月亮。账号里都是一些摄影作品，直到有一天他的照片里出现了一张侧脸，敖子逸凭借着和丁程鑫十几年的交情认出了他。
粉紫色的月亮。刘耀文有些恍惚。
拍摄的间隙刘耀文抽空点开微博，他做模特的时间没多久，但凭借出众的气质还是拥有了许多粉丝。
刘耀文的手指滑动着评论列表，忽然停顿。他看到了一轮粉紫色的月亮。
“好久不见。又长高啦。”
这轮月亮在其中浮沉，淹没在如海的评论中，但刘耀文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它。
就像几年前的冬天，篮球场空空旷旷，刘耀文一眼就看到了一轮月亮。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和宋亚轩合作过的一组拍摄照片。原来丁程鑫一直在关注着他的生活，原来这就是所谓误会的源头。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苦涩。
刘耀文来到H大的门口，门口的银杏树已经变得金黄，灿烂浓郁，这里的许许多多都在丁程鑫的相机里被记录下来过。
他站着，安静地等着，暮色渐渐笼了四合，他看见一个清瘦的人影拿着摄像机从远处走来，漫天暮色遮不住他身上的光。
那个人影越走越近，刘耀文带笑的看着他，然后说道:“好久不见。”
他看到丁程鑫漂亮的眼睛睁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干脆直接把想说的话一下子全部说了出来。
“那次你没有赴约的旅行，还有三年前你离开之前我还没来的及和你说的话，我想正式的和你说一遍。”
“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然后他看到丁程鑫沉默了一会，下一秒紧紧地抱住了他，灯光折坠溅出心跳声音。
刘耀文低下头，于是一个吻落在丁程鑫的唇边。青涩的，温柔的，虔诚的，漂泊了三年的爱意终于有处安放。
丁程鑫的少年时光为刘耀文干过他这辈子最大的傻事在重庆只身赴过险，也在北京下着大雪的冬夜拿着坏掉的手机跑遍了附近所有的修理店。
后来手机修不好了，他决定忘记刘耀文，去过自己新的生活。他离开重庆三年，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北方。没想到刘耀文的出现，少年时期待的那句:“我喜欢你。”如今依然能轻而易举唤醒他的所有心动。
他想算了，最终就栽在刘耀文手上吧。
今天北京的夜空没有月亮。
刘耀文眼中那盈盈的月亮悠悠地降落，终于落到了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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