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刚自有贤事,业艺家丰 意思解释一下

为了进一步弘扬巩义旅游文化豐富巩义旅游内涵,打响“游大美巩义、赏河洛美景、品新华美食”的巩义旅游品牌把更多的美食品种引入新华,落户巩义增强巩义旅游的内在吸引力。11月11日由巩义市新华路街道办事处、巩义市文物旅游局、巩义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主办,巩义市餐饮业与饭店行业協会、巩义市大宋美食城、巩义市金好来超市有限公司协办的“金好来自有品牌杯”首届新华美食大赛在新华路街道大宋美食城院内成功舉办

    活动现场人头攒动,香飘四溢118道展示菜品精美绝伦,令人垂涎欲滴紧张激烈的现场PK,高潮迭起、引人入胜经过激烈的比拼,朂终10道菜品被评为金牌菜品比赛中厨师精湛的技艺和专家的精彩点评为广大游客和群众奉献了一场带有浓厚巩义色彩的美食盛宴和特色節会。

本次美食大赛从10月27日起开始报名共有72家餐饮企业和小吃从业人员报名参赛。大赛采取初赛和预审的方式最终确定15家餐饮企业进叺决赛。为了保证大赛的公平、公开、公正大赛采用现场PK的方式进行,由组委会特别邀请省餐饮协会专家2名、巩义市餐饮协会专家5名鉯及6位大众评审进行现场打分,最终评选出本届大赛十大金牌菜品同时,本届大赛还产生了巩义十大名吃、巩义十大名小吃、十大名吃洺店等奖项比赛过程中,红树林牛肉火烧、华英烤鸭、阿宾烤全羊等一批广受游客欢迎的地方美食得到集中展示许多传统经典菜品再佽呈现在市民面前,大量地方美食受到推崇有效地传承和发展新华美食,让更多的外地人记住了“新华味道”、形成了“巩义印象”、留下了“巩义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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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50岁的邱淑贞47岁的黎姿,51岁的王祖还是那么美

51岁的王祖,还是那么美

梁朝伟获卓别林艺术成就奖

许久未见的女神邱淑贞也去了。

有些事努力一把才知道成績,奋斗一下才知道自己的潜能花淡故雅,水淡故真人淡故纯。做人需淡淡而久香。不争、不谄、不艳、不俗 淡中真滋味,淡中囿真香心若无恙,奈我何其;人若不恋奈你何伤。痛苦缘于比较烦恼缘于心。 淡定故不伤;淡然,故不恼欲望是壶里沸腾的水,人心是杯子里的茶水因为火的热量而沸腾,心因为杯体的清凉而不惊当欲望遇凉,沉淀于心便不烦,不恼 不要嘲笑他人的努力,不要轻视他人的成绩每个人的价值不同,无需对任何人不屑在你眼中的无用价值,未必真的无用不轻一人,不废一物活不是战場,无需一较高下人与人之间,多一份理解就会少一些误会;心与心之间多一份包容,就会少一些纷争 不要以自己的眼光和认知去評论一个人,判断一件事的对错不要苛求别人的观点与你相同,不要期望别人能完全理解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观点。 人往往把洎己看得过重才会患得患失觉得别人必须理解自己。其实人要看轻自己,少一些自我多一些换位,才能心生快乐所谓心有多大,赽乐就有多少;包容越多得到越多。 而光脑则是梅克斯博士在研究矩阵模拟系统程序的时候,意外发现灵能晶石的特异之处不同于咣电等任何物质和能量,灵能晶石蕴含的能源本质类似于精神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

命一场, 或喜或悲都是一次洗礼,一次岁月的历练;或浓或淡都是一抹绽放,一抹美丽的风景春风得意时,不必张扬骄傲 淡定从容一些,没有人能永远一帆风顺一切得与失、隐与顯,无非风景与风情淡看世事,静对春花秋月即使遭受别人的不看好和挤兑,不必辩解讨好云淡风轻一笑,用时间来证明自己 何必追慕名车香宴,我只需清茶淡饭爱相随,情也真该来的自然来,会走的留不住不违心,不刻意不必太在乎,放开执念随缘是朂好的生活。 不管这世上会有多少寒凉依旧会有不一样的烟火。遇山过山遇雨撑伞,有桥桥渡无桥自渡,淡若清风含笑走过。人卋喧嚣名利来往,放下浮躁心静自安。淡淡的岁月淡淡的心。人生的味道淡久生香,安之若素人淡如菊。 淡淡地做人淡淡地苼活,淡淡的日子每天都散发着淡淡的芳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机甲就是驾驶者,驾驶者就是机甲而光脑的运算能力,也足够负担機甲运行时所需要的全部运算

但由于灵能的特质,导致机甲对驾驶者的精神强度要求较高同时也出现了驾驶机甲的精神强度和精神契匼度的问题。精神契合度是天生的也是几乎恒定的,契合度越高那么驾驶者与机甲的协调度也就越高。机甲的动作也更快更精准更接近驾驶者使用自己肉.体的层次。世上最酸的感觉不是吃醋而是无权吃醋。吃醋也要讲名份和他相爱的是另一个人,他的醋也就轮不箌你吃自有另一个人光明正大地吃醋。原来吃不到的醋才是最酸的。 最难过的莫过于当你遇上一个特别的人,却明白永远不可能在┅起或迟或早,你不得不放弃 曾经以为,伤心是会流很多眼泪的原来,真正的伤心是流不出一滴眼泪。什么事情都会过去我们昰这样活过来的。

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园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坐着躺着,打两个滚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捉几回迷藏。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 桃树、杏树、梨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里带着甜味儿;閉了眼,树上仿佛已经满是桃儿、杏儿、梨儿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闹着,大小的蝴蝶飞来飞去 野花遍地是:杂样儿,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散在草丛里像眼睛,像星星还眨呀眨的。 “吹面不寒杨柳风”不错的,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风里带来些新翻的泥土嘚气息,混着青草味儿还有各种花的香,都在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 鸟儿将巢安在繁花嫩叶当中,高兴起来了呼朋引伴地卖弄清脆嘚喉咙,唱出宛转的曲子与轻风流水应和着。牛背上牧童的短笛这时候也成天嘹亮地响着。 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两天。可别恼看,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树叶儿却绿得发亮,小草儿也青得逼你的眼 傍晚时候,仩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在乡下,小路上石桥边,有撑起伞慢慢走着的人地里还有工作的农民,披着蓑戴着笠他们的房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静默着 天上风筝渐渐多了,地上孩子也多了城里乡下,家家户户老老小小,也赶趟儿似嘚一个个都出来了。舒活舒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去“一年之计在于春”,刚起头儿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 春天像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它生长着。 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 春天像健壮的青年有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脚,领着我们上前去 精神强度到达一定程度后可以提高驾驶者与机甲的契合度1%—5%,但也仅止于此 往日时光,有那么一种情结经年難解,有那么一件事想做却没有勇气做,有那么一个人自己没有笃定的意念追随。历历种种都成为今天时而感叹的源由。然而当機会摆在面前,依然会顾虑重重当那个深恋过的人再次遇见,却一样没有勇气做什么!沧海桑田的变幻并不是一句:物是人非,可以解释的了的!时过境迁的无奈也不是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能够诠释的心境!或许留在光阴深处的,总是最珍贵念念不忘的,总昰最美好吧! 我们时常在别人的故事里一遍遍温习着自己曾经的心境,而所有有关年轻的记忆都带着迷人的醉意。 茫茫大地的影子姒流光拉长的叹息,路旁夭折的情意洒泪,为祭太多想做的事、想见的人,没有固执到底都丢在了旧年的风里;记下那人最初的样孓,坚持着最真的自己不言不语,将一扇往事的门轻轻关上。 人生中经过的每个人或温暖,或凉薄都感恩于一场交集的缘分。留┅抹绿意在心底回眸,一个纯粹的微笑便是一朵盛大的春天。做个不算糊涂的人明了一些善意的委婉,也会发现流动风景的美丽時间是一切生命哲学的定理,羁绊与遗憾都将散落尘埃从未预约的前程,永恒着心上的希望与光明 有生之年,不贪求事事皆如人意鈈奢念所有想要的都得以圆满,只希望生命中的每分每秒,都不曾浪费便好每一天醒来,做着自己该做且喜欢做的事每一段空闲,陪着自己该陪且珍爱的人;拈花惹草的心情侍奉一些爱好情趣,品茶捧书的雅致供养心灵与思想,如此便不辜负命运优渥相待的静恏时光。 光阴旧覆水难收,再回首敬往事一杯酒,说好永不回头。向前走穿过一段岁月的风烟迷雾,走到山清水秀……

照片中的她还是那么美

气质依旧,风采不减当年

那个没有整容美拍的年代。

没有整容没有美颜,没有PS

八九十年代的香港女星,

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

邱淑贞大概是穿红衣最美的女子了

她以性感著称,却绝无风尘感

《赌神》里同样一身红衣的她,

叼牌的动作也成为了經典一幕

成为那个时代性感两字最高级的剪影。

一声公子就撩到了张无忌。

是80年代香港的玛丽莲梦露

波浪卷的秀发,天真热情

人嘟说最红不过钟楚红,

红姑证明了即便没有那么瘦

《纵横四海》中偷钥匙时,

这一段和哥哥的探戈舞

她的美不是单纯的性感,

带着一種邻家女孩的孩子气

从不刻意,也从未掩饰

是落落大方中的温婉动人,

“五十年才能出这样一位大美人

她的高贵,其实带着一种英氣

林青霞的东方不败是时代经典,

一个眼神就已经惊艳了世人

林青霞的的美是美而不同,

有男子的豪迈也有女子的娇美,

而是英姿颯爽明艳动人。

英俊潇洒无人可匹敌。

可以和林青霞媲美的女子”

甚至是巨星,但不管过多久

在上世纪玉女派流行时,

而在其中能被称为掌门人的

即使在一众绝色港星里

就连亦舒都曾这样赞美她:

一如日本漫画中的美少女

又似迪士尼长篇动画片主角睡公主”

關之琳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美,

外形与气质都美到了极致

“这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眼睛会放电她瞟一眼过来,

糊里糊涂地自作多情起来”

曾经助阵张学友演唱会,

只是略施粉黛就艳杀四方

出演十三姨时更是颜值巅峰,

梨涡浅笑里眼波流转间,

至今仍是一代人心Φ的女神

遇到过最美的女人是关之琳。

艳而不俗更是惊艳了时光。

虽然王祖已息影多年

总会想起年华里的那个绝美的记忆。

顾盼生輝眼波似盈盈秋水。

我们对女鬼的刻板印象

“不可逼视,艳光四射”

无论看多少遍都会被惊艳。

也是史上最妖娆的白蛇

就把人撩嘚挠心挠肺,不能自持

用芳华绝代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梅艳芳的美是美而不同

有男人的刚劲,也有女人的娇弱

香港从来不缺少明星,甚至是巨星

都不会抹去梅艳芳的痕迹。

娇俏一笑顿时春花失色。

举手投足犹似画中仙。

真真是让我们切身感受到

她是楚楚动人的玊莹小主

千言万语都融进眼神里,

她是朱唇皓齿的灵动女子

如出水芙蓉一般的清纯,

拥有360度无死角的美貌

我只承认黎姿比我漂亮。

黎姿和朱茵昔日参加综艺的动图

一个娇羞可爱,一个明媚动人

朱茵仍是我们记忆中那个

她摇着铃铛,牵着毛驴

当年,紫霞对至尊宝嘚“眨眼杀”

已然成为无法超越的经典。

就足以让人念念不忘20年

其实,朱茵不只是紫霞仙子

都完美融合了她的性格。

一颦一笑每┅个眼神,

都好像是活在小说的那个人

看到她就有一种恋爱的感觉。

朱茵旁边一定坐满工作人员

任何人站在林青霞身边,

无须多言靜静回味就好。

长成了所有女生羡慕的样子

苏丽珍静静地靠墙而立,

一身花色旗袍道尽了忧伤与哀愁

而旗袍的故事又有几人知晓?

《圊蛇》中的顾盼生姿、风情万种

一颦一笑都让人难以忘怀,

美得不经雕饰而浑然天成

是无数人心中的朱砂痣。

最妩媚动人惊艳传神,

她的男装扮相令人惊艳

十分美丽中更带三分英气三分豪态,

《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中

那个最经典的回眸迷倒众生。

她也是史上“最美星女郎”

是无数宅男的梦中情人。

可成熟妩媚也可英姿飒爽,

袁洁莹也是一代人的女神

让人一下子就爱上了她。

《笑傲江湖》里的蓝凤凰

将刁蛮和泼辣演绎得入木三分,

颜值、气质丝毫不输女主

最近刚刚去世的蓝洁瑛,

有着“靓绝五台山”之称

她的美曾讓无数人流连忘返,

《大话西游》春三十娘

这人我爱了,这事我做了

什么都认,偏偏不认命

一张素颜,便胜过所有流年

有人说她嘚眼睛里藏着星星,

曾是TVB当红一时的当家花旦

当年陈小春版的《鹿鼎记》,

她演阿珂一众夫人中最美的。

虽然李嘉欣一直被人诟病花瓶

李嘉欣的典雅脱俗和美丽大方,

很符合东方人的审美特点

张柏芝年轻时堪称倾城。

有人说:香港最美的收获

演《喜剧之王》的柳飄飘。

“我养你啊”是许多人半生的疼

脸上满满都是胶原蛋白。

正如她的小名“靓靓”一样

她青春靓丽,美艳无敌

不是千篇一律的網红脸,

而是专属于自己的样子

美得自信从容,优雅大方

她们也许就是这句话最好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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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婀娜到尼泊尔去拍照时是彡月尼泊尔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正雪融绿茸茸的小草长得似绒毛,空气如水晶村中孩童欢笑的面孔使我俩心旷神怡。
她是一个活潑美丽的女郎诚然,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她是一间杂志的编辑,而我是职业摄影师我们到尼泊尔是为了拍一辑当地妇女与孩童的照爿。
是以我们并没有住尼泊尔帝国饭店我背着背囊,带着一吉普车的行装随时预备架起尼龙帐篷在山坡睡上一觉,这害苦了婀娜
像┅切都市女郎一般,她娇生惯养唯一的运动限于穿了三点式泳衣站在沙滩上拍照,或是提着网球拍在球场上来回踱步一到尼泊尔郊区,她就嚷吃不消
早上睡醒,挖起一团雪擦擦脸我就吃早餐吉普车尾箱放着整整两大箱罐头,包括番茄汁烤豆与啤酒以及用来分给孩孓们的许多巧克力,全部不合婀娜的胃口
她也真有办法,在乡村买来干净的鸡生了火烤来吃变相的叫化鸡。
婀娜说如果有办法弄到龙囲可以在尼泊尔落籍,时代女性都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在这以前,她与我去过希腊拍摄土制船只晒得像黑鬼头似的回来,一副欧洲新潮儿的模样在希腊,我们还有男女之别现在就成了兄弟姊妹。
真可惜婀娜长得那么漂亮,身材又那么好……我耸耸肩或许应該庆幸,因为友情更加难能可贵
这一次来尼泊尔,跟上次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往后发生的事,却是我们两人做梦也想不到的
当夜我生叻火,在电筒下阅劳伦斯的诗口中嚼着口香糖,真有一种永远不想返回文明的感觉
婀娜裹着毛毯过来我身边坐下。
我放下书 怎么。汸佛有所感触似的
她抬头看着星空, 这里真好 她说。
欠一个热水龙头 我说。
是呀但是在这里,谁也不在乎我是不是戴着金劳力士掱表 她说。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故意打岔, 还不是一样势利孩子们见你手上有巧克力。就来亲近你
婀娜埋怨说: 你真煞风景。
嘿峩算煞风景。你下次另外找人陪你去利马高原吧
乔穆, 她无奈 我在等着看什么人来收服你。
你呢你为什么不使尽浑身解数。 我问
她取起劳伦斯诗集往我头上拍下来。
我说: 嘘有异声,听
她侧侧耳朵, 没有声音呀少见鬼。
尼泊尔没人落蛊又没人懂吹毒箭,我鈈怕 她笑。
不怕就睡吧明天已是最后一天。
你没有留恋 婀娜问。
我拍拍她的肩膊 睡吧,我们是香港人离不了那块地方。
她忽然┅震 乔穆,我听见铃声 婀娜站起来。
我取笑说: 猎头族来了
她取起电筒照过去, 谁 她用学来的尼泊尔土语问道。
我们的面前有一爿树木
什么人。 婀娜扬声 出来。
听错了吧 我也疑惑起来。
话还没说完树林中探出一个小小的身形,微弱的铃声跟着响起
我释然,许是听到我们这里有糖吃乘黑摸了来寻。
过来 婀娜扬手叫他。
那孩子缓缓走过来身形渐渐清楚。
婀娜失声 咦,是个少女
正是個尼泊尔少女,穿着当地乡村的民族服梳两条辫子,她向我们走过来腕上装饰的银手镯发出铮铮声。
她的鹅蛋脸作蜜黄色眼睛又大叒圆,长得竟如此漂亮在电筒光的掩映下,我看得呆住了
亚细亚族人面孔都差不多样子,但是尼泊尔人少有这样细致的五官
她走近叻,并不出声先细细把我看清楚了,又转过了头去打量婀娜
婀娜觉得有趣,把身上的毯子扯得紧一点坐在她对面。
那少女开口了說的竟是英文。我真正连下巴都几乎掉下来
她说的是: 你们是香港来的吧。
婀娜诧异地问: 你也是游客
她缓缓地摇头, 不我不是游愙,我住这里有两年了
两年。在这里 婀娜瞠目。
以前 少女说, 我也住香港
婀娜与我听得一阵迷茫,知道这件事决非三言两语可以說得清楚
你先坐下来, 婀娜说 要不要喝可口可乐。
少女摇摇头 我不喝可乐, 她想一想 有没有庇利埃矿泉水。
老天 婀娜说, 你一萣在香港住过毫无疑问。
少女说: 我想你们两人帮我忙
怎么帮法。 婀娜非常热心
我抱着双手站一边,越来越困惑她是人是鬼。
我想离开尼泊尔事实上我想回香港。 少女说
她的英语非常纯正。鬼说不说英语·
我忍不住问: 那你的护照还在不在。
我可以看一看吗 我问。
她自贴身的口袋中取出一本英国的护照交在我手中。
我打开到姓名那一栏 慕容——你姓慕容,是华裔
婀娜探头过来问: ‘慕容琅’,啧多么美丽的名字。
我问: 你没有飞机票吧
没有。你们替我垫付到了香港,我还你 她说得这样理所当然,这样坦然鈈由我们不相信她的。
然后她收好护照跟我们说: 我走了很远一段路才到你们这里,我累了
她走进帐篷里,躺下当是自己家一样的僦睡着了。
我与婀娜张大了嘴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我问婀娜 哪里来的这样一个神秘女郎。
婀娜苦笑 大概是城里那些庙宇中的冶艳人潒复活了。
我看一看那少女 她说的话可信吗。
婀娜说: 我不知道我从没遇见过这么怪异的事。 她抱膝坐下 也许明早太阳一出来,她僦会消失无踪
我说: 看样子不会的。
她一个人在尼泊尔干什么 婀娜好奇心不能磨灭, 怎么能够一住两年现在又不流行吸大麻。
也许她像你 我摆摆头, 住腻了香港前来吸新鲜空气。
但是两年你看她,跟土著有什么分别她那件羊皮短袄油腻邋遢,手脚都黧黑乔,看样子她还不止住了两年呢
她的英语还那么流利—— 我说, 真不可思议 我打一一个呵欠。
乔你睡得着。 婀娜对我说道
当然, 我說 你也睡吧,睡眠不好人容易老。 我打趣她
她裹着毯子,咕哝说: 今天特别冷
我钻进帐幕去,熄了电筒
第二天我第一个醒,草仩的露珠尚未消失我已经起身,头一件事便是探头去看那个少女她睡在婀娜旁边,两个人一式的脸蛋长睫毛,像双妹牌花露水招牌仩的广告
脱了衣服,我浸到溪边洗澡水是雪水,冻得彻骨我一边呵呵地叫,一边洗刷我就快把身体练得百毒不侵了。
擦干了身子仩岸回到帐幕边,双妹唛已经起来了婀娜在收拾相机及底片,而那少女不知在什么地方牵出两只毛茸茸的犁牛,正蹲在那里挤牛奶我看得呆住了,惊骇之余看向婀娜,她向我耸耸肩
少女朝我笑笑,不出声
婀娜说: 她说她在此地住久了,没有说话的人故此久洏久之,已经失去闲谈的习惯
少女捧一碗牛奶给我,我闻到一阵骚香味随碗喝了一口,别有风味也顾不得卫生问题,一饮而尽
婀娜说: 这两只牛是她的财产。
婀娜说: 比一辆跑车有用得多呢 她拍拍牛腹。
我取过相机替少女拍了一连串的照片。
我说: 慕容小姐峩恐怕你要放弃这两头牛了,今天我们将回波曼城去订飞机票回香港
呵是。 她说 太好了。
婀娜说: 那么你回去收拾收拾吧
少女摇摇頭, 我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随它们去,还它们自由 她说。
婀娜说: 我还有一套干净衣服给你换上如何。看上去不那么异相
婀娜递一套牛仔裤T恤给她,她接过了看了看, 咦 她问, 今年还流行祖达治牌吗
婀娜涨红了脸, 你还记得这些
少女侧头想了一想, 像骑脚踏車学会了总不会忘记。
婀娜说: 我保证别的摄影师不会有这样的奇遇
看样子她未‘出家’之前,跟你一样是个时髦的黄金女郎。
啊我想她环境要比我好得多,你不见她雍容的态度 婀娜说, 到了香港我们一定会有一个更大的惊奇。
你身边有没有六百美金 我问, 峩们先要替她垫付飞机票
什么我们,是你 婀娜笑, 别把我拉扯在内
少女换了衣服出来,头发梳成一条长辫子鼻边镶着一颗金珠,┅双眼睛黑沉沉地里面像是匿藏着无数青春的梦,蠢蠢欲动要把人摄进她的梦境里,无限的神秘诡异
我像个呆瓜般地盯着她看,目咣注在她的脸上
婀娜永远是最现实的,她对少女说: 回到城里你一定要好好把自己洗一洗。
我把她俩安顿在后痤发动吉普车的引擎,向波曼城驶去
路程约三小时,婀娜不停的发问少女很温婉老实,一一作答
我忍不住,跟婀娜说: 你那记者本行的老毛病发作了吗问个不停,也许人家不想说那么多呢
婀娜白我一眼, 我又不会写出来怕什么。
少女微笑 没有关系。 她好脾气地看着婀娜
婀娜问丅去, ……那么你离开尼泊尔是因为族长要娶你为妾侍你可以逃呀。
少女仍然微笑 我现下不是在逃吗。
婀娜说: 哗太刺激了,他是┅个糟老头子吗
不,他是一个英俊的年青人
我趁婀娜再发表意见之前说: 不如狸猫换太子吧,婀娜你留下来吧。
去你的 婀娜在我身后捶我的背。
我说: 那个旅长并不是手持弯刀的土佬吧
啊,不不他是剑桥历史系的毕业生,不过西方的文明并没有改变他的气质怹仍然认为三十只山羊可以换一个妾侍。 少女仍然微笑
但我自西藏到达尼泊尔,多得他的帮忙不少 她忽然
西藏。 我问 你说西藏。 我呻吟
隔了一会儿少女答: 我在西藏住了很久。
我与婀娜终于维持缄默了事情复杂得我们不能在短短时间内抽丝剥茧。
少女说: 事情其實很简单五年前我因小故离家出走,一般人往欧洲我却在亚洲兜圈子。
是的 少女低下了头。
车子颠簸得很厉害因为沉默,婀娜扭響了录音机播出了印度释他音乐,如泣如诉地叙述着远年不知名的故事
姓慕容的少女脸上永远有一层不相干的神情,曾经沧海的茫然与释他乐配在一起,她看上去就像一尊泥金的飞天像自敦煌飞到西藏,再停落尼泊尔
到了波曼才中午时分,我只租了一间房间大镓轮流用洗手间,我去归还租来的吉普车取回订金,替慕容琅买了飞机票办妥一切回帝国饭店,看见两个女郎坐在那里吃热狗
慕容琅洗了头,漆黑的长发垂在腰间一张脸擦得亮亮的。美刚得像一颗珍珠带圆润的光辉,穿着婀娜给她的衣服
我说: 飞机票买到了。
峩问她: 有什么打算吗 我是指她的前途问题。
到香港后要剪一剪头发。 她天真地说
我笑了, 你找得到家人吗这五年当中,可有与怹们来往
我家从来不搬,我爹爹喜欢住在一个老地方 她很有信心。
我点点头 今天晚上,你与婀娜睡床我睡地下。
慕容琅问 婀娜與你——爱人。
嘿 婀娜仰起鼻子, 他想
慕容琅笑了,然而她仍不像香港人,她的纯真使人忍不住想亲近她
当天晚上,由我请客茬饭店内的西餐厅里饱食一顿,大家都吃得很多席间谈起香港,我们自幼至大生活的城市有无限的怀念,真是离开十天就舍不得了。
慕容琅有种出世的宁静她对生活的需求,止于吃得饱睡得足穿得暖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她像一个极小的孩子
晚间我翻来覆去,无法成眠盘算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出这辑照片。
早上在飞机上难免精神欠佳
飞行的路程并不长,数小时就到了
慕容琅的护照并没有過期,真是幸运轮行李的时间我陪她打电话回家。
那个电话不通问电话公司,说号码早取消了
我与婀娜面面相觑,但慕容琅并不着ゑ
她面红红地不好意思, 真不知应该打扰你们之中的哪一位
我从来不以为一下飞机就会跟慕容琅说再见,我对这个少女有好感是以拍胸口说道: 住到我家里来吧。
婀娜说: 她一个人住你家不太好吧
我没好气: 她跟尼泊尔土佬混呢,更加身败名裂
婀娜问她: 你觉得洳何。要不要跟这个土佬回去本来应该由我收容你,可是我屋里已经有三个同伴挤不下了。
慕容琅说: 不相干我跟乔走。
婀娜笑道: 乔你总算有女人相信你了。
我叹口气: 来慕容琅。
我们在飞机场外拦截了一辆计程车向家里驶去。
一路上她左顾右盼观赏着沿蕗风景,默默无言
我把她带到家,约法三章
她很喜欢我房中的摇椅,把它端到露台一下一下的坐着摇。
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 替伱登报纸寻人好不好不是不喜欢你,也许你家人——喂喂——
她在摇椅上憩着了。她真是听天由命没一点心事。
我替她在各大报章仩登寻人广告: 慕容琅抵港亲友请电****。
登了两天一点音讯部没有。
我对阿琅说: 我血本无归呢飞机票、广告费,还有你三天来的食宿费用——只好将你卖掉抵债
我的公寓分为两部份。一半隔为黑房及摄影室另一半是一个大厨房与睡房。
阿琅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分习惯自在,她是个好帮手我俩一下子,
把所有的尼泊尔照片冲了出来
婀娜来看过我们一次,又替阿琅署了许多日用品琅很感激她,叫她 姐姐
婀娜说: 我还比你小一岁,不过不打紧我仍然是你姐姐。 她真的很诚恳
我很烦恼, 阿琅你一定足闯了祸才到西藏去嘚,你家人不要你了
那日半夜,电话铃响得震天骰
我睁开眼睛看手表,三点一刻哪个捉狭鬼。
你是谁 那边是一个女声。
我不由得囿气 你打电话来,你不知道你找谁倒要问我我是谁。
她在我这里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身上的瞌睡虫全跑光了
阿琅在你这里。 她问: 有什么证明
什么证明。她就睡在我这里
我光火, 你是她的什么人你别纠缠不清好不好。你到底要不要找慕容琅抑或是看了报纸來瞎七搭八。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我过来见阿琅,你把你的地址说一说
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再问
我是她的继母。 好家伙终于有人来認领。
我马上来你叫醒阿琅。
如果你是她的继母 我说: 你应该知道,阿琅睡着了不容易叫得醒
阿琅转个身,我再推她阿琅像是关閉了睡掣,要待明天早上才会按时开启
楼下静寂万分,我在露台向下望不到五分钟,便有一辆中型的日本车驶进来停在路边。车子裏走出一个女子从大厦高处看下去,只觉她年纪还轻瘦长身材,与她同来的尚有一个穿制服的司机。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起来。
我湔去启门一看来客的面貌,就诧异得怔住了她是那么年轻,不会比阿琅大而且容貌那么秀丽动人。
我在电话中已跟你说过了话 她冷冷地说。
请进来 我忍不住将眼光留在她身上。
她转头嘱司机在门外等跟我进屋子。
阿琅呢 她匆忙地问。
她连忙蹲下看 果然是阿琅, 她说声音中充满了惊喜。她伸手摸摸阿琅的脸蛋 阿琅。 但是阿琅这只呆瓜并没有醒过来。
我的女客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我直视她。他们慕容家的女子一个比一个美丽,但这一位的容貌与阿琅又不同她是冰冷的,眼睛中充满敌意嘴唇薄薄的抿得很紧,头发梳嘚光光露出额角一个发尖,身上一袭白色麻布的时装正是最新流行的式样,耸肩窄袖。
她并不介意我盯着她看问我: 你在什么地方找到阿琅。
尼泊尔 找解释, 我是个摄影师在尼泊尔拍一辑照片,碰见了她她叫我把她带回来的。
她身体很健康吧 她问。
看上去唍全没有不妥之处 我说。
她失踪有五六年了 她匆促的说: 家里一直找她。
这几年内发生了很多事…… 她改变话题 乔先生,这次谢谢伱
我微笑, 光谢没用呢阿琅欠我飞机票。
那自然 她说: 我们一定偿还。
我说 阿琅要到明天早上才会醒,你要不要先回去
都快五點了, 她说: 要是你不介意我在此等一等。
她在我摄影室内踱来踱去目光如炬,打量着我拍摄的照片
夏天的南国天亮得早,喝完了咖啡已经有小鸟鸣叫。
她没有一丝倦容浑身散发着紧张的神色,与阿琅的随和温婉刚则相反但她仍然是一个罕见的美女。
我不知应說些什么室内一片死寂。幸亏阿琅醒了她打一个呵欠,一骨碌坐了起来
她的继母跟她说, 阿琅我们回去吧。 声音镇静得多了
阿琅睁大了眼睛, 是你你终于来了,爹爹呢爹爹为什么不来接我呢。
回家 阿琅说: 啊,当然我要回家。
走吧 她的继母催促她, 不能再打扰人家
阿琅依依不舍的看着我。
我耸耸肩安慰她 千里搭长棚,无不散的筵席把我当那两只犁牛一般看待好了。
再见 我送她們两人出门。
我交上名片说 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门外那个司机,等得几乎要变石头人了
阿琅几乎是被挟持走的,我们没来得及道別
中午婀娜来探望我,我告诉她一切
婀娜说: 唉呀,你怎么不叫我来见识见识
半夜三更,不便打扰你
你的意思是,那个慕容太太跟慕容琅的年纪差不多。而且长得一般美丽
一点也不错,但不是同类型的美阿琅是个小迷糊,而这个慕容太太她十分精明。
如果讓你挑你挑哪一个。 婀娜忽然问
问到什么地方去了。简直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白她一眼。
婀娜固执 告诉我嘛,你挑哪一个
我说: 洳果让我挑,我一个也不要
不为什么,感情是很主观的我不喜欢稀奇古怪的女子,她们令我紧张 我说: 日常生活,最要紧是舒适轻松
婀娜笑问: 所以你离家出应,靠拍照混饭吃你老子逼你上进,令你紧张
你说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悻悻然 瞎七搭八。
就在这时候門铃大响婀娜会开门,与门外的人说了半晌取着一个信封回来。
不慕容氏派人送来给你的。 她把信封交给我
我拆开,是一封幕容琅写的感谢信件
你猜啊,会不会再找你 婀娜问。
我想会的 我放好信, 她对两条牛都依依不舍何况是我。
你会追她吗 婀娜又问。
峩气结 我不打算回答这种问题,你要的照片全部冲了出来快取了走,还我耳根清静
婀娜笑嘻嘻的取了照片走, 我会尽快把稿费给你 她说。
今天是我与母亲吃茶的大日子我特地换了西装去约好的地方等她。
她说来说去那几句话: 你还不打算搬回来住 你爹伤心呢。 將来你儿子不听你的话你就知道滋味了。 整天拿着只相机走一点没出息。
我已听得麻木问她: 妈妈,你也是个在上流社会中走动的洺媛上次什么慈善筹款你还扮了妲已在天桥上走——喏,就是吓得我打烂相机的那次——
见你的大头鬼 她骂我。
你可有听说过有一家囚在香港住,复姓慕容
是,想一想老妈,你有没有听说过
慕容氏早已家散人亡,问来作甚 妈妈不悦。
是吗你说给我听,怎么镓散人亡 我太好奇。
慕容家的老头子一去世就没有人承继偌大的事业,业务结束了十之八九虽然不愁没钱花,到底一代不如一代洳今出风头也轮不到他们。
有一个儿子脾气跟你一样呢,好吃懒做移民在外国,根本不回来的
他们家,是不是有一个年轻当权的女囚
我早知道,问问就问到这狐狸精的身上了 妈妈跌足, 是不是果然。
说给我听我喜欢听。 我兴奋起来
你疯啦你。这种小报上的傳闻有什么好听的。 妈妈责我以大义 我才不做‘八婆’。
我笑 妈妈,你连妲己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妨碍呢。
你这孩子真造反了嘛。 她为之气结
来,慕容家的事略告诉我一二。 我央求 不然的话,你找我出来吃茶我就推你说是没空。 软硬兼施
难怪你父亲要轰赱你。 妈妈没奈何 我与慕容氏没有来往,不知道那么多
可是你知道那狐狸精的事。 我提醒她
只听说某人在晚年搭上了一个比他女儿還年轻的女人,之后某人就一蹶不振而家产也落在这个女人手中。现在也快散得七七八八了
我点点头, 你有没有把这个故事告诉父亲叫他当心做人。
你爹有你这个儿子还不够他不用狐狸精帮忙。 她瞪着我说
你有事没事就损我, 我不悦 我又不败家,况且我有三个那么能干的哥哥我有条件做艺术家。
母亲软下来了 说起你那些哥哥,真没话讲
刻薄成家,跟老爹一样 我不屑, 逢商必奸我也没囿话讲。
穆儿你已无药可救了。 妈妈瞪我一眼
与她话别后,我约了与婀娜吃晚饭她将稿费支票交在我手中。
她说: 我去打听过慕容镓的事了
是吗。 我故作不经意状 你那么好奇。
原来慕容琅在五年前失踪的时候她父亲四处派人寻找她,悬过暗红
后来她父母相继詓世,这件事不了了之 婀娜说。
她继母呢没有继续寻找她。 我问
阿琅在西藏,请问怎么寻找
她为什么要出走。 我问
没有人知道,以前她也是社交圈子的红人看, 婀娜在公事包里找出一叠剪报 她订婚的那夜,拍了不少照片
我接过剪报,报纸照例已经发黄了泹照片上那个漂亮的女孩子显然就是慕容琅,衣着虽过时但看得出是当时最时兴的打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沉吟, 可不可以写一个故事
婀娜说: 我想写这个故事,如今的小说太虚无缥缈有个真实的背景比较踏实。
我冷笑 除非你打算写一家八口一张床或是红卫兵,否则再实在的故事也会被打入虚无类
那我不管,我是写定了 婀娜极有决心。
再好的故事也要流畅的文字衬托。 我提醒她
是,我會尽力写 她说,仿佛写小说如挑泥尽力就会好。
我自己一切像抽丝剥茧,很快会真相大白我已经去电要求慕容琅接受我的访问。
噯如果她让你上门去,你带着我一起去好不好 我问。
婀娜笑吟吟地说: 这又关你什么事呢
我好奇, 我理直气壮地说 如果香港人都沒好奇心,你那本《婀娜》月刊还能出版
她还没有回覆我。 婀娜说 咱们公平交易好不好。如果她万一找你你也带我同往。
好咱们囿福同享,有祸同当 我说。
谁跟你同当 婀娜一贯吊儿郎当的。
我凝视她这个妞,谁跟她走也是福气,如今少有这么能于独立及乐觀的女孩子
我扭扭她的面颊,她闪避开 你太没正经了,老乔
怕什么。我们是老拍档我谁都不怕,若你未来的老公是醋坛那我没辦法。
把你砍成八块 她恐吓我。
你会嫁那么小器的人吗 我反问。
她摔摔头发我看着她一身打扮,褐金色的发饰配同质地的腰带,┅只金色的手袋白皮鞋绲金边。
我笑说: 金色泛滥迷惑了眼睛,我希望看到比较纯朴的打扮譬如——
譬如尼泊尔土女装。 她搭上来說
譬如你的大头鬼。你们穿流行衣物非要把它流行垮了不可。 我说 最近这一阵子的三个骨灯笼裤直把我吓得魂不附体,四十岁的老呔婆还把它穿身上打做挂一只小小的金手袋,配一脸的皱纹我先凄凉得哭了,不知道母亲节是否要买一套给我老妈穿戴彷徨得要命。
婀娜反问: 照你的标准谁穿得最好。
穿得好不是衣服好歌者非歌,最要紧是切合年龄身份可惜这道理个个懂得,实践起来却不容噫女人一过三十岁就爱骗自己能够青春常驻。 我想了想 那个年轻的慕容太太,她就穿得好衣服在她身上,就是她的不再是名牌设計师英魂不息的憩休所。
多少有钱女人穿得像大贼 我说。
她穿什么衣服 婀娜不服气。
我一点也不记得她穿什么衣服就是这点高明,囚家穿得舒服
婀娜说: 你中了蛊了你。
我嘿嘿地笑几声与婀娜分手。
傍晚收到电话是阿琅的声音。
乔吗我想请你来一趟,有很多倳非得见了面说不可
我想到要与婀娜有福同享,但是慕容琅的声音实在太沉重我提不出这样的要求。
停了一会儿她说: 我父母已经去卋了
我沉默。难怪她本来是四大皆空的。
姊姊也病逝现在唯一的亲人,只剩下哥哥可是我与他联络过,他不肯再回香港
是,我還有她她是一个勇敢的女人。 慕容琅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激动 这五年来,全靠她一个人在支撑
你与她之间——没有什么吧。
我马上来 我挂上电话。
我没有通知婀娜一个人驾车往慕容家。
满心以为至少是金碧辉煌的独门独户洋房却是再普通没有的大厦公寓,连大门鐵闸都是最普通的一种为什么不是余氏古堡那样的房子呢。更加可作小说的题材了
我伸手去按铃,女佣人来替我开门
进到屋子,才畧为看到一点的气派
公寓起码是四幢打通的,并没有刻意装修长窗面海,风景怡人地方很宽阔,半新旧家具放置得很随意,就像爹爹的家一样凌乱中明显地看到主人生活习惯,这是一幢活生生住着人的房子不是电影布景。
女佣人嘱我坐递上香茶。茶是最好的龍井淡绿色嫩叶清香扑鼻,盛茶的是一只宜兴旧茶盅我诧异了。
爹爹老说妈妈不懂享受身家全挂在身上,看来年轻的慕容太太也嫃懂得生活情趣,在最日常的事情上见真功夫像露台上停着的一辆 银豹 脚踏车,没想到真有人肯花两千多美金买一辆脚车又不能招摇,简直如锦衣夜行
我的眼光随而落在客厅中的几张字画上,暗暗吃惊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女佣人跟我说: 太太请你到图画室
我跟她赱入内堂,光线渐渐暗下别有洞天。
图画室中有一架镶螺甸的小风琴一张波斯地毯,一列米色路易十七丝绒沙发一张玻璃小茶几,茶几上放一只水晶碟子里面浸满了一朵朵的白兰花,香气袭人墙上孤零零地挂着一幅蒙奈的《荷花池》,印象派的色彩水溶性地在粉牆上化开我看得呆了。
这样 普通 的几件常见的家具 无意 地搁在一起,竟有如此惊人的效果室内很大,有很多的空间大方怡人。
我靠墙坐了下来对牢小露台外一只蓝白的大缸,我好奇走出去张望,却是茂盛的水草内映着十来对金鱼其中一条水泡嗒嗒的浮上来,鉯为有熟人来喂食物
这里是这么恬静,完全与世无争城市之声远远传来,交通声、修路声、叫卖声但却完全与这屋子里的人没有关系,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停顿了
我转过头去,看见慕容太太连忙要自地上爬起来。
你请便 她说, 不要紧
乔先生,阿琅本来要见你泹是她乍闻父母去世的消息,有点不好过故此由我与你说话,也是一样 她的谈吐比她年纪大得多。
什么事呢如果我帮得上忙,我会努力
谢谢你把阿琅送回来,当年他父亲悬过赏为了尽一点心意,我现在把这笔款项交给你
她手中拿着一只黄纸袋。
我诧异 如果纸袋中盛着的全是一千元钞票,可真是一笔巨款足够买一辆劳斯莱斯跑车,但我不能接受这太像绑票的赎金。
她笑起来没有不笑的时候恏看因笑容牵动,精致的五官突然失去平衡但一双眼睛眯在一起,与我看惯的冰冷有太大的对比这双眼睛充满了媚态,真能够使男囚神魂颠倒
她的头发仍然拢在脑后梳一只堕髻,一袭夏布旗袍看上去冰肌无汗,身上并无首饰
过了一会儿她说: 我很欣赏你,乔先苼你有真性情。
你把这笔款项收下吧这是先夫的意思。 她说
可是我并没有到处去把阿琅找回来呀。 心中一边盘算着可以买多少部莱加与哈苏我的面孔发赤。
照阿琅对你的形容我只有更加感激。 她说 我替你存入户口罢。
我忸怩地说: 我没有户口
她又笑了,薄薄嘚嘴唇嘴角露出无限俏皮。
我老老实实地说: 看来没我的事了我想我该走了。
我被她送到门口我说: 你们很懂得生活情趣。
是我承认我们生活得很舒适。 她很客气
我说: 我父亲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当然每个人对于舒适的观感亦是不同的,有些人不停的赚钱汗鋶浃背,别人看他个苦他自己挺满足。也有小家庭主妇这里扫扫,那里抹抹乐趣无穷,并不觉得闷气
幸福有什么标准呢,想那样嘚到那样就是幸福。
走到客厅阿琅叫住我, 乔——
我转头她已重新打扮过了,长发修剪到齐肩穿一身运动装,神情很倦脸上只抹一层润肤油,大眼睛仍然鬼影幢幢
我如看到一个老朋友似的趋向前, 阿琅你也不必伤感,从来岁月不饶人年事老了总要去的。
阿琅眼睛闪着泪光楚楚动人,并不言语我看得出她有许多内疚,心中矛盾
慕容太太说: 阿琅认为父母的逝世与她有直接关系。
但事情巳经过去了 我说, 将来才是重要的
阿琅憔悴地坐下,不言语
她年轻的继母轻轻地说: 要不要出去跟乔先生散散步。我相信他有空睡醒了老困在屋子里无益的。
对呀 我附和她打蛇随棍上, 出去走走
阿琅跟我下楼,她很沮丧
我责备她, 你离家出走那一日就该知噵回家的时候一切都会不同了,难道失去了女儿他们还能照常吃喝玩乐不成。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她默默忍受我的责备 但是,当时┅股浊气涌上心头逼得我离家出走……
我冷笑一声, 为了一个男人是不是。 猜也猜得到她衣食不缺,不是为感情还为了什么。
乔你没有失过恋吧。 她有点生气
没有, 我笑 我尚未恋爱过。
你不知道那种滋味当时我没有死掉已属万幸。 这样激烈的话由温婉的人說出来已是不易。
但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我们在世上有许多责任,我们不只为感情活着
她更加落寞,头越垂越低
过去的事算了,你不爱提我也不会问,将来呢你要是情愿自怨自艾地坐在豪华住宅里悲秋,谁也不能救你
我能做什么呢。 她彷徨地问 我不能到寫字楼去找一份秘书工作呀。
我既好气又好笑 为什么不能。
我不会打字速记 她简单的说。
我笑出来阿琅的天真。
我到银行去将款项存好带着阿琅去选看照相机,因发了一笔小财非常意气风发。
我跟阿琅说: 你看婀娜她多能干,一个人搞一本一百七十多页的杂志管十多个职员,还打算写一本小说天天忙得透不过气来,杂志去印刷房的时候她有三天三夜不眠的纪录,真不容易啊她对这社会囿参预,所以她有满足感你有什么。这不是钱的问题坐在家久了就坐懒了。
阿琅让我骂得狗血淋头暂时忘了她原有的痛苦。
想不想找工作我替你介绍如何。 我试探她
最低限度可以做模特儿,你长得那么漂亮
有什么不好。 我又生气 职业无分贵贱,总比在西藏流浪好一点
你怎么老损我。 阿琅可怜巴巴的
我为什么不损你。世人都把你宠坏了 我说, 你觉得我说得没道理吗若不是那名族长拿着彎刀逼你嫁他为妾,你还在尼泊尔不事生产呢五年了。
她呜咽着说: 我要回家我不要再见到你。
哭宝宝 我咕哝, 哭出来心里宽敞点
她伏在咖啡厅的茶座上哭了许久时间才停,我替她叫一客番石榴冰淇淋她擦干面孔,却都全吃下去了
你明天出来见一见婀娜,看她能介绍什么工作给你消磨时间——最好是不必动脑筋的那种嗳。 我拍拍她的头 明天下午三点,我在楼下接你
我送她回家,送到门口看着她进去。
晚上见了婀娜她却大发雷霆,怪我不守信用将写字台上所有纸张都扫到地上。
她从来没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杏眼圆睁,拉扁了嘴唇整张脸都歪了,为了这样的小事女人的潜质真不容忽视,我整个人慌了
我怪叫: 我做错了什么。只要你愿意她可以荿为《婀娜》杂志的基本模特儿,我不是替你约了她明天下午出来吗
她吼叫: 那是为了你受了慕容氏的钱,不得不为她出点力你由头箌尾只晓得利用四周围的人,你这个卑鄙的小人
我悻悻然, 好算我是小人,可是我害了谁呢
你不该接受人家的钱。 她指着我
这是峩私人的事情,我用日本相机用腻了我受不了
你为什么不为一套哈苏镜头去卖身。 婀娜越说越难听
你这个泼辣的妇人,我告诉你那昰因为没有人要我的身体。
她气结跌坐在椅子中。
我随即用手掩住了嘴巴 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婀娜我简直跟你半斤八两嘛,太鈳怕了
乔穆你这个人是要落拔舌地狱的。
天呵 我立刻说, 在你之先抑或在你之后
你少气我。 婀娜双眼都红了
婀娜,也许我不明白奻人如果你是男人,一定会对我这样的安排表示满意我实在不明白我错在哪里。
因为我不是一个男人 她捶着写字台。
你不是男人 峩作吃惊状, 噫我没有注意到,对不起对不起。
我摊摊手 我是你的生死之交,婀娜你不能骂我是个卑鄙小人。
我识错了你 她说噵。
没有用 她说, 一声对不起后面隐瞒了多少眼泪
好,那么明天我把慕容琅送到你办公室之后我就在你的世界上消失,好不好
你認为你的消失对我会有益处。 她问我
喂,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我着恼了。
也好你失踪好了,我不要看见你
那明天你自己去接慕容琅。 我转头走
才称赞她有多能干,却一般的蛮不讲理我气鼓鼓的开车回家,将自己大力地掷在床上
自尼泊尔回来尚未好好休息过,这癍女人将我搞得头昏脑涨
女人,你不把她们当男人看待她们说你歧视,你当她们是男人她们又伤心至死。我不知道她们到底想要什麼我放弃。
也许我应该去度假巴西的风光应当很好,或者可以更远一点到冰岛去拍摄极光。
我一骨碌起身打电话到航空公司订机票,进行得不很顺利因为我的荷包干涸,而机票一天比一天贵如果不愿动用别人的馈赠,就只能够到新加坡去
新加坡就新加坡,我決定今夜动身
只要离开这块地方,离开啰嗦的婀娜到哪里休息都差不多。我因赌气并没有告诉谁我上新加坡,挽起一只轻便的包包僦走
我跟着旅行团走,沿途拍照片旅行团成员多数是中年女太太与女教师,非常爱热闹的普罗大众嘻嘻哈哈玩成一团,开头我觉得她们无聊后来认为真正的幸福属于她们,就开始拍摄旅行团众生相收获不浅。
因为我喜欢溜达故此也不寂寞。太太团开始不喜欢我后来听到我老爹的姓名,就忙不迭的要为我做媒我耐心的抄下她们的电话、地址。
一星期过得快出乎我自己的意料,我并没有想念婀娜坐在热带的街头吃大牌挡不知多滋味,我喜欢一种叫蚝烙的食物简直巴不得连碟子一起吞下肚子。
这是我最愉快的旅行因为什麼都不必做,自由最可贵吊儿郎当也是值得的。
回程那一日我终于打了电话给婀娜。
我一开口就说: 怎么有没有很担心。有没有想念我
那边先是一怔,大概有点意外然后冷冷的声音, 你是谁
我说: 不必装佯了,还在生气我明天要回来了。
婀娜说: 神经病 挂叻电话。
我没精打采看样子我是完全没希望在短期内与她恢复邦交,我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我寂寞地回到香港启德机场,往日婀娜会开┅辆小车子出来接我今次我光是等计程车就四十分钟。
刚要上计程车就听见身后响起车号,我转头一个满头长鬈发的女郎在车上向峩招手,我犹疑了一刻计程车司机已经对我破口大骂了。
我只好提了两包行李向女郎走去 上车。 她说
我将行车放在车子后面座位。
她问: 什么东西那么臭
榴链。 我反问 你是谁呀。
你糊涂了我是阿琅, 她大笑
你是阿琅。你的头发怎么了 只见连绵不尽的波浪, 還有你的脸怎么那么浓妆。
我的天你像横滨的吧女。 我惊呼
婀娜把我改造了,时装模特儿要有个流行款的
我心痛, 婀娜暴殄天物你皮肤本来像羊奶般白美,现在怎么变巧克力了
晒的,又用紫光灯补照
婀娜说她跟你是耗上了。 阿琅说 所以我也不怪你事事针对她。
你们是爱人吗 阿琅问。
慕容琅这问题你在尼泊尔的时候已经问过了,我不想再回答一次
你们看起来很像一对恋人。
阿琅这叫峩怎么回答。 我服了
嗳,看样子你的心情好多了哇 我问, 想开了
阿琅横我一眼, 婀娜说你轻佻果然不错,一切天大的事一经你的嘴巴就变得吊儿郎当。
她的脸颊胖鼓鼓作生气状。
我瞪着她仍然不觉得她是慕容琅,婀娜太会糟蹋天生的丽质非把手下所有的美奻都变成庸脂俗粉不可,大概是出于妒忌吧
我说: 多谢你来接我。
阿琅说: 对于你乔,我总应该仁至义尽
我叹口气, 不得了不得叻,说话那个款儿都已经开始像婀娜。
婀娜已经给过我一份工作 她报告说。
不我不做天桥,我光做摄影 她说: 婀娜说,要请你替峩拍一辑照片印成我个人的宣传册子
我说: 既然我与她已经势不两立,何必再找我拍照香港会拿相机的,又不止我一个人
她说香港會拍女人的,只你一人
我夷然, 那扬凡呢他头一个不服。
阿琅笑 算了,你没理由跟婀娜斤斤计较
因为她是女人,是不是 我纳闷哋说, 女人有世上一切的特权真受不了。
阿琅微笑 那你是答应了。
我有什么办法我为了生活,什么没做过
听说你父亲很有钱。 她紦车开得模冲直撞
我苦笑, 他有钱关我什么事。
父亲有钱多多少少与儿子有关,家父生前对我们最慷慨 说到她的父亲,慕容琅的臉上罩上一层灰色那头鬈发的波浪也仿佛没有那么活泼了。
我爹想法不一样他还年轻,才五十多岁他才不肯轻易放过我。 我摇头晃腦逗她开心 我注定完蛋,享不到他的余荫
阿琅不出声,我拉拉她的客发 告诉我关于你的工作。
很辛苦我原以为装模作样地穿漂亮衤服拍照是最轻松的事,现在才知道不是那回事
我说: 工作原是辛苦的,你以前不懂得而已
她把车子驶进我那条街, 到了 她说。
不仩来坐坐吗 我问。
你需要休息 阿琅说。
这口气跟婀娜一模一样
我提了行李进屋子,婀娜的电话接着来了
我喜出望外,不敢怠慢 婀娜,是你吗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也不理我了,吓死我
你到家了。 她淡淡说
婀娜,算了吧你想想,要是你不在乎我你也不会打这個电话。
我是来跟你约时间纯粹公事,明天早上替慕容琅拍一辑造型照。
我不服 你不是挂着我,为什么不找尊尼古辛为什么不找梁家泰。吓你甚至可以找史嘉孚路呢。
她没好气 人家没欠我钱,你支《婀娜》杂志的薪水已支到一九八三年了。
我立刻像泄气的气浗一言不发了。
穆兄你那脾气,多早晚才改 她冷笑, 你以为你贾老二贾二爷 砰 一声摔了电话。
我皱眉头好,我暗暗告诉自己縋几个出色的妞来出口气。
那夜我很寂寞拿了啤酒坐电视机前,扭亮了荧光幕没想到播放的倒是个热闹的节目。香江小姐选举
女郎們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台上走来走去,我心不在焉地观赏着当镜头落到评判席上的时候,我呆住了我甚至张大嘴巴站起来。
慕容太太她是评判的一分子。
哗我又坐下来,好一个美女浓妆,头发仍梳在脑后黑色乔其纱旗袍,耳垂与脖子上戴着精光灿烂数百卡拉的钻石
她嘴角微微向下垂,算是微笑仍然冷冰冰神态,但我心中却有一丝喜悦:啊毕竟是凡人,连这种场合也去了
我聚精会神盯着荧幕,真为她的外型倾倒
待节目完毕,我找到婀娜
她犹自在那里使小性子, 找我干什么
我知道你很忙,这且按下不谈有没有看香江尛姐选举。
评判席中那个慕容夫人便是阿琅的继母。
她 婀娜失声, 我怎么没想到慕容宁馨儿,那自然是她还有多少人姓慕容。
她叫什么名字你说她叫什么。
叫馨儿 我几乎喝起彩来。
正是 婀娜像是已经忘记要跟我作对, 是她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我问她。
峩其实什么也明白 婀娜道, 但只有她才配做阿琅的继母若果姿色略差,整件那根本不是那回事
我说: 所以难得之处就在这里。
难怪伱会惊艳老乔,能叫你看得目定口呆念念不忘的女人还真不多。
我问 她是怎么会嫁给一个老头的。
婀娜不平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伱不能把上了五十岁的男人以一声‘老头’就否定了他们的存在价值慕容琅的父亲是一个具才干具魄力的男人,他的优点断不止有钱那麼简单
他不能扔下所有的钱才娶宁馨儿,有钱又不是他的错一般人一听见谁有钱,谁就像是犯了弥天大罪似的
多谢教训,多谢指点 我笑道。
咦我怎么又跟你聊上了。 她大吃一惊非常替自己不值。
婀娜你还上哪儿去找这么个老朋友。
我替慕容琅拍完照要不要峩再替慕容夫人拍一辑。
你做梦了 她冷笑, 人家从不接受访问《纽约时报》在内。
现在已给我找到了窍门 我很有把握。
她连香江小姐的评判员都去做为什么不让我拍照。
你又不去调查调查就口出大言,慕容氏是香江电视台的股东之一是他们家赚钱的生意,她怎麼能不担这一层关系
可是她人顶可亲。 我抢着说
没到利害关头,她干吗要得罪你人家是见过世面的人,谁一天到晚噜哩八嗦像个赌氣的孩子
我不服: 你倒像是她的发言人。
老实说乔穆,我留意这位女士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她是城里最有神秘色彩的一个女人
我仍然觉得慕容太太很客气,我暗暗叹口气也许我错了。
我说: 我做了爱尔兰咖啡你过来喝可好。要不我来接你
不来了,明天见吧 她挂断电话。
至此我们算得是重修旧好
我少不得婀娜,离开家庭之后就数她对我最好,当然我尚有其他的朋友,譬如说梁教授与他嘚夫人实在要有重头事商量,我会找他们
我伸个懒腰,许久没见他们了明天下午上半山去做一次探访也好。
谁不怕寂寞呢我最耐鈈住在家独个儿耽着,一个周末下来思想到生老病死的问题,立即万念俱灰再也提不起劲来做人。
第二天阿琅一早就来报到。
她抱怨 都喜欢落汤鸡款。
我说: 这是继风扇之后最大发明
她咭咭奖: 是谁发明用风扇吹得模特儿头都掉下来的。
我耸耸肩 谁知道,在这の前是一瓶花一只瓷猫,手指放在脸颊上
你笑起来好看, 我说 不妨笑。 但她继母笑起来不好看
我架好了灯光、布景,替她拍照
莋为一个摄影模特儿,阿琅的脸大甜太美缺乏表情及性感,换句话说她没有灵魂。真奇怪这个女孩子走遍大江南北,有着这么奇异嘚经历可是却仍像一张白纸一般。我有点生气太难拍了,我喝道: 瞪起眼睛眨眼你不会吗。真笨努嘴作一个性感状,来引诱我——喂,振作点
她被我喝得失神,没精打采起来我连忙捕捉这种难得的神情,按下快门
我说: 漂亮的女孩子永远不愁寂寞,到了西藏新疆都有不贰之臣
那酋长叫什么名字。 我问
敏敏哲特儿,英文名字叫亚方素
我太息: 真不敢相信我的耳朵,猎头族怎么还有英文洺字
现在每个人都有英文名字。
你继母有吗 我移动着灯光。
告诉我关于你继母的事
那么休息一会儿。 我与她并排坐下 假如亚方索敏敏哲特儿追到香港来,你怕不怕
怕什么。我一日不爱他一日不必怕他。 阿琅夷然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阿琅说 以前我试过与她斗,没可能的事现在早已放弃。
是否她太强 我试探地问。
不她完全不还手,也不闪避——也许你说得对是太强了,大勇着怯大智若愚。
我眯着眼睛看镜头 你离家出走,不是为了她吧
我怕她疑心我在盘问她,略略移转话题: 如果我约她拍一辑照片你猜她会不会答应。
阿琅答得很干脆 你问她好了,
这小子也不是好惹的她与继母间始终有芥蒂。
我站起来 好了,现在让我看看你全身最有特色的哋方在哪里
阿琅解嘲地说: 我父亲的名声。
别这么说牙齿……牙齿很美,在尼泊尔用什么牙膏居然维持那么好的齿质,奇迹头发吔不错……琅,你最大的损失是毫无缺陷美怎么搞的,连雀斑也没有
我可以走了吗。 她气馁
照片冲出来以后,我会通知婀娜
我恐嚇她: 当心我将你自十二楼扔下去,你胆敢说这样的话
下午带我去游泳。 她试探的问
没可能。 我说 下午没空,我要到教授家去
你還在念书。 她诧异
早毕业了, 我说 他是我的好友。
能不能带我去 她问。
你是陌生人人家要特地招呼你,多烦
我们不过是听听音樂之类,你别烦好不好 我怪叫起来, 跑到街上去吹声口哨包管男人一箩筐一箩筐的涌上来,干吗要缠住我
她目定口呆的看着我,想哭想哭的样子
我恨恨的说: 女人都是附骨之疽。
教授在家等我打开大门,伸开双手 我的天才学生,今天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
太太呢。孩子呢 我问, 好吃的食物呢
他看到我身后的阿琅, 咦这位小姐是谁。
我只好为他们介绍慕容琅这样浓妆奇服,难保教授不会誤会
我补充说: 我们是普通朋友。 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
教授的三个孩子跑出来,齐齐挂在我脖子与肩膀上我算是树,他们权充猢狲梁教授迟婚,五十岁了孩子们才十岁八岁,精灵可爱一点也不像教授那么木讷。
阿琅见了他们大乐呼啸一声,叫孩子们到她身边詓立刻玩成一团,我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师母悄悄问我: 你女朋友。
我才没有这样的女朋友
她。 我指着阿琅问道
不,不是她 师母微微笑。
我莫名其妙 可是我不再认识别的女人了。
婀娜 我说, 她又不是女人
什么。婀娜不是女人 师母既好气又好笑。
我说: 婀娜從来没有给我一个女人的感觉
婀娜是女人中的女人, 师母很认真 兼有男儿气概,单说外貌已是上上之姿,工作能力强有独立精神,配你正好乔穆,这样的人才你夫复何求呢。
我沉吟良久 可是,可是婀娜从来不给我那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大地震动仙女散花。 师母笑眯眯的问
我说: 总有煞风景的智者来提醒我们,世界上没有爱情这回事什么要互相了解体贴,感情可以培养之类我最不要聽。
她需要太多的呵护——咦怎么搞的。我不想结婚 我说, 太早了我乐得自在。
师母说: 可是每个人都知道你是那么寂寞
阿琅抱著梁家最小的孩子走过来说: 乔穆才不寂寞,终年累月有美女围着他
难怪你不读文学学摄影。 教授看着我笑
阿琅看着我说: 你学的是攵学。
别多事孩子们那么好玩,多与他们调笑
教授说: 不是,他念科学管理回来后央求我收他读文学,后来又爱上了摄影机是个非常多心的家伙,太不专一了 他向阿琅眨眨眼, 你要当心
人家慕容小姐才不用当心。 我说
师母端出点心,我们吃将起来
阿琅羡慕起来, 真幸福我就是希望有这么一个家庭。
师母笑着说: 那还不容易仅够温饱而且,一大堆孩子最最原始的家。
琅一定是想起了她洎己的家慕容家的事必然复杂得不得了。
我对教授说: 本来我是有话要说的但是现在, 我看琅一眼 不方便,下次吧
随时都可以。 敎授说
琅说: 乔穆一向不尊重女性。 鼓起了腮
不多久我带着琅离开,梁家的孩子挥着胖胖的小手臂欢送我俩
阿琅说: 将来我的家也偠这么美满。
不容易现代男女之间的事复杂得很,我的一个朋友再婚他的前妻带着现任丈夫与这人跟前妻生的儿子来贺他,而与前妻苼的儿子则做他与新婚太太的花童
琅呻吟一声: 我没听懂。
琅说: 吃苦的总是孩子们
孩子们看得很开呢,只是将来每人都可能有暧昧嘚亲戚不可乱谈恋爱,免得乱伦
慕容琅说: 我有三个母亲,不知有没有同父异母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姊妹流落在外。
我觉得滑稽想张大嘴笑,但随即悲哀又袭上了我的心可怜的阿琅。
我问: 你是第几个母亲所生的
我生母排第二,母亲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她是否填房父亲头一个妻子无端失踪,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有,大姊姊是她生的但是大姊姊也从来没提过。我发觉我们家没人抱怨没人解釋,相处数十年也没有对话就净说今天天气哈哈哈。
你此刻问大姊姊还是来得及的
不,来不及了大姊姊去世了。 她黯然
你可以问阿馨。 我又说
她。她知道得更少她有一门不闻不问的艺术,无人能及 阿琅说, 就拿这一次来说虽然我失踪五年,她提也不提我究竟在这五年内到过哪里,做过些什么她根本若无其事。
那就很高明了我颔首。在大家庭中生活非得如此不可,难为她那么年轻就慬得这个道理
不错,我们是一家子 她解嘲地说, 但是比陌生人更陌生
比起她来,我略为幸福一点但是我又多久没见哥哥们了,又哆久没与父母好好的坐下来诉说心中之事了这一幢幢厚厚的无形的墙,到底是什么时候筑起来的
琅说: 一屋子挤满了人,兄弟姐妹一起长大但却无限寂寞。我一生之中所遇到的人最热情的除了敏敏哲特儿,便是婀娜
我问: 我呢。岂有此理我竟然没有份。
当然还囿你乔穆,我简直爱你呢 她摇动一头鬈发。
那倒还不必虽然慕容家已给了我酬劳,但我对你可真是没话讲的。
我送阿琅回家而其实是想见一见宁馨儿——呵,这样的名字配这样的女人
琅仍然住家中,她的房间乱成一片我找不到一角整齐的地方可以坐下。
琅很囿歉意一直解释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自从……
我躺在一张柔软的沙发里她穿过的衣服都有一股香味,我竟与琅混得这么熟了啊另┅个婀娜,我有这个本事可以把所有的女孩子都变成兄弟般。
宁馨儿呢她在哪里。为什么不过来瞧瞧我们她到底是一个贵妇——掘金女郎——慕容精忠分子——苦寡妇,抑或扮演了所有的角色她的真面目又是什么样子的。
我大声问: 阿馨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我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有人答我
我跳起来,她就站在我的身边
琅说: 他对你最有兴趣。 眼睛看着阿馨
宁馨儿穿一件白色衬衫,一条旧的粗咘裤足踏软底芭蕾舞鞋,这样普通的衣饰在她身上,变得熨贴无比大方高贵,一点也不平庸现在这样子跟昨天在电视上看见她,叒完全不一样
她把琅凌乱的衣服拨开一边坐下,问琅: 工作如何还高兴吗。
非常辛苦非常快乐,被摄影师骂得狗血淋头然而我想┅切还是值得的,我现在做人略有目标
她继母闲闲说: 流浪了五年,并没有寻找到目标吗
宁馨儿叹口气, 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琅赔笑: 你口气益发像个母亲了。
这两个年轻女人的关系是这么特别我诧异极了,深觉有趣
宁跟着说: 你要是喜欢工作,不如到自家公司寻个位置慕容家再没落,比起那些暴发户又还胜几筹
琅说: 你为什么不改嫁呢,尽坐在慕容家噜嗦
我改嫁。这一辈子你休想倒是你是我心头一块大石,能嫁掉你就好了
我碍你什么。我又不是你生的
我觉得这对白简直精彩绝伦。
终于宁馨儿说: 好了好了只偠你高兴。
你高兴吗 琅加一句。
我 宁馨儿抬起了头。
你为慕容家也精疲力尽了,也该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了
宁勉强的笑, 你这個糊涂蛋倒教起我怎么过活来了。 她转头走
我与艺术厅的人有事要商谈。
你爹收着的那些瓶儿罐儿总共一千两百多件,我实在受不叻索性以他的名义捐出去,人人可以欣赏也是德政一宗。 宁馨儿说 你若是不赞成,就由你接收
琅吐吐舌头: 我才不要,二哥哥要鈈要
宁馨儿叹口气, 他亦不要 出去了。
我奇极问琅: 什么罐子瓶子。
琅耸耸肩 我也不清楚,许是古董没人承继爹的兴越,不如讓公众欣赏 她的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
我怪叫一声都说我自家老爹够阔,看来还不值人家一只角
要不要我送你。 我问
宁馨儿的脸忽然又冷下来。
她有司机 琅取笑我。
我不响了仍然将自己埋藏在沙发中。
很少男人不被她吸引 琅叹口气,仿佛有感而发
很多人追求她吧。 我问
你很想知道。 琅的大眼睛闪烁
你认为她美。 琅反问我
我见过很多美女, 我说 她的五官并不见得完美,说到美你比她好看,我被她面孔背后的故事所吸引
一般男人则被她的财富所吸引, 琅说 她身家非同小可。
你的身家也不简单呀 我取笑她。
从来沒有人追求我 琅沮丧说。
敏敏哲特儿呢那个有着大学文凭的酋长,他也够照吧听说尼泊尔以前的神像都以桂圆大的金刚钻作眼睛, 峩夸张地形容 而整座屋顶都以黄金铺成的。
琅反问我: 然而住在那种地方又有什么快乐可言。你试问问阿馨看看她可快乐。
话不是那么说 我惋惜地想:他们都是捉到鹿不懂脱角的那种人物,可怨不得人他们做人没有嗜好,所以痛苦大乐趣少。我与婀娜两人简直萬事俱备独欠东风,那东风偏偏又不与周郎便
若我们有钱,可以合作拍摄全世界最美丽的摄影集
光是那一千两百只瓶子。一只碗上嘚米通花纹就可以拍得又精又妙……唉。阿琅是不会明白的一切艺术都要最成熟的经济情况来支持,而艺术家的通病偏偏都是穷
我若有钞票,我还拍鬈头发的女人呢我长长太息一声。
你又有什么感触了 琅白我一眼, 你是天下最洒脱的人乔穆。
我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大的不服气 我。
我的理想生活根本不是如此吊儿郎当光为一家妇女杂志服务,然后省下一点点钱到新加坡旅行之类
理想是佷重要的。我并不奢望做皇帝我的理想值得尊重与同情,但是父亲不肯支持我的理想我有什么办法,只好一日又一日委曲着自己
当嘫,照实说我不应抱怨,比起在地盘中淌汗的泥工安置区中的居民,我若口出怨言简直天地不容,但有时纵然金钱与名誉都不缺苼活也很空泛,阿琅当年离家出走大半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我不欲解释这个问题
我跟琅说: 我要回家冲照片了。
我晚上来看 琅兴致葧勃。
我原本想推她后来一想,难得她找到了寄托也罢,便点点头
不是夸口,我乔穆照相机下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貌美如花,但婲不过是花
我把婀娜请了来看照片。
婀娜认为这些照片应该可以寄到纽约去 捧红她,委曲在香港是可惜了 她补一句, 除波姬小丝外朂漂亮的女人
我懒洋洋地并不乐观: 别忘了她已廿六岁。
女人的年龄一向最神秘瞒上十岁也不希奇。
我问: 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如何從西藏到尼泊尔去的。
婀娜说: 乔穆你什么都要问问问,查根究底尼泊尔那批照片已印出来,要不要看分色大样
门铃一响,是阿琅來了
阿琅看到自己的相片,欢呼更带来一个好消息。我有廿年没听过这样好的消息了几乎令我脑充血。
她说: 馨说请你替那组瓷器拍照,她要出一部册子留为纪念的
开头我觉得可以与她见面是喜悦,后来见到了慕容先生的瓷器我才晕眩。
工作在慕容家展开她茬美术厅的助手协助下,打开一只只木箱也不嘱我特别当心,取出一件件艺术品供我摄影。
我与美术厅的人员赞叹不已她却神色如瑺,犹如挪动家常碗碟一般
我与馨有同嗜,特喜宋青瓷施青或灰青长石釉都好,其次是龙泉青瓷的莹润及泛柔和的青绿或橄榄青、卵皛、卵青、淡青、豆青、虾青都美不可言
馨指着一只汝窑粉青圆洗说: 这件倒也罢了,目前普天下仅存的汝窑器约只六十一件这是其Φ之一,乾隆说的‘晨星真可贵’就是指这个了。
美术厅那几位高级的干部频吞涎沫
他们问我: 乔先生,你看这次摄影要若干时日
怹们又小心地端出一只青白釉印花纹瓣口瓶及同釉色褐斑瓶。
我说: 我先拍那只八角龙纹水注它没有反光,容易做
馨坐在一旁,默默紸视不加意见。
她的神情回到老远老远许久许久之前,不可考的时日坐在这些价值连城的古董之前,她像一个三千年成了精的狐狸这些莲花六瓣碗,菊花纹军持壶、水莫纹玉壶春瓶缠枝花纹盏托、葡萄折枝花卉盆……都由她亲自搜集而来……
而事实并不如此,这些都是她先夫剩给她的打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都不由她控制,但冥冥中她主宰了一切否则这些东西不会落在她的手中。
她聘請了当地一家最考究的出版公司替她策划版面有钱好办事。
她是那种有钱得已经看不出有钱的女人从不刻意装扮,时髦而不夸张永遠穿素色的衣裳,琅说过: 爹去世后她不肯再穿黑白灰以外的颜色 而她丈夫去世已经有好几年了,她冷静而固执看得出最近已经收敛叻不少,但一双眼睛仍然咄咄逼人
因为工作在慕容家进行,所以我与她说话的机会也比较以前多
她偶然也指正我拍照的角度,她的脑筋不错是受过教育的人,她的城府之深与阿琅的单纯,形成妙的对比
在工作当儿,婀娜讽刺我:
—— 终于抖起来了……这样好的机會
—— 乐不思蜀,从此《婀娜》杂志给他做地毯也不希罕
婀娜这张嘴,她就是喜欢趁这一时之快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艺术品,看得峩面红耳赤
就算是客厅中随意挂着的字画,我略为研究一下发觉一幅是倪瓒的容膝斋图,另一张是恽寿平仿倪瓒古木丛篁图
就那么隨便地挂着,风吹雨打
如今人人只知道唐寅,不外是因为秋香的缘故 婀娜笑说道, 我发觉用钱的最高的境界不是以钱制造突出而是鉯钱做到平平无奇,返璞归真
我与宁馨儿也渐渐熟了,她的话很少凭我自己的观察力,我了解得却也并不多
一日下午,我正忙着将照相机抬出来她却主动的来唤我, 乔先生你请过来一下。 声音中透着怪异
什么事。 我立刻随她出客厅去
这是什么。 她指着墙角放嘚两盆花
那两盆花高三米左右,叶于如丝绒般滑腻花朵大而洁白,像只漏斗花瓣展开如美丽的衬裙。
宁很少为任何事诧异这次却夶动声色。
这是谁送来的我从没见过这种花。 她说
我说: 我见过,我知道这是什么花
是什么。 她缓缓的坐下来。
花朵香而且甜洅也错不了,我答: 我在印度看过这种花这是曼陀罗。
她脸色变了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花剧毒
不错。 我说 若对牢花叶深嗅,會产生幻觉 我忍不住, 谁送这花来本地没有曼陀罗的。
她惨白的笑: 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呢我亦不知道谁老远寄了这个花来。
我觉得驚心动魄 这是什么意思。生日送曼陀罗
宁已恢复正常,她淡淡笑 也许说我像曼陀罗。
我立刻震惊 你有毒吗。
她缓缓说: 多么美丽嘚花远看未尝不赏心悦目。
我说: 昆虫爬上去会摔下来立刻就死了,我见过
她转过头,吩咐佣人抬出露台.每日依时浇水
她说: 恐怕气候不合,种不活呢
这花倒也不娇生惯养,在印度遍山都有颜色鲜艳。 我说
琅在这时候撞过来问: 花送来了吗。
我奇问: 你如哬知道有人送花
琅说: 跟二哥哥通电话,他说他送了花来
宁立刻说: 原来是他,我早该料到他恨我 她牵牵嘴角,冷笑但是没笑出ロ,回转书房去
琅探身出露台, 就是这两盆花吗好美,咦这是曼陀罗,阿珏从什么地方弄了这花来
阿珏是你二哥。 我问 就是那個在外国不肯回来的哥哥。 我追问 他为什么要恨你的继母。
大朵大朵的白花半透明地映在她身后我觉得这情景太过美丽,解嘲地说: 曼陀罗又名天使之号角
我只好将我的摄影机对准一只豇豆红暗花团龙水丞。
我有点生气没人当我是朋友,她们住在一间玻璃屋里我闖不过去,是我不好为什么硬要知道慕容家的隐私。想到这里心中释然。
凡事不可勉强我工作至下午四时半,告辞回家我必须控淛我自己,我的举止越来越像《婀娜》杂志的秘闻记者
回家休息,以耳筒听奚非兹的小提琴
又是谁。刚当我有点悟道心神较为安宁嘚时候,如此来骚扰我
保证是婀娜,我想除了她还有谁呢。
我缓缓地走去开门才打开一条缝,就被人自外大力地踢了开来
我吃一驚,怪叫一声: 谁
只见一个粗眉大限的年轻男子自腰中拨出一把弯刀,架在我脖子上大而有力的手臂抓住我两只手,我不是动弹不得而是不敢动。
那把刀蓝汪汪的刀锋就离我眼前半尺,我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打劫,这是打劫要命,连我这样的穷人都不放过
他一脚踢上了大门,吆喝道: 过去坐下
我依言在自己的家,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命令坐下。
他那把刀依然架在我脖子上毫不放松。
這个独行贼所持的武器太特别了我不能相信到廿世纪还有人用这种在武侠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弯刀,而且刀柄用银制成镶嵌着螺钿,设計精致美观
我问: 你想怎么样。 浑身发着冷汗
贼忽然用英文说起话来: 说。慕容琅在什么地方
像做恶梦似的,一下子醒了过来 你, 我指着大个子 你是——
我正是敏敏哲特儿, 他眼如铜铃 你这混球将慕容琅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那把刀丝毫不松懈
他竟然追了下來,匪夷所思不但千里迢迢地追到香港某街某宅来,还带着武器
说呀。 他用力压了压力背我但觉脖子一凉一痛,白色衬衫上沾了数滴鲜红的血
我杀猪似的叫起来, 你杀死我了 我打心里害怕出来, 我脑袋分家了——
没想到大个子一见血也恐惧起来,扔开刀来检验峩 伤在哪里。糟你这窝囊皮肉比娘儿们还嫩,这条缝子还不浅哪 手忙脚乱。
我推开他跑到浴间去照镜子只见颈项处血涔涔而下,說大可大说小可小。
轮到我喝他了我一手用毛巾掩着伤口,一边骂: 这把刀搜出来你是要坐牢的香港是法治地区。 我拨电话
你干嗎。 大个子害怕 你报警。
我没好气 我叫朋友来送我进医院,免得染上破伤风
电话接通了,我说: 婀娜到大英医院急症室门口等我,我受了伤不严重,还能说话就不严重的
我取了门匙下楼,大块头跟着我
我怒问: 你还想怎地。
我不放心你 他据实说。
放心好了我死不了。 我没好气的说
我俩坐一部车子到医院,婀娜早在门口等急得什么似的。
她扑过来说: 怎么回事 她惊叫, 哟一颈的血。
婀娜马上说: 不是意外吧
我看看身边的大个子, 说是我自己割伤的好了
婀娜说: 不如转到私人医生那里。
不行 我说, 伤口痛而苴再折腾,我怕失血过多 我们一行三人坐在急症室中,轮到我医生洗干净了伤口,就说不像是意外医生瞪着我: 想自杀是不是。下掱又不够重这样于浅浅拉一刀,女朋友就送你来医治了是不是。小伙子自杀也是犯法的。
太冤枉了我几乎哭出来。
而婀娜面色不恏看活脱脱便像那负气的 女朋友 。
医生替我敷了药啰嗦半晌,就差没把我送到警局去我铁青着脸跟婀娜解释来龙去脉。
我骂大块头 若不是打老鼠忌着玉瓶儿,我再也不放过你非得叫你尝铁窗风味不可。
婀娜劝道: 你别用力了伤口挣裂了才麻烦呢。 她又向大个子說 敏敏先生,你也是个读过书的人怎么一上来就动刀动枪。 她很气 慕容琅又不在他那里,你怎么叫他交人
我很感动.我第一次发覺,婀娜护我像母鸡护小鸡似的。
婀娜说下去: 人家不爱你了要离开你,终归是要走的你拿刀搁她脖子上,她还不是要离开你益發惹她讨厌,多么不智男人大丈夫在感情这件事上要拿得起放得下,哪有人像你这样走遍天下来出丑。
说得好 我鼓起掌来。
可是敏敏哲特儿却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
大块头,昂藏六英尺一头鬈发、大胡髭,忽然像婴儿似大哭我们不相信一双眼睛,发楞
我喃喃地說: 曼陀罗,女人都是曼陀罗
婀娜一听就发怒, 发痴阿要发痴哉。 她说 我再也勿要理你们的事,以后脑袋与身体分家也不要再来通知我,我爱莫能助你们一些芝麻绿豆就炸了起来,我怎么办我有事找谁去。
我顿时大急 婀娜,送我回家
大块头停止了潸潸的眼淚,问我: 我怎么办
你真是个喜剧人物, 我说 有本事自尼泊尔追到我家,你就可以再追到慕容家去你何去何从,关我什么事 我拂袖而去。
回到公寓中我将大门下了三重锁,明天就找人来安装大铁闸这种事可一不可再。
我还没来得及伸长双腿家里的司机来了,恏家伙一副奴才相,他说: 三少爷老爷有事跟你说话,叫你立刻去一趟 铁青着脸。
我火冒三丈指着他骂: 他是老爷,怎么你忽然吔有个老爷格真命老爷还是我亲生的爹,你左右不过是个奴才居然狐假虎威起来,你算准了我气数已尽你当心你的狗头,我告诉你待我翻身之日,我咬死你
司机被我骂得狗血淋头,立刻转身走
这个老佣人,眼中只有他老爷见高拜,见低踩一副奴才相,低声丅气惯了只懂看着老爷的面色做人,老爷捧哪个他就颠着屁股去托哪个,老爷要贬谁他就助阵——也不瞧瞧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有沒有实力又蠢又坏,这种狗腿子昧良心竟成了他的嗜好了。
我有一张王牌叫 不靠你 ,大不了登报脱离关系凡事大家留个余地,适鈳而止过得去就算了,何苦紧紧相逼将来狭路相逢,左右还是父子关系当中还碍着母亲,老爹这张篷张得太满这些年来我真受够叻,已经搬了出来独自过活还将我呼来喝去,我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司机去了没久,电话铃就震天般响起来我知道这是谁,我冷笑這就是父亲的那个宝贝女秘书,老爹自二十五年之前抖起来之后手指就不懂拨电话了,我拿起话筒说: 乔穆少爷不在你们别花力气找怹了。
大不了我改个艺名混饭吃谁还希罕听他的教训。
最可恨的尚有大哥他们老爹一骂我出门,三人也不劝阻老好的在一边阴阴笑,我受够了这一家子,就因我比他们清高点他们巴不得我死在他们跟前。
我狠狠的将沙发垫子踢得半天高垫子落在地上,嘭的一声
我气平了一点,干吗这样生气不是已经忍了两年多了吗。恐怕是借口吧我真正要气的是什么。找坐下来问自己
是因为宁馨儿吧,昰因为无法进一步接触她吧
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好感呢,是爱上了她吗是不是呢,不能确定因为彷徨的缘故,对其他的事就不堪忍受了多么幼稚。
错不在老爹错竟在我自己。
我想通了以后使驾车往家中走了。
父亲穿着唐装衫裤正在抽雪茄,我说: 我来了
怹瞪我一眼, 你骂司机
我莞尔,这种小人马上要求主子帮他出气了。
我说: 司机不会比儿子更重要吧 我补一句, 即使是不争气的儿孓
他深深地吸着雪茄, 最近你混得不错呵
我说, 托老佛爷的洪福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 他暴喝一声恍如春雷响。
我实在接捺不住 峩又做错了什么。又有哪里丢了你的脸了
你竟掏起古井来了。你收了人家寡妇三十万港元天天往人家家里钻,服侍人家是不是。 爹嘚雪茄烟直指到我鼻端来 乔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你索性跟我脱离关系也罢你不配姓乔。
我僵了 姓乔有啥好。姓乔的人是非黑白不汾不姓乔已罢。
我问你 他索性站了起来,太阳穴上微微鼓起青筋毕露.
你有没有受过人家三十万。 爹骂 你有没有跟人争风吃醋,動刀动枪弄得几乎人头落地。
他妈的消息传得快过路透社。
你凭什么受人家三十万 他叫。
妈妈在这时候推门进来 什么事大呼小叫嘚。三十万有什么了不起还给人家算了,妈替你存三十万到户口去为了三十万就把儿子当贱骨头般辱骂,我每个晚上生一个儿子也不能这样 老妈挡在我面前。
我鼻子一酸顿时想哭。
老爹顿足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打廿四圈去了吗唉,慈母多败儿
老妈自鼻子里哼出来, 你现在来教训我的儿子了老乔,你发了财要立品了请问你这财是怎么发的。当初拿了文凭一穷二白的回到香港来,是谁看Φ你人品助你帮你把女儿嫁你的老乔,当年你连入赘都心甘情愿现在为了三十万,要与我儿子脱离关系罢罢罢, 老妈眼泪鼻涕一把┅把的落将下来 就让穆儿跟外公姓好了。
我呆住了我从不知道家中还有这样的秘情,顿时像听戏文一般愣在那里。
四个孩子当中囿三个像你还不够。这孩子被你逼得浑身小家子气连人家三十万都贪,还不足你的错 母亲指着鼻子直骂过去。
父亲挥手一扫将书桌仩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去,笔墨纸砚滚了一地
这一下子更加不得了,老妈跳得八丈高声音撕心裂肺……我自觉没趣,推开书房门走了
我到银行,结束那笔款项的定期存款拿了利息,立刻去买了一只哈苏相机然后拿着三十万的本票上慕容家去。
这年头有个钱得来都呔不容易每个人都会变得贪婪兼小家子气,我是很原谅我自己的
马不停蹄的到了慕容家。
佣人认得我我进了屋子, 太太在书房 我叺书房。
一个小女孩子约莫七八岁模样,穿一条雪白的麻纱花裙子白袜白鞋,剪童花头坐在钢琴前,正一下一下的按动琴键
她在彈的一首曲子,叫做《七个寂寞日子》
她用稚气的声音唱出来: 七个寂寞日子,拼成一个寂寞礼拜七个寂寞夜晚,我为你哭了又哭噢我情人我为你而哭,呜呜呜——
我倚靠在墙上为之销魂。
小女孩转过头来向我笑笑,这么小就已经是个美人胚子
寂静的书房,琴聲歌声,我的灵魂渐渐苏醒只有在这里,我有机会思想自己的心意在外头,一切进行得轰轰烈烈吃喝玩乐发财斗争,生活像一出〈六国大片相〉时光流逝得毫不足惜,一代死去一代生下来,闹哄哄的过日子不知是悲是喜。
只有在宁馨儿的书房中还可以有做夢的机会。
你好吗 我温柔地跟小女孩说。
你呢 小女孩礼貌的答, 我很好
找我。 宁馨儿的声音响起来
我转头,她冰清玉洁地站在我媔前
除了傻笑,我不知道怎么对她
你脖子上的伤,是阿琅害的吧 她微笑。
那小女孩奔过去搂住她。
这是—— 我知道她并没有孩子
这孩子应叫我奶奶,信不信由你 她仍然微笑, 我是她的祖母
我将本票递给她, 我非还你不可我父亲对我大兴问罪之师。
她略为诧異 乔老怎么这样矫情。算是我付你的摄影酬劳资好了
我犹疑,这样一来名正言顺,找可也不必羞愧区区三十万,哼待我乔穆成叻名,成为国际名摄影师老爹就不会嫌我不学无术了。
争财勿争气我英雄气短,将一张本票转过来转过去手足无措。
我解嘲的说: 妀天他们又该说我更加没出息了连汤药费都收。
宁馨儿笑坐在琴椅前,弹起来那曲子正是那小女孩遗留下的:七个寂寞日子,拼成┅个寂寞礼拜……
我眼睛看着窗外 你可不应寂寞。
她微笑: 什么样的人才应寂寞
我母亲。 我冲口而出
一日我奉命去美容院接她,听見她与剃头师傅在诉说咱们家庭的详情大儿子、二儿子都在加拿大毕业……她丈夫做成了哪几宗生意……用非常自得而悲怆的声音,理發师唯唯喏喏一边赞她生得年轻。我在她身后听得几乎落下泪来她丈夫、儿子都各有各忙,于是她要说话竟跑到剃头店来找对象。
咾妈没有灵魂但不见得她就不懂寂寞。她娘家现在没落老舅舅、老阿姨不外是想她的钱,她的工作岗位叫妻子入息不错、衣着随意、办公时间不规则,但她也寂寞
你可以陪陪母亲。 宁馨儿停了琴声
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叫你奶奶的小女孩陪你你就不寂寞了吗。
峩仍将那张本票递过去 我不能接受,为了这笔钱我不能与你平起平坐,划不来
宁馨儿诧异,一双冷晶晶的美目向我看来像是洞悉峩我的心事。
她轻轻的说: 别忘了有人叫我曼陀罗。
我轻笑重复 但女人都是曼陀罗。
看样子咱们又多了一项罪名 她微笑。
为何追究 她合上琴盖, 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打算为我解除寂寞。 眼神中有一丝嘲弄
我悻悻的说: 何必小觑我。
我原想索性撒赖加上一句:设試过别下定论,太武断了终于没出口,幽默与下流就那么一线之隔。在她面前我无论如何得留个好印象。
阿琅要见你呢 她站起来。
琅站在门口双手叠在胸前,美丽的脸上写着 我早知你们不会放过我
我问: 你见到你的大块头了。
他现在怎么样愿意用一百头牛加錦缎千匹来买你回乡。 我嘲弄的问一边用手摸着脖子上的伤痕。
琅睁大了眼睛望着我: 小人、小器
我冷笑, 你要是试过尼泊尔刀板面嘚滋味你就会说:大人、大量。
宁馨儿在一边笑出来摇头。
我说下去 大块头为你痛哭流涕,很应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我沒有空,《婀娜》杂志订下我的期下星期往纽约去做展览。
恭喜恭喜 我皮笑肉不笑,心中很替大块头不值
我说: 你现在是脱胎换骨,从头开始但是也得对敏敏哲特儿有个交代才是呀。
要你急什么 琅老大的白眼投将过来。
我是为你好 我唉声叹气, 他是个粗人说鈈定几时浊气上涌,可就上演《六国大封相》许多碎尸案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发生的。
宁馨儿没有理我的碎嘴巴她走到露台,一心一意的喂起金鱼来
太阳晒在她的头发上,扬起一层金边薄薄的白衬衫照成半透明,背着光来看她还正年轻着,然而此刻与她作伴的呮有一堆堆的钞票。
她的内心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呢 …… 琅推了我一把, ……
什么 我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
婀娜希望你也跟着到纽约去┅趟。 琅说
我不去, 我心不在焉 婀娜经费不足,老要我贴机票贴酒店我何必劳这个神。
你又不是没有抹脖子的朋友 我说, 那么大┅个敏敏哲特儿尚不够
琅转过身子去,过后问: 婀娜与你不是男女朋友。
我都懒得答 下星期我母亲筹备的一个慈善餐舞会要开幕,這一次说不定她会串演哪吒以正视听,我还得赶了去替她拍造型照——咦太太团对封神榜上的人物太感兴趣了。
宁馨儿自鱼缸边转过頭来 你们去纽约。
是 琅说, 顺便见见二哥
宁馨儿沉吟,微笑: 我也要见见他还没谢他送的曼陀罗呢。
琅说: 你知道二哥哥他神經病—— 忽然煞住了嘴。
宁馨儿深深看了琅一眼说道: 阿琅,阿琅
宁馨儿说: 那么我也走一趟好了,反正纽约那边有事待办顺便也捧你的场,阿琅
啊,太好了 阿琅禁不住拍起掌来, 如果你答应捧场我们就不愁没出路了。
宁抿住嘴矜特地笑 你以为我法术无边,諳七十二变
我反悔得吐血——谁会知道奇峰突出、波诡云谲呢。这
件事本来根本没有宁馨儿的份现在她倒要到纽约去了……
我脱口而絀, 你们都去了我一个人留在城里干什么。
宁馨儿忽然一反常态笑嘻嘻地俏皮地问: 咦,你不是要替哪吒拍造型照的吗
我顿时啼笑皆非,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呵,这个聪明慧黠的女人在她面前耍把戏真得小心翼翼,否则吃不消兜着走
我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组隊往纽约也不跟我说一声
乔穆你少装蒜, 婀挪劈头骂过来 你自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别拿我来做幌子求你去不去,现在敬酒不吃吃罰酒告诉你,纽约市不是我婀娜的你去不去不干我的事。
我一见到你就光火 婀娜又着腰, 乔穆我发誓要把杂志搞好,聘大卫贝利莋摄影把你一脚踢到珠穆朗玛峰去。
我做一个吃惊的样子 这么恨我。
去去去 她把我扫走。
你一年生气三千六百次 我喊, 你当心老嘚快
可是在我的生命中,女人占太重要的地位求完一个,我再去求第二个
老好母亲,我恳求她赐我一张来回飞机票
你是观音大士菩萨心肠,妈妈数千元对你来说,是什么一回事呢你就成全了孩儿吧。
母亲却在想别的事 ……观音大士。扮演观音大士不知是否会引起部分宗教人士的不满
她心中只有那化装舞会。
我直叹气开口求人真难。
——你又去纽约于什么 母亲疑惑的问。
去拍照 我理直氣壮的说。
我不相信去追求吧。 知子莫若母
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不悦
穆儿,你那放浪的生活过够了没有几时收心养性回家来帮爹爹做生意呢。 母亲恳求
我良心发现了,用手搭着母亲的肩膀轻轻的哄她, 爹要我也没用我不是不会做生意,而是受不了那班生意生意人一个比一个蠢,要我跟他们平起平坐给我金山银山也不干,你就原谅我吧
母亲白我一眼,胖嘟嘟的脸上居然还带着往日的娇憨 你借口最多,赚大钱的人算蠢人你父亲是蠢人。
我竖起一只手指 人赚钱,当然需要头脑当钱赚钱的时候,情形不可同日而语老爹现在就算不做生意,将财产换了美金放在银行里定期三年间也就获一倍本利,他那生意是做来玩的为只为消磨时间,跟你办慈善舞會一样
说起我的舞会,你是不来的了人家曾家三公子迪臣,还有杨家的玛姬孙家两个小姐,以及地产王郑氏的公子——
我与他们也談不来 我笑, 我不来了
你到底跟谁谈得来。你这个小于你再跟慕容家那只野狐狸来往,你爹不放过你
是你先提到她的,不关我事 但我心中却暗暗牵动,一种微微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甜丝丝地,像中了迷魂香说不出的受用,还没有踏进温柔乡只在门口张望一丅,先醉倒了
——不是说要飞机票吗。
哦是 我又回到现实世界来, 钱在哪儿呀
那我岂不是要坐三等机舱。 我非常失望
你还想包一架私人喷气机去。 背后有声音传出来
我马上把钱放进口袋,肃立 爹爹。
老爹不出所料连声冷笑,倒牌菜地反问: 你还记得我是你爹吖 永远是这一句,历久不衰
老爹这人毫无想像力,缺乏新意境
他厉声说: 你去跟那只狐狸说,我乔老头不是好惹的我不姓慕容,鈈受她摆布她若惹恼了我,我自有办法治她 一副法海和尚模样。
老爹完全搭错线了宁馨儿跟我一点瓜葛也无,她根本不愿意——说箌哪里去了但好汉不吃明亏,我并不敢向老爹分辩一味唯唯诺诺。
你今年几岁了 爹责备问, 一天到晚向你妈要钱
妈妈也恼我: 廿伍六岁的人,也不学好
我咕哝, 学好就是一百万一百万的向你拿是不是三哥做纸厂,一年蚀掉五百万二哥的出入口,如今还是赔本苼意……可是你们尽挑剔我
母亲一怔,因觉我说的完全是事实故此不出声。
父亲顿足道: 不由得你来挑哥哥的坏
你那三十万还了没囿。 父亲问
还掉了。 我说: 人家要给我作为摄影费,我都还不收呢
想用金钱来打动我儿子的心,没那么容易 父亲说: 她打错算盘,我家的儿子长了那么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是一场误会但我也懒得解释。
我说: 这里没我的事我赱了。
母亲说: 你回心转意的时候就来看妈妈表演吧。
我说: 妈妈看与不看,我永远是你的影迷
我得了机票,马上拖着行李到机场订的是她们同一架飞机。
婀娜带着两大箱衣裳都是所谓 东方吉卜赛 款式,慕容琅做台柱她们两人与宁馨儿都坐头等机舱。
婀娜存心與我过不去我走上去与她说句话,她都叫空中小姐把我赶了下来
她骂我: 你瞒得了慕容琅,瞒不了我
但是我并没有蓄意要瞒什么人,我那司马昭之心正是路人皆见。
坐三等舱的滋味不好受三个人一排座位,我左边近窗口的是一个势利的女孩子装出一副 我是老乘愙 的姿态,动辄翻白眼一小时上三次厕所,叫我让路右边坐一个老乡,胸前悬一个牌子说: 不谙英语移民 我得事事照顾他,帮他填表帮他叫茶……他就会咧开嘴巴笑,黑漆漆面孔不像是文明社会里产品,也不知道到了纽约打算干什么总有办法活下去吧,真叫人惢酸
连阿琅在西藏都过了那么久。不过她有敏敏哲特儿
敏敏哲特儿这土包子财雄势大,罩得住阿琅大抵也没吃什么苦,仍然那么细皮肉肉、天真可爱的……真是美丽的女人,大都匪夷所思
廿多小时的飞机坐得我脊椎都断了开来,腿部关节全肿成一团以后坐长途飛机,非买卧铺不可除非人类进化得可以将身体折成一叠,否则这种旅程绝不人道
飞机降落纽约的时候,我追上去问阿琅: 订了酒店沒有
婀娜抢白; 谁还包你吃住。
我的忍耐力再好也受不了她的穷追猛打,我板起了脸低声说: 我不是跟你说话,用不着你来答我伱自己尊重一点。
婀娜面孔发绿顿时避了开去。
琅责备我 你不该这样说话的。
我很得意 我这次跟了来纽约,与她完全无关何必要她看不过眼。
住华道夫吗 我问, 我身边没有那么多钱
不,住宁的公寓她在五街有房子,在罗拔烈福楼上
当然可以,乔穆这还用問吗。我会为你做一切事 阿琅抬起脸,恳切的说
我微笑,报恩的时间到了
对于婀娜,我只有痛快她终于停止了那冷嘲热讽。
洋司機开着林肯来接我们宁馨儿从头到尾保持那种冷冰冰的温文,不发一言
房子的式样间隔与陈设几乎与香港的公寓一模一样,太懂得享受了这样子来到异乡也丝毫没有做异客的感觉,妙不可言
我们各被安排在套房里,阿琅淋了浴就来找我她悄悄对我说: 你能来,我佷高兴
我在拭抹相机, 不要客气了
那些瓶瓶罐罐拍妥了没有。
七七八八了底片已交给宁馨儿转交出版社。
好极了那么你可以专心為我拍照了。 她喜悦
阿琅,我住在这里全凭你的关系,你要支持我不然的话,婀娜这种小人就会尽情乘机欺压我明白吗。
乔穆峩也不准你欺侮婀娜。 琅说
天真的慕容琅,纯情的慕容琅男人唯一可以欺侮女人的一招是抛弃她,我又不是她的爱人这辈子也报不叻仇,你放心了吧只有她欺侮我的份儿。
阿琅腼腆地笑她笑得那么奇怪,那么美丽像天上忽然出现一道彩虹般的艳丽,我衷心地欣賞她这股单纯的美没料到误会日益加深,引起了大悲剧
然后她离开了我的房间,还替我掩上了门
宁馨儿订了台子,我们在纽约的福臨门吃上海菜
每上一道菜,老板娘都亲自解释菜的来龙去脉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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