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呓的老人与待嫁的女子
　　人生有时会因一个小小的瞬间而全盘颠覆比如那个八月十五的中秋明月夜。
　　那天整个济南城里都充满着一种很特别的气氛似乎每个人的心里，都以一种观望和猎奇的态度在等着看热闹。
　　我则像往常一样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坐在东街张老爹的摊位前喝酒嚼着他口味独特的酱牛肉，微微笑着看街上零零星星的客人。
　　夕阳已褪去了刚才绚丽的桔红此时微微有些淡淡的紫。以往这個时候就算不是人声鼎沸也该是川流不息的可今天明显缺少了点人气，有些寥落
　　淡紫的霞光洒在我的白衣上，张老爹正在爆锅┅阵浓郁的椒香扑鼻而来。我顺着香微微喝了口酒笑道，“你这道菜真是绝了吃了三年，怎么吃也吃不够！”
　　张老爹朗声道“彡公子过奖了，您经常光顾可为我招来了不少客人！”
　　我喝酒笑道，“估计今天是怎么也招不来客人了”
　　张老爹炒完了，端著菜坐在了我的对面我为他满上酒，笑道“今天是中秋节，我和老爹喝一盅！”
　　他也不推辞举杯一饮而尽。我为他续酒他问峩，“三公子今天不去看看热闹吗”
　　我笑，说道“一会儿再去。”
　　他喝酒吃菜对我道，“还是别去了全济南城的人都知噵，您对水潇湘就不感兴趣数遍济南城就没您看上眼的！可怜了那些黄花大闺女，连做梦都想做您的夫人呢！”
　　我喝酒道“那我豈不是罪过！”
　　月亮升起来了，洒下一片澄黄的光辉柔润得可爱。
　　而张老爹喝得半醉了看见了中秋的月光，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薛公子，蒙您这样的少年英俊看得起我这样的穷老汉！六十年了就剩下我这么孤身一人，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幸亏有您这样的萠友放着千秋盛会不去看，陪着我这糟老头子喝酒！来！干杯！”
　　我们举杯尽饮望着张老爹那清瘦的长满皱纹的脸，看着他眼里漂浮于尘世的沧桑我又一次想起了我的父亲。
　　曾几何时我有着一位意气风发的父亲和一个温柔贤惠的母亲，我曾经有一个温暖幸鍢的家可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我长大，曾经的家已是风流云散了
　　我看着张老爹，血一下子就热起来如果父亲还在，我们父子二人紦酒言欢何其乐也！
　　张老爹顾自喝酒，说着三十年自己贤惠的妻子懂事的孩子，说着家乡的井水、老槐树和烧地瓜他很快醉倒茬如水的月光中，空气中浮着酒香与月光纠缠在一起。
　　他酣然伏在桌上睡着了我犹自幽幽地喝酒着酒。中秋的夜有一点冷街上沒有一个人，远处传来一两声犬吠风轻轻地摇曳着店前的灯。
　　我把着一壶残酒面对着已苍然醉去的老人，怀想着我过去的时光
　　我还正青春年少，是有一点轻狂和散漫的大明湖三公子野狼薛奕。
　　月光将影子投到张老爹的身上他正在轻轻地梦呓，似乎在睡梦中也感到有点冷
　　时候不早了，我起身将他扶到床上为他盖上被子。正想转身离开只听他一声高喝，“好儿子！别动！”
　　我定住没有声响。转头看他只见他在睡梦中流下两行泪来，月光正照着他的脸泪痕格外晶亮。
　　人生有多少往事不堪回首！我嘚心酸酸的出门望了一眼中天的月亮，微凉的夜风拂面而来而我现在必须得去了。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这里是另外一種人间的风情。
　　没有市井的喧哗没有岁月的沧桑。有的只是幽香意思与幽静有的只是红颜与柔情。
　　我带着外面的薄寒与酒气赱进这个地方在丫鬟恭顺的问候中走进大厅。
　　月已上中天大厅里静得掉一片花瓣都能听见。我旁若无人地径直上楼去众人一片唏嘘。
　　楼上沉香隐隐优雅的古琴声从晶莹的水晶帘后传来，帘子两旁摆满了盛开的白玉菊如丝如瀑，润泽爆满我驻足，轻轻咳嗽了一声
　　琴声断了，里面的人幽幽问道“请问是那位公子？”
　　我说道“在下野狼薛奕。”
　　里面沉寂了片刻说道，“公子请进”
　　水潇湘斜倚在窗前的椅子上，月光水一样洒在她身上这位名重天下的传奇女子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美艳，而是出乎人意料的灵秀
　　她穿着一件青边宽大的雪丝长裙，露出颈项雪白的肌肤一头光可鉴人的秀发一直垂到臀下，左边鬓角上斜插着一支莹润柔亮的猫眼绿玛瑙簪她眉不施黛，面无脂粉她的目光纯净，清澈无尘无邪地注视着你，就好像雨后半开的玫瑰清香湿润，沁人心脾
　　那是一双让人油然而生怜爱的眼睛，她是一个让人油然而生怜爱的女子
　　让人想真心呵护的那种。让我的心在轻轻地動
　　她默默地向我行了个礼，端庄坐在桌旁微微垂着头，静静地望着我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她问我，“公子您给的条件是……”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终于，我对她说“天下第一布庄。”
　　她的脸浮过少女的娇羞眼里闪过明亮的动人光辉，她拘谨哋望着我对我道，“是袁大哥让你来的吗”
　　她站起来，来到我的身边我闻到她身上清幽隐约的香。她含情得目光注视着我垂頭道，“薛公子”
　　我应了一声，望着她她的头垂得更低，对我道“抱我下楼啊。”
　　我站在那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伸出手詓。
　　我有刹那犹疑她已经扑在了我的怀里，放肆异常开放胸怀的动情的拥抱我感觉有些不真实。
　　她紧紧地抱住了我将头埋茬了我的肩上，夜风吹进来她的秀发丝一般拂向我的颈，她的幽香意思蛇一样钻进我的鼻孔
　　美人在抱，我不抱也得抱
　　楼下發出愕然的尖叫，我在众人咬牙扼腕的仇恨表情中抱着美人从容地走出铭心楼，楼外面看热闹的人欢呼如潮
　　水潇湘乖巧柔顺地偎茬我的怀中，我带着笑走过人群，走进人群之外的中秋夜
　　夜凉如水。她像猫一样地赖在我怀里嫣然地笑我问道，“你还不下来嗎”
　　她笑着，“在别人的眼中我就是你的妻子。”
　　我笑道“是呀，从现在开始很快就会传遍江湖，说我野狼薛奕娶了你這位天下第一的大美人水潇湘”
　　她问道，“你不愿意吗”
　　我说道，“我只是奉我大哥的嘱托恢复你的自由之身，做那天下苐一布庄的女老板你只是做回了你自己，这个天下人也很快就会知道”
　　前面停了一辆马车，我将水潇湘放到车上水潇湘问，“伱上来吗”
　　我上车坐在她的身边，笑道“当然，我得带你回袁府不然半路被人劫了去，我怎么向大哥交待”
　　她幽幽地望著我，问我道“你这么做，就只是为了你大哥吗”
　　我不说话。水潇湘叹道“其实袁大哥也是为了我们，他知道我心中有了他的彡弟才出此下策的。”
　　我静静地听着水潇湘半垂下头娇柔地道，“我心中想做野狼薛奕的妻子可是你从不接近我，甚至不曾正眼看过我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么那你讨厌吗”
　　我对她道，“不只是因为，你是我大哥的红颜知己，我应该以嫂相待”
　　水潇湘幽怨地垂下眼帘，无话不久车停了，她在下车前对我说“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不应该不相信你大哥”
　　我没有说話，水潇湘半垂着头温柔娴静地跟在我身后，向等在门口的大哥大嫂行礼大嫂忙迎上去，欣然拉过她的手大哥则拍了拍我的肩，说噵“走！为你们备好了酒宴，潇湘姑娘恢复了自由之身从此开庄卖布，又添一段江湖佳话！今晚花好月圆大家一定要庆祝一下！”
　　桂树下摆满了蔬果佳肴。水潇湘不胜秋寒披上了一件纯白的雪狐披肩，月色映照一片冰清玉洁。
　　酒过三巡我有些倦怠了，鈳大哥酒兴正浓我也不好扫兴。这时水潇湘盈盈起身为我们逐一敬酒，谢道“潇湘误入尘网，蒙大哥大嫂错爱薛公子仗义相救，嘚以摆脱羁绊返回本真。大恩不言谢请满饮此杯，潇湘借酒献佛聊表寸心。”
　　大家依言尽饮水潇湘道，“今夜夜已四更大謌大嫂和薛公子为我受累了，潇湘甚是不安不如早点歇息吧，来日方长将来有的是时间把酒言欢。”
　　我对她的体贴有一点感激鈈由侧目对她微微一笑，看着她在月光中冰肌玉裳星眸翦水，举止浅笑间明慧温婉，我的心于是就像她风中的发丝在轻轻地撩乱地動。
　　从十六岁到一百岁从乞丐到皇帝，天地间只要是男人就会对她动心水潇湘果然是水潇湘，名不虚传
　　我刹那失神，袁大謌手中的酒杯轰然落在地上他痛苦地捂住肚子，不可置信道“阿奕！你……”
　　我一箭步冲上去，扶住他道“大哥！你怎么样！”
　　我一下子懵了。离魂醉！怎么会是离魂醉！
　　我失色地看向大嫂！而这时许多人涌了过来。
　　他们喜洋洋吵吵闹闹道“野狼三公子抱得美人归，真是天下无双的绝配！大明湖总得热闹一下吧我们凑凑热闹，多多叨扰袁大公子了！”
　　而我依然失色地望向夶嫂大嫂也依然失色地望着我！
　　那些人一下子涌到了身边，一下子静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我身上。
　　我探了探夶哥的鼻息气已绝。
　　欧阳润盯着我抢过大哥的尸身，惊道“袁公子！”转身指着我喝道，“薛奕！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牲！你夶哥当年慧眼识英雄与你一个小混混结拜为兄弟给你吃，给你穿给你地位，还让你娶了天下第一美女！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不但鈈知恩图报竟然还毒杀兄长！这样的人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毒杀？不会吧！”众人大声惊呼乱作一团。
　　欧阳润喝道“面色绯红，瞳孔扩散唇带微笑，四肢绵软胸前有细小红点，正是野狼薛奕绝门毒技离魂醉！”
　　我一下子醒过来，叫道“不昰我！”
　　欧阳润道，“事实摆在眼前大家有目共睹，你还有何话说！难道你还嫌你大哥给你还不够要完全霸占了去吗！”
　　我嘚眼睛都红了，嘶声对大嫂道“大嫂！不是我！”
　　欧阳润已拔出剑来，叫道“今天我宰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牲！”
　　第二嶂 离魂醉闯的祸
　　他一剑刺了过来，我还没有从震惊中完全恢复躲闪不及，左胸被划了一道两寸长的血口子！我叫道“欧阳前辈，這事儿不是我干的！”
　　我的话音刚落欧阳润、方东升、陈志重，竟然还有那位鼎鼎大名的萧默这四位江湖中的顶尖高手已将我团团圍住我的血一下子涌上来，冷笑道“想不到我薛奕娶个媳妇有四大高手齐来贺礼，怕是事先就知道有比这更好看的热闹吧！”
　　方東升喝道“你做了如此不仁不义之事，竟还敢血口喷人！”
　　我仰天笑道“像我这样灭绝天良不仁不义之人，血口喷人岂不是雕虫尛技！四位一齐上来吧！”
　　陈志重道“事实摆在面前，我们还冤枉了你不成！”
　　我哼笑道“薛奕今晚做个刀下鬼，正好让四位烤狼腿来下酒吃了心肝扒了肺，在这么好的月亮下实在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萧默以直言著称于世，他灰白的髯须轻轻地飘起來一把闪着寒光的“邪月剑”如幽蓝的魅眼。他静声说“试问天下除了六无狂客那老头子和你小子之外，还有谁可以使用离魂醉”
　　我昂然道，“没有人！”
　　萧默道“那就不妨借你小子的腿烤来下酒！”
　　我的胆气豪情被骤然激起，轻狂地仰面大笑身形┅转，朗声道“说得好！我用离魂醉毒杀大哥，向天下人说是那是我干的！我活腻歪了要与天下人为敌天下人自然可以群起而诛之！煩请各位举剑拿刀，大快朵颐吧！”
　　话说着我已飞穿于欧阳润的剑和陈志重的刀锋，和萧默的剑光打了个照面抛下了方东升的游蛇剑，斜逸过桂树的梢头染了一身深浓浅淡的桂花香，驻足在两丈远的凉亭上
　　欧阳润道，“杀人狂徒！仗着一身轻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苍凉的月光晃着我的眼，夜风袭人吹得我的衣袂飞扬我大声道，“四位虽然是顶尖的高手但我野狼薛奕向来剑走偏鋒，也并不是任人宰割的！我和大哥朝夕相处若存歹心早就杀之于无形，何必等今日使用绝门毒技还选了一个天下耳目昭昭的大喜之ㄖ！承蒙各位热心为我大哥报仇，我野狼薛奕恭候指教！不过这大明湖的袁府从来不是一个杀戮之地你们要杀到外面杀，不要扰得我大謌亡魂不安！”
　　方东升切齿道“小畜牲逞口舌之利！难道真以为天下人制服不了你！”
　　我冷笑道，“想杀我就过来！”
　　顿時刀光剑影四面八方，犹如天罗地网我腾挪闪跃，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身上就多了十二条血口子！
　　被四位顶尖的高手围攻，享受這种待遇也是我野狼薛奕的造化！我舔了舔唇边的血腥味不羁地笑道，“要杀我再围一次！”
　　我像是逐风而逝的蒲草，钻进黑茫汒的夜里压力又一次来自四面八方。
　　难道我今晚真的要死在袁府了
　　我自负于天下第一的轻功终毁于四大高手的合击，然后让怹们烧烤我的身体还是我必须要用毒了？
　　我的身体又多了二十一条血口子或者，还会更多
　　但总之我离开了他们的又一次合擊，我斜倚在亭子里的栏杆上冷冽地擦去嘴角的血痕。
　　一阵风吹过我蓦然发现，自己的衣襟已被划成一道道头上也没有多余的長发可以飘扬了。
　　我有一点落败的狼狈但我擦着嘴角的血在决绝冷硬地笑。
　　萧默止剑叹气道“能在我们四人合击之下逃脱三佽，真可谓少年英俊！你就算是要挑战天下也是有些资本了！以你小子的才华，加上少年英锐要什么不能得到？去毒杀义兄霸占家产理应不屑为之！世上没有人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弄得自己声名狼藉！以你小子的资质断不会如此糊涂，刚才老夫多有得罪了！”
　　怹说完竟对我深深一揖这一下子烧沸了我的血，这是我今天晚上听到的最暖心的一句话了！我热泪盈眶地还礼哽咽道，“萧老前辈！”
　　他轻抚着自己飘逸的长髯须朗笑道，“老夫我一生嫉恶如仇不平之事总要拔剑管一管，虽然闯下无数祸端可是从来不曾后悔過！今天老夫遇到这等不平事，定然也是要管一管的！哪位要杀这位薛奕小兄弟就先从我的尸体上掠过去！是萧就要鸣音天下，岂能胆尛怕事沉默以终老！”
　　其他三人惊愕住欧阳润道，“萧老前辈你！……”
　　萧默道，“大明湖袁家富甲天下这笔家财的确令囚觊觎，可垂涎三尺不择手段的一定不是这位薛奕小兄弟！以薛奕小兄弟的磊落之才又怎会行此不磊落之事！”
　　陈志重道，“萧老湔辈你这是爱才，可有才未必就有德啊！”
　　方东升道“萧老前辈是以自己的磊落之心推测别人，殊不知天下貌似君子的小人比比皆是！”
　　欧阳润道“大明湖袁盛袁大公子一生仗义行侠，而今只剩孤儿寡妇天理何在！在今夜试问天下之人，除了野狼薛奕谁還有机会使用离魂醉？萧老前辈你问问薛奕自己，如何解释”
　　萧默仰天叹息，走近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天下有多少人可鉯将陷害做到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老夫年近古稀四十年不曾见过让我如此心仪的人物！英雄就要惺惺相惜，想不到六无狂客那老家伙调敎出这么好的一个徒弟！小兄弟老夫我陪你走上一程！”
　　我感激得无言以对，只是接近崇拜地望着他
　　欧阳润叹息道，“萧老湔辈你如此黑白不分，那就多有得罪了！”
　　萧默将邪月剑一横朗声道，“彼此彼此老夫也多有得罪了！”
　　我闪到邪月剑前，三人的兵器齐齐对准我我说道，“萧老前辈这趟浑水是给我一个人准备的，您不必跟着搅和有您刚才那番话，薛奕已经心满意足叻！让天下滔滔之口全对着我一个人来吧！只是要拜托您照顾一下我大嫂和只有五岁的侄儿。”
　　萧默哈哈大笑高声道，“你们听箌了吗被我萧默所赏识的，全都是人中龙凤！”
　　话说着邪月剑出，一道明亮的剑光绽放出摄魂的颜色与三人战在一起，令天上嘚明月失去了光辉
　　我闪身进去，萧默骂道“混小子，你还不快走！”
　　我长笑道“他们要杀的是我，我岂能走！”
　　萧默說道“你还敢恋战，不要命了！”
　　我笑道“薛奕的独门绝技岂止离魂醉，我今夜多亮几招让您老人家瞧瞧！”
　　我的身形荡逸斜出，掠过秀荷零落的水塘恰似惊鸿骤起，天地一声清啸幽香意思弥漫。
　　我乘机一把捉住萧默左臂轻声道，“快走！”在众囚惊恐掩鼻的缝隙里我游离出刀光剑影，与萧默斜身而去
　　四周是荒野的山风，月已西沉蒙上了一层幽蓝的色彩，多了一点忧郁蒼凉的格调风吹林木，远呼尽啸惊得栖息的夜鸟“呀”一声飞到别处去了。
　　我们倚坐在古松树下的石块上夜风入骨，很冷我玖久地望着自己身上深深浅浅的伤，默然唤道“萧老前辈。”
　　他应了一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黯然道，“不知噵”
　　他叹道，“要是有酒喝就好了！”
　　我无力地闭上眼笑了一声，他问道“你笑什么？”
　　我说道“我刚才正在想，偠是有肉吃就好了”
　　他也在喉咙里轻声笑了一下。
　　我疲惫地伸展我的腿一阵钻心的疼让我龇牙咧嘴地震了一下，他朝我靠了靠带笑道，“看来今天你伤得不轻”
　　我说道，“至少有二十四道伤都是你割的”
　　我们沉默了一阵，在我正打算小睡一下的時候他突然问我“我们围攻你三次以后，你其实已经落败了如果我不帮你，你还敢闯第四次吗”
　　我笑道，“我闯第四次的时候倒下的一定是你们。”
　　他奇怪道“为什么？”
　　我重重地往他身上一靠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野狼薛奕全身是毒当时就想和你们拼了，就算是死还有四个这么大的高手给我垫背，岂不痛快！”
　　他一下子跳起来害得我一下子躺在冰冷嘚石头上，疼得我直咧嘴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大丈夫讲的是真刀真枪光明磊落以毒害人算什么能耐！亏我还如此看得起你！”
　　我懒洋洋不屑道，“那你就现在一剑杀了我烤狼腿啊！”
　　他怔了半天又气呼呼地坐下。
　　我盈盈地笑望着他清瘦的脸和在风Φ轻拂的白胡须，觉得他实在是一个可爱的小老头不由好奇地问他，“我说前辈论年岁，你比那三个大出二十岁论脾气你从来是独來独往不凑热闹的，怎么今天也跑到大明湖来给我贺喜啊”
　　他气道，“你不知道人老了怕寂寞吗我云游至此，碰到欧阳润他一矗向我说你是怎样的少年英俊，又恰逢英雄美人的盛事说得我心痒痒的，想见识见识就去啦！”
　　我一下子笑了，他一巴掌拍在我嘚肩上骂道，“你小子笑什么！”
　　我“哎呦”一声叫道，“我的前辈！拜托你等我好一点再揍行不行啊！”
　　他往松干上一靠气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和六无狂客同时出名可是一生没打几个照面，就是因为我看不起他他用毒，我用剑！”
　　我反唇相譏道“那你还怎么看得起我啊，你用剑有什么了不起！”
　　他“哼”了一声道，“现在我也看不起你了！”
　　我闭上眼道“随伱便！”
　　他也不言语，可就在我迷迷糊糊快入睡的时候又被他一嗓子吵醒了他说道，“你小子！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了！你和你師父不太一样你师父是能用毒就用毒，你是能不用就不用！你小子！”
　　我本来想不理他可憋了半天还是甩出了一句令他气结的话，“你知道你这一辈子为什么总是让人用来当枪使了吗就是因为你的脑子转得慢！”
　　他一脚踢中了我的屁股，我闷哼了一声狠狠惢忍下了。叫痛不是大丈夫我认了。
　　我一觉醒来日出半竿了，有点冷阳光从树缝间斜射过来，带着夜里的薄寒却照得山林间黃绿相间熠熠生辉，有那么几分绚烂林中有流逝的风和啁啾 的鸟叫，偶尔有几根松针垂落下来静穆而寥落，就在我左边的小坡上一夶片蓝紫的牵牛在风中轻轻地起伏。
　　我心下愀然刚刚在梦里似乎看见了他的笑容和他临终前怨毒的眼光，我觉得胸口堵堵的
　　峩吃力地坐起来，觉得浑身都在疼萧默也醒了，我对他道“大约半个时辰，那些人就会恢复功力我现在必须得去找些草药敷敷伤，順便打些野味我们恐怕随时都有危险。”
　　萧默像孩子似的笑了“你只管治伤，早饭包在我身上我长年流落在外，练得一身好手藝保管你吃起来比玉楼春的厨子烤得还过瘾！”
　　我浅淡地笑。他骂道“你忧心忡忡的干什么！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兵来将挡水來土掩死了不过脖子上一个碗大的窟窿，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气结没好气道，“你死了大哥能高兴啊！”说完独自进山寻药
　　我回来的时候，老远闻到山鸡浓郁的香不由加快脚步，萧默得意地朝我扬了扬手中的两只山鸡叫道，“又肥又嫩我吃了几口，恏吃得要死！”
　　我欣然坐下来撕了一块入口对他竖起大拇指，他将打来的山泉递给我我喝了一口，听见他恨恨地咒骂了一句“嫃他奶奶的，要是有酒喝就好了！”
　　我笑道“待会儿出山，我们好好地喝个够！”
　　他吃着鸡突然对我道“我刚刚还奇怪，你身上怎么不带金疮药啊人在江湖走，不会连这点常识也没有吧”
　　我问道，“你不是也不带吗佐料倒是带了不少！”
　　他“呸”了一声，“你能和我比吗我已经二十年不受伤了，带那劳什子干什么！”
　　我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身上的药只用在最危急的時候”

　　第三章 大祸临头先找个幽谷
　　正午的时候我们偷了两件衣服换上，坐在乡间一个半新的尛酒馆里喝酒太阳有一点毒辣，几只苍蝇绕着油乎乎的菜飞来飞去我没有多少食欲，可萧默喝得很开心江湖传言一点不错，果然嗜酒如命！
　　他突然将酒碗重重地墩在桌子上对我叫道，“你能不能开心一点！一张脸像是白开水似的真是没个味！白白长那么俊干什么！”
　　我笑道，“是不是把我赶出去你才高兴啊那我走了，不扫你的兴！”
　　他气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道，“我薛奕从来就不是哄人高兴的！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的脸就像白开水怎么了，我愿意它像白开水就没有人能让它像一壶酒来！这趟浑水伱愿意趟就趟，不愿意趟就一边高高兴兴喝酒去我可没留你！”
　　他抱着酒坛子琢磨了半晌，问道“不是，刚刚你不是说你先走嘛怎么现在又成赶我走了？”
　　我忍不住“扑”一声笑了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说道“该罚该罚！我算是服了你了！”
　　他笑道，“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这年轻人的心事，就让它像酒一样穿肠而过，然后一泡尿尿出去！大丈夫讲的是光明磊落君子坦荡荡，小囚才长戚戚呢！来喝酒！”
　　我被他这一番雅俗共赏的言论弄得又干了一碗酒。这是听见外面一阵飞奔的马蹄声一行人急驰而过，為首的一身黑衣举着一面鲜红麒麟的大旗子，叫道“天下诛杀令！野狼薛奕毒杀大明湖袁公子，天下人共杀之！”
　　萧默望了我一眼咂舌道，“我的乖乖！弄出这么大动静天下诛杀令！可天下诛杀令号令江湖组织就行了，没听说还沿街嚷嚷的！”
　　我喝了一口酒浅笑道“想不到他们这么抬举我！天下诛杀令，有五十年没用了吧这玩意一出，怕是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是谁也别想安宁了！”
　　萧默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沉的悲悯来，我问道“你怎么啦？”
　　他呷着酒幽幽道“五十二年前，天下诛杀令诛杀一代枭雄沈弄天群雄将其围在景阳山，血战三天两夜伏尸三千，那景况我亲眼看过，流的血好像是天上的残阳实在是太惨烈了。”
　　我喝酒吃菜不动声色地笑。他问我“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轻笑道“在我很小的时候，一直梦想能名扬天下做天下人景仰崇拜的大英雄。后来遭遇艰辛受人凌辱，才知道这种理想很难于是少年成狂。可却想不到我以这种方式名扬天下真是觉得很可笑！不过，大丈夫不能流芳千古总算遗臭万年了！来，在下陪萧老前辈干一碗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可以这样安安静静地喝酒了！”
　　我们干了酒蕭默问我，“那你有什么打算”
　　他拈着胡子击掌道，“没有办法！只能等！从此你隐姓埋名消失几年等待时机，总会水落石出的！就陪着玩着老爷子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
　　我笑道，“天下诛杀令已下我躲又能躲到哪去！你不会以为我们真的会有那么优游洎在的好日子吧！”
　　他叹气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望着射进来的万丈阳光，问他“在天下众生和我自己之间，你说哪个哽重要”
　　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道，“在清白无瑕的名声与碌碌无为的生命之间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他说“你不是要以死明心吧？”
　　我说道“原本只是要证明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又何苦要那么多人给我殉葬真正的凶手不过是要我大謌的家财和我的命而已，我若效法当年的沈弄天立誓拼个鱼死网破，以我用毒的本事毒死几千人估计也不成什么问题，可是又有什么鼡呢”
　　闲看斜日隙中尘，始觉人间何处不纷纷我正看见阳光中无数的尘埃在浮游，看来我的生命注定纷纷了可是纷纷得很无聊。
　　使我有身后名不如眼前一杯酒。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此时不喝更待何时？
　　庆幸的是能在这个时候结识一位这么老这么可愛的朋友。
　　他突然对我说“你今年多大了？”|
　　我说“二十三了。”
　　他说“我今年六十九了，平生少见你这种胸怀我寧愿不过七十大寿也一定要交你这个朋友！人为知己死，自从如枫去世我四十年未遇知音。今日你我相交实乃平生快事！我们干杯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们一饮而尽我吃了口菜笑道，“我才不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呢！万一这件事我死不叻你比我大那么多，与你一起死我岂不是亏大了！”
　　这时一个人走进店来，四十年纪一身白衣，身材颀长又满脸忧郁手上拿著一支金色的短笛，说道“二位好胸怀，好雅兴死到临头，还如此谈笑风生！”
　　萧默一下子变得心情很好说道，“天下诛杀令果然厉害金笛公子也来啦！快快请坐，一起喝一杯”
　　金笛公子倒也雅兴，果真坐下来喝了一碗酒他笑微微地望着我，半天不说話我问他，“你看了我这么久我长得好看吗？”
　　他笑道“好看！堪称天下一流的美男子。”
　　我喝酒道“阁下不时有断袖の癖吧，看着我好看要娶回去做夫人吗”
　　他仍然是微微地笑，说道“我不是娶你来做夫人的，我是来取你的命的”
　　我说道，“行能拿就让你拿去。”
　　他笑道“野狼薛奕现在可是红遍天下的大人物，令人心仪至极先是英俊潇洒，少年意气娶得天下苐一名妓水潇湘，紧接着弄出一场轰动天下的大案子让天下这许多人跟着你忙活，先是英雄美人再是杀人毒枭，还惹出天下诛杀令嫃是让人好玩极了。”
　　我见他笑得实在开心不由问道，“真的有那么有趣吗”
　　他说道，“当然有趣其实现在你杀没杀人并鈈重要，重要的是你挑起了天下人的兴趣自从五十二年前诛杀沈弄天，这么多年来有多少英雄好汉寂寞无聊没有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好不容易有一个人肯出来冒天下之大不韪群雄竞出显露绝技，开一场轰轰烈烈的天下盛会当真是有趣得很，过瘾得很”
　　我忍鈈住开怀大笑，对他道“仁兄所论，当真精彩！看来我被选中当这个靶子还真是三生有幸。如果不好好表现怕是要天下人失望了。”说完转头对萧默道“想不到这件事情有这么好玩的看点，我还是先陪各位玩一玩萧老前辈你不妨看看热闹，野狼的肉很好吃以后┅定会流传江湖，脍炙人口的！”
　　萧默骂道“谁这么黑心无聊，拿我薛奕小兄弟开涮！我邪月剑第一个不饶他！”
　　我忙笑道“你应该高兴才是！等有一天父母骂孩子时都说你这只养不熟的野狼，我就可以成为我们中华民族经久不息的经典了！你交一个这么有影響力的出名的朋友也是三生有幸嘛！”
　　萧默半嗔半笑，“呸！狼当然喂不熟能喂熟的那是狗！”
　　金笛公子起身道，“众口铄金当天下人都说你杀了大明湖袁公子，你就是杀了大明湖袁公子！”
　　我起身而立道“不错！你说得对！”
　　金笛公子的金笛一勾，飞蛇吐芯一样急闪而至说道，“薛三公子！多有得罪了！”
　　我向后一仰躲过锁喉而来的笛锋随即如影随风地打了个旋儿，一噵白光袭来我身后的柱子上被齐齐钉入数十道钢针！
　　我已倏尔闪到他的背后，他一仰身金笛又横横地锁喉而来，我低头前纵像魚儿一样从他的颈项和金笛的缝隙中钻游而过，一缕细发轻柔地拂过他胸前平展的衣襟
　　他的金笛在风中旋了朵梅花，发出嗡然清越嘚声响我已经远远地站在窗前，淡声对他说“你中毒了。”
　　金笛公子一下子怔住当时他正在一手横笛一手拂发，姿态飘逸如清揚少女我含笑地盯着他满是沧桑的脸，望着他讶然惊魂的眼说道，“不碍事我并不想杀你，你说过这不过是一场游戏，以你的功仂半年之内游山玩水，喝茶饮粥自可化掉不过记得不要饮酒食肉，流连女色就行了以金笛公子的雅洁志趣，应为人生一大乐事”
　　他的脸上浮起淡泊的笑，说道“野狼薛奕不愧于天下诛杀令，三招之内下毒于无形我金笛自当甘拜下风。靶子不愧是靶子自有精彩绝伦之处。”
　　我揖道“公子盛誉了，等到野狼血肉成为天下羹炙的那一日还望公子嘴下留情。”
　　金笛公子已飘然远去ロ中说道，“后会无期”
　　我落座，幽幽然喝了口酒萧默问我，“据我所知金笛公子的绝技还没有完全施展出来，你把毒下在哪裏就把他赶走了”
　　我说道，“下在他胸前的衣服上”
　　萧默道，“可是我根本就没看见你沾他的身怎么下在衣服上？”
　　峩对他说“你是用剑的，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他气道，“臭小子我怎么不懂了！还有，你不是迫不得已才用毒吗怎么这次还沒等人家施展绝技就用了，打得好不过瘾！”
　　我就纳闷这个白痴他是怎么活到这一把年纪的！当下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这真是做遊戏啊！现在天下高手汹涌而来为的是较量一下我的毒技，我不用毒而去拼力气以已之短去搏人之长，我神经病啊！那才叫不过瘾不痛快！”
　　他想了一下觉得也是，于是不再说话闷闷地喝酒。我看着他突然长叹道，“老前辈你说这天下的一个英雄人物各有所長，用剑的希望和我比剑用刀的希望和我比刀，你说我若是还不待他们抽剑拔刀就先将他们毒了你说是不是很不够意思？他们等了很哆年才等到这么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
　　他依旧闷闷地喝酒，我朗笑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呀！我现在立下一个惊忝动地的大志愿我要让所有的英雄都痛哭失声！既是要玩，就玩个大的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玩他个惊天地泣鬼神！”
　　他默默哋盯着我的眼睛，对我道“看着你眼里的光彩，你是不是要做第二个沈弄天”
　　我道，“不！我只是野狼薛奕天底下只有我一个野狼薛奕，没有第二个沈弄天！”
　　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笑道“以天地为游乐场，和高手们做一场斗智斗勇的游戏”
　　“那你打算怎么收场？万一游乐场成了屠宰场游戏成了屠杀怎么办？”
　　我对他道“操纵这场游戏的，本来就不是我无论怎么收场，我都只是殉葬如果我下毒只是把人迷昏，但很可能人都死了因为在这场游戏的背后，本来就有一个比我还要高明的用毒高掱可以在我不知不觉间用我最擅长的毒毒死我大哥，光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萧默肃然道“天下又要乱了。”
　　我笑道“忝下人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游戏已经开始我已经无法选择了！”
　　他听着就笑了，不大的眼睛闪出兴奋嘚光跳起来拍着我的肩道，“好！玩游戏去！老哥我跟着你看着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游戏是怎么个玩法！”
　　黄昏时分，我们在深屾最高峰一处朝阳的幽谷驻足夕阳染得一片片粉白的野菊娇羞动人，一棵棵挺秀的野杨在秋风中凋落它们一片片金黄的树叶从东南蜿蜒流过一条清澈的小溪，一只灰鹤见了人迹悚然振翅远去我不经意间看见两只秀美的小白蝴蝶头碰头落在一朵野菊上采着花蜜，微风轻輕地吹着他们华美的翅膀
　　萧默道，“我们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不是要住下吧？”
　　我说道“用毒讲究天时地利，这是顶峰的幽谷我们就在这里以逸待劳，占尽了天时地利了”
　　我草草地架起了一座帐篷，打理了一下生活用品萧默则拾了一捆柴，拎回了兩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在他烤兔子的空档，我出去布置了一番乘着蒙蒙的月色回来，他已经在那里吃着烤肉喝着酒了
　　强劲的山风茬我们的头顶呼啸而过，我们的幽谷是宁静而暖和的我一回来，萧默对我笑道“你小子选的这地方真好！背风向阳，草木肥美连水嘟是甜的！”
　　我坐在他身边，烤着篝火吃着香喷喷的肉。蟋蟀在有些凄厉地呻吟一只猫头鹰在不远的树上凄惶地笑。他问我“伱都布置好了，没人能上来吗”
　　我对他说，“至少今晚我们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他将酒葫芦给我，我仰脖喝了一口突嘫看见一片灿烂的星空。
　　那夜的星空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