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时右侧肋骨下隐痛肋骨和胃这个地方就穹的有点麻木,怎么回事

关于左胸肋骨按压痛的专题
肋骨骨折是比较常见一种骨折,骨折形态多为横断形,也有斜行,既可单发又可多发。肋骨骨折给患者的生活带来很多不便,此病常发生于中、老年人,很少见于儿童。下面主要看看肋骨骨折具体的临床症...
左胸肋骨按压痛热门问答
Copyright?2000-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玖玖叁玖网络技术(北京)有限公司 京ICP备号
特别声明:本站信息仅供参考 不能作为诊断及医疗的依据 本站如有转载或引用文章涉及版权问题请速与我们联系胃和肋骨接合处弯腰或是地上捡东西就感觉穹的麻木,怎么回事?
医生回复:
你说的情况可能是因为气滞或者胃神经的问题,建议去医院检查后用药
挂什么科室!做什么检查了?
做什么检查合适了,?
是觉得麻木吗
那是感觉怎么不舒服,痛吗
不痛!感觉不舒服!弯腰穹的麻木
可能是肋神经
这严重吗?
感觉不舒服啊!几年前就有!最近越胖了明显点!
说明是胖了引起的,脂肪过厚
有原因!以前瘦最近胖了,明显了,前半年做了扁桃体手术后感觉哪都不舒服,?
扁桃体手术对这没有影响、
这是什么情况了?
你多高多重
1.74一百90斤!29岁男
这严重吗?该怎么办!
不要紧,减肥就好了
胃和肋骨没事吧,我去医院问问医生把!
没事的,帮我评价一下,系统会出现评价衔接
主治医师 呼吸内科
广州市白云区景泰医院
已为19356位患者解除疑问
相关药品推荐
多潘立酮片(吗丁...
用于消化不良、腹胀...
多潘立酮混悬液(...
用于消化不良、腹胀...
用药有疑惑?医师给你正确&
专业医生免费咨询
相关用药指导
没有找到你想要的信息?U9论坛欢迎您,有任何疑问均可以发帖咨询!
看一看U9会员都在讨论什么~
欢迎关注游久网电竞专区。
没有找到帖子
Powered by重生之冥主-仙侠异世-寒武纪年原创网
第一卷 西冥篇
  九月天,盛夏气息不再,知了已经疲惫,不复从前嘹亮的喉音。
  俞律裹紧了身上的蓝色薄外套,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鬼地方荒凉就算了,才九月就冷成这样。
  吸了吸莫须有的鼻涕,他加快了去图书馆的脚步,胳膊下夹着的两大本参考书越来越重了。
  校区里的柏油路上铺满了边缘泛黄的落叶,边塞的风总在春秋盛行,路面上凌乱散落的断枝枯叶在山隘吹来的强风中不甘地打着旋,形成一股股微型的羊角旋。
  大三的学生刚返校就被学院来了个下马威,所有人都被强制参加司考班,学习强度比当年高三更甚,Q Q群里哀嚎遍野。
  而俞律却像是看客,隔着玻璃墙走在人群外,看属于别人的青春。
  他高考那会儿志愿是他老妈填的,学校专业也是等通知书到了他才知道,没有新闻里喜欢报道的父母子女为了专业问题吵得不可开交的场面,他看着Z国地图那最远的红圈心里甚至是非常满意的。
  至于他老妈为什么选法学?俞律无聊的时候想,也许是因为他故去多年的老爹生前就是个律师。
  俞家亲戚不多,到他老爹这辈都是三代单传的。
  俞律他老妈芳名聂晓倩。
  虽然俞律的奶奶没看过那部当年火得不得了的香港电影,但还是把聂妈妈当作狐狸精一般的存在。
  可见这取名的学问还是很深的。
  “那么多浪漫~我都记得~”深情的歌声从裤兜传来,俞律掏出大一刚入学时用暑假当临时工赚的钱买的欧珀,来电显示“老妖婆”——他的亲外婆。
  下意识地皱眉,直觉他外婆这个电话后头肯定没好事。
  倒不是不尊敬长辈,他一直都是个别人眼中听话孩子,本本分分,聂晓倩让他往东他肯定一直往东走到撞墙都不回头。
  只是感情这种事情不分种类,一分换一分。他外婆给他的是烂面,那他也没办法回以白面馒头。
  “小律啊,这些天刚去学校还适应吧······”
  他当初一个人坐四五十个小时火车来这里的时候都没见外婆关心过。
  “嗯,外婆,您有事直说吧,我马上还要去上自习。”
  俞律靠着路边放慢步速,慢悠悠地放眼看天,结果只看到被树枝割裂得支离破碎的灰蓝色天,心情却意外地平静了很多。
  总有些事情是避无可避的。
  “那个小律啊,你大舅前段时间不小心被赌场那些王八蛋下了笼子,输了大几千,这不是他工资还没发吗,咱家一时还凑不齐还债的钱,那几个天杀的马仔今天又来摔东西了,说是要不还钱就剁你大舅的一只手抵债啊!”
  老人的声音很大,甚至到了刺耳的地步,俞律一时头疼不已。
  俞律这个大舅是他外公一家领养过来续香火的,小时候被宠上天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干了坏事家里五个姊姊外加老父老母帮他扛着,想到这俞律脸上的表情挂上了一丝嘲讽,果然——
  “看在你小时候我和你外公照顾你这么多年的份上小律你帮帮你大舅吧,我听你大姨说现在那什么大学校都可以找银行贷款交学费······”
  原来是这样,他声音发冷道:“嗯,等会儿给你打过来,我先挂了。”
  一阵寒风吹过,透了一丝森冷钻进他的衣领里,俞律感觉着脊柱处爬升而下的冷意,面无表情的继续朝图书馆走去。
  刷了两个小时司考题后,俞律按开手机,已经北京时间十点了。
  腾讯推送的新闻在手机通知栏里盘踞着,他本想直接划掉,结果指尖不小心顿了一下,反而点开了那个新闻。
  “男子驾车撞死人后逃逸,未料死者竟是母亲”
  他匆匆扫了一眼新闻内容,年年奇事有,新闻底下还有吃瓜观众表示不信。
  正当他准备点返回时,新闻标题下面标注的事故地点让他挑眉,H省D市。
  那是聂晓倩的老家,他垂眸沉默,关了手机。
  “聂某撞倒老人后阻止其子前去扶老人,后逃逸···”“回家后听人说自己母亲被撞,返回现场试图抱起母亲···”
  等他到了宿舍推开半掩着的大门,刚准备把外套挂到衣柜里,就听田一大朝张中翔大喊,“翔哥快看,这煞笔把自己老妈撞了还逃逸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说罢摇头晃脑一番发现了悄无声息进来寝室的俞律,夸张的吸了一大口气,叹道:“小律你属猫的吧,脚底下不是鞋子是肉垫来的,都不带响儿啊。”
  俞律有些无语。
  不过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和这两个室友的相处模式,他在熟人面前就是老好人,任劳任怨决不多话。
  “快快快,来看这个,我记得小律你家就是H省D市的吧,瞧瞧,这回比咱W市都出名了。”
  田一大这个胖子对新闻的热爱要从他胎教说起,而且他生在新时代却钟爱相声,有事没事都喜欢在寝室里练上两段“喇嘛掉喇叭”的绕口令。
  “瞎几把说,滚去背书,你明天法律文书想不想过了。”
  张中翔一个人在这里被田大胖折磨了几个小时的耳朵,这会儿见俞律回来,急忙拉他当挡箭牌道:“小律他们班最近这么辛苦,别吵吵了。”
  田一大瘪瘪嘴,道:“得,你这货就喜欢拿小律当靶子挡我,不说就不说。”说完兴冲冲捣鼓自己的小电饭煲,准备继续尝试煲汤。
  聂晓倩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已经是北京时间凌晨两点了。
  四人间的宿舍,两两相对的床,对面的田一大还在背法律文书范例,张中翔渣游戏,自己这边另一个床位是空的。
  习惯早睡的俞律被来电铃声吵醒,诈尸般的坐起来,脑子里面还是一片懵然。
  “俞律,你明天跟学校请一周假回家,机票给你买好了,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半。”冷梆梆的交待完,聂晓倩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你大舅把你外婆撞了,这几天家里给你外婆办丧事。”那语气里三分烦躁七分疲惫,却连一分伤感都没有。
  那边忙音传来时,俞律才完全清醒,脑仁还在隐隐作痛,心脏却是冰凉一片。他看了一眼床下还在桌前奋斗的两个舍友,电脑屏幕的淡淡荧光,将他和正常的世界隔离,天人永隔。
  后半夜的时候,俞律紧绷了许久的意识渐渐模糊,他隐约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这个梦里的世界一切都是黑白灰三色,他在梦里走在满是扭曲枝蔓的森林里,头顶是漆黑的,前路崎岖无比。
  那条路是如此漫长,他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走到尽头,在力竭倒地时有冰冷的雨浇下。
  也许是几分钟之后,也许是几辈子。
  有一把伞隔绝了雨水的冷意,他费力的睁开眼,昏暗的视界中只有一道撑着伞俯视着他的挺拔身影。
  然而场景转化,他恍然发觉自己变成了三岁的模样。
  有人背着他一直往前跑,那人斑白的鬓发,稍稍伛偻的后背是他幼年熟悉的回忆。
  “医生啊,您快帮我瞧瞧,这孩子高烧不退求求您帮帮。”
  这是十六年前的外婆,他突然想起,三岁那年他病毒性痢疾杆菌感染高烧四十一度差点夭折。
  当时父亲刚去世,聂晓倩还在外地处理赔款,年幼的自己被送到外婆家。
  那天他外婆背着他爬了两座山,山路难走,又时逢梅雨。他还记得外婆每次摔倒都尽量让他压在自己身上,赶到医务所的时候,外婆身上穿到衣服蹭满了泥浆······
  这个梦到最后他站在了大舅撞倒外婆的地方,昏暗的路灯照亮了横躺在路边的摩托车,散落在地上的塑料块以及胸口已经失去起伏的老人。
  头顶是发红的月亮,夜枭哭啼,只有一条路,一盏路灯,一个红色的月亮。
  “桀桀”刺耳的声音,像是骨头被劈裂,锋利的骨刺彼此摩擦而成。
  就在此时那具尸体颤巍巍的朝他缓缓爬来,拖曳在地上的脑浆和血块,俞律立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不害怕,却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样的场景。
  动弹不得,俞律眼睁睁看着尸体离自己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蓦然一松,好似之前那道无形之中束缚他的东西被剥除了。与此同时,他的手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指引悠悠抬起朝尸体的方向遥遥一指,还在移动的尸体兀然停止,那一刻,有虚化的灵魂从中升起,倒映在俞律的瞳孔中。
  “吼!!!”突然一声激荡的虎啸响起,有如实质般声波狠狠撞击了俞律的神魂。
  瞬间惊醒。 
  西风送西,南国多雨,秋雨缠绵中有萧瑟的气息蔓延。
  这是多年以来俞律第一次参加葬礼。
  父亲过世的时候他还年幼,也没有所谓的葬礼,只是草草被送去火化场变作一坛灰搁在聂晓倩的卧室里暗无天日。
  又是雨天。
  他跟随着送葬的队伍龟速朝前移动,鞋底沾上了黏腻的黄泥。
  外甥辈的小孩们在人群中穿梭,比赛着谁最先到达山脚,也只有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脸上才会洋溢着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
  包角们抬着缩小的棺木在最前方遥不可及。
  细雨无边,千丝万缕如仙人银发剃度之后逸散人间。
  关乎生死。
  他出神的看着已经缩成一枚黑点的棺木,耳边充斥着送葬乐队的锣鼓,鼓点沉重,锣声尖锐,每一次落槌摩擦都肖似击中亲者的心脏。
  他忽然想起银行卡里还没有打出去的钱,明明十几个小时之前,这个老人让他又爱又恨,现在无边的安息退散了爱恨,人死如灯灭,灯灭了,就和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关联。
  所以有人说死是解脱,死后,无论生前有多少放不下,也只能放下。
  他外婆今年八十一,即使没有这场意外也没有多少年可活。那对于这样一个老人而言,这场意外,幸还是不幸?
  “说起来可笑,两年前你外婆去桥头办年货,被她同年⑴拉着去算命。那个算命的就说‘你这个老太太怕是有血光之灾’,你外婆一听这不吉利的话很不高兴,转头就走,那个算命先生反而接着说‘老太太您且慢走,这会儿我就当行善事,免费给您预测一下’。”
  聂晓倩走在他身边继续讲着这件充满了迷信思想的巧合。
  “算命的说她不出三年要犯[车马煞]⑵,后来你外婆看见马路就发慌,走路就挑车少的道走,一天到晚烧香拜佛想求菩萨保命。”
  最后她有些唏嘘:“却还是没想到,真就应验了。”
  送葬队伍终于抵达埋棺的山腰,俞律体力虽然不错,到这时还是觉得有些疲惫了。
  他远眺这座山对面的长河,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对。
  现在已经中午,秋雨仍旧缠绵,空气里弥漫着带有湿气的青草味。
  坟山这一带连绵数十公里都是类似的小山,高约百米,山上多嶙峋怪石,杂生着荆棘之类的灌木丛。
  半大的棺材被放进了提前挖好的土坑中,俞律看着工人抽出捆住棺材的麻绳,将担木搁置在旁边便开始用铁锨往棺上填土。
  他突然觉得自己视线中棺材似乎动了一下,随即心想肯定是走山路走得太累而产生的错觉,后来果然并没有出现什么异状。
  新墓不立碑,这个不起眼的小土包成为了他外婆最后的居所,老人的故去同时斩断的还有他和聂姓的缘分。
  与来时不同,回去的路上,人群散去,聂晓倩忙着回去招呼吃席的亲属,匆忙离开。
  俞律在这里颇有些举目无亲,十几年没回外婆家,当年同龄的玩伴都已经生疏到相见不相识的地步了。
  于是他仍是像在学校里那样,一个人,走在乡间泥泞阡陌小道上,并不觉得尴尬。
  按着来时的印象,他走到了一个岔路口,这个地方路边都是红砖砌的老式围墙,围墙里伸出梧桐枝叶,说不出的荒凉诡异。
  走了几圈之后俞律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个围墙,这几棵梧桐树,他几分钟前才路过啊。
  难道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俞律想到这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虽然已是中午,但因为是雨天,此地阴森的气息简直就是鬼怪出没的好地方。
  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停下来,下意识的打量起这个走不出的迷宫。
  “嘎”一声惨烈的鸦叫,紧接着是翅膀忙乱扑棱的声响。俞律看向梧桐树梢,泛着红光的鸟眼不甘的消失在坠落中。
  他直觉有一种怨毒如蛇蝎的目光隐匿在昏暗处,就像刚刚坠落的乌鸦泛红的眼,伺机吞噬掉过往的生灵。
  红砖墙年代久远,砖头的外壳剥落,露出里面蜂窝似的的气孔,密集的孔,加深了环境的恶意。雨水淋湿了这些墙壁,乌红的砖墙更像是猪血块砌成,甚至空气中有铁锈味隐隐散开。
  兆曰:大凶不祥。有个声音带着古朴的宁静旷远浮现在俞律脑海中。
  据说鬼怪之类的东西,它们都是不敢直接夺人性命的,所以直到这些年乡下仍旧普遍有种说法叫做肩头三把火,也称三盏灯。以前老人教小孩,让他们走夜路时千万别回头,因为只要回头了,肩上的阳火灯就会被自己扑灭,让那些在阴暗中滋生的魑魅魍魉有了可乘之机。
  然而这不是夜路,只是天光惨淡,正午的时间却仿佛已近傍晚。
  那无法看见的背后就像是诱人至深的罂粟花,妖冶美艳,盛开在腐烂的躯体上,抽丝剥茧般动人心弦。
  水凼倒映着俞律白得有些过分的皮肤和素净的五官。
  有微风拂过水面。水凼边的车前草轻晃茎叶,那水中的倒像也被波纹搅散模糊成一片。
  突然有个柔软的东西撞上了他的脚后跟,俞律猛吸了一口气回头,一只白底黑条纹的小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脚边,边用那娇小的脑袋蹭着他的裤脚边低声叫唤着。
  刚才恐怖紧张的气氛倏然消散,他用手把小猫托起来,放在眼前平视。
  这只猫的头上还有老虎额上的王字纹,简直像是缩小版的小老虎,但是刚出生的老虎也没这么小吧,俞律想了想,决定带着小猫回家。
  他抱着猫接着往前走,惊讶地发现之前怎么走都只能走回原地的路突然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出口。
  从出口出来。
  俞律低头看怀中的小猫,原本有些惊恐的情绪渐渐平静,他按着来时的记忆走在铺着青石板的巷子里。
  这条路很窄,他走着走着,原本应该很快就能走到聂家咀的豁口却不见了踪影。
  往前紧走了两步,豁口没有了,路的尽头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一个只残存在幼时回忆里的老石拱桥,静止的港水,垂柳灰绿色的枝条无力的定格在空气中。
  桥头竟然有个撑着[天道有常]条幅的算命摊子,一个头顶阔沿黑毡帽,鼻梁上架着圆墨镜的男人笼着手坐在摊子后瞌睡。
  那人看似邋遢散漫,实则敏锐,几乎是在俞律左脚踏出巷口的瞬间就察觉到了,朝俞律的方向侧耳。
  男人大虾似的弓背坐在马扎上,看起来像个驼背严重的典型算命先生。
  小花猫此时警觉地看向眼前的怪人,而俞律有种自己人生前二十年建立的马克思唯物主义世界观正在崩塌的感觉。
  鬼打墙,怪人,静止的空间,这些遭遇如同木刨一层层刨开封存在棺木里的怪力乱神。
  “小伙子,来算一卦吧。”那人突兀地开口,沙哑的嗓音像是两片粗砂纸摩擦发出的声音,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效果。
  他走到摊位前的竹凳坐下,小花猫仍在他怀中一脸严肃的看着这个神神鬼鬼的半仙。
  而他自己则眼神涣散,像被人夺走了魂魄般双眼无神的看着算命先生。
  直到他看见算命先生伸出拢在衣袖里的手,那是一双干瘦枯槁的手,手指瘦削且长得惊人,很像鹰爪,才恍然惊醒。
  算命先生道:“男左女右,小伙子把左手给我吧,我先给你看个手相。”
  俞律伸出左手搁到那铺着黄色毛毡的桌面上,那算命先生右手伸过来牢牢抓住他的手道:“你生命线一路到底,本是长寿之象,然生命线旁突生平行纵线,怕在此世时间不足半月。”
  “十五天不到我就得死?”俞律看向算命人说。
  “并非死,乃是新生。”那算命先生道。
  “那怎么说是我在此世的时间?”
  “因果轮回,前世孽债,后世偿还。不入轮回不得因果,不破因果不得脱凡。”
  那个算命先生薄唇一抿,勾出了一道锋利的弧度,他伸出手掌在俞律眼前拂过,俞律应声伏倒。
&&&&——————————
  注⑴:同年。南方农村旧时有打同年的传统,即同年出生的同性之间可以互为同年,关系可比亲姐妹或亲兄弟。
  注⑵:车马煞。此处为与车马有关的祸事,如车祸等。
  “咯~咯~咯!”红艳艳的冠,高耸的墨绿淡金尾羽迎风飘扬,召示着这是一只帅气逼人的公鸡。
  嘹亮的打鸣声瞬间穿透十里八乡,唤醒了掩在薄云之后的朝阳,霎时天光灿烂。
  吃了早饭,俞律简单收拾行李就出了姥姥家的大院门。
  昨夜莫名其妙回到客房里睡了一宿,好像那些怪事都只不过是他的一场恶梦而已。
  早晨起来聂晓倩让他今天就回学校,俞律从善如流应下了,聂家咀这边交通不便不说连手机信号都非常差,更别说上网了。
  对于习惯了网络的死宅俞律而言,在这里简直每分钟都是折磨。
  推开院门,外面是一条青石板铺的街道。
  一只黑白条纹的小奶猫窝在门前的青石板路正中间,十分显眼。
  然而俞律对小动物的爱心向来有限。
  虽然看到这种毛茸茸的生物的确有冲上去薅毛的冲动,但也仅仅是想而已了。
  再说这小猫的毛发很干净,想必是有主人的,这样想着,俞律拐出了巷子,完全无视掉一脸呆萌的小奶猫突然变成严肃脸目送他离开的全过程。
  南国的早秋,除了芒草泛黄,其他植物仍旧一派郁郁葱葱生机盎然,而且天气闷热半点没有小学课本里长长描写的秋高气爽。
  从聂家咀走到最近的长途汽车途经的小站点最少得花一个半小时,快到地方时他已经热得满头大汗。
  如果他还小的话,聂晓倩大概也就托人开车把他带到这个有点偏远的车站。
  只是俞律显然早已不是当年的小不点,而聂晓倩不久也要再嫁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俞律成年也快两年了,聂晓倩的事情他是管不到的。
  荒郊野外,要是换个冷气逼人的阴天,就是各种恐怖悬疑故事的上好场所,可惜这南方的秋天,长了一张阴晴不定的脸,前几天还阴雨缠绵俨然要大幅度降温的趋势,今天就变成“秋老虎”横行无忌,热气糊了他一脸。
&&&&俞律站在锈迹斑斑的站牌下,金黄的芒草被忽然刮起的大风吹得倒匐一地,他低头看了一眼脚边芒草,脊背处蔓延起一阵莫名的凉意。
  感到凉意。
  也许是因为身边那个看起来很突兀,但又确实站在这里很久了的,奇怪的人。
  那人个子很高,戴着草帽,帽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部分脸,只露出一段高挺的鼻尖和看起来就有点冷漠的好看嘴唇。
  “你也是来等车的吗?”
  俞律勉强开口搭讪,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能遇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已经很幸运了。
  “时间快到了。”
  没头没尾的,这人微启那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道。
  俞律心想,怪人,于是没再试图挑起话头。
  路的尽头缓缓驶来俞律苦等许久的长途客车,俞律觉得自己好像哪里不对劲,脑袋有点昏沉沉的,然而马上安慰自己可能是跋涉太久累了的原因。
  客车驶近,停下,液压门“叱”的一声弹开。
  身旁那个戴草帽的人没动。他迟疑了一秒,还是上了车。
  上车后,车里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同乡的老人,这些老人都和善地朝他看过来,俞律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他挑了车厢最后一排靠里的座位走过去坐下。
  刚落座,一个童声道:“大哥哥,你压到我的小兮兮了。”梳着羊角辫小姑娘正瞪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俞律心里掠过一丝怪异,还是起身,朝座位看了一眼,发现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问:“小朋友,小兮兮是什么?”
  “小兮兮就是我的嘴巴呀,嘻嘻嘻嘻……嘻嘻嘻……”说着,这个小姑娘从俞律刚才坐过的座位上捡起一团红色的东西,艳红的液体从小姑娘的指缝流出来,俞律的目光随着液体落到车厢地板上,那滩红色如此刺眼,他被刺得有一瞬间的恍惚。
  此时车厢里刚才那些友善的老人们重新扭过头朝他看来,全都是死气沉沉的脸。
  司机也朝他看过来,那司机的脸却是一面空白。
  俞律只觉得满眼都是扭曲的脸,大的小的,所有的脸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成了一张滑稽又恐怖的大嘴。
&&&&客车在山路上越开越快,撞翻了水泥护栏,从半山腰上飞了出去。
  而这些混乱景色最终被无情的黑暗吞没,在双眼闭上之前,他又看到了那个在车站的怪人,那人逆着光,眼睛却泛着红色的光,他就静静的浮在半空中看着俞律坠落,冷漠,如同死神降临。
&&&&再醒来时,入眼的是一片看起来亘古如此的昏黑。
  天边孤独的悬着一轮猩红的月亮。
  耳边传来江水的“滔滔”声,咸腥的风带着凉意不客气地刮在俞律的身上,激得他下意识地坐起来。
  “你醒了吗?”有人问。
  俞律抬头看向来人,一个扎着大马尾的年轻女孩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嗯,这是哪里?”他问。
  “我猜,大概是传说中的地府或者冥界?”女孩左手托着右手肘,右手掌又托着下巴,看起来煞有介事地答完,问道:“喂,你看看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这里这里。”说着指着自己的胸口。
  俞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位置有点尴尬,他红了脸,然而等他看清了那胸口洞开,肋骨惨白森然的样子,瞬间白了脸。
  “你,你那里有个洞。”俞律颤声道。
  “我说你啊,怎么这么大惊小怪?你自己不是脸都没了吗?”
  女孩清脆动听的声音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身体的影响。
  “脸?”他低头看向脚边那一洼积水,赤红的月光下,那水里的倒影是一个头骨碎裂皮肉粘搭成一团混乱的死人脸。
  他被惊得后退了一步,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没的。
  “你看吧,跟你比起来我这个样子多正常。”
  女孩的嗓音依旧开朗,想必生前是个自来熟的性格,这会儿她像是完全看不到俞律的惊恐,接着说:“刚刚我听到路过的亡魂说这里是临时登记处,看到那棵大树没有?那里就是临时登记处哦。”
  “你不伤心吗?我们都死了。”
  俞律朝那树干亮着橘光的幽深处看了一眼,有些不解。
  “当然伤心啦,可是我前天才分手,那会儿太伤心把眼泪都哭完了,唉,现在想哭也没眼泪了。”
  说着女孩儿俏皮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已经因为瞳孔扩散而失神的眼睛。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俞律问。
  “不记得,约摸是摔死的吧?我只记得前天的事情,估计是想不开跳楼了。”女孩无所谓的讲道,转脸回问俞律:“那你呢,还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吗?”
  一些破碎的画面抖落在俞律的脑子里,然而那些画面太零碎了让他完全找不到头绪,于是他只好摇头说:“记不住了。”
  不久后,俞律和女孩所在的大树下慢慢地聚集了很多和他们一样的亡魂。
  不同的是,除了他和女孩,其他的亡魂都是一脸盲目对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样子。
  “你说会不会只有我们俩是有意识的啊?”
  女孩这时候才有些害怕地靠近俞律,她在俞律醒之前也试着和前面很多亡魂讲话,除了偶尔路过的地府工作人员能正常开口外,再没有其他亡魂有自主思维的了。
  “嗯,他们更像是代码程序。”俞律虽然一时还难以相信自己死了的事实,但他的声音很稳。
  这种冷静似乎感染了女孩,于是两人默契地继续并肩跟着亡魂大军朝女孩之前所说的登记处走去。
  之后一路无话,那些亡魂更是不可能发生一点声音,然而众多的魂魄却有序地排成两列纵队缓慢地走在延伸进大树躯干深处的光道上。
  俞律打量着这个对他而言新奇又悲凉的地方。
  广阔无边的黑色河流,沿岸是一株株排列整齐的巨型大树,枝干笔直,树顶枝条盘曲蜿蜒遮天蔽日,树叶苍翠。
  红月映照下,一切静物都被镀上了一层蕴含怨气的朱色。
  亡魂们脚下的光路,细看之下才会发现是由密集的发光植被组成,光路沿着河流汇入每棵大树的树干内部,进了树干,高耸的树干**规则的悬着橘色的引路灯,仔细看去这些引路灯似乎是某种植物的果实,俞律心想这倒是真正的低碳环保,可惜他死人一个,还管什么环境问题。
  不由得摇摇头苦涩勾唇。
  路的尽头是七扇门,每扇门散发的光芒颜色都不一样,赤橙黄绿青蓝紫⑴。
  而门前设置桌案,有两个身穿褐色长袍的人坐在案前,另有两个短衣打扮的少女分立左右,长长的案桌两头各放了一只木桶,木桶里各浮着一只葫芦瓢。
  俞律和女孩互视对方,心下明白,这刚刚走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
  现在他们到了孟婆面前。
  前面排队的亡魂们依次接过葫芦瓢喝下了孟婆汤,然后不同的亡魂进了不同的门。
  终于轮到俞律和女孩,那登记的人头也不抬地问了一连串:“姓名,性别,年龄,籍贯,出生日期死亡日期,是否婚配······”
  “姓名俞律,性别——”
  俞律正打算配合的说下去,登记的妇人猛地抬头看向他,那记录的纸差点被她手中的笔划破。
  “你是俞律?”
  妇人瞪大了眼睛,随即像想起了什么,脸色又立即恢复如常。
  她抬手朝光路上扔了一个木人,这木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碗黑色的汤水递给了俞律。
  这一连串动作眨眼完成,俞律一脸呆愣不解,怎么轮到他就不同了?
  他抬头偷看了一眼这个负责登记的妇人,觉得她有点眼熟。
  “喝了这碗药,你跟着木人去吧。”妇人说。
  负责用葫芦瓢打汤的少女们对视一眼,想说什么,又默契地噤声了。
  “这个姑娘也一起去吧。”
  坐在旁边的另一个妇人嘴角擎笑道。
  俞律接过那碗药,看着汤面倒映着的丑陋恐怖的自己,仰头一口气喝完了这碗药。 
  ——————————
  注⑴:此处按佛道混合之后的地府转生门,也就是传说中的六道轮回外加一扇留在地府的门。
  木人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挂着“休息间”三个红色繁体字的牌子门前停下。
  木人开口对女孩道:“你留在这里等他们过来安排工作。”
  女孩进了休息间。
  俞律则被木人带往这树干内部的更深处。
  一路上,俞律只觉得环境温度越来越低,一些之前碰到的地府员工也越来越少。
  最后,他发现自己似乎被带着穿过了树干,到了外面。
  依旧是红色的月亮和咸腥的河风。
  不同的是,河水不再奔腾,水面如静止一般没有半分涟漪。
  岸边的大树不见了,被数不尽的血红色彼岸花花海取代。
  彼岸花没有叶子的纤细花茎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折,细长卷曲的妖异花瓣却愈发肆无忌惮地绽放着。
  忽然,受到惊扰似的,无数隐藏在花丛中的银色光粒袅袅升起,吐息间,银色光晕布满了暗橘色的夜空。
  等了很久没人来,他有些无聊地找了块小空地坐下。
  “窸窸窣窣”
  不知从哪蹿来的一只小猫,坐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俞律看着这只猫熟悉的虎皮花纹,心下疑惑。
  难道是跟他一起来到了冥界?
  这个念头一出现,刚醒来时的混沌状态渐渐清明,他想起自己是怎么到冥界的了。
  记忆一刻不停地开始翻涌往事,有已经记不清面容的老爸用挂历给他做钱包的场景,有聂晓倩拿衣架抽他的场景,有老妖婆没变坏的时候带他买棉花糖的场景。
  正想着。
  “久等了,走吧。”
  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俞律起身,那个派木人带他来这里的妇人正一脸和蔼地打量他。
  “嗯。”
  俞律随手抱起身边的小猫,走在她身后。
  “你大概有很多想问的,我们边走边说,不要怕。”妇人神色和蔼,“数数辈分,你现在应该叫我孟太吧,日子过久了你们这些小辈啊,真是眨巴眼就都大了。”
  “孟太?”俞律疑惑。
  “瞧我这一高兴,都忘了给你解释。”
  孟婆,其实看上去是个中年美妇,肤色白皙面容姣好,只是这挽着发髻穿着褐色衣袍的打扮分明是婆婆级别的。
  “说起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小律儿,可还记得太婆婆?”孟婆说。
  俞律愣了,他不到五岁时太婆婆就过世了。
  他仔细看了看,孟太正是年轻了几十岁的太婆婆。
  这种感觉很微妙,印象里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忽然就年轻靓丽地出现在面前,一时有点难以适应。
  “太婆婆现在是在这冥界工作了吗?”
  “对啊,人死后化作魂体来到阴间,碌碌无为者前去轮回道,执念深善行者参鬼神道,怨念深恶行者坠地狱道。你方才所见的那些地府阴司都是参鬼神道,在冥界磨练数百年后初有所归半步长生天。你太婆婆我呢,因为是宿年的鬼神,轮回劫过了就依前回这里继续兜汤卖药。”
  谈话间,俞律被孟婆带到了一座宏伟修长的石桥引桥前,红笔写就的“奈何桥”三字被巨大的裂缝割开,状如赵州桥的拱洞桥中段竟然已经完全坍塌。
  “唉,这桥再修不好地府就要被死魂挤破咯。”孟婆感叹道。
  “这就是奈何桥?”他问。
  俞律忽然有种掏出手机拍一张的冲动,这种传说中的名声,活人一辈子也见不到啊。
  “现在该叫断桥了。”孟婆说。
  “太婆婆您是要带我去哪儿?”见孟婆还没有停步的样子,俞律问。
  “你以后工作的地方呀,小伙子好好努力,攒够了钱还可以回阳间玩一玩的呢。”
  孟婆说道,完全是一副已经替俞律安排好了一切的模样。
  俞律发觉自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是压下心里的不安,继续跟着她走。
  这是一个看上去就有历史厚重感的码头,不明品种的木头垒成十几个小型船坞,零星的几只乌篷船泊在船坞里,也找不到撑船的人。
  “废弃这么多年不用,也不知道这些小船儿到河心会不会散架。”
  孟婆说着担忧的话,俞律只见她同时利索地解开了拴在泊船木桩的白麻绳,片刻后朝他招招手。
  “我们自己渡过去?”俞律有些担心真的会河心沉舟了。
  “傻小子,当然是太婆婆渡你过去啦,快上来!”
  孟婆拿起船上的竹竿磕磕码头示意俞律上船,等他上了船,毫不拖泥带水的一竿,这小小的乌篷船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她让俞律去船舷坐好,又开始谈天打发时间:“咱们现在是在三叉河⑴的二爻,这二爻逆流往上就是西方冥域⑵,嶓冢山脉⑶的所在,我看这五方冥域⑵罗酆六宫中,只有西方鬼帝⑷治下的这片地方最适合你,乖曾孙到时候可要好好努力,才不负老身的一片心意。”
  俞律听自己太婆婆这么讲也只好应下,索性他对这冥界一无所知,要是没人指点再坏的情况都有可能遇见。
  小小的一叶乌篷船行在浩浩汤汤的三叉河中,让他有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沧渺感。
  他们的船行至冥界深处的黑雾之中时,孟婆命他进了乌篷船里,自己一人在外撑船。
  船里的俞律听见船外的孟婆似乎在这黑雾中也兴致极好地唱着他父亲老家的民谣,配合着船篙有节奏地拨动河水的声音,意外的动听。
  “吾儿今朝求艺去,来年艺成归乡里,纳采求名娉贤女,三年膝下儿女乐······娘我一身蓖麻骨,拆补一成儿身衣······”
  船外孟婆的声音渐歇。
  忽然船尖撞了岸,岸上传来询问声:“船里可是东方来的俞律?”
  俞律掀开船帘钻出来,撑船的孟婆不见踪影,只有一个灰扑扑的包裹被细心地摆在舷侧。
  岸上方才问话的过来帮他拴好了泊船绳索,这些西方冥域来接他的人之中为首的是个高壮的赤发汉子,这汉子打眼一瞧给人就是憨厚的感觉,而且待人,不,待鬼十分礼貌。
  “走,回去吃接风宴。”多么简洁有力又体贴地照顾了自来冥界起就再没用过餐的俞律的胃。
  秉着少说多看的原则,俞律欣然同往。
  西方嶓冢山⑶,山如其名,主峰隆平,似巨冢。如同被刀削斧凿成的山脉,山脊锋利,冰川溶蚀冲出的沟壑千纵,雄奇险峻超乎想象。
  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素色经幡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山脊。
  不管景色再如何震撼人心,这里始终不像是能生存的地方。
  除了几可剔骨剜肉的寒风,寸草不生的黑色裸岩,冷意逼人的冰川积雪,还有随风传来引得灵魂颤栗的兽吼声。
  赤发壮汉祝大壮领着一行鬼走到了嶓冢山最外围的一条山脉脚下,俞律随着他们走进了山脉间的涵洞,这洞十分幽深,而且地势向下。
  这样朝下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抵达了一个建立在地下的巨城城门前。
  从没见过这么巍峨的城墙,俞律仰着头心里震惊。
  厚重的青铜城门大开,往返的鬼流穿梭不息,这样的热闹拥挤让俞律在心底终于生出了一点仿佛重新回到人间的熟悉感。
  祝大壮像幼儿园老师一样,细心带着他们,时不时还要回个头,以防一行之中有懵懂新鬼被城中歹心的恶魂勾跑。
  这城极大,古风建筑鳞次栉比,而且商业的发达程度简直超乎俞律的想象。
  那些商铺售卖着奇奇怪怪的各色小玩意。有看起来像羽毛做的披风,有金质的凸眼面具,还有可以满地跑的竹马。
  虽然这些商品都是什么功能他根本猜不到,但这不妨碍他从络绎不绝的采购者身上觑见这座城市的繁华。
  他们从城门进来,有几个跟俞律一样的新鬼脸上的惊诧扭曲,让他忍不住默默用手抹了一把脸。
  可能是组成鬼魂的物质比较特别吧,只要他们某种情绪比较强烈,连外在的样子也会跟着变化。
  这大概就是人界传闻里,鬼能幻化出各种伪装来残害无辜生灵的原因?
  俞律对这新鲜的世界很好奇,说新鲜也不大适合,毕竟冥界万年都是暗沉沉的天空和红月亮跟新鲜这个字天生不合。
  只是人文风光和地面上的世界相去甚远,所以新鲜。
  怀里的小虎猫扭动了一下,昂起头来用清亮的猫瞳望着他,俞律见状给它换了个姿势后,它才肯接着睡。
  行在宽阔的黑石板道上,夹道是两排规整的楼厦,镌着店名的旌旗密密挨着,“广食记”“闻音阁”“极西胜阙”。此外,最让他感兴趣的是人型亡魂之外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了。
  一只马脸人身的生物在前方不远处的冥器店前和一盏四方灯似乎在讨价还价。
  “我上次来那副楠木枷不是还在的么?怎么现在就没有了?”
  马脸身着墨绿地绣暗色蝠纹的曲裾长衣,虽然那个马头有点不合当了二十年人的俞律的审美,但那身材和衣服绝对称得上模特级。
  “真是太抱歉了昂,客官您再挑挑嘛,本店比那楠木枷性价比高的同类型冥器还有很多啊~您看这副桃枝竹的项锁,耗灵少使用次数多最重要的它还准头好,保准您一锁一个头!您看如何?”四方灯是个细嗓门的好销售,只是这话听在俞律耳朵里,弥漫着浓浓的凶残,正是冥界特色。
  “罢了罢了,你们家这店有你这张嘴一万年也倒不了。把项锁拿来我看看。”马脸有点无可奈何道。
  那四方灯宠辱不惊的飘到店内,从墙上托来一个小匣子,那马脸看了后满意地点点头递过去一张水晶材质的卡片似乎是在付款。
  这店看起来真有意思,俞律抬头找到写着店名的牌匾,深蓝色的版面上描着“冥界第一器”五个金色大字。
  好大的口气,俞律想。
  ——————————
  注⑴:三叉河。地狱中的河流,因为有三条分叉所以被称为三叉河。本文中三叉河的上游是忘川,下游分支分别为一爻,二爻,三爻。该河由西冥山脉冰川融水发源,流经西冥,中冥,东冥,北冥,南冥。
  注⑵:西方冥域。本文所采用的冥界版图为传统道家的五方冥域地图。即五方鬼帝分别统治五方冥域。而此处的西方冥域为西方鬼帝赵文和、王真人所治。
  注⑶:嶓(bo,第一声)冢山。此处采用《山海经》中海外西经描述的嶓冢山为西冥的主山脉。同时,嶓冢山也是神话传说中西方鬼帝赵文和、王真人治下的山。
  注⑷:西方鬼帝。指赵文和、王真人。
  “俞律小兄弟,怎么愣在门口了?”祝大壮拍了拍俞律的肩膀,提醒道:“快进店里,咱们老板脾气不太小。”
  “对不起,我有点走神了。”
  俞律赶紧跟着众人进了店子,好巧不巧,这店子就是刚才他目睹的四方灯卖锁店。
  进了店子,大厅开阔,店里售卖的各种冥器在玻璃展柜里排列得整整齐齐。
  只是偌大的店面除了四方灯这个活物连老板也找不见。
  祝大壮自进了门,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似乎大壮有点害怕自己的老板?俞律猜。
  他们这些新鬼大都一脸茫然的被安排在待客室坐等老板到来。
  这其中唯有一个容貌不错的少年成竹在胸般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
  最后过来的是刚刚那个买东西的四方灯,这悬浮在半空中的灯对着他们开口,声音和刚才推销商品时截然不同。
  “你们都是重黎从这一季的人族新魂⑴和五方冥域原住民⑵选来的资质上佳的学徒,相信你们里面有人已经提前打探过咱‘冥界第一器’的消息。现在我告诉你们,只要认真踏实跟着银老板学习,就能前途无量!但是诸如想偷懒混日子,借着来西冥的机会趁机倒卖店里东西的,就自己长点心,别让我抓个现行。”
  四方灯浮在众人前的半空中滔滔不绝,让俞律忍不住脑补给这灯画几个暴漫表情。
  原来他们都是被特意挑选来当学徒的,隐隐感觉自己可能是走后门进来的,俞律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的未来同学们。
  加上自己一共有三个鬼,两个牛头,一个马面,一个短嘴鳄鱼头?
  三个鬼里,容貌不错的少年显然对这些话很适应,在他的对比下另一个人族青年鬼魂表现得就有些糟糕了,这个青年鬼似乎还没有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念着什么,有股神经质的怯懦。
  “你!说你呢!”四方灯突然话锋一转,朝俞律这边转动,语气严厉,“做什么这副缩头缩脑的样子,不想在这里工作就快滚。”
  一道白光闪过,俞律身侧的那只新鬼瞬间被打散。
  俞律被震住了,那鬼都没来得及号丧,就成了一缕黑烟被那白光裹挟过去的风吹散。
  这一手之后,学徒们不管此前抱着什么目的,现在都乖得像小白兔,连那神色之间充盈着傲气容貌不错的少年都正色起来。
  闹剧之后,四方灯示意可以散了,祝大壮简单的嘱咐了一下注意事宜,就把新人带到后面的住宅区安排住房。
  这后院平地广,作坊多,房子少,学徒住房被茂盛的大片竹林遮住。
  俞律跟着他们往前走,路过一个作坊,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铁声。
  一个戴着银色金属面具,裹着藏蓝色兜帽长袍的怪人正拿着小铁锤细密地锤着手中的剑,他全神贯注于手上的活计,完全没分出一丝心神到路过的新学徒身上。
  俞律的目光被那双手吸引了片刻,那是一双有力修长的手,那人手中的剑和锤子被摆弄出玄奥的轨迹,他们甚至能看到锤身和剑撞击时闪现的蓝色火星。
  “这是咱们一器的首席冥器家,也是我们的老板,你以后可以称他银老板。”祝大壮解释道。
  凡是被冠上某某家的,都必然是很牛逼的人物,俞律在心中评估,而且这怪人居然是老板?
  看起来是个器痴——完全沉浸于自己和冥器世界的怪人。完全不符合脾气不好的评价嘛,他想。
  “银老板是三界第一奇才,万年前神魔之争,天庭⑶都想把他挖过去。”
  容貌不错的少年开口,这鬼看起来对银老板的底细很清楚啊。
  众学徒对这银老板肃然起敬。
  祝大壮又给他们介绍方才那出手狠辣的四方灯:“你们当学徒这十年,记得千万别得罪灯总管,重中之重,不要忘记。”
  分了宿舍之后,俞律和其他新学徒一起去吃接风宴。
  中式大圆桌上摆着十几道大菜,俞律左手边是那容貌不错的少年,右手边是祝大壮。
  这些菜卖相都很好,只是放眼看去,没一道是他能叫出名字的。
  “你们都互相介绍一下吧。”祝大壮在开吃前提议道。
  然后一指俞律,说:“就从你开始。”
  俞律本来还在纠结这些菜会不会是什么蛆虫变的之类问题,乍被点名,下意识直了腰杆答:“我叫俞律,今年十九,大三学生。”
  说完之后,桌上其他学徒都憋不住“扑哧”一笑。
  坐他左边的少年更是夸张,一把揽住他的脖子,边笑边说:“我是白颜,今年九十九,现在才完成冥界的强制学年,各位好啊~特别是十九岁的俞律小朋友。”
  气氛瞬间就活了,大家交谈甚欢。两个牛头,一位叫阿漠,另一个叫阿将,是亲兄弟。马面君叫珢凉。短文鳄鱼头的这位叫朱业。
  祝大壮全名叫祝重黎⑷,据他自己说是火神后代,来头真大,俞律捧着被白颜塞过来的酒盅,醉醺醺地想道。
  学徒的生活单纯有趣。
&& 俞律大学专业学的是法学,到了这里却要开始学习怎么制图,怎么铸模。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他在“冥界第一器”当学徒的第二年。
  这几天,俞律颇有点诸事不顺。
  “鬼帝在上,你这造型画的什么狗屁,呸!重画重画!”
  一股大力朝后脑勺袭来,俞律抱住自己被灯总管削了满头包的脑袋,泪汪汪地看着工作台上的稿纸。
  桃枝竹制成的宣纸上,干脆利落的朱红色线条勾勒出一柄样式古朴的漆黑冥剑。
  两尺长三寸宽的圆柱手柄,剑身正面刻冥界十咒铭文,背面是用特殊锻造手法铸剑后自然形成的剑纹。
  半寸宽的双刃薄如蝉翼外镀金精,剑柄用鲛纱缠绕,剑柄底部有三个同心圆刻线,寓意平安。
  可惜这幅耗了三个月设计出的式样一分钟前被灯总管无情否定,顶着一脑袋包,俞律不得不感慨鬼生艰难,可怜他生前学的法律理论到了冥界半分用都没有。
  早知道自己会挂这么早,挂了之后还要苦逼转型工科,他当初肯定要翘课去上上美术兴趣班。
  那样的话,刚来那会儿也不至于每天饿着肚子对着画谱挑灯夜战到天明。
  就算是这么刻苦了,他也依旧一脸无措地面对桃树李树杏树各类树图傻傻分不清楚,挨了灯总管无数的板栗和白颜那小白脸的嘲笑。
  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俞律有点忧郁地想,住在冥界已经第二年了,他的小金库还远远没有堆到足够回阳间的高度。
  “唉,我还是去问问到底要设计成什么样的吧,再这样下去脸本来就没了后脑勺也快要被灯总管的板栗砸没了。”
  俞律对窝在他大腿上的阿吉道。至于阿吉是谁,正是当初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色虎皮猫。
  阿吉懒懒地翻了翻身,装作听不懂,接着补觉,丝毫不懂心疼自己可怜主人的懒样让俞律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懒猫,真是一点都不萌,虽然心里这么想,还是习惯性地给它顺了顺毛。
  阿吉顺理成章的躺成木字型露出毛茸茸的肚皮等顺毛,这死猫说它胖还喘上了,得寸进尺。
  一秒后,猫奴俞律认命地给猫上大人挠肚皮。
  几分钟后。
 &&“进来,图样画完了?”
  霸道总管灯大人飘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正摆弄着这一期学徒们交上来的图样。
  那些图样,有的画弓箭,有的画连弩,有的干脆画发钗······
  “没有,”俞律瞥见灯总管的亮度有一秒的变化,立马补救道:“但是总管!我有很重要的话要问。”
  “什么话?你说说看。”
  听灯总管的声音还是正常的正太音,俞律的心情终于不再七上八下了。
  “我就是想问,为什么大家都有设计要求和方向······”
  话未说完,就被灯总管打断。
  “年轻人,不要偷懒。你画的那柄剑和鬼帝神荼⑸配的黄泉剑有半点差别吗?我平时骂你们,无非是想你们能把基础打扎实。算算你来这里也快两年了,这些基础其实你已经都掌握了,现在是要创新了,一个永远被圈在前辈经验里的冥器师注定是成不了大才的。其余的等你做好剑再来吧。”
  灯总管一席话,让俞律恍惚自己还在大学校园里,听教授语重心长的指点。
  一针见血的指点。
  一个好的冥器被创造出来,不是从原有的式样中筛选出最适合的无脑工作。
  而应该是凝聚冥器师们对咒术和器灵的领悟,这不是简单的照搬可以构造出来的。
  见俞律陷入了沉思,灯总管继续整理桌上对着的这些样式图谱。
  不出三年,他的“冥界第一器”就要有另一个锻造天才了,灯总管心情极好地闪了闪,想道。
  俞律告退,回了自己的宿舍。又拿起书桌上的那张图纸,反反复复地来回看。
  无意间,他碰掉了自己很久没用过的日记本。
  日记本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捡起来,翻开第一页,自己忍不住笑了。
  【冥界第一天,一个红月亮。
  ······
  见识了很多有趣的人物(划掉)鬼物,我现在在西方冥域嶓冢山治下的王城英时城西街十二坊一个叫‘冥界第一器’的冥器店当学徒,学徒宿舍一间住两个,轮到我落单,所以可能十年之内都要一个人霸占这间宿舍了,略爽。
  我们店子的老板是个很有气场很特立独行很牛逼(此处省略褒义词一百个)的面具大侠,我们称呼他银老板。
  店里还有个精神分裂症晚期的总管,本体是个四方灯,据说是个隐藏Boss,信息来自隔壁我的同族少年白颜(我很想吐槽这个名字,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白颜是个样貌不错的少年,他跟我不同,不是死过来的,而是被鬼爸妈生出来的,然后他家就在英时,每周周末可以回家吃饭休息,表示很羡慕。
  还要接着说我的新男神,银老板。老板很有钱,虽然我不是个拜金的人(划掉)鬼(好吧,其实我是的,反正是日记,麻辣鸡,老子不想掩饰),但真的超级牛,那种可以徒手做彪悍杀伤力武器的水平,跪求拜师。小爷还想攒钱,回老家看看,虽然据说回人界的开销特么高得可以逼死鬼,还是想回家······
  P.S.我养了一只猫,经鉴定,是只小公猫,实力不俗,能单挑怪虫。就是老瞌睡,还喜欢在我身上睡,这点很麻烦,不想明天上工的时候被老板认为不务正业,然后灯总管一巴掌扇死我。
  说起来,冥界还是挺神奇的,总体风格像古风和现代混合体,然而又不是那种不伦不类的混合,古代精致规则的审美配合现代的管理运行体系,有种神奇的熟悉感。
  话说我的新同事们人都很好,今天记日记的本子还是牛头阿漠借给我的,太婆婆给我的包裹里面只有一件衣服一把伞,= =没错,一分钱都没有,所以我现在是赤贫人士,不,是负债一本日记本的债务人······
  希望工资能高点儿,近期目标:1.攒钱2.攒资历3.养活猫
  阴历日】
  ——————————
  注⑴:人族新魂。冥界人对人界人死后到达冥界魂体的称呼。这里俞律以为只要是鬼都是人族新魂的认知是错误的,人族新魂专指人界人死掉之后的魂体。
  注⑵:原住民。冥界人口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这些原住民,原住民都是上古民族。
  注⑶:天庭。天界的管理机构。
  注⑷:祝重黎。神话传说中火神的全名。据《山海经》记载,重、黎是南方的两个部落。
  注⑸:神荼。东方鬼帝之一,另一个东方鬼帝是郁垒。
  西方冥域,辖地方圆五十万里,是五方冥域中占地最广的一处,同时又是在册人口最少种族成分却最复杂的冥域。
  这样的地理人文背景就直接导致了嶓冢山脉的居民豪放勇猛嫉恶如仇的画风。
  此处嫉恶如仇是指对背叛的零容忍。
  西方冥域治下的居民,对上即使统辖着如今综合势力最强大东方冥域的鬼帝神荼,也是感观普遍偏低。
  因为东方鬼帝郁垒和神荼是唯二在万年前涿鹿之战投降的东泽主神。
  只是郁垒为了东泽子民殉身开界,开辟了地上世界通往冥界的黄泉路,让那些被华夏驱逐的种族有了新的栖身之。
  所以郁垒是当之无愧的冥界英雄。
  “所以这个神荼鬼帝就傻不拉唧地背着骂名活了一万年?”
  俞律咋舌,手上的刻刀一滑,桃枝竹⑴上的咒文成功被毁,他认命地换一块桃枝竹板接着刻。
  “万年之前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再说了,你肯定不知道现在神荼鬼帝在中,南,东三方冥域的声望有多高。我爹娘前段时间去东方冥域旅游,回来就变成鬼帝神荼的脑残粉了,天天在亲友群上发‘东方鬼帝神荼鬼生十大守则’之类的脑残注水文,还私聊非要我点开向鬼帝学习。”
  白颜讲得眉飞色舞,俞律看着他,低头拢了拢罩在头上的大兜帽。
  “呼,这些大人物的故事听听就好了,给,你要的咒文。”
  俞律虽然在冥界生活了将近两年,但他对这些原住民才有的情感倾向还是难以理解。
  白颜道了谢,突然想起前段时间看到阴司网上的公告,提醒俞律道:“银老板上次说咱们店有个去咱们西方冥域的纣阴天宫⑵学习的名额,我们私底下商量了一下,牛头兄弟俩要回家乡开冥器店,珢凉要去东冥面试地府公务员,朱业没时间,我不想去。所以决定就是你啦,下周一记得去报道,不用太感谢我~”
  好兄弟,坑起他来简直一个比一个在行。
  在俞律反应过来要揍白颜的时候,这家伙早就脚底生烟蹿到大堂去了。
  取下搁在架子上的窄剑,俞律心下叹气,这把剑的剑身早就铸好了,硬件水平基本已经达到紫品。
  如今一筹莫展的是咒文和灯总管要他置于剑中的悟。
&&&&他看着这把漂亮的冥剑,忽然想到了那个被西冥人普遍不喜欢的神荼鬼帝。
  在战火纷争的万年之前,是投降保住族人的性命,还是死扛到底让东泽彻底在三界消失?
  现在看来,神荼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吧,不然哪来如今繁荣的冥界?
  灵感几乎在下一秒就敲门了,那是关于隐忍和慈悲的顿悟。俞律激动地抽出图纸开始在上面记载咒文。
  都说君子如剑,剑非刚直,而是能屈能伸,胸怀众生的慈悲。
  黑色的咒文专用字迹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图纸上,冥界被他随手放在桌上,俞律写得太入神了,写字的右手离剑刃越来越近。
  不出意外的,他割了手,血迹在冥剑的剑刃上流成一线。
  俞律这才把剑拿起来,用专用的剑帕擦拭剑身。
  而清凉如水的剑身呢,它里面倒映着一个穿着土黄色罩袍的丑陋鬼体。
  现在只差出门一趟找到把咒文激发出来的火精材料了,俞律无视手上的痛感,想道。
  同灯总管打完招呼,俞律对这次短暂出行需要的器物稍加进行整理。
  完毕后他把阿吉放到胸前外衣上特意缝制出来的大口袋里,万事俱备。
  跟着引路灯一路走出西街,照例被建在峡谷山壁上的英时城震撼一把后,俞律在西街出口的浮庭租了头蝠龙。
  按俞律的常识,这玩意儿应该是活在什么白垩纪之类太古时期的翼龙,不过这里都喊蝠龙,他也就入乡随俗了。
  不管是蝠龙还是翼龙。他想起第一次坐蝠龙的激荡心情,现在都已经恍如隔世。
  俞律有些无奈地发现自己差不多要把在人界生活的感觉忘光了。
  他抬手给蝠龙递过去一大块彘肉干,坐骑大人很给面子的一口吞完肉干后,加快了出城的速度。
  英时城⑶不是五方最华美的王城,却绝对称得上是最壮观的。
  建在嶓冢山脉正中大裂谷里的英时城。
  帝殿浮在峡谷最宽阔的中央区域,东南西北四街分别建在裂谷对应的大裂缝山壁上。
  俞律想起从前在武当山见过的悬空寺,对比现在的英时城,简直就是刚出生的幼儿和巨人的差距。
  视线从壮观的山壁扫过,俞律抬头仰望整座英时城上方的那一线天光。
  月光好的时候,冥界的天空有时候甚至会显现出和人界一样的深蓝色,只是这样的时候太少了,常年无聊望天的俞律也仅仅见过两次而已。
  疾行产生的风声被隔离结界削弱了很多,传到耳里只剩下微弱的“嗡嗡”声。
  蝠龙飞出英时城的传送隧道,冷空气瞬间扑上来,即使呆在隔离结界里俞律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喵?”
  阿吉像是感觉到了俞律在发抖,它抖了抖耳朵,昂头盯着俞律有些尖的下巴和纤弱的脖颈,又在俞律被惊动之前把头埋了回去。
  原本还在发抖的俞律突然觉得自己被一团暖意从头到脚包裹住了。
  他神色莫测的四处张望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接着又看起引路灯投影出的本域各类材料分布地点汇总,这次出来只要找到火精就行了。
  “火精在西北方地狱炼火之源,界山与天帝山附近的熔岩深处。”
  龙背上的俞律自言自语道。
  落地后,俞律牵着蝠龙头套上的缰绳边走边慢慢确定火精的大致方位。
  他的测算学得有点糟糕,不过傻人有傻福,他的狗屎运特别好。
  每次和冥器店众人玩卜筮游戏⑷,最后手里捏着鬼帝牌指派别人的都是他。
  所以这时候,他干脆从袖子里取出了两个大骰子,随意往脚下冷却不久的岩浆地上掷出,一个六点一个三点,把八卦盘的八个方向作为指示,从任选兑卦开始逆时针数九个卦。
  简单粗暴地定了找寻的方向,俞律拍了拍蝠龙的脖子,道:“我现在要下去找东西,你乖乖呆在结界里不要乱跑。”
  蝠龙“哞”了一声表示同意。
  他还有些不放心的四周瞧了瞧,毕竟他还是个战五渣,而且因为穷,他身上只有几个能用的防御冥器。
  好在这里火山喷发过几次,先前长在半山腰的树林都炭化得只剩矮矮的一截孤零零地立在地面上。
  来自植物精怪的威胁排除。
  他又仔细听了听风声,除了空气流动摩擦在物体上的声音,没有兽鸣,安全度百分之六十以上。
  抱着阿吉,俞律在岩浆壳上朝既定的方向快速跳跃。
  西北方地狱炼火之源。
  感受到这里的光线越来越刺眼,他心里的预感也愈来愈强烈,火精肯定就在不远处的界山火山口之中。
  温度也高得让他发汗了。活在冥界的鬼都是实体,虽然容易幻化成其他形状,但其实和活在人间的五感没有什么差别。
  除了样子总是维持着死亡时的模样。俞律摸了摸自己磨平的脸,还好冥界审美豪放,人身什么头都有,不用担心被冥界同胞们嫌弃毁容了。 
  进入岩浆对他这个法力低下的小鬼而言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他亲手做的金甲人却能无视岩浆的高温和阻力快速到达火精所处的深度。
  俞律擦了一把额角的虚汗,将金甲人带上来的火精装进刻了固灵咒的的玉匣,舒了一口气。
  “快追,别让他跑了!”
  一声暴喝惊雷般响起,只见西北方的天空瞬间亮如白昼,法力虬结出的高能光子束烟花弹一样碰撞之后四射开来。
  白烟退散之后,一条纤瘦的青影从半空中极速向俞律所在的方向逃来。
  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后面腾云驾雾的追兵也显露出身形,看到这十几个身穿金白二色华丽盔甲的追兵,俞律意识到麻烦大了。
  这些追兵明显是天界的,而且一个个武力不俗的样子,那被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注意到地面上的俞律,一个劲地往他藏身的方向跑来。
  “嘭!”数道破坏力惊人的光束击中了俞律身前不远的巨石,巨石瞬间被炸成极小的碎片。
  吾命休矣,俞律在心里狂呼,然而身体比思考反应更迅速,一个趁地滚,他及时地避免了自身被爆炸波及。
  “魔人还不束手就擒!”一个天兵洪亮的声音震得俞律耳膜疼。
  这么下死手追有脑子的都不会停好么,俞律躲在断树后寻找着逃离的时机,想道。
  被追的魔人显然深谙此道,头也不回地避开连环轰炸,这下可苦了连飞都不会的俞律在地上抱头鼠窜。
  很快那魔人不幸被流光击中,立即从半空中坠机,生死关头,俞律突然想起蝠龙坐骑,一声长哨,蝠龙大人应声出场。
  “接住那个魔人!”俞律大声朝蝠龙吼道。
  蝠龙不愧是冥界中最完美的坐骑,只见它如一道残影瞬间接住了魔人后返身来地面上把俞律接到自己背上。
  天兵们显然是不会就此轻易放过他们这些魔物的,立马就追在蝠龙的身后,这些天兵的速度快得太不科学了,光靠腾云驾雾竟然隐隐比蝠龙的速度还快。
  紧急中,俞律突然想起最近阴司网上滚动的头条公告,“近期内遇到天界的任何人立即远离,并拨打当地的紧急救援热线。”
  想到这里,他片刻不停赶紧掏出手机顺手拨了个1 1 0,机器音冷冰冰地提示不在服务区。
  一个光弹在蝠龙身外的结界炸开,坐骑大人被爆炸的冲击波撞得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才稳住。
  冥界的紧急电话到底是多少?俞律绝望地拼命回想着,这时刚刚一直没有动静的魔人突然说:“444。”
  讲完又晕过去了。
  俞律赶紧拨了444,瞬间通话接通,“请问在哪里遇到何种紧急情况。?”电话线那头的女声很冷静。
  “我叫俞律,这边有个重伤的魔人和我一起在蝠龙坐骑上,现在位置,界山以南附近三十里,有十几个天兵在追我们!!!速来!!!”
  “好的,三分钟内戍边警卫队将到达,请您注意安全。”
&&&&——————————
  注⑴:桃枝竹。范成大 《桂海虞衡志》:“桃枝竹多生石上,叶如小棕榈,人以大者为杖。”此文中的桃枝竹,为嶓冢山上特有的竹类,是制作咒符的原材料。
  注⑵:纣阴天宫。纣绝应天宫的化称,一般是指白莲花罗酆六天宫之一。本文中为专门管理冥界教育行业的机构,相当于教育部。
  注⑶:英时城。《山海经》西山经中,有英山、大时山在嶓冢山脉附近,故而此王城以英时得名。
  注⑷:卜筮游戏。类似于国王游戏之类的桌面游戏,鬼帝牌持有者可以任意点名两张其他牌的玩家玩游戏。
  三分钟,三分钟这些凶残的天兵早就把他们大卸八块了吧。
  生死关头,俞律不住地想,要是自己有冥界魔神那种挥挥手秒杀一片的实力就好了。
  虽然今天怕是要折在这里,他还是不死心地掏出了身上所有的冥器:七星阵,盾甲,小连弩,箭筒。
  几秒内,蝠龙大人飞技高超地避开了大多数光弹,但是双方的距离却越来越近了,时间才过去一分半。
  那边像得到了格杀勿论的命令,攻击不要钱地往外扔,这样下去他们肯定会死在狂轰乱炸中。
  把阿吉从怀里掏出来放在蝠龙的背上,俞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激发所有防御冥器后,他拿起手中小连弩起身走到蝠龙的尾巴上。必须靠反击来拖延时间了。
  “所谓冥器攻者,集制造者之信念,化万鬼之力于一击,鬼力,言灵⑴矣,咒文是尔。”
  灯总管第一次授课时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他刻过百万条咒文,却从来没试过念咒,反正试与不试都逃不过一死。那就试试吧,他想。
  “咒曰:上古诸神,神力通天,无疆法海,神明力魄,万法归一,天道有常,赐尔无上⑵······”
  一大串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的咒语,有序地从他嘴里念出,沉浸在咒文澎湃浩瀚的世界中,俞律原本焦躁的心绪被抚平,只剩下要把咒文完成的念头。
  所以他完全没发现自己此时脱离了蝠龙,浮在半空中。
  领头的天兵见这只刚刚还逃得欢的小虫子突然站起来,谨慎的朝后挥手示意减速,观察情况。
  蝠龙赶紧带着背上的人远遁。
  “尚飨⑶。”
  平淡的咒文在天兵减速的前一秒诵念完毕,天兵头领只听见对面那小虫子身上的衣袍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动静。
  一时间气氛宁静地有点恐怖,然而被咒文拉入玄妙世界的俞律对此一无所知。
  “卿主,确认前面就是求救的城民。”身着黑色盔甲的牛头报上情况。
  “庚安,你带队把后面的软脚虾挡住,全部杀光,不用留情。”
  为首的人红色瞳仁在前方爆裂光球的照耀下折射出残忍的光,与手下鬼兵浑身盔甲不同,他一袭黑色长衣,身上的气势却让周围所有活物胆寒。
  鬼兵们依据指令迅速从后方远远包围了天兵。
  “哒”脑海中突兀想起的水滴声惊醒了沉浸的俞律。
  因为曾经的死亡而消失的双眼突然出现。
  睁开,露出了一双金绿色的双瞳。
  被称作卿主的统领面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立刻下令让所有鬼兵迅速散开到五十里外。
  天兵头领就没有这个反应速度了,他还在为赶来的阻挠的鬼兵心烦,然而一抬首,迎面而来的是蕴含恐怖鬼力的壮硕金黑混杂的光芒。
  那道光柱似通天的龙卷风,暴戾的气息裹挟着千万冤魂的嘶吼,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惊心动魄。
  天兵们来不及发出呼救,尽数在光柱中化作飞灰,强风随着光柱往四方掠过去,即使隔着很远,庚安都能感受到这一击的霸道。
  而身处中心的卿主,竟然只是被这风吹起了一处小小的衣角。
  幸好这施咒的小鬼后继无力,光柱渐渐淡下来最后消散在黑暗中,庚安在心中想,不然这处真的就要寸草不生了。
  彻底清醒过来的俞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悬在空中。
  然而刚刚的威风他根本不记得了,只剩下骤然下坠惯了一耳朵的风。
  没被轰成渣渣,这就要自由落体摔死了?俞律恹恹地用他钝痛的脑仁想道。
  可见,倒霉,是刻在灵魂里的,艰难扭头瞅了一眼飞速逼近的地面,俞律绝望地闭眼。
  下一瞬间,风消失了。
  “真没用。”
  把他夹在腋下的陌生男士低头看着他道。
  俞律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圣母病发作会带来这么多变数。
  “小律子,快上茶!”
  消失了将近半个月的祝大壮理直气壮地指挥着学徒俞律。
  俞律递上茶盏,大壮接过后立马转身,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朝坐在大堂当模特的大美人双手奉上茶盏。
  “屏上神请用茶。”
  神色恭敬之极,让俞律都要以为这家伙从前那哈士奇表情都是演的了。
  “嗯,谢谢重黎。”
  大美人伸出那双晶莹白皙比例完美的纤长双手接过茶盏,简单的一个动作,卓然风姿想掩饰都掩饰不住,当然,想必大美人是不屑于掩饰的。
  “这些年辛苦您了,文和陛下昨天派人请您明天入宫。”
  “真久啊,想不到一睁眼,冥界都变得这么美了。”
  “众位殿下多年经营就是为了这一天到来。”
  “神荼他现在如何?听说郁垒在女娲小贱人封神之后就殉身了。”
  女娲?不是造人的好神仙吗?俞律想。
  “代冥主⑷大人为冥界竭尽心力,事必亲躬,如今的冥界正是代冥主一手建立发展而来。”
  这大美人是谁呢?恰恰是那日俞律圣父病发作的重大成果,当时仓促逃命间俞律连对方的脸都没细瞧。
  他被那统领送回来的时候,这附加物自然地一起被留在了“冥界第一器”。
  还记得白颜那小兔崽子问这人是不是他捡回来当媳妇儿的。一直以为这魔人是个汉子的俞律一想到要和大老爷们儿,脸色瞬间扭曲。
  “你是有多能想,我会娶个汉子当老婆?”
  当时俞律冷着脸问。
  这下轮到白颜嘴角抽搐了,他道:“你这模样,不强娶还能怎么滴了吧,再说怎么是汉子了?你没常识还是眼瞎啊?人家分明是个妹子好吧,关键是这妹子颜值满分身材满分,怎么还配不上你了?”
  “卧槽,难道我长这样对不住冥界平均颜值了?”
  俞律此时心里升出一丝隐忧,不会吧,说好的越凶残越帅的呢,反而没注意自己捡回来这只不是爷们儿是女神的事实。
  “那不是废话吗?你说说你见过的鬼族里有长你这么残缺的么?好吧,可能是有的,但是后天完全可以靠喝药正常回去啊。”
  白颜也是万万没想到以前自己以为俞律不恢复原貌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感情他完全是不懂冥界审美。
  “你怎么不早说?难怪每次十一坊广味轩的美女来送外卖从来都是眼睛盯着旁边虚空,我还以为她是个斜眼,完了完了。”
  俞律抱头悲痛不已,好不容易暗恋一个冥界妹子,居然死在了颜值上。
  “搞半天你居然看上了蛮蛮⑸?壮士,壮士,这次你得感谢你的颜值了,要是你被蛮蛮看上了,啧啧,那时你才会知道什么叫鬼生艰辛。”
  白颜一脸感叹地拍着俞律的肩膀道。
  “蛮蛮?那个女孩儿叫蛮蛮?还怪可爱的。”这是痴汉状的俞律。
  “可爱你个头啊,蛮蛮是她的学名,我想想啊,你们人界管蛮蛮叫什么来着。”
  说到这里冥界百晓生白颜同学绕着大堂的柱子一直转啊转,直把俞律刚长出来的两只眼睛转成两盘蚊香圈才猛地停步左手一拍脑门道:“没错,比翼鸟你听过没?”
  “‘在天愿为比翼鸟’的比翼鸟?”
  “对,就是这玩意儿,我跟你讲啊,这种号称痴情永生的鸟,如果是蛮蛮族内部结合也就罢了,最恐怖的是其他族的和蛮蛮谈恋爱啊。本来我们这些冥界原住民都是上古时代东泽集团的子民,在那个时代咱们就民风彪悍,感情奔放,看对了眼就在一起,在一起生活之后感觉不对头也会很干脆分手。然而,这个蛮蛮族原是天界的部族,因为族中一个名叫后卿的大神叛变到我们东泽阵营,于是蛮蛮一族后来被天界驱逐到冥界了。说到那个大神啊——”
  说到这里白颜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挪回了看着门口方向的视线,闭口不语。
  “所以蛮蛮到底怎么个凶残法?”最讨厌科普一半不说话的。
  “哦哦,还是说回蛮蛮,刚刚想给你举个例子的,突然想不起来了,蛮蛮啊,一旦爱上,不论生死,不论轮回,一方未灭爱则不灭。”传说中的情圣,还是最高级完全体形式,俞律点评。
  “没想到现在还有鬼族知道蛮蛮历史。”一道听起来耳熟的声音从大堂门口传来,
  俞律顺势看过去,门口站着两个面熟的鬼差,正是上次救了他的统领和其手下,说话的是被手下叫作卿主的统领。
  这身高这脸,刚得知自己的存在严重拉低冥界颜值的俞律忍不住把自己和别人比较。
  这家伙肯定很受冥界妹子们欢迎吧,活在这种人身边简直就是一部惨剧啊,正常颜值都要被衬成狗脸了,何况他这张自己都不忍直视的脸。
  麻麻,我想回家我不想被打击,俞律心中的小人跪地长号。
  “怎么?小兄弟现在身体还没恢复?”这人居然笑了,俞律在心中大号,一定是在嘲讽我。
  然而发散的视线不小心对上了那双血红的眼,登时什么情绪都被吓得跑光了。
  被白颜一拐子撞得肚子疼的俞律努力保持面部表情的镇静,道:“好多了,谢谢卿主大人关心。”
  “这是职责所在,你实在不必客气,今天我们过来还是有事情想麻烦你。”
  这谦逊的态度,高尚的风范,宽阔的胸襟,俞律瞬间为冥界好公仆卿主大人送上了膝盖。
  卿主再次展颜对俞律说:“该怎么称呼你呢?”
  “啊?我叫俞律,鬼族,您喊我全名就好。”俞律说。
  “小律吧,这样亲切。”
  擅自做主变了称呼的卿主,霸道啊,俞律想。
  这时阿吉突然从俞律胸前的口袋钻出来,直接踩着他脸部正中鼻子应该在的地方,上了头顶后趴下,在俞律头顶冷冷盯着眼前的男人。
  卿主见这猫示威似的看着自己,同样冷冰冰回望过去,一只小猫而已。
  一人一猫默契的完全忽视了手足无措的事主。
  直到灯总管出面把卿主领到待客室商量才算完。
  ——————————
  注⑴:言灵。在阴阳家眼中,万物有灵,而作为万灵之长的人运用的语言都是内含灵力的。咒术就是言灵的衍生。
  注⑵:这段咒文是作者原创,没有典故依据。
  注⑶:尚飨。祭奠词念完之后的结束语。
  注⑷:代冥主。相当于摄政王,有统管冥界的实权。
  注⑸:蛮蛮。《山海经·西山经》:“ 崇吾之山 ,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也就是俗话所说的比翼鸟,两只蛮蛮不在一起就无法飞行。此文中将蛮蛮的本体设定为黑凤形态。
  “你什么时候招惹到这个卿主的?”
  趁着卿主二人同灯总管进待客室商量事情,白颜重重的拍着俞律肩膀道,神情很是严肃。
  “怎么了?就是上次我出门不小心遇到天界袭击,被他们救回来了。”俞律突然想起那人说的话,“他救我的时候还嘲讽我没用来着。”
  “呼~”白颜长舒一口气,“那就好,以后能避开他就避开他吧,这段时间,冥界舆论都在推测他就是魔星后卿⑴。”
  “后卿?你说的那个上古大神?”
  俞律不解,虽然冥界子民的寿命很长,平均年龄八百岁左右,但是白颜不是说涿鹿之战发生万年之前吗,这后卿得活多少年啊?
  “具体原因我一时跟你说不清楚,听我族里人说,万年之前天道不公所以我们东泽阵营⑵所有主神几乎全军覆没,现在天界耗尽了天道⑶福泽,就轮到我们冥界的主神重新回归的时机。神祇这种东西,不能以常人来推论,他们的生死只受天道平衡控制,唉,你难道从来不看新闻的吗?”
  “这么说来冥界和天界还是死对头?那怎么东方鬼帝还是女娲封的啊?”
  见俞律又开启十万个为什么宝宝模式,白颜头疼不已。
  “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查这种秘辛资料的好地方,纣阴天宫的藏书阁,你不是过几天要去那边学习么,那边有很多历史书,还有鬼帝亲手写的,乖宝宝,我看好你哦。”
  说完,白颜赶紧趁着灯总管他们还没出来缩到后面的作坊补工了。
  要去上学了啊,俞律想,这倒是个提升自己水平资历的好机会,资历提升之后,银老板发的工资也会涨,这种好事白颜那个富二代不去也就罢了,他记得同期的短吻鳄龙朱业同学可是继承了龙族视财如命的种族特色,怎么连朱业也没打算去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家伙的惯常坑队友的尿性他早已看穿,不过现在名字都报上去了,不想去也得去了。
  这样想着,待客室的对开门被推开,灯总管浮在前面,后面是卿主,他不小心又被这人捕捉到自己的视线,卿主温柔的朝他笑了笑,态度温和有礼完全不像传说中魔星的凶残。
  “小律啊,卿主想委托你给他铸把冥剑,他会用你铸的这把剑参加今年冥界的战力排位赛,到时候你可以随卿主一起去中州冥域参赛,机会难得你自己考量。”
  灯总管面对他们的时候总能自然的用正太音说出老大爷的感觉,完全不照顾周围忍笑的众学徒的心情。
  “灯总管方才向我展示小律你来这边两年间创制的冥器,尤其是近日的那把栖梧剑,一观之下,才知道天才出少年原来是真有的。”
  卿主的委婉夸赞,让俞律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样根本拒绝不了嘛。
  “只是灯总管,瓶颈期刚过去不久,您说的悟我还掌握得不熟练,有点怕辜负期待。”俞律挠着后脑勺说。
  灯总管心中感叹,傻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面前这位可是大金主,换个冥器师恐怕上赶着抱大腿都来不及。
  “正因如此,你才需要把压力作为动力,后天刚好是纣阴天宫冥器司开设讲堂的日子,你就好好跟在卿主身边参悟。”
  灯总管一锤定音。
  送走了似乎在冥界很有地位的卿主,后院照顾那个魔人的朱业激动地跑来通知昏迷了快一周的魔人终于醒了。
  众人都新奇的围着醒来之后一言不发坐在床上的魔人,这时候俞律才迟钝地发现自己捡回来的魔人似乎真的是个妹子,而且是从前人界定义的那种御姐女神。
  俞律对御姐这种生物从来都有种敬畏,许久没想起的聂晓倩正是他短暂一生中接触时间最久的御姐,所以导致他对御姐有条件反射般退避三舍的冲动。
  不过梳洗干净之后的魔人御姐真当得一声大美人,天生魔族特有的亚麻色长卷发,湖绿色的清澈双瞳,皮肤白皙清透,身材高挑,未施粉黛都能让女人羡慕嫉妒恨,让男人垂涎三尺。
  众纯情少年中,白颜同学的反应最好玩,他之前在美人昏迷的时候就以送药的名义混进来偷偷观察过睡美人,现在是从脸一直红到耳后根,俞律见这平日最喜欢装大人的白颜脸红得快要头顶冒烟的样子心里大笑。
  “吾想饮水。”美人突然开口。
  一众学徒立即争先恐后的涌出去倒水,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俞律和灯总管。
  灯总管忽然开口说:“可是屏翳⑷上神?”
  美人轻启朱唇:“是吾,汝为何人?”
  “上神复原这段日子还要委屈您住在这小子的宿舍里。”灯总管不按常理出牌,直说:“近日还请好生歇息,小生先去前堂照顾生意。”
  灯总管走得干脆,屋子里这时只剩俞律和大美人干瞪眼,总管误我,俞律内心流着泪。
  “你这小子倒是心大,摘下兜帽让我看看你的脸。”因为俞律不像其他学徒那么狗腿,反而引起了女神的注意。
  屏翳突然从床上起身凑到俞律面前,吐气如兰道。
  “额,我长得比较不堪入目,还是不摘了吧。”这蛇精病风格他要遭不住了。
  “哗啦”一声,衣料被撕裂的声音传来,屏翳撇嘴道:“噫,怎么也不去喝复原汤?丑成这样你是想吓死旁人吗?”
  我只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对不住冥界审美,还没来得及去拯救颜值,俞律想。
  【来冥界的第五百七十五天,两个红月亮
  ······
  今天讲个故事,从前有个神,她死了,不是被敌人杀死,是被自己蛇精病发作折腾死的。可怕的是这蛇精病又复活了,还跟我一个宿舍,现在就跟我隔着一道墙壁。
  这个故事教育我们,乱捡东西是要不得的,总有一天被坑死。
  在冥界住两年了,今天才知道自己的长相对不住亲友,睡前问白颜要了一碗据说药到病除分分钟恢复原貌还能自带王霸之气的奇药。那黑乎乎的汤汁,让我有点慌,味道难闻就算了,喝到嘴里吐又不是,太难喝!!!
  然后,呵呵,拉肚子拉到虚脱实在睡不着苦逼地来写日记。
  一身茅房臭味,略心塞。
  阿吉又在捣乱,我去收拾它一会儿。
  (此行字迹被猫爪挠花)
  再说回这个真·女神,据阴司网上的众神简单资料显示。
  屏翳,万年前蚩尤⑸主导的东泽阵营⑵首席战神之一,世人称雨师屏翳,能驭五行中的水行,天道本源大神⑹,诞生日比黄帝蚩尤等更为远古。
  但是性别未知,根据远古众神战力排行一般推测为男神,事实证明女人不能太强,后人会以为是个真汉子。哪怕长得再好看。
  说到战力排行。阴司网有一群无所事事整日操瞎心的小编,战力排行榜就是这群号称花费数百年苦心收集各路史珍(私以为大概野史居多)评估而来。
  查到这里,我顺手点开了那个排行榜,东泽阵营的主神居然在总榜前十位里占了八位,首位的不是魔神蚩尤反而是现今的东方鬼帝神荼,后面评分紧跟着的是后卿,蚩尤排第三位和前面二人还差了一千多分,第四位赫然就是大女神屏翳,第五位才有属于华夏阵营的女娲,这两位女神评分很接近。
  由此可见屏翳喊女娲“小贱人”绝对是因为两人是彼此的宿仇。
  后面几个大神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不过奇怪的是另一个东方鬼帝郁垒居然没有被收入这排行里,大概死得比较奇怪(殉身),没有资料提供给那群小编参考。
  终于有点困了,阿吉已经睡了,尾巴居然还在乱动,心要化掉了。
  哦,对了,这几天老是碰到卿主,白颜劝我对这个能避开就避开,原因是此人很可能是魔星后卿的转世,但是明明阴司网上那些关于后卿的推测都是描写其人残暴,涿鹿之战中手刃数十名华夏主神,甚至共工把不周山撞倒都是他去忽悠的。
  这和卿主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嘛,虽然卿主和后卿名字比较接近,不是说好转世性格也不会变化太多的么,具体个例参见蛇精病屏翳。
  而且,我猜白颜肯定是嫉妒卿主比他受妹子欢迎,所以才这么不遗余力地黑卿主,男人的嫉妒心,他懂的。
  还是阴司网,有个冥界新生代各族代表性战力排行榜,卿主作为西方冥域魔族代表名字高高列在排行榜的第一位,第二名跟他差了三千分,连大众情人鬼帝神荼都有评价说这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日后可能成为新战神的后辈。
  唉,睡了,这些神明的世界还是太遥远了。】
  ————————————
  注⑴:后卿。上古十大魔神之一,本文中设定为后土皇幼子,在涿鹿之战背叛华夏阵营,投靠东泽。生性凶残,是传说中的四大僵尸始祖之一,真身为飞尸。
  注⑵:东泽阵营。人界历史上将蚩尤主导的阵营称为“东夷”,然而“夷”字是蔑称,故本文中将蚩尤联盟的名称定为东泽。
  注⑶:天道。广义为调整宇宙的所有法则的总称,狭义为创世神的代称。
  注⑷:屏翳。雨师屏翳,上古十大魔神之一,擅长控制水行。
  注⑸:蚩尤。人界魔尊。死于黄帝之手,为东泽阵营的主帅。
  注⑹:本源大神。能御五行的神祇,在本文中一律被称为本源神。五行为金、木、水、火、土。
  冥界的时间倒是和人界一样,除了一年到头天上挂着的都是那个红月亮,天色昏沉沉给人颓靡的错觉外。
  在新纪元到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差别了。
  “这月亮愣是一万年都没变过,郁闷。”
  新室友收拾着她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叹道。
  俞律透过寝室小客厅的那扇木窗往外看去,天沿挂着一轮圆溜溜的红色毛月亮,透过大裂谷给西坊里高低错落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不是说冥界是鬼帝郁垒开辟出来给东泽子民住的地方么?”
  既然是创造冥界的神,为什么只造了黑夜?俞律好奇地问。
  屏翳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皓腕,边从那桌子上摆着的首饰一个个挑起来仔细过目边讲:“小鬼,你这从哪里听说冥界是郁垒开辟的啊?难道你不知道冥界是他和神荼的老家?”
  “老家?”
  “对啊,他和郁垒都是天生的魑魅魍魉⑴之首,讲白了就是天生的鬼,但是是鬼族里最强大的两个人。”
  “那女娲封他们为冥神管理冥界又是怎么回事?”
  俞律自从有了一个听起来就很牛逼的上古大神舍友之后,就在冥界上古大神网论坛开始连载一个叫作“那些年和上古大神同居的日子”的帖子,然后成功迎来一票乐于嘲讽的黑粉。
  有黑粉自然就不怕没有点击率,这样一来甚至还有不菲的打赏收入,努力充盈小金库的俞律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从此为了得到秘辛修炼了比英时城的城墙还要厚的脸皮,不遗余力地收集这些大神们的故事。
  “厚,那个小贱人啊,拿鸡毛当令箭啊。得了天道的偏向就这样咯,再说神荼他们本来就是天生的冥神,哪还轮到她一个地上的封神。”
  屏翳用她纤长的大拇指和食指捻起一个用黑鸦尾羽制成头饰,脸上止不住的嫌弃,道:“这什么味儿,怎么臭成这样?”
  俞律凑上去用手往自己鼻子底下扇了扇气,道:“没味道啊。”
  “你仔细闻闻。”屏翳是真的闻到臭味的表情,漂亮的眉毛都要打结了。
  这次俞律沉下心,认真嗅了嗅,道:“有点鸟屎味。”
  “呵呵。”女神大人用两个字完美展现了自己的心情,随即展眉:“不跟你个没鼻子的小鬼计较,你还真是对容貌不甚在意,不对啊,我记得昨天你不是问小白脸要了复颜汤么?怎么鼻子和嘴巴还没长出来?”
  “诶,没长出来?”俞律用手摸了一把脸,一马平川,白颜这家伙实在太不靠谱了。
  “啧啧,看你这皮肤白的,复颜汤肯定是喝了的,这么想来,不是你自己不想恢复原貌就是有人不希望你如此了?”
  见屏翳这女神·经一脸正经的用左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切换到侦探模式,俞律糟心着。
  两人才收拾完,马面珢凉就在楼下喊,帝殿接人的车来了。
  俞律左手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右手挎着屏翳的行李包胸前挂着装了阿吉的包,跟在她后面,十足小厮模样的下了楼。
  还没看清屏翳真面目的众学徒,见这架势,都是红了眼看女神被猪拱了的心情。
  白颜见俞律下了楼,一把搂过俞律的脖子,压低声音威胁道:“好兄弟,不要跟哥哥抢女神,以后几年我给你出双倍抄作业的工钱。”
  俞律挑眉不置可否。
  “奸,真是奸,三倍。”白颜咬牙。
  “怎么会跟您抢呢,放心放心,你家这女神,你以后就懂了。”俞律从善如流,拍胸脯保证。
  “磨叽什么呢,搞基也不用这么光明正大吧。”
  站在冥兽拉车跟前的女神双手抱胸道,关键是女神身后还站着拉门的卿主,这高颜值的两人站在一起简直不能更般配。
  不过这人不是戍边司的头头么,怎么今天来当起车夫了,果然也是和白颜那厮一样肤浅的看上了女神的容貌。
  在论坛恶补了上古十大魔神个性的俞律,现在乍见疑似后卿转世的卿主内心还是很忐忑的,不过他因为习惯了没脸的状态,别人也瞧不出他的情绪波动。
  把行李放到车后备箱,卿主还在门边等他上车。
  “注意脚下。”他在俞律耳边善意提醒道。
  这车轮子老大,所以上下还是挺不方便的,腿长的还能优雅登车,腿短的就要用爬了。
  还好他一七五的身高四分之三给了腿,跨步稍大一些就上来了。
  这车厢还是很豪华的,和车轮高度成正比,比如屏翳女神此刻可以单独占据的前排大座位。
  他原本以为卿主是会坐到最前面驾车的,谁知道,下一刻卿主就长腿一迈上车坐到俞律身边来了。
  “呵呵,小伙子就是有活力。”屏翳在前排扭头似笑非笑对着卿主道。
  “让上神见笑了。”卿主道。
  俞律莫名其妙的围观这两人对话,半天也没明白这样的对话有什么意义,干脆就侧头看车外的风景。
  他们这车的速度估计得有三十迈,俞律眼见着旁边一个鬼族大妈提溜着菜篮子超越了他们,默默吐槽。
  “这次陛下让我过来接二位,一来是考虑到屏翳上神多年未见冥界景色,二来是让更多城民能感受到天道的眷顾。”
  卿主解释道。
  然而第一个他能懂,第二个理由就很奇怪了。
  这几天白颜也好,大壮祝重黎也好甚至连灯总管都在说天道,天道究竟是个啥,半文盲俞律表示自己还是不懂。
  “不是天道的眷顾,这些都是有人争取来的,我们不过是受他的福荫罢了。”
  讲出这句话的女神此时正歪头盯着窗外,俞律这次倒是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低落。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喧闹的铜锣鼓乐声,还伴随着很多人的呜咽。
  俞律朝那边看去,广味轩的牌匾上扎着白色的花边,屋檐两边也挂上了白色灯笼,丧事?
  他还一直以为都活在冥界了,死这种概念应该是不存在的。
  甚至最开始灯总管直接打散那个胆小鬼后他因为这件事还问过白颜冥界的死是不是就是化作黑烟散了。
  结果白颜告诉他那不叫死,化成黑烟都是直接去人界轮回的。
  现在来看难道还有其他方法让冥界的居民死,或者换个说法,消失?
  有围观者的对话传来。
  “这姑英可惜了,以后再也看不见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来送外卖了。”
  “我看你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狸族还能欣赏蛮蛮的美?”
  “跟你们说,我才从摆那水晶棺的灵堂过来,太惨了。”说话的是个长脖子的鸟类种族,似乎是蛮蛮族近亲。
  “怎么个惨法?”
  “凶杀,全身上下所有血液都被抽干了,好好一个水灵的姑娘,成了比地狱饿鬼还难看的干尸。”
  ······
  最先注意到俞律惨白脸色的是卿主,但他没有开口劝慰。
  “原来她叫姑英。”俞律喃喃道。
  “后姑英,蛮蛮族姓为后。”卿主说。
  “蛮蛮?倒是个让人怀念的名字。”
  屏翳还是那副双手环着大胸的姿势,不过这次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冲动。
  冥马速度不减的朝帝殿驶去,在俞律低头失魂落魄的时候,窗外的送灵队伍的水晶棺和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
  车厢内再无人说话,似乎都在照顾俞律的情绪。
  “你女朋友?”
  他忽然问,这个时候卿主身上的气质完全不是之前的优雅,反而带上了更多随性,可惜俞律没心思观察他这多出来的人烟气息。
  “不不不,我只是拿外卖的时候常常见到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低着头,俞律这种纯情小朋友经不住逗,答话间就窘迫得面红耳赤。
  “想见见她最后一面么?”
  卿主一手反握住放在那逆天长腿上的佩剑剑柄,一手温柔地抚摸着剑鞘上的纹路,眼神不再是之前谦和有礼的平淡无波,取而代之的是看心爱之人的那种宠溺,盯着自己的剑。
  “我和她真的不认识。”
  试图解释的俞律,说到这里又觉得有点悲催,虽说达不到爱的地步,但是在人界的时候看个蚂蚁被人碾死都不忍心的圣父病来了冥界也没痊愈,常常能见面的漂亮女孩就这样被杀了,未免有些惆怅。
  “之前还没有和小律你作正式介绍。”卿主侧头,居高临下,说:“我叫卿离,如你所见,是西域王城戍边司的统领,同时,也管辖王城周围三镇的行刑司事务。”
  禁卫军头子和京城公安局长?大官啊,起码照俞律记忆里我朝的政治体制来算,官职等级不算顶尖,实权最大。
  但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俞律抬头看这人,红色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让人产生一种满眼深情的错觉。
  “我可以带你去跟进这个案子。”卿离说。
  “喂,够了啊,当我死的啊?”
  前排屏翳回头翻了个白颜道,把自己那张高颜值的脸毁得一塌糊涂。
  被这两人一打岔,俞律也终于从方才低沉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这两个人虽然一个是蛇精病,一个是谜团,但都是好人,俞律想。
  西域帝殿。
  这是一座浮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宫殿,纣阴天宫只是帝殿建筑群中专属教化职能的小小一处。
  帝殿主体全部用巨石堆砌而成,冷硬森严,如盘卧的巨龙在高耸的王城街灯光芒中沉睡。哥特风格很明显,但是这种风格却和西方冥域的地理环境意外和洽,特别是和大裂谷纵向的万道沟壑浑然一体。
  沧桑的石料表皮向每一个有幸来到这座宫殿的冥界子民无声诉说着悠久漫长的冥界历史。
  当然并不全是哥特风,纣阴天宫就是建}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离开这个地方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