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订购的书忘记购买了怎么办

  见面谈天气,已经OUT了,交流星座打破了陌生人之间的尴尬

  职场的迷茫,让人焦虑不已,白领希望由星座掌握相处之道

  星座书为什么能赚年轻人的钱

  它有些关系学的意味

  □本报记者 方力

  金牛座守旧又贪财?双子座分裂又善变?巨蟹座闷骚又顾家?狮子座爱炫又豪华?这就是你对12星座的印象?打住打住!都什么时代了,星座观念还这么陈腐!

  中信出版社编辑杨柳是个温婉的女生,她身边有很多“星座达人”,如果心情不好,会归咎于“水星逆行”。她自己也是星座控,每周都会上网测运势,不然就觉得“缺点什么”。

  如何和异性拉近距离、与客户打开话题、在聚会中成为人气王……从报纸杂志到网络论坛,星座热一直不断升温,图书市场上关于星座的书也是花样百出——从自身到他人,从恋爱到职场,从联谊到居家等N多个方面。 

  不过,无论出版社编辑还是星座作者,大家都说了——这只是个大家都能玩得很欢乐的心理游戏,不能太当真。

  出版社一个月推12本星座书

  “光起印量,就超越了很多普通图书”

  饭局上,几个陌生人坐在一起,要打破尴尬,若谈今天天气如何如何,那就太OUT了,不如互相问问,你什么星座的?哦,我是天秤。耶,我是双子。此处省略星座性格特点N字。如果气场相宜,一段美妙的交谈开始了。

  可以说,最早的星座流行开来,是从一种交际的谈资开始的。而要追溯中国星座书的历史,大概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一些台湾星座写手进入人们的视野,吸引了最早一批粉丝。

  很多嗅觉灵敏的出版社,看好“星座消费”的潜力,出版了一批在博客、报刊专栏上走红的星座作者的书。像较为知名的星座小王子、玛法达、薇薇安等都有星座书问世,销量比较稳定。

  此后,星座书每年都会有新品推出,直到近几年,刮起一股风潮。

  网上关于星座的解读铺天盖地,分分钟都在更新,就内容而言,星座书的优势并不明显,所以一般都走畅销书路线。

  去年6月,中信出版社一口气连推12本《闹闹的星座书》,反响不错。闹闹之前已经出版过三部热卖的星座书:《爱情全占星》《星座血型全占星》和《2010星运魔法书》,粉丝无数。

  “你是什么星座的呀?”中信出版社编辑杨柳声音很甜,接受电话采访时,笑着问记者。难道这已成了她们的职业习惯?杨柳告诉记者,当时决定出闹闹这套星座书,就很有点“小私心”。

  “因为我们一个编辑室里的女同事,都超爱闹闹的博客,她写的每周运势,是我们必看的节目,感觉很欢乐。后来我们联系闹闹,双方一拍即合。不过,这是闹闹最后一次出版星座类的书了。”杨柳说,为了让这套书视觉上更有趣,他们专门配了一些有智慧的漫画,以大量插图来做星座解读,很符合文青小资和学生们的口味。

  据中信出版社介绍,《闹闹的星座书》系列单品种印数2.5万册,共计有30万册上市,光看起印量,就超越了很多普通图书。

  星座与生活职场糅合做卖点

  “这类书会渗透进一些关系学的意味”

  “什么样的人最容易爱上你,而你,又最容易爱上谁?什么样的人是你应该投奔的‘明君’,而你,又该提拔什么样的人?什么是你的优势,什么是你的软肋?什么时候你被赞为果断,又是什么时候,你被讥为武断?”

  一连串问号,刻意营造了一种神秘和玄妙。这是一本星座书的推荐语,该书称,“在灵动的阅读中,可以更加透彻地了解自己和他人!”

  记者看了一下,目前市场上,除了讲解星座个性、运势的书,可以获得谈资和消遣外,还有一批把生活、职场等实用信息,与星座糅合在一起做卖点的书。像远方出版社的《12星座人性攻略》、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星座改变命运》、中国经济出版社的《星座帮你做销售》等。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编辑张丽娉在做《星座改变命运》书之前,调研了大半年,她告诉记者,“为了避开市场上60%~70%的运势星座书操作模式,我希望能够让年轻人把星座,当作认识自我,甚至认识世界的一个小工具。”

  青年文学评论家夏烈告诉记者,其实,很多星座书,都会渗透进一些关系学的意味。“在公司,处理和老板以及同事的关系,令很多人感到心力交瘁。所以小白领有兴趣研究老板或是同事的星座,希望掌握一点相处的信息。甚至有迷茫的父母会参考自己和孩子的星座,来改善亲子关系。”

  比如《亲亲我的宝贝:12星座亲子教育完全攻略》就是在推销星座亲子教育法,帮助父母们了解自身的特质和梳理个人的情绪,更有各星座宝宝的性格与特质分析,以及沟通方法等。

  而更夸张的是,华夏出版社甚至出版了《脑筋急转弯(12星座彩绘本)》,将小学生智力题与星座进行跨界结合。

  夏烈认为,学生和小白领是目前星座书消费的主力人群,他们的喜好有不同的特点。“小白领比较看中星座书的功能性,了解不同星座的个性,可以与该星座的人更有共同话题,相处更加和谐。而学生往往更注重趣味性,也更注意星座运势、星座恋爱秘笈之类的东两,甚至用来指导自己的行动。”

  “出版社想要赚钱,只有不断想办法,延伸星座书的内涵,比如它在现代职场、商场和情场的应用,这样才能吸引更多层面的购买人群。”

  现在,星座爱好者、星座写手大都集中在网络。夏烈告诉记者,网络上,甚至也提供一些付费占星咨询,价码详尽,从120元到480元不等,“但数量比较小,因为真正愿意花钱去玩的,不多。也不值。”

  而出版社为了卖书,也会在网络上,利用博客、豆瓣小组、星座QQ群、门户网站星座论坛等多个平台,发起营销攻势。

  通过对每个星座性格、爱情、运势的分析,很多人会从中对照自己。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教授黄健分析说,星座在年轻人之间开始盛行,因为它有一些未知的新鲜、浪漫、时尚的感觉。最主要的是“现代人生活压力大,内心时常有不确定感,迫切需要一种可以预测自身未来,增强自信的东西。星座就是一些人的心理寄托或是麻药。”

  如同闹闹在接受采访时说的那样,自己对星座就是喜欢,纯属业余爱好,出星座书,也是从画漫画开始的。不过,她并不觉得占星可以改变命运,但这个东西可以开阔我们看世界的角度,陌生人刚认识的时候,星座和血型往往是一个比较容易开始的话题。

  黄健说,有一本《生辰的秘密》竟然在序言中称,只要知道一个人的出生日期、地点和时间,便可凭借当时星体间的运转,精确地推算出该人的一生。“这完全是伪科学。星座学现在没有确凿的科学实验可以证明,它只是一种西方文化习俗。”

  而最让人担忧的是,目前很多中小学生,也很迷星座,甚至用星座来预测考试成绩。人文学者傅国涌直言:“这真是太荒唐了。这会误导世界观还处于形成期的青少年。”在他看来,星座这事儿,很无聊,“我一点都不关心,如果现在很热,那说明现在这个社会,精神世界空虚,价值观无聊的人太多了。”

  黄健说,跟很多人爱看八卦新闻一样,星座书闲着没事翻来看看,娱乐一下即可,如果把星座分析当成自己生活的指南,就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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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与切尔西李、安东尼陈、克里斯多张、房东王太,以及乱七八糟我已经忘记的狐朋狗友们喝得大醉。他们在和我告别,为我即将结束七年留美之旅告别。聚会上,切尔西李举着一只鼓着硕大肚子的红杯,说:“在北京好好混,期待我们明年的相聚!”说罢将酒一饮而尽。安东尼陈又说:“不要忘记我们在美帝国时水深火热的日子。”此刻,我的眼眶早已湿透,眼泪掉进酒杯里。房东王太拍拍我:“算上你,我已经送走了十七个中国留学生了,我祝福你。记得,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房东王太是香港人,一人独居在两层、有着四个房间的小别墅里。除去自己的卧室和书房,其余两个房间则是专门租给留学生的。她负责留学生们的起居饮食,每月租金公道合理。留学七年间,我在王太的别墅里,住了五年。王太有着美国人的友善与豪放,我们无话不谈,与她的亲密程度早已超出了我与母亲。

切尔西李、安东尼陈和克里斯多张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四处打工,横跨美帝国的几大服务业,这包括咖啡馆收银员、酒吧服务员、中餐馆服务员、赛百味卷三明治服务员等,我们一致认为坚决不能刷盘子,这已经不是《北京人在纽约》的那个时代了,同时这未免也太给中国人丢脸了。那时候我们都无比爱国,嫌弃美国的饮食、办事效率和简单粗暴的思维方式。而偏偏我们的爱国主义教育是在美国完成的。在我们涉猎的服务业中,给豪宅的后花园除草坪算是技术含量最高的,这不但需要体力,还需要智慧。除草坪是按小时计费,我和安东尼陈往往都可以在客户的眼皮子底下努力地磨叽半天,而不被识破。客户们都认为我们中国人干活仔细、卖力。在那些日子里,我们盼望着自己学业有成后报效祖国,觉得祖国需要我们这些“海龟”来建设。我们四个人经常双手捧着披萨坐在快餐厅里畅想着未来回国的日子,幻想着穿套装横穿街道、高档写字楼里。临毕业时,安东尼陈退缩了,他选择继续读MBA,克里斯多张谈了个本地的男朋友,切尔西李因为两科挂了而要多读一年,只有我顺利毕业,没有男友,只身一人地毅然决然选择回国。对此,我从来没有如此的坚决过。甚至没有问过父母的意见,毕竟再工作两年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拿到绿卡,这也是父母当初送我出国的主要原因,他们希望我能留在美国。

当晚的告别聚会,记忆停留在了我端着酒杯说:“再见吧,美帝国!”于是我把满满的杯中酒全部倒进了肚子里。之后便没有了之后。除了我们四个和王太以外的那群人,我一个也记不清楚了,据安东尼说,那些人好像是以前在酒吧喝酒时认识的,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们哪有酒就去哪。第二天,我患了轻微的酒精中毒,在床上躺了一天,看着王太把我的衣服一件件叠好装进箱子里,而我以每小时进一次厕所的频率呕吐着,最后连胆汁都快吐了出来。临到晚上,王太为我准备的港式解酒汤终于起了作用。我从床上爬起,用目光抚摸着整个房间,以及我所能看到的整条街道。这是我在纽约的最后一晚,切尔西等人纷纷发来了表示对我不舍的信息。当然,与他们分离必然是一件令人心碎的事,但我相信,这次短暂的分离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聚。我站在窗外,看着外面静谧的街道被路灯照得似乎蒙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这七年以来的日子像是个纪录片,粗略地从头到尾播放了一遍,没有重点,没有情绪,没有颜色。这七年到底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在我即将离开的夜晚,思索着。我在这里把青春耗尽,体验了一把美国社会底层的生活,我们叫着半土不洋的名字,说着一口半中不英的语言,吃着半甜不咸的美式中餐。但尽管这样,我们仍然有高高的姿态对那些没有出过国的中产阶级吹着牛逼,大肆炫耀美国是什么样子的,和我们的爱国主义教育是如何在美国完成的。因为我们是留美七年的学生,我们在世界的中心度过了青春期,度过了人生最重要的时光。

第二天一早,切尔西等人聚集在了王太别墅门口,像是在预谋着什么。我把两个笨重的大行李箱从别墅的二楼拖了出来,安东尼作为唯一的男性,负责把我的行李扛到了他的后备厢,克里斯多说:“这么多年下来,你就这么点东西?”我说:“我倒是想把你们也装行李里呢,人家航空公司能同意么?”在去机场的路上,我们彼此沉默着,像是把我送去了刑场,气氛十分凝重。切尔西突然问我现在什么心情。我说:

“现在的心情平静如水,从未有过的平静,之前的那种澎湃都没了。”

“不应该呀,想想回国马上就要吃到正宗的涮羊肉、大煎饼、包子饺子面条子,我都替你激动。”克里斯多说。

“我现在想的是怎么对付空中这十多个小时呢,想想腰就疼,脖子就酸。”

“你别这么消极,回国还有大好前途等着你呢,这十多个小时飞机算什么。” 安东尼说。

说实话,现在的我突然对未来失去了把握,也许我从来就未曾把握过住什么,那些靠想象和扯淡出来的未来,现在变得像泡泡一样“噗噗”地全部幻灭了。

纽约的机场永远都是川流不息,人们永远都是忙忙叨叨地彼此擦肩而过,各种香水和咖啡的香气挥发在空气里,这是一种优越的资本主义味道,让人心情愉快、明朗并且可以让人感受未来的朗朗乾坤。切尔西等人陪我托运行李,我们排在浩浩荡荡的队伍最末端,开始了我们的畅想。安东尼说:

“我未来回国要分别在杭州、承德置办产业,冬天去杭州,夏天承德。”

“你是不是傻,杭州没有暖气,冬天得把你冻出关节炎来。”我说。

“那我就去泰国置办。”

“泰国不让你一个外国人置办产业,人家都卖给本国人民。”切尔西说。

“那我就再回美国,去迈阿密。”

“除非你拿到美国绿卡了,那才叫‘回’美国,不然你拿什么‘回’?”克里斯多又说。

“那就在美国扎根了,我觉得现在的我也不适应国内了。我在美国等着你们,到时候咱们一人在迈阿密海边买套别墅,咱们还住一起,再每人买个游艇,出去带着小伙子小姑娘们去兜风。” 我们有一句没有一句地畅想着。我们之所以敢如此放肆地嚷嚷,是因为队伍的前后都是黑白两色皮肤的人。我们在美国练就了一身只要对方听不懂,就可以厚着脸皮大声胡说八道的本事。

分别总是痛苦的,真到这一刻,我们还是抱头痛哭了。切尔西说,直到这一刻起,她才真的意识到我要离开了。我们彼此挥手告别,他们一直看着我转过弯去。随着离机场大厅越来越远,那股充满着优越感的装逼味道也逐渐变淡。克里斯多给我发来了信息,说祝福我,说我的未来必定是光明的。而现在的我,对未来的路究竟是怎样的,真的不确定。

经过十三个小时的飞行,双腿像是租来的,走路不听使唤,关节也像是生了锈。北京国际机场的气派程度堪比纽约,我国发展速度之迅猛让我们这些“海龟”深感自豪。我昂首挺胸,像个成功人士一样推着行李车,在众人的检阅之下穿过,奔向父母。父母见我大肆挥手,呼喊我的名字。上次回国是三年前,这三年里父母的体态又增添了几分老年人的样子。我与父母拥抱,妈妈流了眼泪。她太想念我了,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可那时候为了多修几门课,实在没有时间。妈妈一直拥抱着我说:“这下不走了,不走了。”爸爸也在一旁,接过我手中的行李,满意地点头。走出机场,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有点呛鼻子的人肉味,心中陡然显出了“劳动最光荣”的几个字来。而我将要一身飘香地穿过人群,穿过马路,穿过这座城。

与此同时,北京的飞速建设让我感到无比陌生,家附近街道两侧的餐馆、小商铺已经不复存在。鼓楼、方家胡同里的那些略显文艺的咖啡馆、音像店也因各种理由全部拆除。那曾经被我视为在夜晚富有魔幻色彩的簋街,如今也与那些乏味的街道没有两样。这一切的变化,让我不免感到有点惋惜和难过,这再也不是我小时候的家了。

父亲步伐依然矫健,母亲气质依然端庄优雅,只是略显倦怠。父亲身手矫捷地从后背厢里取出行李,帮我提回了家。母亲早已在家中备好了饭菜,可经过十三个小时的飞行,胃里翻江倒海,再加上时差的原因,我洗了个澡便倒头就睡。饭菜原封不动地摆在了原处,可母亲没有一丝的不快,他们对我的溺爱一向如此。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远处则是雾茫茫的混沌世界。我又回到了北京,回到了这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经过一个星期的时差调整后,我终于可以像个人一样在白天活动了。在北京的同学朋友听说我回国后,都翘首期盼着将我彻底灌倒,以示他们对我的想念之情。这种简单粗暴的接风方式与切尔西等人如出一辙。自从上次的告别聚会后,我发誓此生再也不喝酒了。冬婷是一个知道我回国,以及第一位想将我灌倒的人。她是我的初中同学,聚会的内容由此变成了吃饭逛街。朋友们认为我变了,变得极为无趣,像是被生活击垮了的中年妇女。其实,聚会的关键目的,是想让那些已经在职场上打拼了若干年的朋友,帮我挑上班时所穿的套装。可她们却说:

“我真觉得你多虑了。”

“什么意思?你们上班不穿套装?”

“真逗,你以为你刚一毕业回国就能当上总裁呢?我们公司也算一个小外企,人家总裁也没穿套装啊?”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得欢。”

“那你先把狗找着,再置办铃铛行么?”

“狗早晚都能找着,分分钟的事。在纽约人家上班都……”

冬婷立刻打断我:“别老跟我说地球那半边的事儿,想在北京混,你得接点地气儿。”

尽管被冬婷泼了一脑袋的冷水,可我依然决定要斥重资来置办上班的行头。我在一家价格不菲的品牌店挑选衣服,东婷在一旁摇头咂舌。

“看你这架势,是准备在北京打持久战了?”

“当然,我为祖国的电影产业深表担忧,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回来。”

商场即将打烊,我提着大包小包的满载而归。艰巨的任务总是要留到最后才做,那就是找工作。我对自己的未来规划非常明确,那就是要将电影这条道路一直走到黑。自从报考大学开始,我的梦想未曾改变过。找工作在父母看来是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开了一个小型讨论会。母亲一脸严肃,对我的工作计划很不满,她说:

“这电影圈太乱了,三天两头电脑的小角落里就会曝出一个明星的艳照门,不是这个出轨被抓了,就是那个因为吸毒进了局子。你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又不太发达,并且刚从国外回来的女孩子,在这个圈子里混迟早得吃亏。”

父亲说:“我的意思是年轻人就该追逐自己的梦想,撒手去闯荡。那些蹦出来的小广告也不都可信,很大一部分信息都是明星的自我炒作,吸引眼球呢。况且,豆子是想当导演,我还是很支持她的。但是,有一点得答应我。那就是这工作必须我替你找,有个熟人照应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说:“找工作是一个很私人化的事情,不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所以这个讨论会我觉得十分没有必要。可以散会了。”

母亲又说:“什么叫别人?你是我们生下来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我说:“从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是块胎盘。自从我来到人世,你我,再加上我爸,咱们三个就是独立的个体。人家美国的家长就特别想得开,孩子十八岁以后都会离开家住,各自亡命天涯了。哪像国内的家长,孩子都三十了,还觉得像穿开裆裤的孩子似的,几点回家,和谁去了哪,什么都要插手,管上一管。生怕被别人抢走,被人祸害了似的。”

“你别老跟我们说国外怎么着的,你出去上学的钱还不是我和你爸给的?”

母亲提到钱的问题时,我一下没了底气。

“你跟孩子提什么钱啊?”父亲说。

“你既然回来,我们就要管到底!不然你就别回来,离我们远远的!”母亲又说。

“我回来是报效祖国的,又不是挨你们管的!”

“行了,这都哪跟哪啊?这不是在讨论豆子的工作问题么。”父亲开始和稀泥。

“总之,两个人的意见我都坚决反对!”

又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激烈辩论后,我们三个终于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一个星期后找不到工作,我则需要换一个行业,并且从今天开始不拿家里的一分钱。父母看我信誓旦旦地,露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对于我来说,这次的讨论会是以失败和不欢而散告终的,可对于他们来说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我垂头丧气,憋了一肚子的火回了房间。二老却愉快地继续看着他们《媳妇的美好时代》,并且津津有味地讨论着剧情,真是庸俗。我回到房间里,有点想哭,照了照镜子还是憋了回去。只要每次想哭的时候我都会照镜子,因为觉得自己的哭相实在是太难看。我很困惑,为什么找工作这么私人的事要征求别人的同意。在外七年里,“我的人生我做主”似乎已经成了我和安东尼等人的座右铭,从报考哪所大学、选择专业、打工、恋爱,甚至是毕业后的去向,我一向都是自己做主,并且身边的人也都如此。我几乎没有做出过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可为什么一回家,我的人生好像就成了别人的似的。

我在床上不知道瘫了多长时间,客厅已经安静下来,想必《媳妇的美好时代》已经播完,二老准备就寝了。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去了趟卫生间。又觉得动怒着实是一件消耗体力的事,奔去厨房抓了一块晚上吃剩下的烙饼。我决定,立刻找工作。我给冬婷打了一个电话,准备向她求救。可打了两个,她都给挂掉了。又过了一会,她发来了短信说她还在公司里开会加班,我一看表此时已经快十点了。我简短地问她该如何找工作,她只回了两个字“智联”。我立刻上网百度,搜索“智联”。原来那是一家著名的猎头网站,里面的工作五花八门,从传媒到金融,从教育到医疗,甚至连海族馆的表演员都有。我直接选到了影视导演的类别中,又用了十分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简历整理了一遍,填上了之前拍摄过的所有短片的名字。但在工作经验那一栏中,却空空如也。在投递给了五家公司简历以后,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关上电脑,安心地睡去了。

第二天,我期待接到影视公司的面试邀请电话,可直到晚上也没有一家公司来电。冬婷安慰我,再等等吧,一般都要等个两天才有回复呢。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等待,我继续投简历,一口气又投给了三十多家公司。几天过后,依然杳无音信。父母在这一星期内没有向我提起过有关工作上的任何事情,而我对此也是闭口不提,并装着从容不迫。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眼看这个星期即将结束,可仍然没有接到一家公司的电话。突然之间,那种自信褪去得无影无踪,面对这诸多公司的岗位要求,我变得惶恐不安。发现即便是毕业于美国大学,即便有再多的在校习作也无济于事,实战经验就意味着一切。在这个星期的最后一天,我终于接到一个猎头的电话,她说看过简历后,有一家电影发行公司很适合我。电影发行是一个我从未涉及也毫无兴趣的领域,但据我所知,这个行业离我就像是隔了八座大山。猎头顾问态度很好,她向我做了具体分析,认为以我目前的资历来看,直接上手当导演是不太现实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委婉地拒绝了。晚饭过后,父亲悄悄问我,工作的事情进展如何。我叹了口气,父亲又说:

“我有一个朋友的公司,现在正在招聘导演助理,不然你去试试?”

我有些犹豫,既不愿与父亲妥协,也不愿意失去这个机会,但毕竟过了今天,就必须放弃电影。

“你的简历我已经给人家了,人家对你特别满意,还说想好好培养你呢。”

“您已经把简历给人家了?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怎么能一样呢!您怎么能在没有征求过我意见的情况下,就替我擅自做主呢!我不去!”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知道好赖?”

“算了,你就告诉人家我不去了。死活都不去!”

“那我都跟人家说好了!必须得去!”

“是你跟人家说好了,又不是我!”

我与父亲几乎同时将屁股从沙发上抬起,各自回屋了。回屋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给刚刚那位态度很好的猎头顾问打电话,并且告诉她我很愿意去那家电影发行公司。猎头又说:

“就是的,您现在是刚刚毕业,又是在海外留学的,即便是电影专业,不在国内的电影圈里混,也没多大用处。不管怎样至少是家影视公司,等进去后再换到制作部,当导演的梦很快就能实现的。”她的话有几分道理,但嗓子里还是跟有块大石头似的。就这样,我找到了第一份工作,一份与我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

公司位于三里屯,据我所知,这里的影视公司多得扎堆儿。放眼望去,大街上处处都是时尚弄潮儿,奇装异服,有些服饰甚至令我百思不得其解。随便坐在一个咖啡厅里,都会有人在谈电影,聊剧本,找投资。在他们口中,几个亿就像是几块钱似的,张艺谋、冯小刚、范冰冰都是他们家亲戚。

经过两轮面试后,我顺利地入职了,税后的薪水是四千块。一整个月的工资相当于我在纽约当服务员一个星期的工资。进入发行期的出差补助是一天二百五十块钱,几乎每两个月就要出差一次。他们对电影发行人员的要求很低,高中以上学历即可,对电影行业完全不了解的也没关系,只需跟下来一个项目就都会了。公司把全国各地以省份划分,分配给下面的同事,每个同事负责一个省。有电影上映的时候,同事们则陆续到各自负责的省份出差。出差的主要任务就是与当地的影院以及各大媒体进行对接,并且安排电影首映和明星的路演活动。发行部门的总监是个看上去不苟言笑的年轻女人,她姓戴,大家都管她叫戴总。按戴总所言,这个工作不需要很强的专业性,只要有足够的情商以及酒量,就可搞定一切。他们录取我的理由很简单,第一就觉得我是单身,可以随时准备出差。第二就是可以喝点。戴总在面试结束时问我:“平时喝酒么?”

我突然感到特别亲切,就急着说:“喝啊,我们留学时,业余生活特别枯燥,所以没事总喝酒。”

“那你的酒量应该不错吧?”

“能喝一点。”戴总和张总互相望望,表示很满意。张总又补充说:

“你这个洋学历在我们公司可能没什么大用,公司目前没有进行对海外项目开发的打算。”

我苦笑了下。面试就这样短平快地结束了,我顺利入职。我人生中的另一段旅程就这样跑偏地开始了,开始得很仓促,并且令我很不满意。

正如冬婷所言,大多公司是不需要穿那种正式且华丽的套装上班。并且,同事彼此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上下级之间的笑里藏刀,叫人不寒而栗。办公室是一个大开间,同事之间连块挡板也没有,你的所作所为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隐私可言。上班第一天,戴总带着我向部门同事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秦梦,毕业于美国纽约大学,电影导演专业。前不久刚刚回国,请大家多多指教。”向大家鞠躬后,却发现同事们的态度颇为冷淡,个个呆若木鸡。戴总又说:“嘉明,给小秦找一个位子坐。”

嘉明是戴总的助理,后来听说,嘉明就像是戴总私人保姆,家里厕所堵了都得让他帮忙通。我的座位被夹在两个同事之间。中午午饭时间到,同事们两两一起结伴而行,我热情地问我旁边的女同事:“要一起吃饭么?”她看了一下对面的同事,两人互换了下眼色,表示同意带着我一起用餐。可刚出公司门,她们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坐在我旁边的同事叫张玲,另一位女同事叫桂思思。张玲一下就挽着我说:

“面试的时候,我们姐姐都问你什么了?”

“他们好像什么重点也没问。”

“她没问你的酒量怎么样么?”桂思思说。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张玲又问。

此时,我们走进了一家面馆,坐下、点菜。

“一猜就是这套路,我们姐姐就喜欢你这样的。”桂思思说。

她口中的“姐姐”指的就是戴总,戴总七十年代末生人,虽然貌美,但总是板着脸,好像生下来就没笑过似的,并永远端着一个“我是你们老大”的架子。

“我们那姐姐,你得小心点。她简直就是‘心机婊’的鼻祖,她以前也是某个小电影公司里面做发行的,估计职位还没咱们高呢。那会她的男友天天骑着自行车送她上下班。后来就被咱们老总看上了,挖过来直接当上发行总监。你说她凭什么?”桂思思接着说:“后来,瞬间就把她男朋友给踢了,跟没跟咱们老板好上就不知道了。”

“我觉得不能真好上,咱们老板都六十多了,那方面估计都不行了。”张玲说。

据说,“老板行不行”的这个问题是同事们最热衷的话题。

“姐姐成天端个架子,也不知道端给谁看的,谁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呀。我都替她累得慌。不就是有个自己的单独办公室么?”

我听着她们的对话,我说了句:“Unbelievable。”

两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呀?”

“就是不可思议。”我说

“你没事别老说英文,说了我们也听不懂。”张玲又说:“看来你不是姐姐那边的,那你就跟我们是一边的了。”张玲说。

“我悄悄地问一句,咱这公司里面一共有几边呀?”我说。

“咱们底下的人一共就两边,姐姐一边,我们一边。剩下的就是领导层了,他们分几边跟咱们也没关系。”张玲说。

“那姐姐不算领导层么?”

“她当然不算,论资历她还早着呢。”

这时候服务员把面分别端到我们面前,我随口说了句:“Thank you。”服务员没有理会我便走了。张玲和桂思思两人似笑非笑地互相看了一眼。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多年养成的语言习惯,也不是一两天能改过来的。为此,我也没做过多的解释。

“据说这次是招负责山东省的人。”桂思思继续说:“你可得小心点,上一个负责山东的同事,后来喝进医院了。”桂思思是负责东北地区的,她说:

“东北人,山东人都能喝酒,但只要你第一次上饭桌挺住,摆出一副誓死不屈的架势以后,那你以后就不用再喝酒了。”

“那要以什么理由拒绝他们?”

“你就说你酒精过敏,喝一口就得进医院。如果再有人硬逼你喝,你就抿一口,赶紧装要吐,跑厕所。注意啊,表情是关键,他们酒桌上的那帮人贼着呢。一定得装得像一点。不过你记住了,这可是大招,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对不要用。万一演砸了,估计连事儿都谈不成。”

姐姐与我并没有过节,可经过这一顿午饭后,我对她也产生了敌意,加入了张玲她们这一边。张玲和桂思思的推心置腹令我很感动,我也向她们谈起了我在留学时遇到的困难与无助,但她们对此好像并不感兴趣,也对我不经意间冒出来的英文单词感到厌烦。从这天起,我便努力地克制自己要将英文忘掉,将自己的留学经历忘掉,就好像那是一门可耻的语言和一段不堪的经历一样。

没过多久,戴总就开始安排出差任务。我对父母做完工作汇报后,他们对我进行了一番叮嘱与教育,让我对领导要极度尊重,凡事都要听领导的,领导讲话的时候别插嘴,领导夹菜的时候别转桌。我深知这都是基本常识,但他们生怕我一个没有社会经验的傻孩子会在不经意间得罪了领导,失去这份工作,并且又给我举了无数个他们单位新来的小朋友如何顶撞和得罪领导后被开除了的事情。我听得颇为不耐烦:

“你们就是把领导捧上了天,才当不上领导的。”

父亲又追着我讲道理:“这可不比国外,这里也没有人人平等这么一说。”

“别问为什么,记住就行了。”

父亲说的这些话我记不住,也不想记住。

我们姐姐对待此次出差,摆出了一副时间紧任务重的架势,但实际上无非就是带着我四处与山东省的影院院线的各方大佬去拜码头。工作内容除了吹牛逼就是喝酒,张口闭口全是几亿几千万的大买卖。而我的任务就是闭上嘴,挺直了腰板频频点头和微笑。关键时刻奉上茶水或是递烟灰缸。出差的头一天不用喝酒,可回到酒店的时候却头晕目眩,像是喝了一斤白的。第二天的工作内容亦是如此,姐姐对我说:

“晚上咱们约了这几个人。”她给我看了一下名单,是各大影城和院线的老总,不知性别的八个人。她又说:“山东人酒量都不小,即使是不能喝的酒胆也大。晚上你就先说你不能喝酒,我先挡着,实在不行了你再上。他们估计也不会太为难你一个小女孩的。懂了?”

我点点头说,字面上的意思懂了。可还是不懂姐姐为什么会这么做。

晚上,我与姐姐先到了饭店,姐姐有点坐立不安,看着比我还紧张。随后,几个总陆续驾到。姐姐从椅子上立刻弹起来,端茶倒水全由她亲自上阵,弄得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等人和菜都逐渐上桌到齐后,姐姐首先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几个总有男有女,看不出酒量如何。只是见着姐姐都很亲切,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可后来,随着一杯杯酒吞下后,才发现,有个总甚至连姐姐的姓都不知道。

姐姐放下酒杯准备就座,那其中的一位男总说:“别坐下呀,我们这的规矩是,敬酒的人要自饮三杯,来,我给你满上。”

姐姐连说:“来,入乡随俗!”

我目测姐姐酒量不错,堪比切尔西。毫无废话地干掉了三杯白酒后,终于坐下了。我突然对她产生了一丝丝的敬意,这连我都深感诧异。连忙给她夹了菜后,一个女总问说:“这是你们新来的同事吧?小姑娘好漂亮。戴总,我发现你们公司都是美女。”

“以后还得靠你们多多关照。”戴总说。

“你是学什么的?大学刚毕业么?”那女总问我。

“我是学……导演专业的。在美国纽约大学毕业。” 不知怎的,这些背景令我难以启齿,好似这是一个多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美国回来的?你看看,人家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咧!”

“那你的英文一定很好吧?给我们唱首英文歌吧!”另一个男总说。

“你就随便唱一首嘛!让我们这些土包子,也听听原味的美国歌。”

“不然我还是喝酒吧?”

姐姐突然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另一个女总说:“你踢人家干吗?小姑娘爱喝酒就让她喝嘛!”

这个女总给我倒了一杯,我一饮而尽,众人纷纷叫好,像是在看戏。当然,对于常年在国外闯荡并且还对喝酒这一事训练有素的我来说,酒桌上的这点酒不算什么。可毕竟我与姐姐两人势单力薄,战斗力再猛烈也抵挡不过敌方。接下来的战况就是,我与姐姐两人抢着彼此手中的酒杯,都怕对方先倒下。毕竟以我的经验来说,先喝多的人是最幸福的。直到战斗到夜里十一点,有几个女总坚持不住了,这才作罢。我与姐姐二人东倒西歪地相互搀扶回了酒店。在路上我说:“姐姐你没事吧?”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改口:“我是说,戴总,您没事吧?”姐姐说:“没事。”我不知道她的“没事”是指的是什么。她又说:“我知道你们在背后都管我叫姐姐,我确实比你们都大,叫姐姐也没什么错。”到了酒店,她没有像克里斯多那样酒后痛哭,也没有像切尔西那样的装疯卖傻,而是安静地回了房间。这天,她最后跟我说的是:“你不听话。”

这个晚上,很多事情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十分清醒。我曾经认为,在经过多年的努力学习后,这世界必然有我的一席之位,而自从找到那位置起,就是我大展拳脚的时刻。而现在的我,突然对这个位置是否真实存在而感到质疑。陡然间,我对现在的我十分满意,就像那些总们和姐姐对我的满意一样。

山东的这几个所谓的大佬算是被我跟姐姐搞定了,在以后的工作中,他们对我就像是对待亲人般的款待,再也没让我喝过酒。当然,他们也并不会为了当晚的酒局,因为我多喝了一杯而多添加一场我们的电影的场次。

回到公司,同事与领导依然是一张张毫无表情的面孔。我依然是张玲与桂思思她们那一边的,姐姐还是自己单独一边。她也并没有因为这次出差对我的态度而有什么不一样。我想,如果是张玲和桂思思坐在姐姐的那个位置上,她和她那一边的人会多几个呢?

在我出差的这段时间里,父亲加入了一个基督教家庭教会,家庭的气氛变得有些异样。原因是母亲再也无法邀请父亲每周日去参加探戈社团了。因为父亲每周日上午要去家庭教会。牧师姓杨,大家都管她叫杨牧师。杨牧师是从英国回来的,年纪六十岁上下,心慈目善。她的语速总是慢悠悠的,脸上永远带着微笑,就像是图片上的圣诞老人那般慈祥,很想让人抱一抱,觉得在她的臂弯里啥都不叫事儿。为此,母亲每周日的探戈舞社团就耽搁了两周,在这两周的时间里,她四处寻舞伴,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一个比自己还矮个半头,已经谢了顶的老头儿。父亲表示很满意。

杨牧师的儿子是在英国出生,在儿子三岁之时,父亲突然病逝。杨牧师便带着儿子去了匈牙利,我们很好奇她为什么去了那么一个小国,用杨牧师的话说,那是神的旨意。她在匈牙利做起了服装生意。起初日子过得十分贫寒。从广州进口的衣服根本卖不出去。有一天,一场大火烧了库房,杨牧师迅速赶到火灾现场,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她觉得这场大火同时也把自己和儿子的人生给烧焦了,她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嘴里一直念叨着:“我的上帝啊!”也不知上帝是否感受到了她的绝望。第二天清晨,杨牧师的房间里突然射进来一束金光,照在卧室的正上方,那光着实耀眼,以至于她无法将眼睛睁开。她立刻坐起身,在身上画起十字,并且振振有词地开始祈祷。她知道这是耶稣降临,感动得开始流泪。她起了床,洗漱完毕后又去了服装厂,这时一个匈牙利女工看到这些衣服后,很是喜欢,穿在身上说这是今年最流行的“乞丐服”。杨牧师与女工大喜,于是就把这破烂衣服重新挂上标签。两天之内,所有的衣服居然卖完了。因此她们赚了一大笔钱,又在匈牙利买了一套房子,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杨牧师的儿子也是相当之聪慧,考回了英国,牧师随儿子又再次踏上了英国的这片土地。她到英国后,立刻参加了一个华人教会,几年之后又成立了自己的私人教会。很快,会员就发展到了五十余人。儿子大学毕业后,又来了中国参加工作。

听完父亲的述说后,母亲笑得前仰后合,觉得这些故事都是骗人的。父亲不予理会,又跑来向我念叨着,试图劝说我也参加。我说:

“你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去参加什么家庭教会?你不知道这是违法的么?”

“你别胡说。一开始也是一个朋友带我去的,他刚离婚,老婆跟别人跑了,孩子跟老婆跑了。家里突然间一下子全空了,他对人生产生了极度质疑,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他想让神给他指条明路。”

“开始就是陪着他去,凑凑热闹。结果我发现,教会里面的人都以兄弟姐妹,大姑大姨,大爷嫂子的这么称呼着,特别亲切。我第一次去,谁也不认识,但感觉就是特别温暖,特别有人情味。”我疑惑地表示赞同,好像有点能理解他的意思。

这教会里的成员大多都是杨牧师的家人,有杨牧师的姐姐姐夫、妹妹妹夫、儿子以及杨牧师的老爸。据说她老爸当年是个警察,还抓过燕子李三。她老爸如今年过九十,坐在轮椅上,牙齿几乎掉光了,口齿含糊不清,但头脑却是灵光得很。见谁跟谁说以前的事儿,说那燕子李三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个小偷而已。他还教别人当年江湖上的春点。大家喜欢听他聊天,父亲也喜欢,父亲尤其喜欢问他以前江湖上的事儿。这老头儿也喜欢我爸,因为就属他的问题最多,是真心崇拜他的。父亲之所以沉迷于这个教会,可能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这教会隐藏在一个写字楼里,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全是各个公司的办公室,有电子行业,也有搞传媒的。这教会的大门与其他的公司办公室看不出有何不同,很难想象里面的样子。

父亲刚去教会的第一天,心里也盘算过,这也有可能会是一个诈骗集团,或是传销组织。他和朋友俩人提心吊胆地推开门后,才算放心。房间里挂着十字架和耶稣圣像,大门内侧贴着“以马内利”几个大字。一架钢琴坐落于左手边,右手边是一排排的椅子,中间一张放着零食的大桌子。房间靠门的位置是一个讲台,讲台上有无数个小圣杯。在房间里面的拐角处,是一个厨房。当杨牧师以及全体教会的弟兄姊妹看到父亲和他朋友的时候,热情上前打了招呼,并且每人给他们一个热情的拥抱。大家相互介绍着彼此。当父亲的朋友从杨牧师的手中接过《圣经》时,热泪盈眶,他说感受到了神的温暖和眷顾。杨牧师满意地微笑,并准备开始今天的讲经。

由于今天是这个月的第一个周末,也就是圣日。这一天的礼仪会比往常多一些。由杨牧师在每个圣杯中倒入一点汇源牌葡萄汁,这代表着耶稣基督的血,又每人掰一小块烙饼,那代表着耶稣基督的肉体。杨牧师开始祷告:“我们在天之上,爱我们的父啊!你是创造宇宙万物的真神!感谢赞美您,因着您的大能和大爱,蒙您的旨意,我们又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星期……”所有人闭着双眼,低下头,经过洗礼的同胞则举着耶稣的“血”和“肉”。父亲听不懂那祷告词的意思,却感受到了某种神圣的气息。祷告结束,开始大家将手中的食物吞下。

不知怎的,父亲在这一关键时刻突然笑出了声。杨牧师及众弟兄姊妹假装没有看到。父亲用力掐胳膊,咬舌头,才控制住自己。接着,由钢琴伴奏唱赞美诗。父亲和他的朋友就跟着大家一起小声哼唱。待这一切结束,杨牧师令大家翻开《圣经》中的《约书亚记》的《神命令约书亚征服迦南》这一章节。按顺序,每人读一个小章节,入会久了的同胞朗读得通顺且激昂,父亲和他的朋友却磕磕绊绊,像个文盲。后来,用父亲自己的话说,《圣经》里的每一个字他都认得,可连起来就蒙圈了。

杨牧师在台上讲得津津乐道,又在黑板上圈圈点点,父亲听得云里雾里,直打瞌睡。而他的朋友早就已经阖上了双眼。临近中午,厨房里飘出了饭香。父亲的朋友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父亲说,估计是炸酱面。父亲说,好像还有酱牛肉。杨牧师讲经结束,再次做了一遍祷告,今天的内容就只剩下聚餐了。大姨擦着脑门的汗珠说,饭已OK!有人猜今天是炸酱面,大姨说还有酱牛肉。父亲和他的朋友两人得意地笑了笑。大姨是杨牧师的姐姐,他们全家都是回民。据说,她早年间和她丈夫,也就是杨牧师的姐夫,两人开了一间回民餐馆,生意不咸不淡,一直维持了十多年。现在老两口年纪大了,又把这餐馆交给了儿子。大姨做的炸酱面是用牛肉做的,味道极好。我猜,这也可能是吸引父亲的一个原因。

大家纷纷把自己的椅子摆在餐桌周围,又去厨房帮忙拿碗筷。父亲和他的朋友也想帮忙,可大家都说:“不用,坐着就行,我们来。”父亲和他朋友就坐在那里,看着大家忙活,甚至连盛面也是别人帮忙的。一碗热腾腾的面捧在了他们手里,正张开大嘴,准备吃的时候,杨牧师突然说:“好,今天中午就由大姨来做饭前祷告吧。”父亲和他的朋友将嘴立刻闭上,放下碗筷。大家起立,闭眼睛开始祷告。祷告结束后,父亲和他的朋友突然不敢动了,不知接下来还有会什么祷告或是仪式,拘谨地坐在椅子上。看见大家纷纷捧起碗后,这才敢动筷子。可这时候两人不再聊天,也不再互换眼神,只是安静地坐着吃面,甚至连面的美味也不敢称赞。父亲临走时问他的朋友,“下周还来么?”他的朋友说:“来呀,有免费的午餐,干嘛不来!”父亲决定下周还去的理由,不仅是因为有免费的午餐,更是觉得教会里面的人热情、单纯,是一个有温度的地方。

父亲若有所思地回到了家,母亲也刚好跳完探戈,容光焕发。母亲见父亲心事重重地问:“怎么样?去完教会有什么心得体会?”

“你不懂,跟你说了也白说。”

“就跟你懂似的。”父亲拿起手里的报纸,母亲又凑上前去说:

“你给我大概讲讲,教会什么样呀?是不是有一个特别大的教堂,里面有个很高很高的耶稣基督的圣像。牧师还穿着白大褂,那牧师是中国人么?”父亲接着看报纸,他无法向母亲说出那教会其实是在一个写字楼里的事情。母亲拽了一下他的报纸说:

“不说拉倒,显得你好像多关心国家大事似的。”母亲扭着探戈的步子回屋里睡午觉去了。父亲依然坐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报纸。他觉得自己已经和母亲身处两个世界了。虽然听不懂杨牧师在讲些什么,但总觉得自己听她的讲经就像是在给自己的灵魂洗澡。自从他的灵魂被洗澡后,觉得母亲的探戈交谊舞会是那么的庸俗。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父亲在逼迫自己养成饭前祷告的习惯,每当父亲忘记了,母亲都会将他嘲讽一番。饭前祷告这事,好像母亲比父亲记得还牢。父亲心中的祷告词是什么,始终是个谜。

父亲很快和教会里的弟兄姊妹成了朋友。这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杨牧师像往常一样宣布让大家各就各位,开始准备祷告,之后便是唱赞美诗、讲经、聚餐。等到结束,杨牧师突然拿出了募捐箱,放在讲台上面。大家心照不宣地掏出红包或是信封塞进箱子里。杨牧师走到父亲和他的朋友身边说:“这钱都是捐给教会的,受过洗的人是一定要捐的,但是您现在还是慕道友,可以不捐的。”父亲认为,他承蒙神的眷顾和收到教会照顾已经一个多月,其他的不说,就说这午饭钱也是要给的。父亲说:“我早上刚去银行取了些现金。”父亲数了十张一百的放进了募捐箱里。父亲的朋友则放了三百元进去。在回去的路上,父亲的朋友说:“这世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老秦,我下周就不去了。”父亲明白他的意思,也并没有再多做勉强。他在教会结交了很多朋友,多他或少他一个都无所谓。

母亲的那位探戈舞伴应该是骨质疏松的原因,跳舞时轻轻地扭了一下脚腕,骨折了。母亲这下又落了单,开始四处寻觅舞伴,好容易找到了一个,又嫌弃人家腋下有狐臭味。半个月没有去舞会,浑身不自在。她把这气全部撒在了父亲身上,父亲劝她周日与她一起去教会,不要再参加那个俗不可耐的舞会了,可母亲说:

“也不知道谁当初非要拉着我去的,现在去了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教会,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了是吧?觉得自己快要成佛了,不食人间烟火了是吧?”

“你对不知道的事情,别乱讲!”

“行,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给我讲讲那《圣经》里面讲的都是什么?”父亲站起来说:“跟你说也是对牛弹琴!”

傍晚七点左右,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可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母亲用力地扇着大蒲扇,父亲不知道去了哪。我对母亲说:

我讪讪地回了房间,瘫在床上睡着了。说来也奇怪,在不用出差的日子里,公司的事情少之又少,可为什么一回家里就这么累呢?我们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想着怎么能在戴总的眼皮底下认真地偷懒。可见偷懒这事是多么消耗体力。晚上,又被门外的吵架声吵醒了,父母在自己的房间里,努力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可由于控制不住,还是喊了出来。母亲一喊出来,父亲声就小了,父亲一喊出来,母亲声就小。忘了是听谁说的,两口子过日子,谁嗓门大就得听谁的,这话好像有点道理。最后,母亲终于爆发了,在持续五分钟的高分贝怒吼中,终于结束了这场持久战。获胜方必然是母亲。

母亲为了阻止父亲再去那个家庭教会,为此对他软硬兼施。父亲一开始说是不再去了,可不再去也不意味着他就要陪母亲去探戈舞会。母亲知道父亲已经让一步了,就没再强求。可父亲老实了一个星期后,又去了。最后母亲终于还是放弃了,她对此事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随你去吧。”

母亲的如此豁达令我和我爸都松了一口气,她之所以不再计较此事,是因为母亲也找到了一个组织,那就是去跳广场舞。而那片小广场就偏偏离我公司处不远,是我与同事的必经之路。而母亲却穿着一身大妈似的队服,手里拿一把镶着亮片的大红破布扇子,胡乱挥舞。每次看到我都要用力扇着手中的扇子向我打招呼。我拉着同事快走两步,她又追上来说:“晚饭做好啦!你回去热一下就可以了!”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同事们忍住不笑。我已无脸再做人,脸被我妈丢得一干二净。

从此,我妈被我和我爸孤立了,我们都嫌弃她,一起坐下来吃饭时,我都要向我爸那边靠拢。可母亲却每天像打了鸡血似的,特别亢奋。我爸说:

“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她像是加入了一个邪教组织。”

“我严重同意你的观点!我觉得咱们有必要把我妈给拯救出来。”

我爸看了一眼正在浓妆艳抹、准备出发的母亲,对我说:“那也得看准时机,现在咱们的一切行动,对她都不管用。”我和父亲就这么一直忍耐和等待着,等待那个不知道时候才能冒出来的时机。

而我和我爸又闹翻了是因为表姐的婚礼。表姐在十四岁的时候就随着家人移民美国了,在我留学的那段时间,受到了表姐的极大照顾。在刚到纽约的那几年,表姐为我租房子、接送我上学,在我最困苦的时候也是她帮助我渡过了难关。随着在美国的年头逐渐变长,华人圈子又小,我们也有很多共同的朋友。她对我来说是朋友也是亲人,在留学的那段时间里,除了房东王太和安东尼等人,她就是我最亲密的人了。

表姐读完MBA决定回国,她与男友两人异地相爱了五年,对我来说简直是个奇迹。她很早就对我说过,以后她结婚的时候一定会让我当她的伴娘。如今,这个愿望终于即将实现了。表姐的婚礼在北京某度假山庄,室外婚礼。婚礼现场有一块宽敞平坦的草坪,他们专门挑选到户外,是因为他们想在婚礼现场放飞四十只和平鸽。父亲立刻将此事大包大揽过来,说这件事就由他来办。婚礼前一天,他从花鸟鱼虫市场买了两箱据说是训练有素的鸽子,四十只。当父亲看到那鸽子一只一只被关进鸽笼时,突然心生怜悯,暗自下了决定,等婚礼结束后一定要将这些鸽子放生。经过一路的奔波和挤压,到放飞的那一刻,只有三只鸽子飞了,其余的有折翅的、断腿的,因某种原因晕过去的,还有不知所措在鸽笼边上乱溜达的。与之前那贩鸽子的人所说相距甚远。那飞走了的三只鸽子,在天空上画了一个优美的弧形后,又回归到了大部队。婚礼继续进行,姑父开始上台进行讲话,感情十分充沛,把自己感动直落泪,台下的亲戚们也频频擦着眼睛。而父亲却已将西服外套丢在一旁,衬衫扣子解开到了胸口。他把鸽子们搬到了婚礼现场的一侧照料着,并指挥司机和婚庆的工作人员,将草坪的喷水管引到鸽子旁边,父亲负责喂鸽子,嘴里振振有词的,不停在身上画十字。烈日炎炎,鸽子见水后,立刻跳了进去。两个七岁的弟弟在婚礼现场觉得有些无聊,见到这些鸽子后欢快地跑过来。两个小表弟是花童,各自穿着小西装,表弟嫌热,又把西装外套脱了,里面的白色衬衫早已湿透,头发喷的发胶也被汗给浸垮了。表弟跑到草坪上,接了一盆水,跑着端到鸽子笼旁边,可一不留神,栽倒了地上,泼了一地水,几只昏倒的鸽子醒了,在啜地上的泥水。表弟在泥里摔了个跟头,比这鸽子还要脏。婚礼助理跑到表弟身边,简单擦了一把他脸上的泥点子,拉着手就被拽上了台,这个环节是由两个花童献上戒指。姑父和表姐表姐夫赶紧给旁边的摄影使眼色,让他们这段就不要拍到视频里了。表姐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姑父从台上下来,脸上还在挂着泪痕,小心翼翼地走到在一旁伺候鸽子的父亲身旁说:

“这还拍着视频呢,你赶紧回到座位上去。”

“你没看它们有的都已经渴得昏过去了?你看看多可怜,还有断了翅膀的。人得有慈悲心……”

没说完,姑父甩手而去,回到座位上。我在台上,站在表姐的身边一直给母亲使眼色,让她制止父亲的行为。可母亲怎么也没有读懂我的意思,摄像机一直对着舞台,我也无法冲下台将父亲拎回到座位上去。

婚礼过后,表姐说:“二舅在干什么呢?他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一再为父亲的行为表示歉意和愧疚。这是姐姐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却被父亲给搞砸了。从此,表姐对我也冷淡了。我和母亲回家后,各自坐在家里的某个角落,沉默不语。父亲不知去向,恐怕还在伺候那些鸽子。夜里,父亲回来了,高兴地对我们说,那些鸽子已经安排妥当。我不知道这所谓的妥当是什么意思。但后来,那批鸽子得了传染病,全死了。父亲好几天没有说话。看着他这个样子,突然对他产生了一种悲悯之情。而从这一刻起,我们由对峙的双方变成了三足鼎立。

又是一个周日,父亲像往常一样,按时前往教会。杨牧师穿了一条红裙子,她的儿子杨彼得也是西装革履的。杨牧师开始了这一天的讲经,在聚餐的前一刻,杨彼得突然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束鲜花,走到他身边的年轻女孩面前,说:“余婧,嫁给我好吗?”余婧似乎已经猜测到,一下搂住了杨彼得的脖子。杨牧师为儿子感到高兴,擦了擦眼泪。众弟兄姊妹热烈鼓掌,并献上了自己的祝福。父亲回到家十分感慨,对我说:

“豆子,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应该谈个男朋友了?”

我说:“好的。”并赶紧走开,这个话题不宜多谈。

三个月后,就是杨彼得和余婧的婚礼了,婚礼是在一个中式餐厅举办的,场面略显冷清,参加婚礼的只有教会的十来人,以及杨彼得的家人,他们彼此的朋友一个也没来,甚至连余婧的家人也未出现。父亲觉得有些蹊跷,难道这婚礼是为这个教会而办的?父亲认为,杨牧师是自己的精神向导,想必这份子钱不会给得太少,当然,这事母亲是肯定不会知道的。婚礼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办完了。办得有点让父亲摸不着头脑。自从婚礼结束后,父亲就再也没有在教会上看见过余婧。

又过了一段时间,杨牧师问父亲有没有做好受洗的准备。父亲想都没想,激动地抱住了杨牧师说:“我早就做好准备了,终于等到您开口的这一天了。”杨牧师说:“这是神的旨意。明天,你到这个地址来,早上八点。到时候众弟兄姊妹也都会来祝福你的。”父亲看了看地址,居然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但也不好再继续问什么。

回到家里,父亲激动地抱住了母亲,使劲亲了一下,又抱了抱我。这是父亲参加教会,母亲参加广场舞以后,家庭气氛最为和谐的一天了。父亲说自己要受洗了,我感到十分惊讶,没想到父亲这次是来真的,我说:

“您想清楚了么?受洗可是相当重要和神圣的事情。”

“当然了,我自从进了教会我就决定要受洗的。”

“在美国,受洗是需要得到家人的祝福,如果你需要,我们也可以勉强去一下。你是去哪个教堂?”

“不用你们去,到时候教会的人都去,更何况人家杨牧师也没有邀请你们去。”

“我也那么一问,跟谁真想去似的。”

母亲说:“受洗有什么可看的,明天你还是去陪我买买衣服吧,下个星期我们那边有个聚会。”

我说:“你们聚会都是一帮大妈,有什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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