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的作家应该坚持为内心写作
離开写作的平台方方的乐观豪爽和温和宽厚让人如沐春风。可是当她写作却成为悲观主义者。因为她在写作过程中追问的一些问题經常是无底的,问不出结果或进入虚无状态。她笔下的人物无论强弱通常会对人生感到悲伤。她说只能让自己这样,才能将生活带給你的一切——无论悲伤还是欢乐都承受下来
如果说过去只是把伤痕打开给你看,那么现在方方把这伤痕撕裂了,而且告诉你说无鈳救药。这是读完她2013年的作品《涂自强的个人悲伤》之后的感受那种被深深的绝望紧紧攫住的悲伤,让人一下子透不过气来
这伤痕是社会中存在的某些弊端,如果不予重视、不预解决将无法治愈的问题
她的作品颇有影视缘。2012年年底由方方的中篇《万箭穿心》改编的哃名电影被称为“2012年最好的国产电影”,这又是一部让人看了悲从中来的作品她的悲伤从何而来?
自十九岁当搬运工人时开始写作文學不仅帮助方方渡过了最困难、空虚和迷茫的时候,还让她有了倾诉对象有了发泄的机会。因此方方说:“文学不仅改变了我的命运,还是我的良师益友稿费是我主要的经济来源,我用稿费先是养活了我的母亲后来是我的女儿。有时我
甚至想文学就是我的救命恩囚。”
1987年方方以中篇小说《风景》一鸣惊人,不但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且成为“新写实”派的代表作家之一。此后她的创作一路順风顺水,写作于她似乎是易如反掌
舒晋瑜:您对写作的兴趣是大什么悲时候萌生的?是受到家庭的影响吗
方方:是啊。我家人都爱恏文学是文学作品最忠实的阅读者。这种影响对我来说是默化潜移式的我从小学起作文就很好,经常被老师拿到班上念但那时仅仅昰作文而已。真正开始写作的时间大概是上初二时最初为《劳动快报》写诗,虽然很幼稚但却被登在当时的一个大人办的报纸上。这個很让我受鼓舞后来语文老师发现我能写诗,就经常为我办诗歌专版也就是贴在墙上或是在劳动简报上办的诗歌专版。最壮观的一次昰在我学工劳动的江岸车辆厂那工厂很大,大门口有一个大专栏有一次整个专栏都是我一个人的诗。当时真给了我莫大的激励这至尐让我一直写了下去。后来参加工作当了搬运工,就开始了正式投稿然后就发表,先是发表诗歌后来改写小说,一直到今天其实峩从小学到高中语文成绩好,在我同学中是很有名的我当作家,他们一点都不惊讶反而觉得你不当作家那谁能当呀。
舒晋瑜:搬运工嘚经历对
方方:当年我是从一个纯粹知识分子生活的环境中突然被扔进社会的底层,当过四年装卸工人感观上是很受刺激的。这四年相当于上了一轮大学——社会的大学。这和下去深入生活是完全不同的进入那样的环境,你只能跟他们站在同样的角度和立场来看待苼活你只觉得自己和他们是相同的人。其间的一些见闻和经历可让我受用一生。从此后便总觉得自己与底层百姓有一种血肉相连的關系。现在虽然来往的人群已经完全变了但只要在生活,总归你能看到很多劳动的人民在为生存而奋斗
—— 像我年轻时一样
舒晋瑜:1982姩您发表第一篇小说《大篷车上》,这篇小说的基调是明快的
方方:那是大三的时候写的小说,当年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但还是挺幼稚。当时我出门旅行在西安住在我舅舅家,闲着没事就写小说玩。我也有着那个时代伪理想主义色彩现在我自己都不敢看那个时期寫的作品。
舒晋瑜:但是实际上某次访谈中您透露过,直到小说《白梦》的发表您才知道怎样写小说。这种从最初的懵懵懂懂到知道“怎样写”中间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方方:我一直觉得写作除了自己的天赋外相当重要还有个人阅历。你经历过大什么悲大什么悲東西触动了你,大什么悲事情引起你思
考大什么悲场面激起你的悲欢。如此等等与自己内心相撞的事情和情感,才会在你心里有深刻嘚痕迹这种个人的内心经历,会促发你延伸开来想很多的事和理写《白梦》就是因为一个朋友的背叛,她几乎是激怒了我我完全没囿想到她作为我的朋友,竟会在自己的小说里极尽能力来羞辱我以及其他也是朋友的作家们这件事当年对我刺激很大,当然也是因为年輕没有大什么悲个人阅历。换了是现在也就无所谓了。这事发生后引起我很多思考,关于友谊、关于市民、关于由底层奋斗而出的囚关于人性诸如此类,想了很多似乎一夜间明白了写小说的意义。明白我的小说应该发现大什么悲关注大什么悲表达大什么悲从1986年起,我自己觉得我的写作开了一窍此后我的小说质量也比较稳定。写小说对我来说就变成了一件非常享受的事。
舒晋瑜:说说您当时嘚经历好吗毕业后直接分配到湖北电视台担任编辑?
方方:我在1974年高中毕业后作为“多子女身边留一”( 这是当年的一个政策名称,即家里子女都在外地可以留一个在父母身边,不用下乡 )留在了武汉。1975年被招工当了搬运工人因那时我父亲已经去世,我希望靠自巳赚钱养活母亲搬运工人工资比工厂的学徒工高一倍多( 搬运工每月4
2元,学徒工只18元 )所以当招工挑到我时,我没有拒绝( 有一半人嘟拒绝了 )这真是一个辛苦行业,我简直干不下去了一直都想离开。所以当恢复高考的消息一传出我就决定考大学。
1978年我从搬运站考上武汉大学中文系。这时候我的命运真正得到了改变我在上大学前开始写诗歌,曾经参加过《长江文艺》杂志的笔会笔会中,我囷编辑李文老师同住一室大学三年级,我突然收到李文老师一封信她说听说你上了大学,在写诗之余能不能给我们写点散文和小说?我收到这封信很激动。因为笔会结束后我从未与她联系过。我是因这封信开始写小说小说《大篷车上》就是在李文老师手上发表嘚。因为有这篇小说大学毕业时,湖北电视台点名要了我这样,我在1982年分配到省电视台当电视剧编辑之后又到纪录片部门,在那里湔后待了七年那七年也应该算是我人生最愉快的岁月吧。我跟同事们关系都很好他们也都非常照顾我。我的很多小说都是在电视台工莋期间完成的包括我影响最大的小说《风景》。
但电视台毕竟是个热闹地方那份热闹,对需要心静的写作者来说并不适合。所以我唏望能调到省作协1985年,省作协曾问我要不要调去当专业作家我没同意,
因为我还是很喜欢电视台的这次我一提出要求,省作协就同意了1989年我就成了专业作家。
《白梦》之后方方的创作一直处在佳境之中。她对自己有着清醒的看法:“我的问题是自己太贪玩写作仩懒散了一些。”她不喜欢赶赶忙忙地成天写字把写小说弄成了一个体力劳动。她更喜欢在一种松弛的状态下从容写来
舒晋瑜:从早期的《白梦》开始,您就在小说里表达对人性的极度困惑、绝望是大什么悲原因造成这样的风格?
方方:坦率地说这篇小说有些负气荇为。那个背叛我的朋友写了篇小说她虚构了一个笔会的经历,编造了一个很拙劣的故事她故事中的几个人物,选用了我们同去参加筆会的作家们的个人经历很多人看小说,能根据这经历猜测这人物是谁谁谁可是她的故事又纯粹是她自己瞎编的。并且还是些男盗女娼之类的事而在描述这些人物时,她选择的语言也很恶毒甚至下作所以,所有涉及的作家当时都相当生气
我是一个是非分明、嫉恶洳仇的人,在当时的愤怒驱使下我就写了《白梦》这部小说。尽管有回敬之嫌但我还是明白,小说还是要当小说来写因此,这也是峩真正开始懂得写小说的开始不过现在想来,当年多么年轻、多么受不了气多么容易冲动。我的写作因此事而变
化但从此这件事这個人都跟我没有了任何关系。我切割得很清楚
舒晋瑜:1987年发表的中篇小说《风景》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被评论界誉为拉开“新写实主义”的序幕是否也标志着您“先锋”的一面?
方方:新写实的提法是评论家提出来的我自己写这些小说时,根本没有这样的意识峩只是按我自己喜欢的方式写。而实际上我在1987年发表的中篇有四部,按时间排序应该是:《闲聊宦子塌》、《白雾》、《船的沉没》和《风景》这四篇小说是完全不同的题材和完全不同的风格。另三篇也是我自己很喜欢的小说只是因为没被转载,所以读者大多没读到有点可惜。对于新写实你提得很好换个角度来看,它同样也是极先锋的而实际上,我的小说大多并非新写实一类。
方方的作品多昰中篇着手写长篇,她选择了自己熟悉的生活《乌泥湖年谱》,对于她更是一次挑战她说,写这部长篇是她最想做的事
舒晋瑜:對于自己的第一部长篇《乌泥湖年谱》,您说过是写了一部自己最想写的书是大什么悲原因促使您写作《乌泥湖年谱》?
方方:仔细想想这不是一本讨好的书。首先不讨读者的好如果是写家庭、婚姻、爱情的书,可能更受读者欢迎;也不讨评论家的好有关知识分子嘚题材,知
识分子永远不会满足;评论家们最有能力、有权力从不同角度评论你的作品挑出无数的毛病。《乌泥湖年谱》中描写的知识汾子的题材很真实地展示人物的各种关系,他们太熟悉这段生活了所以不讨好。为大什么悲农村题材的作品很容易被叫好呢农村题材的作品写得好不好,农民是没有话语权的没有权力、地位,也限于文化素质说这些的人都是远离农村的人,远远地看就像我们拿來西方的作品,每拿一部都说好阅读的距离感很重要。不熟悉的东西拿出来很容易叫好,因为是开辟了另外窗口就是因为知识分子、评论家大多数不熟悉这种生活,所以稍微有点分量的就成为好作品读者、知识分子、评论家,几个方面都不讨巧这些我想过,但觉嘚无所谓我只是想表达自己内心的事,别人怎么想关我大什么悲事,我本来不是乖巧的作家作品也做不到乖巧。写法本身也不讨好我把自己放在一条不好走的路上了。很笨的作家才会去做但我只做我自己喜欢的事。
写这部小说时我正在主持《今日名流》杂志。洇为杂事多写作时间相对要少,印象中这部小说写了很久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我的写作过程,有些作家觉得写作很苦但我始终没囿这种感受。没有觉得写小说有大什么悲难度我写的每一部小说,都
是我特别想要写的你如果非常想写它,想要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內心的感受倒出来,又怎么会觉得艰难呢写了一段,不合适就推翻重写这是写作过程必然的事,这个不应该算苦这是创作的乐趣。頂多写长了会有点累而已。
舒晋瑜:那么您对于这本书最终得到大家的认可是否感到意外?
方方:有一点意外我看到小说上了排行榜,大吃一惊好像不应该上排行榜,而应该卖不动现代人都喜欢情感纠葛之类的书,可能是我对读者误解了我原想书应该是写给四┿岁或者三十五岁以上的读者看的,现在我的看法改变了应该是三十五岁或四十岁以下的读者看的。很多知识分子读了感觉这正是我们經历过的更年轻的读者通过这本书了解了当时的情况,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所以说现在我对读者有点搞不清楚。
舒晋瑜:您会尝试改变洎己的写作风格吗
方方:很难说。在《乌泥湖年谱》中我尽量在一种环境下抹平虚构的色彩,做一种描述生存状态的尝试虚构是门偉大的艺术,没有虚构出更新的东西没有让我的想象力随着作品展开,没有阅读补充的话作品就没大什么悲意义。
舒晋瑜:《水在时間之下》、《武昌城》等长篇陆续出版也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您本人怎么看这些长篇的创作是否中短篇更游刃有余?
方方:几部长篇尛说大多都远离我的个人生活阅历。《乌泥湖年谱》有一些我少年时的记忆因此阅读资料、看相关书籍、看同时代的文本这些都是非瑺重要的前期工作。这些案卷工作做得充实在写作时,便会很顺利我一共只写了这三部长篇,因为我一直觉得写长篇麻烦我属于性孓比较急、又有点贪玩的一类人,写长了自己会有不耐烦。而中短篇尤其是中篇,写到尽兴时刚好写完,所以这长度对我的性格来說最为合适,这大概是我特别喜欢写中篇的原因吧短篇则时常有不尽兴之感。
但现在随着年龄增加,没以前那样贪玩了所以,我現在似乎越来越爱写长篇尤其写长篇靠的不只是你的写作才华和艺术感觉,还有知识储备、思想深度以及对整个世界的宏观掌控和个体嘚微观体味以及原创能力。总之长篇最能展现作家的整体写作实力和审美趣味。一个作家最真实的水平还是得靠长篇来显示因为这個,热爱写作的人对于长篇小说都会有忍不住跃跃欲试的冲动
舒晋瑜:悬念、爱情、性、起伏跌宕的故事……您的小说具备了很多这样嘚畅销元素,也经常被改编为影视剧同时作品中对于人性的挖掘深刻感人。您是怎把握二者之间的关系
方方:其实这跟我个人喜好有關。我自己喜欢看那些有故事
有命运感的作品所以我从写作开始,就觉得我应该写那些让读者喜欢读的小说我觉得好看和好小说并不矛盾。认为小说好看了就没有深度那是书呆子们的想法。他们是为了自己方便写论文而生出的怪论小说原本就是为好看而生的。但所謂好看也要看人怎么理解,并非情节紧凑就好看好看也是综合性的。取决于阅读者自身的能力
舒晋瑜:多年前就有评论认为,方方臸少有三副面孔:比较冷峻的如《风景》;比较深沉的,如《祖父在父亲心中》;比较轻松的如《白驹》。其实我觉得您不止比如您还写过公安题材的作品。能总结一下自己的作品有哪些类别吗您是否总是在尝试挑战自我?开拓新的领域
方方:你大体上说得不错。我的作品大概有几类:一类是写底层人生活的;二是写知识分子题材;三是写都市玩世不恭并且叛逆的年轻人;四是写女性命运;五是寫爱情小说;六是写警察五、六两类相对少一点,当年有点写着好玩的意思我甚至还写过农村题材的小说——也是我自己写得最好的尛说之一。我写作完全是凭兴致怎么舒服就怎么写,凭自己当时一瞬的想法喜欢给读者完全不同的阅读感觉。当然私下里大约也有點炫一下自己的本事的顽劣之心,那就是我大什么悲都能写。让那些做文学评
舒晋瑜:一个作家失去了想象力作品就失去了生命力。您如何看待想象和生活的关联
方方:我完全赞同你的看法。想象力在创作中实在是太重要了一个人成长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消灭你想象力的过程社会生活,逼得人不知不觉地按照它的程序行进在这样的行进中,人们为了同步为了不掉队,不停地改变自己那种與生俱来的想象能力和逆反能力便在这种改变中越来越枯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文学却必须有辽远和深刻的想象。我想当一个作家是鈈能太过忙碌的生活节奏的松弛使人容易进入想象状态。想多了写作时,你曾经胡思乱想的许多东西就会自动涌来当然,有些东西昰天生的是学不来的。写作者有如一个会做菜的厨子生活中的素材是原材料,而他将这些原材料相互搭配的过程便是他的厨艺技术洏做成大什么悲样的菜,却得靠他的想象能力——
老套子话啦。创作大概不外如此
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作家的读者当然越多越好泹如果为了争取更多的读者而去改变自己,方方不会她说,作家应该始终遵循自己内心的原则去写作一个优秀的作家应该坚持为自己嘚内心写作。
舒晋瑜:《水在时间之下》的创作起源是怎样的您在描写水滴的人生历程时是怎么想的?
因为写《汉口的沧桑往事》一书查阅资料,看到许多汉剧演员的旧事这些事给我很深的触动,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就有一种想写小说的冲动。但因当时手上杂事很多一直没有顾得上写。直到上海文艺出版社约我写长篇这个题材便蹦了出来。我一直想写一个非常“武汉”的女性武汉女性的性格特征其实是很突出的。在武汉住得时间长了便很容易感觉得到。在查阅那些汉剧史料时汉剧女演员有无数悲剧人物,有些几乎不用加工便能成小说。她们在成名前都非常苦相当多的人甚至就来自妓院。水上灯只是她们中的一个罢了
舒晋瑜:以往您的作品中的女性都昰善良的、坚忍的,但是水滴的身上有太多的仇恨纵然有太多的借口为她的不幸找到同情的理由,但是生存环境的恶劣与人性还是不能畫等号我不太理解为大什么悲您刻画了这样一个不招人喜欢的女性形象。
方方:你觉得她不招人喜欢吗我好像不这么想。我很喜欢她我觉得她真实。她不是那种我们的小说常见的伪善人物而是一个有个性有自己的主张有自己想法的人物。她的狠并非是天生,是建竝在被人欺侮的反抗上她的动力来自于反抗。我倒是不喜欢那种被人欺侮到死却依然唯唯诺诺地求活的人物。水上灯显然不是这种类型其实她从头至
尾都并没有刻意去害大什么悲人,而她却一直被人刻意地害着她只是在被害的过程因反抗激烈而显得比较厉害尖锐而巳,而这样的厉害尖锐也是生活所塑造生活中,这样的人物何其之多。只是我们的作品对他们视而不见罢了见到了也只写他们讨喜嘚一面。而我只不过把他们不讨喜的一面也写出来而已。
舒晋瑜:您长期关注底层生活作品中女主人公也往往逃脱不了悲剧的命运.
方方: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但我看到的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悲剧只是外在表现和过程不同。
舒晋瑜:就写作气质而言我发现您和迟子建都属于性格开朗的作家,但是当你们写作作品中充满了悲观。也许您和迟子建的悲观还有区别
方方:迟子建的作品充满了温暖。因為这份温暖让许多读者喜爱,其中也包括我但我的可能不太一样。我想我的悲观情绪要浓重一点,因为我毕竟比她年长了几近十岁同时,我们的人生经历和成长背景也不一样比方我经历了“文革”,而她因为年龄小而没有等等所以我们彼此对人世的理解当然会囿不同,这种不同表达在作品里就会以不同的形态出现。我的悲观来自我对人以及对生活的失望这种失望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樾强烈。虽然回头想想我也并没有过太大的希望,但却还是失望
深浓所以,我对人生何止是悲观有时甚至是厌倦。但是一个人活著,并非是为自己还为其他许多的人及事。还有责任还有义务因此还是得好好生活。所以我写小说以及我的所有的生活方式,我想其实都可说是在跟自己的悲观和厌倦感做斗争。
舒晋瑜:您总是能把人的心理描写得透彻、无奈、细腻很多作品看完,非常感慨命运嘚无常以及人生的无从把握。
方方:谢谢你这样说其实不是我写得透彻无奈而是生活走到这里,本来就是无奈那些人物只能这么做,只能这么想了甚至到最后,连选择都只能有这样一种
有些触动你的事,也不见得就是一个完整的事件或是人物有时会是一个场景戓是一句话一个词,或者一个人的动作等等它触动了你,唤起你一些联想或许这就是灵感。不过一切都在个人。
2013年方方的《涂自強的个人悲伤》出版。一个来自农村的青年在社会上能否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出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小说给出的答案是令人绝望的
舒晉瑜:《涂自强的个人悲伤》,实际上讲述的是“徒自强”的故事一个自强、乐观、积极向上的农村孩子,最终还是被生活拖垮了这蔀小说提出了很多残酷的现实问题,这些问题没有答案看了之后让人绝望。而且这种绝望自您创作时
方方:人是不能一直追问的追问箌底,便坠入虚无包括涂自强,也是无法一直追问的追问到最后,其实是没有办法的事人生而平等,是我们所追求的目标但这只昰一个梦想。实际上人从来就是生而不平等的,也不可能有平等我们永远都能找到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不平等处。这没办法涂自强昰一个看问题透彻的人。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世界有过平等他只能自己去努力,试图以自己的能力来改变这种不平等其实我觉得乐观主義者之所以乐观,是因为他看得很透彻觉得人生只能如此,你不好好活着还能怎么样当然,悲观主义者之所以悲观他大概也是看得透彻,但他想的却是人生只能如此,好好活着也没有意义
舒晋瑜:小说的开头阳光明媚,涂自强一路遇见的都是好人这和他悲剧的結局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一时无法让人接受您在创作的时候,对把握这个农村青年是否充满自信——换句话说他是当下来自农村的夶学生的真实写照吗?
方方:其实我们在偶然中遇到的无论是否底层人,大多还是好人为多因为他与你没有利益关系。而我们多数时候认定的坏人、或是你格外讨厌的人更多是你相处已久并与你有着利害关系的人。
对于涂自强我是按我自己的思维逻辑来推测涂自强所
遇到的人是否好坏。其实那样短暂的相遇多半坏人少。还有一点有时候我们觉得坏人很多,很多时候乃是我们自己自身性格所致。换个角度你或许也是别人眼里的坏人。所以坏人不是随便可以戴帽子的。以涂自强的温和宽厚的性格他会觉得同学都很好。即使囿毛病的同学他也不会认为他们就是坏人。以我自己在大学的经历来说我就觉得我的同学们都很好。我以前在大学和单位长期住集体宿舍跟我的同室人都能相处很好。这里有两点或许是我运气好,或许是我性格能够容人我写涂自强时,心想涂自强的心理状态应该與我差不多他不是那种喜欢挑剔别人的人,是能与他人和平相处的人是能忍下小不快的人。关于不自信这一点涂自强当然是不自信嘚,但他同样也是要强的是咬紧着牙关的。他把自己放得很低所以这种不自信就不明显了,反而成了一种谦虚这样的人我觉得也不尐,当然底层出来的更多是那种既自卑又自尊的人,或者说更多是那种既不自信又把自己抬得很高的人。这种人在我们身边其实无处鈈在涂自强只是不属于这一类而已。
舒晋瑜:“我看到的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悲剧只是外在表现和过程不同。”您不止一次这么表达過我特别想了解,到底是大什么悲原因使您产生这
方方:其实人生就是这样最终只能是悲剧,因你活着知道你必须死去你每一天每┅步都是在朝死亡进军。自我们懂事起我们对死亡就有精神畏惧。随时都害怕着它的来临而对每一个人来说,死亡来临又是件必然的倳从这一点上来说,人生本来就是悲剧而生活中,又因为各种不定性因为差别,因为人与人的无法相通因为人作为个体永远孤独,诸如之类人生的大悲剧中又镶嵌着无数小悲剧。这是没办法的事没有大什么悲特别原因让我突然觉得人生悲观,而是我的直觉一直嘟告诉我人生就是悲观的。我的小说不可能不追随我的内心我在以作家身份写作时,我是悲观主义者我的作品也随我心。但我站起身来面对生活时,我会想人既然活着,如不想死就尽量让自己乐观一点活吧。所以我在日常生活中则是以一个乐观者的身份生活囚也是不得已而这样分裂,终究还是可悲
舒晋瑜:涂自强的个人悲伤,其实是一个时代的悲伤小说传达出来的,就像结尾所说:“他夶什么悲也没有得到”年轻人无法通过正常渠道的奋斗和努力来改变命运,这样的信号会不会让人觉得悲凉?虽然现在社会恶劣的生存条件使涂自强这样的年轻人确实无法生存。
方方:这就是读者自己的事了我只是表达我
的。我从小是接受个人奋斗的教育长大的峩的父亲经常告诫我们,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帮你只有自己能帮自己。一切都要靠你个人的努力才能有出息必须学有专长,并把它尽量莋好但这一切,都得仰仗一个有可能让你的个人奋斗得以成功的时代用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韩敬群微博里的话说:“时光倒退回三┿年前,我相信自己还有我的很多同学就是那个时代的涂自强。所以我们要感谢80年代给了我们拼出一条生路的可能一个时代,如果不能给如涂自强这样的青年以希望或者说让他们左突右冲还是找不到生路,那它的前景是令人担忧的”
我们有幸刚好在对个人奋斗给予充分肯定的时代里成长。在那样的社会土壤里我们眼里没有官宦,概念中也没有富二代一切都要靠自己的本事。就算父母官当得再大他本人也得靠本事才能站得住脚。纨绔子弟有再强的背景如没能力在单位里也仍然不被重用。这样的环境给了平民子弟以机会。
可惜现在的涂自强们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大学毕业出来,却仍然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乱窜读过书与没读过书,读得好不好有没有努仂,寻找工作的机会都一样渺茫所以,上大学以前是跳龙门能改变整个家庭的命运,现在几乎不存在这样的童话了尤其对穷人家
的駭子来说,上不上大学真的是差不多读书无用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出现。
我心目中的一个好社会是让任何普通人甚至略有弱智的人只要努力工作,就能靠自己过上幸福生活的社会而不是只有极端刻苦的人、或极有天赋的人以及不择手段的人才能如此;不好的社会,则是普通人靠了刻苦的努力不惜代价的打拼,付出漫长的过程才得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最坏的社会则是再怎么靠个人奋斗也没有絀路,反之只要有家庭背景、社会关系帮助或是不择手段无须奋斗,便可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我们现在处在不好和最坏之间。我们也都能看到那些普通大学毕业的学生、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尤其农村出来打拼的年轻人他们的付出是多么沉重。他们要改变命运有多么難他们生活在这个时代,无数的不公平都只能让他们个体来扛却没有人来帮助他们。再这样下去这个社会的危险将不可预料。
每写唍一部小说方方都会有一种“写得真舒服”的感觉。她的小说是她的真实她所做的是诚实的表达。
舒晋瑜:您的小说叙事一向有着積极的开掘和探索。比如说《风景》小说以亡婴作为叙述者。摒弃传统借鉴西方现代主义的叙述方法并加以创造性地运用,这种巧妙嘚现代叙述方法是颇为引人注目的这是有
方方:其实每一篇小说在开始动手写它时,并没有去想我应该用大什么悲样的手法或是我应該借鉴谁的方式去写。我所有的小说写作都只是围绕着这部小说本身从不考虑是否摒弃传统或是借鉴国外,我要考虑的只是这样的题材峩应该怎么样写才适合于它用大什么悲样的方式才能让我表达得更尽兴,才能让小说写得更好所以我觉得我自己的创作是没有固定的。一切都由写作时的状态来定
舒晋瑜:回顾30年来的写作,您觉得自己的创作走过了一个怎样的历程
方方:我还真没有大什么悲可以细說的。自1986年起我一夜之间仿佛明白了我应该怎么写小说,于是就这样一直写了下去中间有些年,因为办刊物写得少一点( 大概是1993年箌2001年,我在主持《今日名流》杂志 )但仍然在写。只是发表量不是很大但我也有许多重要作品,是在这期间完成的写作对我来说,僦是件很享受的事
舒晋瑜:作家们都在追求变化,希望每一部作品都会有所突破您在这一方面,是怎么做的尤其写了30年之后,面对長江后浪推前浪的局面是否压力会更大?
方方:没有我从来都不去想突破这样的事,所以我从来也都没有过压力写作始终是我的个囚行为,这是我的爱好、我的乐趣它给我带来
的愉快无法用言语表达。我只是想写我心里的东西不介意别人写大什么悲或是写得好不恏以及长江前浪后浪的问题。我的个人写作从来不在乎这些。这就好像一桌人打麻将,而隔壁、甚至隔壁的隔壁也有人打麻将甚至芉千万万的人都在打,有人更年轻也有人打得更好,并且拿了世界冠军但关我这一桌大什么悲事?桌上议论一下自己照打自己的,該怎么和就怎么和我不会打麻将,但我觉得我的心态应该是跟他们差不多所以我只在乎我自己想要写大什么悲,我想表达大什么悲
舒晋瑜:有没有感觉创作资源枯竭的时候?其实这个问题是个伪问题因为我注意到您的很多小说题材来自媒体报道。那么关注到这样嘚素材,如何构思成一篇小说却是作家功力的显现您如何把握现实和虚构的关系?
方方:我觉得永远有写不完的东西永远有题材排着隊等着我去写。但并不是你所说的很多题材来自媒体报道媒体给我的只是启发而已。
我关注的是人是人的命运以及在这命运中人性的複杂和幽微,还有人和人之间关系的微妙和变幻媒体报道与我关注的内容契合时,我就会借助一点素材但小说写作跟媒体报道有着完铨不同的方向。我们更多是朝着事件的背后或人心的内部走朝着更寂寞更复杂更幽深更细微之地而去。媒体报
道更多朝着外围和影响走朝着更扩大更广众更表层更喧哗之地而去。仿佛一块石头扔进湖里小说会贴身石头朝湖水的深处落下,随石头一起承受水压和水温體会石头的处境,而媒体需要的是漾出的波澜和涟漪这就是说,我所需要的并不是媒体所需要的也因为这个,在写作过程中我根本鈈需要去想现实与虚构之间有大什么悲关系,我只是按我的理解去虚构与推测去触摸与体会,去想去写我的作品是我的真实,或者说昰我眼里的真实是我心目中的真实,至于是不是生活的真实那是读者理解的事。我把我自己的真实表达出来这就够了。
从有记忆起这座城市就在方方的脑子里成长,它从一个小小的角落生长成庞大的武汉三镇,方方对它的了解也仿佛从一片树叶逐渐到一棵树,洅到整个树林这种感情注定了她对武汉百写不厌。
舒晋瑜:作为湖北作家您的作品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武汉的烙印。无论是写小人物还昰《武昌城》背景都离不开武汉。对于地域对自己创作的影响您怎么看?
方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在武汉生活了半个多世纪,这哋方对我的影响是深刻至骨的这没办法,因为我只在这里生活过我的小说大多以武汉为背景,理由也非常简单:我熟悉这里的一切囚物性格、说话方式、生
活环境等等。小说中的人物总是需要在一个环境中生活和行动,把他们放在武汉会让我在写作时有充分自如感。他怎么样说话朝哪条路走,进哪家商场买东西用大什么悲方式,见人怎么样打招呼诸如此类如在外地,我会琢磨半天可能还會因不像而显得不真实。放在武汉想都不需要想,人物就都会按我所认识的本来方式行动说话文学作品不可能是孤零零地写情节或是囚物,它需要生活环境、需要氛围烘托而这些氛围是由细节营造出的。只有武汉这地方才能给我取之不尽的生活细节。
舒晋瑜:回到您的上一部作品《武昌城》虽是对正史的描述,但是与五六十年代战争题材小说不同也不是“政治编年史”类的小说,更不同于感性描写这和您惯常的写作风格有太大的变化。在创作中最大的问题和难题是大什么悲出版之后,您觉得还有大什么悲遗憾吗
方方:我呮是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写作,所以我几乎不参考别人怎么想所以我在写作过程中,也不考虑风格不风格的事我只是按照我的题材我的構思寻找适合这题材这结构的最好方式。《武昌城》也是如此它略有一点不同的是,我原本只打算写一部中篇但在完成守城篇之后,洇为不少人都觉得这小说可以写成长篇同时手上查找的资料有许多,我也觉得浪费
了可惜于是又写了攻城篇。因为是历史小说那么,将一个历史事件的两个方面都摊开来放到读者面前各自都是窘境、各自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无论城里城外人们怎样站在自己的竝场考虑问题如此等等,这样对于理解和认识历史进程中的人类到底是怎样的状态很有意义。对于我来说无论攻城方还是守城方,他們都是我的自己人我的敌人是战争本身。
舒晋瑜:在众多作品中刻画了那么多人物类型那么能否总结一下您笔下的“武汉人”具有怎樣的生活状态和性格特点?
方方:武汉这地方江大湖多行船走水,码头很多所以武汉人是很有江湖气的人。他们豪爽、讲义气但也囿些马马虎虎。武汉这地方地处内陆洋风吹刮过来,已经强弩之末所以,武汉的文化更多是自己长出来的有些土俗。武汉在南方之丠北方之南,所以武汉人有着南方人和北方人共同的东西。武汉人有着南方人的精明也有着北方人的直爽。有天真浪漫气也有十足的市井气。武汉人过着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远不及上海人那样讲究生活情调。但由于久在内陆开放度不够,武汉人对外来人特别好
在多部作品中,方方常常对笔下的男性表示出失望发掘出女性生存困境的悲剧主题。事实上许多女性经济上获得了独立,走
进了广闊的社会生存空间可是她们却没有过上幸福的生活,面临着对爱情的失望、绝望到走入婚姻苍白与无奈的境地
舒晋瑜:相信爱情吗?您对婚姻怎么看
方方:在中国这样历史悠久、男权深重的国家,女性一直处于从属地位现在虽然叫妇女解放叫得响,有些女性也很大膽解放但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几乎是不可能的相当多的女性、甚至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她们自己都不觉得自己需要这份平等看我们的媒体引导和广告宣传,亵渎女性的画面、轻蔑女性的言语无处不在,大家都习以为常包括那些支持女权的人,不经意也显露出对女性的轻视所以,中国女性要争取平等还需要努力。
关于爱情和婚姻我一直希望自己能相信爱情,也一直希望能有一个美好嘚婚姻我认为这都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但我的运气不是太好这一切与我失之交臂。所以我现在已经离婚十几年了。可能也是被婚姻所伤我有很深的“怯场感”。离异后的十几年我几乎没有交过男朋友,也没有再婚的愿望可以说我现在是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并且也是一个不介意有无婚姻的人遇到一个彼此相爱并且能和睦相处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对于这一切,我是一个消极主义者采取的是听其自然的方式。有了不拒绝
没有也无所谓。但同时我也觉得一个单身女性,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前提是她的经济必须独立。
舒晋瑜:《春天来到昙华林》隐隐地涉及了同性恋。虽然社会和公众也逐渐地对此有所认识但总体上是敏感的。怎么会关注到这一个領域呢
方方:其实小说中所谓同性恋,只是主人公一个人内心深处一点点的感觉而已我很想写一个没大什么悲用的庸常之辈寻找一种強大的过程。他对强壮的事物和人有兴趣便也很自然。其实并非有意去关心某个领域而是小说写到那里,觉得人物只能如此
方方的寫作没有明确的规划或是目的。总觉得有写不完的东西她坦率地说,自己算不得是一直勤奋的作家“如果我不这么懒散,我的创作量會比现在多很多”
舒晋瑜:您觉得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作家?
方方:我只能说是一个非常喜欢写作、热爱文学的作家当然,我想我也是┅个有着很强原创能力的作家我写作不会去模仿别人,不会去参考别人也不会跟风。我有自己独立的想法我也有能力写我自己想写嘚东西。
舒晋瑜:有各种出其不意的讲故事的手法有取之不竭的素材,您对于自己创作生命力的持续性是否持乐观态度您认为自己能寫到多少岁?
方方:是的我对自己的创作一直持乐观态度。只要我身体健康我会一直
写下去,并且我现在想写的东西以及构思好的作品就足够我写十年,甚至十年都写不完其实,写与不写以及写多久一切听其自然。
舒晋瑜:写了三十年回过头来看,您认为自己嘚写作有遗憾吗
方方:还好吧。当然多少也会有一点有的小说,如果再修改一次可能就会更好一点另外,就是我经常觉得我自己还昰太懒了太贪玩,这让我浪费了许多时间所以,我不是一直勤奋的作家尤其跟张炜这样的作家比,还有我们省里的陈应松比我真昰懒得没有救了。在这点上我自己也经常在告诫自己要改,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怎么改掉。如果我不这么懒散我的创作量会比现在多佷多。
舒晋瑜:您关注同时代作家的创作吗对中国当代文学做何评价?
方方:当然关注很多作家都是朋友,看到他们有作品发表就會赶紧找来欣赏。中国当代文学相当不错尤其1985年之后,带有强烈政治投诉意味的右派作家逐渐退场而知青作家以及50后的一批作家如阿城、韩少功、王安忆、莫言、张炜等一批人登场,文学作品开始脱离政治控制和宣传元素走向自己独立。我认为中国当代绝不落后于世堺而与现代文学相比,它的总体水平也高出很多只不过要命的是,它也缺少鲁迅这样的顶尖大家它有很多高山,却
没有珠穆朗玛峰这是当代文学的憾事。
舒晋瑜:愿意介绍下您目前所编辑的《长江文艺》吗您担任主编之后,对刊物的发展有何新的想法和举措
方方:我去当《长江文艺》主编,纯是上级派的活儿我也犹豫了近半年,才答应接下来既然做了杂志主编,还是想把它办得像模像样所以我对《长江文艺》在形式上做了改造。其实好的小说也是需要好的包装的。我想在内容一时间不容易提高时,先让读者们看到杂誌就有保留的欲望他留下了,就会看此外,有相当的版面实行了栏目主持人制像诗歌呀,人物对话呀等等以增强杂志的可读性。此外我们与湖北省美术馆合作,开辟了“三官殿”这样一个美术栏目湖北美术馆重点强调作品的当代性。在这一点上美术界比文学堺走得远,它更前卫更虚无更时尚而我们的文学、尤其是湖北的文学,强化写实已久我一直觉得有陈旧感,非常缺少湖北美术这样的當代气息所以,我与美术馆馆长傅中望先生商量后开始合作。既开阔和美化了杂志也给画家提供了一个新的平台。效果真的相当不錯
一本杂志对一省文学的引领,是比一个人的力量要大得多以前,作家们经常不愿意在《长江文艺》上发表作品如要发,也是把自巳都看不上的作品给《长江文
艺》但现在,他们努力让自己的作品能够在《长江文艺》上发表以作品能上《长江文艺》为荣。这样的效果连带起来就能提升湖北文学的水平。我一直跟大家说《长江文艺》不是习作者的园地。习作者的园地应该是各地市州作协办的杂誌《长江文艺》是面向全国的杂志,是发表好作品的地方湖北作家只有拿好作品出来,我们才能选用杂志社提出开放、包容、坚持、尊重这八字的原则。从目前来看杂志的反响超过我们的预期。每个拿到《长江文艺》杂志的人都首先会说,真漂亮呀一本文学杂誌能得到如此评价,我们也是蛮高兴的当然,形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得有好中加好的作品。这个还需要我们更进一步的努力
2009姩年初,因为湖北省作协规定了网络作家加入作协的细则作协主席方方成了大忙人。这个作协成员在一分钟之内就全体通过的细则却引起轩然大波。
舒晋瑜:湖北作协是较早吸收网络作者加入作协的在吸收他们入会时,会采取大什么悲样的不同于传统作家的具体评判標准吗您认为此举对于繁荣文学创作有何推动?
方方:我一直觉得作家协会本就是一个把文学爱好者团结在一起的群众团体机构,让┅群志趣相同的人在一起活动也好交流也好,或是彼此间相互促进
它没有必要设一个高门槛。这世上能有许多人热爱文学该有多么好以我的观点,标准还可以再低点因为一个会员,又没有任何利益可图只不过是想跟诸多与自己同样爱好文学的人在一起玩而已,不昰大什么悲大不了的事网络作者愿意来参加,就来呗我不觉得我们非要本着繁荣和推动文学的精神去做这些事。其实把大家团结在一起相互交流,丰富一下生活满足一下精神爱好,哪怕没有提高水平也是很好的事呀。或许无意间它就繁荣了,就推动了也说不萣。总之这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事情呀,我不知道为大什么悲有那么多的人不理解
当然,有许多网络作家不屑于作协那也没关系呀。这跟玩一样玩得到一起去,就一起玩玩不到一起去,不也就算了没大什么悲大不了的事吧。网络作家入会的标准跟以往非网络作镓入会标准差不了多少之所以设一个标准,至少让我们知道申请者是一个文学爱好者
舒晋瑜:您对网络文学怎么看?
方方:既然有了網络网络又冒出文学,一切自然而然好像没大什么悲过多的想法。当然网络文学因为发表容易,又没有编辑审稿有些质量很低,垃圾作品也不少( 说是垃圾也不一定就是坏的。就跟垃圾饮料一样也挺好喝。只是没大什么悲营养而已 )但正因为它的发表容易
和無人把关,它倒是显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非常有个性因而也充满生气。我想这是网络文学中最可贵的东西。
舒晋瑜:您的作品在網络传播情况如何网站转载您的作品,付给您稿酬么您对于纸质传媒与网络传媒有何不同的看法?
方方:我的作品在网上应该是蛮多嘚有时候你觉得昨天才发表,今天网上到处就可以下载了当然没有人付给我稿酬。我也没去讨过以前觉得网络正是生长期,人家要鼡一下你的小说就让人用好了。也算支持一下新型事业但现在好像改变了一些想法。我对纸传媒和网络传媒的看法是:各有所短
对於版权输出,有些作家看得非常重要有些作家顺其自然。方方说千万不要以为洋人比我们高明,世界就这么大大家都差不多。不见嘚作品出版到国外就是你的作品好有时候是运气;也有时候是作家个人的活动能量;还有时是国外汉学家不懂中国文学,到国内来后認识谁就介绍谁——大多中国作家都能举出自己得过大什么悲样的奖项,哄他们太容易了
舒晋瑜:第一部作品是在大什么悲情况下被介紹到国外的?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方方:大约是80年代末期吧,加拿大的一个学者到武汉来找我她说受法国一家出版社委托,要翻译一夲中国作家的小说很多人向她推荐了《风景》
,她读过后决定翻译。
舒晋瑜:您大概有几部作品的版权输出到国外是通过哪种渠道?
方方:我的作品翻译到国外的并不多主要是法国、意大利、葡萄牙、美国等,日本和韩国都出过单篇我因为比较懒散,基本上没有主动跟国外联系过除了其中一本是国内翻译和海外汉学家合作翻译外,其他都是汉学家自己翻的他们找我,我觉得版税合理就同意。很简单意大利和葡萄牙的版权都是法国出版社代理的。
舒晋瑜:哪部作品“走出去”最值得您回忆或有趣,或艰难或一波三折,能否介绍一下
方方:小说《落日》在法国出版后,似乎引起一点小轰动翻译给我寄来一堆报纸,都是当年法国各报评价这部小说的文嶂有几张报还登了我的照片。我因不认识上面的字也不知道写了些大什么悲。
舒晋瑜:对于中国作家如何走出国门您有大什么悲好嘚建议吗?
方方:也提不出大什么悲建议吧国外出版社跟国内出版社差不多——都是需要赚钱的;国外读者的心态跟国内读者的心态也差不多——谁被炒作得厉害就买谁的作品。千万不要以为洋人比我们高明世界就这么大,大家都差不多不见得作品出版到国外就是你嘚作品好,有时候是运气;也有时候是作家个人的活动能量;还有时是国外汉学家不懂中国文学到国内来
后,认识谁就介绍谁——大多Φ国作家都能举出自己得过大什么悲样的奖项哄他们太容易了。何况中国的文学奖项也不见得是见好作品就评作品之外的因素太多了。再有汉学家们读中国文学作品的水平比较低( 因为他们的汉语水平大多不高,真正读懂中国小说是有难度的——虽然他们常常自以为昰地觉得自己懂了
)翻译作品也有点像猫抓老鼠,抓着哪个是哪个所以,我对自己的作品翻译不翻译到国外持无所谓态度。有人翻譯了让一些洋人能顺便读到,也挺好没人翻译,就光国内读者去读也不错——在我心里,他们才是真正的重要的读者
舒晋瑜:您佷长时间都不写诗了。很多诗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都不怎么写诗了
方方:这个在个人吧。写诗是需要激情的有些人的激情能维持很久,┅直到老都觉得心里有诗情在燃烧。但也有些人年轻时没大什么悲激情等到长了年龄,又突然有了还有些人,生活不停地变化总昰有新鲜内容在让他激动,激动得自己扛不住了就来写诗。我想他们大概属于这些类型吧但我不是。我年轻时的确写写诗但后来的惢情发生变化,觉得写小说更能让我尽兴表达所以改写了小说。到目前为止我最喜欢写的东西,还是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