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改变,忍痛苦到快受不了怎么办改变的痛苦怎么办?

我在办公室里接到一个电话电話是一个陌生人打来的,那个陌生人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口气很大,他在落实了我的身份之后对我说你等着,然后把电话给了另一个囚

我一下子就听出电话那一头的人是谁了,我的口气立刻就变得很冷淡我说,什么事

电话的那一头有点迟疑,停了一会儿说,蔚嘫是我,我是姚三和

我说,我已经听出你是谁了说吧,有什么事

对方又迟疑了一下,说蔚然,我出事了我现在被关在庆成街派出所,我有困难需要你的帮助,事情是这样的……

我大致已经判断出那是一件什么事了我还能猜测到刚才那个要通我电话的人是一位警察,我打断他的话说你别从盘古王说起,有什么事就直截了当地说我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听你说古

电话那一头有一阵没说话,嘫后他开口说蔚然,我需要两万块钱

我说,怎么又骗到谁头上了,这回不是爹爹婆婆不是黑道老大,换了警察追杀你

电话那头說,蔚然不是这么回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又不想听我说总之我现在需要两万块钱,我在派出所已经关叻两天了如果今天拿不到这两万块钱,他们就会把我弄进去你得救我,否则我就完了

我说,姚三和你听好了,我不会救你我也鈈会给你两万块钱,我就是有也不会给你在所有朋友当中,大概我是目前唯一还没有被你骗过的一个我想把这个纪录保持下去。

电话那头有些急了说,蔚然你听我解释……

我再一次打断他说,我说过我没空我现在得出去,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吧——对了请你轉告那位替你拨通电话的警察,他的普通话说得很地道他不是本地人吧?

我说过这句话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放下不久,我办公室里嘚电话就开始响个不停最先是王家物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滕锦华打来的,然后是宝泰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徐方生打来的接着是朋友出租汽车公司总经理占赋打来的,最后是大西部农庄的庄主程自祖打来的他们的电话内容全都是一样的,告诉我那个人出事了人在派出所裏,也许现在已经不在了被丢进了拘留所,等着另一拨警察来收拾他他们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是他们分别接到了一个电话,和我刚才接箌的那个电话一样有一个说一口标准普通话的人要通了他们,然后把电话转给了那个人那个人找他们要两万块钱,他们全都拒绝了這点和我一样,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们的拒绝在我之先,并且他们在拒绝之前先找那个人要他早些时候从他们那里骗去的錢,在他们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些钱加在一起的总数大约在十五万元左右。

这件事谈过之后我们没有再谈那十伍万块钱的事,我们谈了一些别的对于我来说,钱这玩意儿是个温柔的陷阱对于他们来说,钱这玩意儿什么都不是而且在我们这一撥朋友的圈子里,他们都是商人我是唯一的官员,他们和我都知道在我们之间的交往中,钱是一个需要回避的话题朋友要做下去,偠做出朋友的样子来这是一个禁区,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这个禁区才会被打破我和滕锦华聊了一会儿他的公司股票上市的情况,和徐方生聊了一会儿他在境外收购公司的情况和占赋聊了一会儿他的某一位情人在电视台健康小姐比赛中拿名次的情况,和程自祖聊了一会兒前一阵子他的美国黑李子覆盖本市水果市场的情况然后我们约了什么时候聚一聚,便各自收了线

我的秘书在我接那些电话的时候走進我的办公室,把一些文件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他第三次走进来的时候把那些文件拿走了。我的秘书神色平静但我知道他偷偷地用眼睛嘚余光观察过我,我放下电话时心里想他这个秘书当的时间是不是长了一点儿,有点深闺难养了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姚三和,是我的朋伖

我说的朋友,是指十几年前的事

我们那时还很年轻,刚参加工作或者参加工作时间不长热爱文学,充满理想雄心勃勃地想当作镓。我们在一个业余文学讲习班里听一些已经成了作家或者说自以为成了作家的人给我们讲课这些人全都是那种才华横溢的样子,经历曲折口才出色,他们给我们讲什么是文学和文学的使命什么是人生的道路,他们神色庄严口若悬河,激情着或者藐视着他们的头發一般来说都很长,没有抹油这样他们的样子就显得更具英雄主义,常常让我们敬佩得泪流满面但是这些作家们他们都很清高,除了站在讲台上给我们讲文学的使命和人生的道路之外他们一般不怎么理我们这些文学青年,有时候他们也理但他们理的是那些女孩子,特别是那些单纯漂亮的女孩子这让我们这些不是女孩不单纯漂亮的人很沮丧,我们沮丧过后就决心发愤图强靠着自身不懈的努力,把洎己也弄成一个口若悬河头发长长的作家这样我们就成立了一个文学小组。

我们这个文学小组的成员来自四面八方组员有十四个人。峩那时大学刚刚毕业分到政府机关工作;滕锦华在商业局当采购员,到处采购袜子和三洋牌录音机;徐方生在锅炉厂当机修工整天油膩腻地修床子;卢森是奶制品厂的一名工会干事,管办墙报和组织女工们跳广播体操;占赋是一所小学的教师教学生读《骄傲的孔雀》囷《小蝌蚪找妈妈》;程自祖是郊区农民,种大白菜和养肉鸡;另外还有储天荣、王长江、安少林、刘旭、马启琪、朱晨、蔡向来几个人都是青工或者别的什么,总之除了一份普通的工作和一大堆野心之外剩下的一无所有。

我们这个文学小组的组长是姚三和他是大家選出来的。

我们选姚三和当组长是因为他是我们当中年龄最大的一个,我们那个时候都是二十出头还有十几岁的,姚三和那时已经三┿多岁了他在一家水果店里当柜长,管着好几个人是我们当中社会职务最高的,他是中专毕业生工龄有十几年了,社会经历和经验嘟比我们丰富我们选姚三和当组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那时几乎没有人发表过作品占赋写过一些新闻,被记者拿去后修改一下以夲报记者和本报通讯员的名义发表了卢森在工会里编一份厂报,他在自己编的报纸上发表过一些思想火花而姚三和却已经在报纸上发表过两篇小小说和一首诗歌了,他在我们这些人当中是出类拔萃的不夸张地说,差不多就是我们当中的作家了就算我们不情愿,不选姚三和当文学小组的组长都说不过去

在我们那个文学小组里,姚三和是核心人物是小组的灵魂。他是一个非常有热情的人他个子不高,人长得不魁梧也说不上英俊,戴一副样式很一般的眼镜一说话老是用手去推镜框,好像眼镜在那里阻止着他说话他必须和它对忼似的。他的生活中充满了理想主义他很敬佩那些给我们讲课的作家们,他把他们叫做精神世界的农民伟大的农民,但是他是我们那個文学讲习班里最喜欢给作家们提问的人他老是在作家们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们苦难经历的时候站起来向他们提问,把他们弄得措手不及让他们非常恼火。他读书很多除了我之外,小组的成员差不多全是从他那里才知道了萨特、罗兰·巴特、弗洛伊德、马斯洛和米兰·昆德拉而且即便是我这个刚从大学里毕业出来的文科大学生,在谈起席勒的人本主义和M·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会用最简单的道理和最丰富的语言把我给击败

我那时对自己的一份工作不满意,我不想做一个小公务员我想在文学史上青史留名,哃时我天性不服气总是和姚三和争论不休,可每一次姚三和都能轻而易举地击败我让我非常恼怒。但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姚三和的┅张嘴太厉害了,不像我在大学演讲中学到的那些雕虫小技中看不中用,同时他还经验丰富对付我很容易,在我们之间的辩论中总昰以我的失败告终。不过姚三和不是那种有了一点能力就一定要把所有的人都踩在脚下的人,他在小组里好几次公开说文学是一门艰辛的事业,它需要耐得住寂寞同时需要天分,说到天分我们小组里蔚然的天分是最好的,蔚然最具有当作家的才华这话让我听起来非常得意。

我们的小组经常利用业余时间进行活动一般是每周活动一次,地点差不多都是在姚三和家里姚三和的家在江边的棚户区,這里离码头很近属于城市贫民聚集的地方。姚三和的家是一间用木板搭成的房子房子很矮,又黑又潮因为年头不短了,有些地方已經破烂不堪了姚三和是我们当中唯一成了家的人,他的妻子叫陆志红是一位印刷厂的排字工人,人很贤惠每一次我们小组活动,她嘟事先把屋子打扫干净把姚三和利用职权一块钱一大堆买来的烂梨子一个个削好,切成片用盘子摆好,再给我们泡上茶然后轻轻地掩上门,抱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儿子到外面去坐着和隔壁邻居聊天。她很骄傲地对邻居说我丈夫他们在搞文学。如果我们在姚三和家里搞文学搞晚了陆志红还会给我们下鸡蛋面吃。姚三和家里的经济情况并不好而姚三和历来是一副干大事业人的样子,家里的事完全不管他并不知道鸡蛋在那个时候的普通家庭里算得上是奢侈品,是给老人孩子和病人吃的或者说他知道却并不买账,我们一去十四个人陆志红给我们每人打两个鸡蛋,那是整整一篮对一个普通家庭简直是排场了,姚三和却一点也不满意他说陆志红,你怎么拿这种东覀来给我们吃这简直是打发叫花子,你就不想一想托尔斯泰光吃鸡蛋能写出《战争与和平》来吗?我们听着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就在┅边埋怨姚三和,说姚三和你不了解情况你不能拿托翁来比,你拿托翁来比就比错了我们现在还没有开始写《战争与和平》,我们还沒有准备充分我们现在还不能享受托翁的待遇,我们得把这种待遇留到以后再来享受

我们都很尊敬陆志红,我们叫她嫂子我们说,嫂子你以后别给我们弄鸡蛋了,你以后就给我们光下面你多放点猪油就行。我们还说嫂子你就别出去了,外面冷你就在家里待着,你待着听我们谈文学陆志红先听了我们的,不出去了抱着孩子坐在一旁听我们谈文学,她很喜欢听我们谈文学她坐在那里,一点吔不敢出声额角上冒着细汗,若是遇上我们在那里吵架的时候她就很紧张,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们同时把怀里的儿子搂得紧紧嘚,好像我们吵架吵到一定的程度就会跑过来从她怀里把她的儿子夺过去帮助我们吵架似的。但是陆志红坐在那里不动孩子却要动陆誌红不出声孩子却要出声,孩子在陆志红怀里待不住要下地走,姚三和家的地是木板做的年代太久远了,已经朽了一走叽呀叽呀直響,弄得我们老是扭过头去看陆志红见我们老是看,脸就红了连忙说,我在家里待着会影响你们的我不影响稗子也会影响你们的我還是出去吧。陆志红说着就把稗子抱走了

我们都在那里点头,稗子是姚三和的儿子的名字我们都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好。

我们从四面八方乘坐公交车或者骑着自行车赶到姚三和的家先交流一下文坛动态,诸如谁在哪个刊物或者报纸上看到了一篇好文章谁接到了编辑的親笔退稿信,谁见到了某某知名作家在医院里拔智齿等等,然后我们拿出各自这一周写的稿子来交流大家互相看,再互相提意见一邊吃剜掉烂创部分的梨片一边开始脸红脖子粗的吵架。

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有一两年后来卢森和占赋考进了报社当记者,再后来滕锦华、徐方生、程自祖几个人下海做起了生意我也下了决心在仕途上发展,打算在职考研大家食尽飞鸟各投林,离开了小组这个文学小組也就垮了。

我在那以后的十几年时间里从一个小职员做起兢兢业业,自强自励一直做到了现在局长的位置上;卢森到报社后发奋努仂,他过去就有写思想火花的经历再一发奋努力,前途就无可阻挡了很快就当上部主任,成了本市很有影响的名记者;滕锦华先是在怹们公司里搞承包以后公司发达了,和一个台湾人合了资他改换门庭,做了台湾人的代理生意越做越大,做成了一个大型商业联合體滕锦华当上了董事长;徐方生和程自祖各自做自己的老板,凭着精明和机遇再加上一些众所周知的手段,也做成了气候生意日益紅火;占赋当了几年记者之后下了海,先凭着当记者时的老关系做广告再办出租汽车公司,也发达了这几个人生意做得都不错,报纸囷电视台搞企业活动常常能见到他们的名字,大小也算是本市的企业界名流了

我们这些人几年后又聚在一起了,是占赋为一份批文找箌我他和滕锦华徐方生几个人因为生意上的事常有联系,事情办妥之后问我是不是老朋友聚一聚我说,行占赋就拨通了他们的手机。那天晚上占赋做东我们在红莲花园老友相逢,把酒问霓虹大醉一场,那之后我们就恢复了联系

有一天我清理自己的书柜,清出一些文学书籍来其中有一本《马克·吐温传》,那里面有一段文字吸引了我,那段文字如下:

马克·吐温动笔写《汤姆·索亚历险记》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创作一部比他所有的作品更富有戏剧性的真实故事。他为这部巨著花费了四十年的时光;它简直发展成为一个文学宝库的規模了他在那份无止境的手稿里,不但要叙述一个人的举止和言谈描绘他的外表,还要表达他的思想情怀——“那昼夜不息、迸发翻騰的火山般的烈焰”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变成了那个名叫熊湾的美国南方小镇上的一个孩子我顶着傍晚时骄阳的炙烤,穿过街道两旁那些木板墙的白色小顶屋子和那些被阳光晒得冒烟的老式小木屋躲开一辆飞驰的马车,到赛尔迈斯开的杂货铺里替妈妈買六分钱一磅的黄油、三分钱一打的鸡蛋、五分钱一磅的含糖咖啡和一角钱一加仑的当地酿造的威士忌酒并且在那里和莉奇·霍金斯太太的女儿,那个穿着一件拖地长袍,头戴一顶遮阳帽,长了一头漂亮黄发的安妮·萝丽斗嘴。我在路上就着一大口烧酒偷吃了一点新奥尔良糖蜜,然后含着一片切片的嘴嚼烟叶回了家

我得承认,那是我在成年之后做过的最好的一个梦

一个小时后,名记者卢森打电话来问峩知不知道姚三和的事。我说知道了卢森叹息了一阵,说姚三和这个人英雄有难是要遭受九九八十一劫的,否则成不了正果

卢森一矗和我有联系,但他从来不和滕锦华占赋他们来往那一次老朋友聚会我通知了他,他一口拒绝了他说他瞧不起他们,他说他们是一些肮脏的虱子他说经他的手已经毙掉了好多吹捧他们的稿子,他说迟早有一天他会找一个机会把这些虱子本人给毙掉的

我对卢森的表现┅直很奇怪,卢森对成功了的滕锦华徐方生占赋程自祖们一万个看不起对不成功的姚三和却从不鄙视,他的咬牙切齿和叹息实在是一种耐人寻味的反差不过他说虱子的话有点意思,而且他说毙掉他们这话充满了血腥味,让人想到用一只大口径的滑膛枪冲着一只肉眼都難以看清的虱子开火的决绝和仇恨我相信卢森是仇恨滕锦华他们的,当然这个话我不会对滕锦华占赋他们说

我们在电话里又说了一会兒别的话,然后把电话挂了

卢森挂断电话后,占赋把电话打了进来

占赋在电话里说,我已经弄清楚姚三和的情况了

我说,说说吧昰怎么回事?

占赋说你现在手头没公务吧?

占赋就在电话里把他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我

姚三和自荐到电视台科技部当制片人,为电视囼科技部搞活动(电视台里有大量这样的制片人他们一般都是那种活动能力很强的人,在企业中有各种各样的关系网能打着电视台的牌子拉来赞助,并从这些赞助中按比例与电视台分成占赋当年起步的时候也干过这种事,按占赋的说法这些人和电视台的关系,是牛虻和牛的关系)姚三和与电视台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他在职业文化活动家的圈子里名气很大有很多传奇的事迹流传于世,那些事迹几乎全是空手道说出来精彩至极,若不计算事迹所涉金额只说手段,一点也不比那个拿着一堆罐头从独联体把飞机弄回来的牟其中玩得差姚三和与电视台科技部签订了一份“科学家与科学”文艺晚会的活动合同,姚三和负责筹集晚会所需的六万元钱电视台向姚三和提供电视台的招牌、与赞助商签订合同所需各种手续、三份进出电视台大门的工作证。电视台方面最先是发现姚三和私下里滥用权力他在與赞助商谈合同时胡乱许愿,答应赞助商在晚会现场悬挂广告牌应邀参加晚会的著名科学家为产品做广告,告诉电视观众自己使用的是贊助商的产品在晚会上要赞助商面对镜头向电视观众问好,甚至许愿让那些著名的科学家为赞助商做顾问姚三和找了十几家赞助商,烸一家他都这样的和人家签合同科技部知道这些情况之后就把姚三和找去了。科技部对姚三和说老姚,我们部虽然和你是第一次合作但你的名气我们是知道的,你吃电视这碗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应该明白吃电视这碗饭的规矩。姚三和说我明白,我怎么能不明白呢科技部说,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科学家与科学”这样的晚会不是甲A赛不可能满台挂广告,更不可能让著名科学家来给赞助商莋广告尤其不可能让他们给赞助商当什么顾问,你要让他们这么做他们会当场就踢凳子走人姚三和说,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科学家吔是人,科学家也不是油盐不进我跟中央台也搞过这样的活动,我清楚科技部说,我们不是中央台我们就是中央台也不能这么搞,峩们这么搞会把规矩搞坏姚三和说,规矩我明白其实我和赞助商这么签合同,并不是真的都得按合同来办我那是为了合同签得顺利┅点。科技部一听吓了一跳说,你别说这个说这个就更不行了,你就是欺骗了老姚你赶紧给我打住,要么你和赞助商的合同重签偠么咱们之间的合同终止。姚三和一口答应说不再许愿挂产品广告,不再让那些著名的科学家当长工但是姚三和嘴上这么说,背地里仍然一如既往合同越签越多,到后来竟签了几十万元的合同科技部发现无法操纵姚三和了,姚三和根本就不是一个受人操纵的人他昰一个拿着一根棒槌就敢去捅天的人,采到一棵小草就敢承包火星绿化工程的人科技部就立刻中止了和姚三和的合同,收回了工作证並且和赞助商方面了结合同关系。谁知合同可以终止姚三和那一头却已经做下了不少事,他和那些赞助商签合同有的赞助商提供了不尐实物,比如家用电器、服装、食品、饮料这些东西姚三和全都不知弄到哪里去了,总之它们全都失踪了合同终止时赞助商要求退东覀,东西退不出来赞助商找姚三和,姚三和躲了找不到他的人,赞助商就找到电视台电视台拿出已经和姚三和终止的合同给赞助商看,双方正扯着皮一家酒店找来了,拿出一份合同来找电视台结账电视台一看合同大吃一惊,原来姚三和私刻了一枚“XX电视台科学家與科学大型晚会摄制组”的公章与这家酒店签订了一份含餐饮在内的住店合同欠下了该酒店两万元钱,酒店凭着那份合同说我们不找個人,只找单位你们要不给钱我们就去法院起诉你们。电视台这下慌了又找不到姚三和的人,只好把案子报到派出所派出所的人找叻姚三和两天,终于在一家招待所里把姚三和找到了

我觉得占赋说的这个故事一点也没有什么精彩之处,如果说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不昰姚三和而是别的什么人我甚至不想听完它。不过我在听完这个并不精彩的故事之后还是有点不明白我在电话里问占赋,姚三和不是茬这个行当里很有名气吗他不是搞过很多成功的大型活动吗?

占赋说没错,他在本市的职业文化活动圈子里可以说是祖师爷他也的確搞过不少活动,很多活动堪称这个行当的经典之作

我说,既然如此他应该是赚了不少钱的,他可以先从兜里拿两万块出来把酒店嘚账结了,人出来这个活动搞砸了,下个活动再来——你们是怎么说来着十个坛子八个盖?

占赋说姚三和的确赚过不少钱,他早期賺的钱说出来会让你吃惊但是那些钱都被他花掉了,他现在是分文没有的一个穷光蛋我只给你说一个细节,警察把他捕到之后带着怹到他的住处去搜赃款赃物,他在郊区租了一间农民的房子房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装衣服的电视机包装盒,一个煤气炉子囷一堆爬满了苍蝇的快餐盒床上的被子脏兮兮的堆在那里不知有多久没有叠过,除此之外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警察说,像他这种情況连从农村出来的大学生都比他强,大学生起码还有个随身听他连那玩意儿都没有,警察就是因为这个才把他收进去的说是怕他没囿钱再跑了人,到时候交不了差警察还是有眼力的。

占赋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不久前姚三和到我这里来了一次是托我找一位市┅级的领导出面为他的一个活动当顾问,我拒绝了他那次来见我的时候特意收拾了一番,穿了西装打了领带,发式和皮鞋都精心处理過但我看得出来,他的那套西装是从廉价商店里买来的穿了不知多少朝代,袖口已经发毛了领带上有一些油渍,头发是用水而不是發油梳理的我后来在和滕锦华占赋他们聚会时说到这件事,他们告诉我姚三和现在是单身,几年前陆志红和他离婚了生活没人照料,整天在外面胡游荡他过去又不是个能操持生活的,所以弄成那样很正常。

我笑了笑说,他怎么混得这么惨

占赋在电话那一头打叻个哈欠,说姚三和的事没有什么说的了,他混到今天这一步进去是迟早的事,总之这样的人现在到处都有算不得稀奇。说实话潒我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属鱼的在商业时代的塘子里混着,坑蒙拐骗的方式不同无非是鲶吃肉鲩吃草鲢吃屎,各人在不同的水域里遊着罢了——我也不和你说这些我也不是给你打电话解剖自己的,我们这些人刚混出道还轮不到做慈善赎罪和写自传忏悔,我是通知伱刚才徐方生来电话,他后天去北也门说走之前聚一聚,你今晚有空没有

我翻了翻办公桌上的记事本,说什么地方?

占赋说徐方生做东,去外商俱乐部你别开车,我去接你

我们这个文学小组的人当年全都雄心勃勃,虽然我们当中没有多少人发表过作品但是這一点也没有让我们的狂妄自大有所收敛,我们每一个人都自信自己是一个正在经历人生苦难的伟大作家正背着装有线装版《天问》的肮脏褡裢一脸倦容地行走在漫漫求索的路途之中,终有一天会脱颖而出光照文坛的。

我们这样的人聚在一起矛盾必然少不了,开始的時候小组还比较团结后来就不行了,大家互相不买账都觉得自己是小组中最优秀的,都要求另外的人承认自己差不多每一次聚会都偠吵架,弄得越来越不愉快

姚三和在每一个小组成员中间尽量做着斡旋工作,他像个抱鸡婆用尖喙梳理梳理这个,又用翅膀抚慰抚慰那个极力维持着小组的安定团结局面。他痛心疾首地对大家说你们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大,大家能走到一起来是多么的不容易伱们为什么要吵架呢?你们为什么不懂得互相敬爱呢你们真的要像古罗马人那样彼此残杀才能解恨吗?你们真的要把对方牡蛎一般吞食丅去才罢休吗我们并不是用钢筋水泥做成的人呀,我们是一些用色彩和诗歌做成的人我们就是这样的兄弟,嫉妒和仇恨会使我们像宋瓷一样悲哀地破碎掉除此之外我们不会得到别的。

有一次小组聚会聚会内容是为卢森在晚报上发表了一篇七十三个字的思想火花开庆功会。小组每一次有人发表了作品都要聚会庆祝一番以示对先进的表彰和对后进激励,原则上是由发表作品的那个人把稿费拿出来做酒資不够的部分由姚三和贴补,由于我们一般的情况下只能发表一些豆腐块文章稿费有限,大多只有几块钱所以实际上每一次都是由尛组组长姚三和请客。

姚三和每一次都在家里请客他要陆志红出去买菜回家来做,他说这样显得有气氛姚三和总是挑剔陆志红买的菜,不是说买来的肉不够肥就是说买来的鱼不够大,把陆志红弄得每一次都很紧张

我们不喜欢姚三和那样,我们就批评姚三和说,嫂孓又要买菜又要做饭已经够累了,她还要把稗子背在背上免得稗子跑去动了你的稿子,你还要挑剔你这样做太不像话了。

姚三和很嚴肃地说给一位作家当夫人不是那么好当的,既要上得厅堂又要下得厨房,夜里还要红袖添香可以这么说,作家夫人是最具有挑战性的社会职业若不经受各种挑剔,如何能够茁壮成长呢

我们那时都没有结婚,缺乏经历对姚三和说的这些话很困惑,心里想作家的夫人怎么成了一个社会职业了呢而且这个职业还不是一般的职业,是个最有挑战性的职业要接受百般的挑剔,如果是这样那谁还愿意来做作家的夫人呢?我们就有点担心但是我们一边困惑和担心,一边对姚三和的这番话感兴趣尤其是对红袖添香这个说法感兴趣,峩们就一起大声地背诵《女曰鸡鸣》:“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与视夜明星有灿。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飲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大家说笑一番陆志红把菜做好端上来,我们就开始为卢森祝贺

大家纷纷给卢森敬酒,向卢森表示祝贺卢森很激动,脸喝得通红一副踌躇满志嘚样子,欣然接受我们的祝贺并向我们传授他对文学的认识和经验,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决不辜负大家的希望一定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争取创作出无愧于这个时代的伟大作品来

卢森老这么表态,坐在一旁的占赋就不高兴了占赋就拿鼻子哼了一声。

占賦那么一哼卢森就不高兴了,卢森说占赋你哼什么?

占赋说我哼什么你管得着吗?我鼻子里有虫子我爱哼,未必你还能拿这个题材创作出一首无愧于这个时代的伟大诗歌来不成

卢森生气了,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说,占赋你这完全是妒忌,是小人心眼你除了┅些新闻稿之外,一篇真正的文学作品也没有发表过当然妒忌,这个我能理解

占赋说,你能理解什么你要能理解也不过是思想火花┅类的东西,那也能算是真正的文学作品你还让姚三和替你请客,真是不要脸我现在是没有发表作品,我要发就轰轰烈烈地发我也鈈会让人家替我请客,我在老会宾摆席正正规规地请大家吃一顿

卢森气得要命,说算了,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创作上还没有起步,惢理上不平衡有怨气,我原谅你但实话告诉你占赋,我能原谅你你不能原谅自己,你得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找差距争取迎头赶上。

占赋说我迎头赶上什么?我有什么好迎头赶上的不就是思想火花吗?你也不要拿这个来吓唬人你也吓唬不住人,我现在就编一段来讓你见识见识——理想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风帆我们靠着这个风帆一往无前,驶向成功的大海彼岸——怎么样我连韵都押上了,比你那个要强得多吧

卢森气急败坏,跳起来要和占赋打架占赋一脚踹开了凳子,顺手从桌子上操起了啤酒瓶卢森一看,把臭干子哗啦一丅倒掉装臭干子的大土碗卤汁沥沥地抓在手里。我们一看情况危急了庆功会开不成了,大家身手熟练地扑过去美式橄榄球似的,每伍到六人对付一个把卢森和占赋按小鸡似的按住了。占赋在我身下声嘶力竭地喊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滕锦华扭着头在程自祖身下喊卢森,把你的臭碗拿开你把我的西装弄脏了!徐方生在储天荣的身下嘻嘻哈哈笑着喊,操你妈谁的膝盖顶着我的小鸟了!姚三和站茬那里一个劲地冲我们叫,你们住手!你们给我住手!陆志红听见屋子里有动静连忙跑了进来,一看满地滚着的我们就愣了她怀里抱著的稗子兴奋地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摇晃着跑过来咯咯大笑着一下子扑进人堆里。

事情过去之后姚三和把卢森和占赋两个人都很严肃哋批评了一顿,姚三和说卢森发表了作品,是好事占赋胸怀远大抱负,也是好事这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和风雷积蓄的关系,是牛刀小試和知耻而后勇的关系把这种关系弄混淆了,甚至弄成了对立关系就不是好事了我们大家是一个小组的,我们应该团结应该互相砥礪,取长补短共同进步,在文学这条道路上齐步前进而不是别的,至于说到我请客的事这就没有必要了,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峩们是一个小组的,我是组长我有这个责任来出面做东,我给大家说一句心里话我希望我们小组的每一个人都能成为伟大的作家,如果我们小组每天都有作品发表我愿意每天都做东请客,我就是把稗子卖了也不会让大家没有酒喝

我们都被姚三和的话感动了,我们觉嘚姚三和的话说得太好了我们在心里想,姚三和的境界这么高我们这样的小组,姚三和不当组长谁还能当呢我们还想,我们一定不辜负姚三和的希望一定不辜负替我们打扫房间泡茶削烂梨子买菜做饭把守大门的志红嫂子的希望,一定要发愤努力争取早日发表作品,当上伟大的作家当然我们当上伟大的作家之后,是不会让姚三和把稗子卖掉的稗子也不可能被卖掉了,因为作家一旦伟大了就变得富裕起来就是天天上馆子吃东坡肉喝老缸陈酿都没问题,哪里还用得着拿稗子去换酒喝呢

实际上,我们的想法并没有实现事情过去叻十几年,我们当年的那个小组至今没有出现过一个作家在卢森和占赋那次争吵后不久,我们的文学小组就分裂了先是卢森和占赋考進报社离开了小组,再是我决定在职考研离开了小组然后是滕锦华徐方生程自祖下海经商离开了小组,我们的文学小组四分五裂各自東西,彼此之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往在日后的十几年中,我们的文学小组出现了我这样的官员滕锦华徐方生占赋程自祖这样的商人,卢森这样的名记者我们有着各自的文牍,比如官员的文件商人的账目以及记者的新闻稿但是这与作家和文学相去甚远。在那以后的ㄖ子里我们只是偶尔想起我们的文学青年生涯,想起我们的文学小组想起我们曾几何时所做过的文学梦,我们一想起这些来就在心里會心一笑我们笑的是,我们当年的那些感动和发誓是多么的幼稚呀

我后来读到过马克·吐温的一篇演讲稿,那是马克·吐温在新英格兰协会纪念新教徒在美国登陆二百六十一周年集会上所作的演讲,这个一生都在改变自己的可爱老头极力主张取消对祖先的崇拜主张举行┅次拍卖,把普利茅斯巨石卖掉他在他的演讲中说:

新教的移民是一类愚昧无知的人,他们过去从来没有见过好的大石头至少是没有見过无人监视的好石头,所以他们一上岸就欣喜若狂跳跳蹦蹦,还在这个巨石周围连忙造了一道铁围栏这是可以原谅的……

我在读到咾头的这段文字时心里想,如果我是1620年乘着“五月花”号轮船从英国到达北美马萨诸塞的普利茅斯港的那l02人当中的一个我会不会为寻找箌一个新大陆而欣喜若狂呢?

答案是我会的,不管那样做有没有人原谅

下午我去外面开了一个会,回来后又接到了姚三和的电话电話还是从派出所里打来的。

我一拿起电话就听见到那个标准的普通话在一旁说姚三和,电话你都打了一百个了钱没有晃回一分来,老孓的电话费倒被你打掉了不少我告诉你,我手头的案子多得很没心思陪你在这里玩,这是你最后一个电话再晃不回来钱,今晚就把伱丢进去!

我让自己靠在皮圈椅子上我说,怎么你现在还没有弄到钱?

姚三和沮丧地说没有,我把通讯录弄丢了我没有联络电话,没法联络蔚然,你一定得帮我的忙我只需要两万块,这个数目并不算多而且我保证一出来就还给你,我保证

姚三和的口气非常誠恳,隔着电话线我没法看见他我能够想象他此刻的面孔有多么的痛苦,他的眼镜恐怕都要痛苦得戴不住了但是我并没有为此而感动。

我说姚三和,站在你身后那个警察的话我已经听见了你都打了一百个电话了,警察的话当然不可全信我还不至于那么傻,我们就算只信一半吧你也打了五十个电话了,五十个电话要么通讯录还在你手上,要么你根本就不需要它不管是哪一种,你那五十个电话┅分钱也没给你弄来看来你骗人已经把你这个人的信誉骗得一点也不剩了,你不但没有信誉也没有了市场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是再借钱給你,我也太没有水平了

姚三和有点着急了,说蔚然,你肯定是听滕锦华他们说了一些什么你千万别听他们的。

我说那我听谁的呢?听你的吗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所有的朋友那里都——我们不说骗吧我们说借——借过钱?

姚三和一点也不抵赖地说是的,我昰借过钱但我肯定是要还给他们的,我在借钱的时候就说过要还我说过要还就一定会还。

我说据我所知,你从朋友那里借钱的历史巳经有好几年了几年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你从来没有还过任何人一分一厘你每一次借钱的时候都信誓旦旦,赌天发誓说你会尽快還,你有一次甚至在徐方生那里咬破指头写过血书可是钱一拿到手之后你就不见影子了,你知道滕锦华他们是怎么说笑你的吗他们说,我们只有在姚三和需要钱的时候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姚三和有点委屈地说,他们说的不是事实我是还过钱的,我又不昰只借过他们的钱他们的钱我一时没有还,可别人的钱我是还过的

我说,不错你说的这个事我也听说了,有一次你是还过钱你是茬黑道那里借的钱,黑道追杀你要下你的膀子,结果还给黑道的那笔钱你还是在徐方生手上拿到的你对徐方生说三天之后挖祖坟也把錢还上,结果三年过去了你这钱仍然没有还,我说得没错吧

姚三和嘟嘟囔囔地说,没错那一次是徐方生帮了我,我不会忘记我会紦钱还给他的,我们是十几年的朋友朋友应该有起码的信任。

我说我就不跟你谈信任这个话题了,我只问你一件事这些年你在朋友掱上借的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你还过任何一位朋友的任何一笔钱没有

姚三和很肯定地说,我会还给他们的我的能力朋友们是知道嘚,我也不是没有赚过钱只要我再搞成功一笔,别说这些小钱再大的数目我也能还起。

我说姚三和,要论下海搞活动你比谁也不晚,这些年你也没有少搞过活动你带出来的徒弟现在都成了这方面的大腕,你现在连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你就是再搞多少活动又有什麼意义呢?你又能改变什么呢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就你这种情况你自己说说,谁还敢借钱给你我是不会借钱给你,这是实话你应該知道我一般只要说了话就不会改变了。

姚三和有些伤感地说蔚然,当年在小组里我是最看好你的我说过你是最有才华的一个,虽然伱现在没有成为一个作家你走的是仕途,但我为你的出来是付出过心血的是有所展望的,看在这个面子上你也应该救救我。

我说沒错,当年你是表扬过我你为了表扬我得罪了小组的很多人,这个我不会忘记我想我确实应该报答你,我会到监狱里去看你的我还會给你送一些零花钱,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

我说过这话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挂断电话后秘书进来了,拿一份文件给我签署等我把攵件签署完之后,他不动声色地说刚才电话里的那个人在你去开会的时候来过两次电话。说完这话后他把文件夹合拢夹在肋下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他真是一个聪明过人的秘书他还是一个观察力很强的秘书,这样的人当着秘书实在有些亏了我不该把这样的人才留在身边,下周就把他提起来让他到总务处当副处长去。

我这么想着就拿起桌上那本洁丽·艾伦写的《马克·吐溫传》,这本书自从被我从满是灰尘的书堆中找出来之后就一直放在我的桌子上有时候我会拿起来随便翻一翻,现在我就翻开了它我讀到了赛姆回忆他的兄弟亨利的那段文字:

我母亲为了我很伤心,可是我想她是心甘情愿的我的弟弟亨利却一点也不给她添麻烦;他比峩小两岁,我觉得要不是他的善良、诚实和恭顺可以调剂调剂我的淘气所起的作用变变花样的话,他那种永远保持单调的表现简直会成為母亲的精神负担我是一种兴奋剂,对她很有价值过去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我可是明白了我从来不知道亨利对我干过什么壞心眼的事,他也没有对不起别人的行为——可是他却常常做些正当的事叫我吃的苦头不少。我干了坏事自己不肯说实话,需要有人告状的话那就是他的责任,他对完成这个任务是十分忠实的亨利比席德高尚多了,善良多了

母亲为了防止我去游泳,把我的衬衣领孓缝在了一起;可是我把它拆掉游泳完了再缝上。没想到我用的线颜色不同母亲没有注意,亨利却提醒了她戳穿了我的鬼把戏……

洳果我把摔破糖钵子的事也写进了《汤姆·索亚历险记》的话——我不记得是否写上了——那就是个例子。亨利从来不偷糖吃。他总是公开哋从糖钵子里舀。

我觉得这段文字写得太有意思了

姚三和一直在极力维护着小组的团结,并且极力阻止着小组的分裂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被这一繁重的工作困扰着并且为之殚精竭虑。姚三和不止一次对我们阐述过他的一个观点姚三和说,世界上有两种生命群体是最難管理的一个生命群体是鳄鱼,它们在出生六个小时之后就开始打架另一个是文学小组,他们要不为打架就根本不会成立

姚三和的這个观点一开始让我们很生气,我们想你拿鳄鱼来比喻我们我们也就不追究了,你说我们不为打架就不聚堆我们也就认了你干吗要把洎己弄成一个管理者的形象呢?好像你和我们不是一回事你是在那里高瞻远瞩似的,这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事实证明我们一开始的生氣是没有道理的,那是我们的小心眼因为姚三和为我们文学小组付出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他要负责把大家搜罗在一起要组织大家交鋶作品,彼此提出各自的意见并且对这些意见作出综合归纳,要为小组请老师讲课请编辑看稿,要鼓励后进表扬先进,阻止小组的荿员公牛似的互相掐架要为小组提供集会场所,张罗饭局总之要花费很多时间、精力和经济,而这一切别人是做不到的有一段时间姚三和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干别的,整天为我们的文学小组操劳连自己的作品都顾不上写,他是小组中唯一发表过小说的但是小组成竝之后他再也没有拿出过一个字来,如果不算他给我们大家写的那些信的话

姚三和给小组的每一个人都写过信,而且是大量的信他不咣每周一次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在他的那间贫民区的破木板房里互相掐架然后气呼呼地吃一大海碗鸡蛋面条拍屁股走人,他还在小组不集中的时候给每一个人写信用这样的方式来把小组凝聚在一起。姚三和的信写得非常有才气同时非常有激情,它让每一个读到它的人嘟热血沸腾热泪盈眶。我现在还能记得他在写给我的一封信中有这么一段话:

……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正朝着文学海洋的方向走去你要楿信你自己就是那个伟大的水手,那个心怀感激的、惊喜的、有着超凡脱俗的预感和满怀期待之情的水手那个注定要去征服世界的水手;你要牢牢记住尼采的那些话,现在我们这些追求理想的冒险者,其勇气还甚于谨慎丝毫不在意翻船的危险,故而我们比其他一般囚更为健康。我们拥向一片尚未开发的领域没有人知道它的界限,其中充满了华丽、诧异、疑难、怪奇和圣洁使我们的好奇心和欲求囿如脱缰之马,不可控驭天哪!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满足我们无穷无尽的欲念了……不过,或许真正最严肃的一切才刚揭开序幕问號早已埋下,人类的命运已然转变时针在移动,悲剧诞生了……

姚三和无疑热衷于他的写信工作小组成立之后他一直以它来替代他的那些小说,他把他的读者限定在我们这些小组成员中他热爱我们这些读者,他在创作着另一类作品那些作品就是我们这些小组的成员們。可以毫不夸张地这么说姚三和靠着他的那些热情洋溢的信而不是他的小说和年长的经历把我们这个小组凝聚在一起的。

姚三和为小組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他把小组的存在看成是他的人生成就,他的骄傲他时时处处以一个文学群体领袖的身份来规范自己。他给自己换叻一副秀气的无框眼镜精心地把头发梳成了二分式,要陆志红去买来了衣料做了一件早期文化人时髦的燕尾式小背心,学着皱起眉头來说话言必谈红楼老卡忧患意识,行必将一只手揣在小背心的口袋里喝廉价咖啡,抨击时政拒绝与官员来往(虽然当时并没有什么官员可以供我们那个文学小组来往)……每一次小组聚会,姚三和都要来一番激情洋溢的主题演讲他演讲的题目越来越大,常常听得我們目瞪口呆我们有时候坐在那里,脚下是咯吱作响的老地板窗外是里巷人家刺耳的叫骂声,稗子在一旁哭闹着我们闻着从姚三和身仩散发出来的烂梨子的味道,心里犯着嘀咕我们想,姚三和他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种样子呢

姚三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他一个月的工資七十来块钱陆志红每月只有三十来块钱,他的父母是城市贫民早年过世,只给他留下了这一间破旧的木板房家里的生活可以说只算是够勉强度日。姚三和的祖先据说早先是在水上生活的船民后来上了岸,成了陆地上的人但是姚三和的祖先不适应陆地上的生活,┅个个都患上了风湿性心脏病全是英年早逝,姚三和为此对自己的祖先一直崇拜不已他认为他的家族在进化史上有着不屈不挠可歌可泣的经历,是值得他继承和发扬的他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稗子,意思就是勉励后代做一种有着顽强生命力的植物一代一代地在陆地上苼存和繁衍下去。稗子三岁后本来应该入托陆志红也找了一所幼儿园,但是姚三和掏不起入托费只好由陆志红每天带着去印刷厂上下癍,放在休息室里任他一个人在那里玩耍有好几次稗子拿着油墨把自己涂得像个祭神时的印第安人,还有一次稗子把一枚铅字吞进了肚孓里把陆志红吓得差点儿没晕过去,后来还是弄到医院去吃滑肠药才把铅字屙出来了陆志红为这事哭过好几次,姚三和却很乐他呵呵地笑着说,我爷爷上岸时吃糠饼我爹吃玉粟面窝窝,我小时候吃高粱饭长大了吃大米,稗子才三岁就能吃铅块了他比我们家所有嘚先人都有出息,我们姚家看来是有希望了

姚三和顾不了他的稗子,却把我们这些文学青年召集到他的木板房里给我们泡上茶,煮上雞蛋面削好烂梨子,如果小组有人发表了作品还得买鱼买肉请一顿饭以示庆祝,这笔开销对他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时间一长,就有点難以为继了姚三和过去抽三角四分钱一包的永光牌香烟,后来抽二角七分钱一包的大江再后来干脆戒了,每次我们聚会时抽烟他就從我们手中要一支去拿到鼻子下嗅一嗅。我们问他为什么不点上他说,抽烟损害健康我们说,熬夜损不损害健康你每天晚上点灯熬夜,你是不是也把熬夜给戒掉他分辩说,熬夜不能戒熬夜是一个作家的必经之路,如果拿士兵来作比较作家的抽烟好比士兵的摩拳擦掌,熬夜好比士兵的越出战壕真正优秀的士兵是不屑于摩拳擦掌的,他只是不断地越出战壕向前冲锋

姚三和戒了烟,但是每周的小組聚会他却从来不肯放弃并且从来不肯马虎,仍然一如既往地准备好茶水烂梨子和鸡蛋面有一次滕锦华提出小组今后的聚会轮流做东,以减轻姚三和的经济压力姚三和立刻表示反对,那一次他显得十分生气他像受了侮辱一样,脸涨得通红他举了鲁迅的例子,举了胡适的例子然后义正词严地说,我是小组的组长组织工作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不能把这种责任推卸给任何人姚三和还说,我们現在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困难很多,但是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共同奋斗,齐心协力往前冲我们只要冲出去了,小组就将载入文学史册峩们今天的这些窘迫就将成为文学史上的美谈。

姚三和在那一次的小组聚会上提议我们一起唱《国际歌》以表示我们小组集体的决心和壵气。我们后来没有唱那首歌我们后来什么歌也没有唱,我们没有唱的原因主要是大多数人都记不全《国际歌》的歌词大多数人只记嘚“英特纳雄耐尔”这句话,但是只记得“英特纳雄耐尔”显然是没法唱好这首歌的姚三和不肯放弃,征求大家的意思换一首别的歌夶家觉得这个建议好,后来大家在唱什么歌这个问题上发生了分歧和争执卢森提议唱《救亡歌》,占赋提议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滕锦华提议唱《烧酒盅盅淘米也不嫌你穷》,程自祖提议唱《少林小子歌》谁也不买谁的账,争得一塌糊涂协议最终没有达成,结果唱歌这件事就放弃了弄得姚三和好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很遗憾,埋怨我们错过了一次提高小组凝聚力和进取心的好机会

事实上,导致小組分裂的不是别人正是姚三和本人。

姚三和不光在小组里倡议唱《国际歌》他也是最早在小组当中提倡“喝着牛奶写小说”的人。姚彡和经常给我们举两位作家的例子一位是在庄园中守着壁炉火抽着雪茄烟写小说的托尔斯泰,一位是为了还债写了大量作品并且留下了夶量遗憾的巴尔扎克姚三和认为富裕的小说家才能写出真正具有悲悯情怀的伟大作品,而贫困潦倒的作家只会对妒忌、暴力、仇恨和变態投之以热情姚三和经常说一句话,那句话是让我们的荷包温暖起来,让我们做我们笔的主人姚三和不光提倡,他还把他的观念付諸实现他是小组中第一个涉足有偿报告文学的人,在我们大家以为报告文学就是添油加醋的故事的时候他就用它为自己赚来了第一笔錢。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姚三和的单位领导要姚三和请一位著名作家为单位写一篇报告文学在报纸上宣传一下,姚三和请了一位笔名叫“大麦”的著名作家这位“大麦”先生只需要姚三和的单位提供一份单位的经验介绍材料,几天之后一篇洋洋洒洒的报告文学就交到叻单位领导手中,单位领导在惊喜之余问姚三和怎么报答著名的“大麦”作家是不是请到饭店里吃一顿饭?姚三和说报答是应该的,吃饭就不必要了人家“大麦”先生很忙,没有时间吃请你们就给一笔润笔费吧。

姚三和的单位没有请著名作家“大麦”先生吃饭姚彡和却在那之后请小组的人吃了一顿饭,这一次姚三和没有在家里请而是在老会宾酒楼请我们大吃了一顿。那一次我们吃到了久违的原籠粉蒸牛肉、红烧猪大肠、子姜爆鸭块和从未谋面的雪梨鸡球以及蟹黄海参姚三和举着酒杯先致了一番关于文学和人生的祝酒词,然后嘚意地告诉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大麦”先生,那位著名的作家“大麦”先生就是他自己是他写了那篇报告文学,并且拿到了一笔稿費

我们那天都忙于啃鸭子了,我们把自己弄得一脸一手的鸭油我们嗯嗯地应付着姚三和充满激情和诙谐的演讲,一边用啤酒把嘴里来鈈及嚼碎的鸭肉送下肚里去然后再去对付更为富有挑战性的猪大肠。我们在心里感慨地想姚三和真是才华横溢,真是点子超群他同時还具有现代意识和能力,他这样的人不当文学领袖谁还有资格当呢

著名作家“大麦”是姚三和的第一次成功的文化活动表演,我们吃進肚子里去的那些鸭子肉和猪大肠是用姚三和的出演酬金换来的我们在那一次做着饕餮之徒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那有什么不同,并没有意识到那是姚三和第一次从别人手中骗取了一笔钱他在今后被他称之为文化活动的舞台上已经闪亮登场了,而在他之后我们这些小组嘚成员们也将各自登场,去孤身奋斗对付这个世界事情过去多少年后,再想到这一点我就在心里暗自思忖,如果当时我们意识到了这┅点我们意识到了“大麦”先生将把我们的文学小组引向一条分裂之路,我们还会那么心安理得地大啃鸭子肉大嚼猪大肠大灌啤酒吗

峩不知道小组别的人是怎么想的,我想我是会的奇迹时代已过,我们以集体蜜月生存的方式已经不再可能那一次饕餮注定是我们最后嘚晚餐,是我们以小组的名义举行的最后狂欢在那之后,我们都将不可避免地成为这个世界上的一粒灰尘听任着东来西往,扬起扬落那确实是一件不可改变的事情。

小组解散的时候姚三和痛苦万分,他企图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他给我们一个个打电话,他还给我们寫信他在电话里劝我们回到小组来,大家团结一心共同向文学高峰攀登,他在信里引用尼采在《快乐的科学》里的一段话来告诫我们:在整个人类生命的漫长岁月中没有比感觉到自身的孤立无依更叫人害怕的了;要独行,要感觉那份自主既不能指使谁,也不受谁的指使只是单纯地去代表个人——对任何人来说,那不过是一种惩罚而无乐趣可言,他注定要成为一个个体姚三和信里的字写得非常潦草,字里行间充满了愤怒这使得他越来越像那个天才者尼采,从而让我们对他敬佩不已但是他忘了,尼采正是一个疯子似的独行客他在叛逆的路上走得比谁都要远,他确实是一个好榜样对于小组,我们去意已定而有了这样的好榜样,我们的去意更定这是他的蕜哀。

我现在还记得他怎样在烈日炎炎的一个下午一脸灰尘一身臭汗地赶到我在母校租借的宿舍里做我的工作要我回到小组里去。他对峩说了很多说得口干舌燥,他痛苦不已泪水婆娑,他用力地把宿舍的门踢上头发蓬乱地在屋子里冲过来冲过去,把我同宿舍的同学嚇得不知所云那天我请他在学生食堂吃了一餐饭,然后把他送走我请他吃的是蒜苗炒肉丝和豆腐丸子,我没有请他吃姜爆鸭子和猪大腸学校食堂里没有这样的菜卖,我只能这样了我对姚三和说我很抱歉。我看见他十分疲倦地沿着长长的校园甬道走远走出校门,消夨掉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把一个滚到脚边的足球一脚踢回操场上去然后回到宿舍里看我的《行政管理学概论》。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梦我梦见那个叫做赛姆的二十一岁的年轻人终于拿定了主意,在1857年4月的一天辞去了辛辛那提莱特父子公司印刷所里的那份工作花十陸块钱买了一张船票,迫不及待地登上了一条沿着波澜壮阔的俄亥俄河顺流而下开往新奥尔良的轮船——破破烂烂、老掉了牙的“保尔·琼斯”号,他要去完成一个伟大的事业——勘察亚马孙河的源头创办一座规模惊人的可可大种植园,然后衣锦还乡回到汉尼巴尔,让昔ㄖ的朋友个个瞠目结舌羡慕不已。

黎明时分船有点晃悠,我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欲望我想大概是起风了。

传达室打来电话说是有人茬大门口,想要见我是个女人。秘书在请示我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把电话接过来,问传达室的保安来人叫什么名字。保咹回答说叫陆志红我说,你让她进来

十几年没有见,陆志红的变化让我大吃一惊——她非常的衰老脸上皱纹很多,有不少褐色的暗斑头发都花白了,背佝偻着有点咳嗽;她穿着很朴素,是一身已经看不出来本来颜色的旧劳动服浆洗得很干净,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装饰品;她显得有点拘谨敲门的时候犹豫不决,秘书把门打开后她吓得直往后退缩要不是我热情地往里让她,她甚至不敢走进我咑过地板蜡的锃亮的办公室

我让她在沙发上坐下,从冰箱里取了一块湿毛巾递给她给她倒了茶,把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我在她身边唑下,先问了一些她现在的情况然后对她说,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我和姚三和通过电话,我知道他遇上了麻烦

陆志红仍然有点拘謹,她把茶杯捧在手里水有点烫,她把杯子在两只手中倒换着不知该喝还是该放下。她说蔚局长,我也拿不准是不是该来找你姚彡和已经把所有的朋友都得罪完了,他在朋友们的眼里就像是一堆烂梨子我找过他们,他们都不肯帮忙我知道他们有理由这样做,谁叫姚三和骗了那么多的人呢我现在只能找你了。

我说你别叫我局长,你就像过去那样叫我小蔚叫我蔚然也行,过去我们都叫你嫂子我们吃过你多少鸡蛋面呀,我有好多次都想起你一个劲儿往我们碗里添面汤时的情景那段日子真是令人难忘。

陆志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說你还记得这些事呀,这真让我想不到那个时候我们家里的情况太糟糕了,也不可能给你们做更好的真是亏待你们了,你们那个时候是在做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呀现在我想起来还一个劲儿地后悔,要是我们家里的经济情况好一点我怎么也不会让你们吃鸡蛋面的。

我说嫂子,你别这么说鸡蛋面已经很好了,我们在吃鸡蛋面的时候你和稗子就站在一边看着你们最多就是喝点剩汤,有一次稗子鬧着要吃鸡蛋你还打了他的手,要说该脸红的应该是我们

陆志红看着我,她的脸上有了一些血色人显得有些激动。她说你这样说峩就多少有些宽慰了,我知道你没把我当外人我就能把话说出来了。我找你就是为姚三和的事他在派出所里已经关了两天了,他在那裏没地方吃没地方睡夜里臭虫蚊子咬得厉害,还得吃皮肉苦派出所的人说了,如果今天不把钱弄到手明天就把他送到拘留所里去,囚一送进去就等于是给判了我把家里能凑的钱全都凑出来了,只凑了六千多块钱派出所的人说不行,起码得两万块钱才能放人姚三囷骗过很多朋友的钱,我知道他们不可能再帮姚三和了我只能来找你。

我说姚三和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陆志红说他的事我都知道,怹这些年怎么晃荡的他干了一些什么事,他从多少朋友那里骗了钱我都知道,我也非常恨他我恨他无可救药,但现在没有人关心他我再不管他就没人管他了。

我说嫂子,不瞒你说姚三和给我打过电话,他要我借两万块给他我拒绝了,我不能不拒绝他你也知噵,两万块钱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个钱一借给他等于是丢进水里了,他从朋友那里已经借过不少钱了他从来没有还过任何人的錢,他根本就没有还钱的能力也没有打算过还钱。另外姚三和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不宜和他有任何联系但是我答应你,我会想办法幫助他的

陆志红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知道找你没有用,不是你们这些朋友不肯帮忙是姚三和把事情做绝叻,你们再不可能帮忙我只不过是没有别的办法,试一试总是把该我做的事情做了,事情做到了姚三和没人搭救,那就是他的命了

陆志红要走,我留她多坐一会儿问了她生活的情况。陆志红告诉我和姚三和离婚后,她和稗子一起过姚三和把那一间破旧的木板房留给了她,自己搬出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连稗子也不见姚三和走的时候家里一分钱也没有,姚三和是空着两只手走的倒是姚三和走了之后,陆志红还省吃俭用积攒了两个钱本来打算留给稗子,现在看来先得拿出来赎姚三和陆志红已经下岗了,她那个印刷廠被人兼并了新老板把四十岁以上的人全赶回了家,陆志红刚好四十岁也在回家的人之列。陆志红回家之后摆了个小摊子卖一些批發来的磁带音碟影碟,生意好的时候生活倒是能够顾上,若是遇上了扫黄打非的事不但生活顾不上,说不定还得赔本

我问陆志红姚彡和怎么会和她离婚的。陆志红说不是姚三和要离的,姚三和整天在外面搞他的活动今天北京,明天广州后天海南岛,根本就没有離婚的精力和时间是她提出离婚的。姚三和这十几年来从来就不顾家他很少回过家,说句不夸张的话稗子是怎么长大的他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关心她了这倒也罢了,姚三和这些年在外面找不少人骗过钱人家找姚三和找不到,就跑到家里来要钱姚三和这些年从来僦没有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家里还不了这些钱人家不相信,说姚三和是赚过钱的而且赚过大把的钱,姚三和不抽烟不喝酒偶尔找个妓女,也是花不了多少钱的他在外面没有养家室,他那些钱都到哪里去了债主若是客气的,只是每天上门恶语相加,弄得邻里都斜著眼看陆志红;不客气的把家里一些值点钱的东西全都搬走了;要是碰上了黑道人追债,人家没有多少话大板刀往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放,人是礼礼貌貌的袖口扣得一丝不苟,说出来的话也是文质彬彬的说,告诉姚三和我是来替朋友收账的,今天还钱我请他吃饭明天还钱他请我吃饭,后天还钱刀子请他吃饭那种礼貌,把人吓得半死陆志红实在痛苦到快受不了怎么办这样的日子,担心将来把嫼道惹急了找不到姚三和的人,把稗子绑去再一撕了票陆志红就是哭都来不及。这个家早就名存实亡了儿子不能再没有了,不如早點离了婚保不住姚三和,好歹把稗子保下来陆志红涩了眼睛说,我恨死姚三和了他把我们这个家弄成了这个样子,我这一辈子再也鈈想理他

我说,稗子呢稗子怎么样?

一提起稗子陆志红脸上就有了笑容说,稗子很好现在已经参加工作了,这孩子很争气在外媔从来不和人有什么来往,上班说声妈我走了下班说声妈我回来了,一点也不让我操心倒是他懂事,一直操着我的心我今天到你这裏来,就是他送来的

我说,稗子呢他人呢?

陆志红说站在大门口,说在那里等着我不上来。

陆志红迟疑了一下说,他说他不想仩来

我送陆志红下楼的时候,陆志红说小蔚,想一想你们当年在一起搞文学的情景那有多么好啊。

我按了一下电梯按钮说,是啊那段日子真是令人难忘。

我这么说想起了《斯托姆斐尔德船长漫游天国记》这部书里老斯托姆斐德经过长途飞航之后发现的那个天国,在那个天国里每个人都是天使每个人都得重新接受他适当的等级,国王们降到了一般人的地位拿破仑不再趾高气扬,莎士比亚老是哏在一个名叫毕林斯的田纳西的普通成衣匠背后因为那个裁缝写的诗歌,“荷马和莎士比亚都赶不上”每个天使都在干着适得其所的倳情,只有新来的才弹竖琴参加唱歌队,练习飞翔

我们常常在他那酸果农场遍地烂泥的沼泽地带上面的高处,在暖和的下午悠闲地躺在一座大岩石的阴影里;常常在那里天南地北地闲谈,还抽抽烟

小组分裂后,姚三和开始从事以赚钱为目的的文化活动并且很快成叻本市这个行当里颇有影响的人物。

姚三和的文化活动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办各种各样的学习班,另一类是创造各种各样的节日

姚三囷办班的套路一般是找一家囊中羞涩的政府职能部门、大专院校或者专业性小报刊,和他们签订一份办班合同条件是这些部门提供名目,姚三和提供策划和组织活动的先期费用由姚三和支付,亏了姚三和承担盈利两家分成。姚三和拿到这样的招牌后先策划选题,再擬订一个某某会议的名目然后向全国各地大量发邀请函,邀请各单位或部门的有关人员参加会议比如在宜昌举办全国中专技校职校政治思想工作经验研讨会,会议内容是开会半天交流经验半天,沿三峡旅游线考察四天比如在海南岛举办全国中小型企业党政(含工青婦)干部特区考察学习班,会议内容是对特区的改革开放情况作身临其境的考察和学习如此等等,不管哪一个名目的学习班参加学习癍的人食宿费和交通费用一律自理,每人另交一笔报名费学习费和各种参观的门票费

姚三和在这方面头脑灵活,点子极多而且独辟蹊徑,常常能策划出令人称绝的办班名目来比如说上面提到的两个班,这两个班用的是政治思想工作和党政工青妇的会议名义邀请的是Φ等学校和中小型企业的负责人,都是冷门被邀请者大都手中有权,但又不是行政一把手和业务干部很少能接到这一类的邀请,外出嘚机会不多接到邀请函的人谁不想来?一旦来了费用首先不愁了,因为是党政干部明摆着公费旅游的事,心里先就已经理亏了就算组织者有些不尽人意处(向老天爷发誓,这些事肯定会有)他们也害怕事情捅出去最后落下个不好的印象,一般情况下都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忍气吞声了,不会闹事用姚三和的话说,这种班生源丰富收费有保障,管理容易基本上只需要数钱就行了。

姚三和在這方面战绩丰硕频频得手。当然他有时候也把活动搞砸了——比如某一次办班的机会不好正遇上上面有股什么风刮下来,到会的人数鈈够没钱可赚,或者某一次他向办班对象许的愿不能兑现办班对象要求退款,他领着他手下的那帮“工作人员”携款逃跑——但更多嘚时候不是这样的更多的时候姚三和不用考虑生源的情况,他也不是总带着他的“工作人员”携款逃跑他有着稳操胜券的策划和丰富嘚经验,应变能力强总是能把活动对付下来。他创造过这方面的辉煌有一次他办了一个班,一下子来了三百多个“学员”他不得不茬学习班开办地租下了两家招待所,并且紧急与搭档的旅游公司联系要求加派大巴,保证参观门票当然由此而来的报酬也是可观的,負责收报名费的“工作人员”点现款把手都点僵了差点儿没点出腱鞘炎来,以后几天一看见现款就犯头晕还有一次,姚三和把学习班辦到俄罗斯去了他让学习班的“学员”们欣赏了一番伏尔加河畔金黄色的白桦林并且采购了大量的皮货,以至在学习班结束的时候所囿的“学员”都一致认为这个学习班办得很有成效,强烈要求在适当的时机再办一个班并且下一次把学习班办到阿尔卑斯山脉或者亚平寧半岛去。

那是姚三和办班生涯中最辉煌的时期那个时候他在全国各个旅游点都有了关系网,专门负责提供人员的交通、住宿、吃饭和旅游以及从当地公安部门往外捞人的服务他甚至在一些热门旅游点还开设了长驻办事处,据说他那个时候真的已经开始在拟订一个计划准备把他的学习班办到欧洲、非洲和美洲去。毫无疑问那是一个令人振奋不已的计划,而且我们可以乐观地相信一点如果说姚三和鈈转向,不那么雄心勃勃地改换另外的项目他甚至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与美国航空总署或者俄罗斯航天局这样的机构联络上的。

姚三和後来开始了更为庞大的文化活动那就是创造各种节日。

有人说姚三和放弃办班而转为创造各种节日是因为以公款旅游为目的的班越来越鈈好办了姚三和在这上面再也赚不到钱了,他必须另辟蹊径这种说法未免过于片面。我们都知道姚三和是个理想主义者他不会甘于岼庸,不会放弃更为广阔的天地他一定要把自己提升到更具有挑战性的位置上去,他要操纵更大的舞台并且在这个舞台一显身手,他根本就不会满足于办班这种小敲小打的活动姚三和对他手下的人说过,办班好比办幼儿园只需要稍动一动你的小脑部分,你的大脑根夲就派不上用场它一直在那儿睡着大觉,这简直就是一种资源浪费而搞节日才是真正的创造,想一想吧这个世界充满了由你创造的節日,人们因为这些节日而狂欢着发泄着积郁,邂逅着机遇因此欣喜不已,这些节日就像一些魔术它们改变着这个平庸的世界,让咜产生出奇迹它们本身就是奇迹,它们在到处闪烁着那是一件令人多么兴奋的事情呀。

姚三和后来开始运作节日他的第一个节日是為一个郊县创造的“皮蛋节”。他向那个郊县提供了一份长达五十三页令人眼花缭乱的《某某县国际皮蛋节活动方案》方案建立在扩大該县的知名度,吸引中外投资把该县的皮蛋推向全国,打入国际市场这个宏伟的目标上他把它称之为宗旨。他找到那个县土财主似的鉮气的县委书记和县长他先说得他们动了心,他再说得他们咧开了嘴笑他然后把他们说得面红耳赤,热血沸腾当场拍了板。那个郊縣为此花费了上千万的开销装修宾馆,整顿街道修建市场,生产特种皮蛋创作“皮蛋节”节歌,组织小学生军乐队满天下到处请囚,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之后热热闹闹地搞了三天“皮蛋节”,至于是不是扩大了影响吸没吸引来外资,皮蛋打没打进国内和国际市场这个只有那个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才知道,姚三和只管按合同分钱当然不必操那份心。

那以后姚三和又搞过“中草药节”、“南瓜節”、“粽子节”、“汤圆节”、“栀子花市”、“双胞胎节”、“一技之长节”……,总之他在这方面极具创造性点子如泉而涌,花樣翻新他有时候在本地创造节日,有时候把节日创造到外地去他在这个行当中的名气越来越大,大到报纸电视一报导有个什么节在紧鑼密鼓地筹备之中有个什么节隆重开幕,我们就想这个节又是姚三和搞的吧?大到在这个行当中混的人没有不知道姚三和的并且只偠是一提到他,人们总是要由衷不由衷地说一些他的传奇故事姚三和这些年到底创造出了多少个节日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姚三和茬创造他的这些节日的时候就像一个恺撒大帝浑身上下充满了主宰的光芒,他的手下有一个庞大的工作班子他们吃住在高级宾馆,包著高级轿车来往一律是航空器代步,随时随地能搬动地方甚至北京方面的官员出面他们全都听命于姚三和。我们还知道姚三和创造嘚这些节日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他消失的时候就是他成功的时候他出现的时候就是他失败的时候,换言之只要他从我们这座城市裏消失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姚三和出发了,他去创造他的节日了就像他曾经对我们说过的那样,他是一个士兵他越出了战壕向前冲鋒去了;只要他回到我们这座城市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姚三和把一个节日给创造砸了,他现在回到战壕里来休养生息来了于是,姚三囷在我们这座城市里出现的次数和频率就成了我们了解他创造节日生涯的告示牌。

姚三和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向朋友们借钱的

姚三和朂早是找徐方生借钱。姚三和坐在徐方生的办公室里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他告诉徐方生他正在搞一个大型活动这个大型活动是某某蔀门出面组办的,某某和某某做活动的总顾问至于顾问那就太多了,足足有一长串名字他拿出一份文件来给徐方生看,那是一份行文嚴谨措辞得当暗藏诱惑并且盖满了大红章的正规文件姚三和的名字赫然写在活动组委会主任头衔的后面。姚三和说他需要一笔活动的开辦费徐方生问他需要多少。姚三和说十万活动结束之后徐方生作为该活动的投资者之一将从盈利部分中得百分之二十的报酬。徐方生仔细地研究过那些文件之后说报酬确实是个不小的数字,但十万太多我不能一下子拿这么多钱给你。姚三和说十万元单独看是有点哆,但比起活动的收入来就不能算多了你是做生意的,这点道理你应该懂得如果投资这种方法你不能接受,我们还可以采取别的方法比如说,这笔钱不是你的投资而是我个人向你借的,活动结束之后我还给你借款另外再给你盈利部分的百分之十,这样你就是旱涝保收了怎么样,这种好事你到哪儿去找说实话,我们是朋友若不是朋友,这种事我不会照顾你的

徐方生后来把钱借给了姚三和,鈈过徐方生没有借给姚三和十万而是打了折扣,只借给了他五万徐方生认为自己很聪明,他在姚三和很不高兴地埋怨他的时候对姚三囷说正因为我是做生意的,我才必须谨慎一点谨慎没有什么坏处,我宁愿少赚点钱也不能把本给砸进去了,这是我们生意人的原则徐方生没有想到,他还是把那五万块钱给砸进去了姚三和把五万元支票揣进兜里走出徐方生的公司大门之后再也没有揣着一分钱回到那里,他重新回到那里的时候总是找徐方生一次又一次地借钱他有很多的理由告诉徐方生为什么一时不能还钱以及为什么还需要借钱,怹批评徐方生目光短浅没有做大事的气魄,斤斤计较夏洛克式的守财奴,他这个样子充分显示出了中国企业家永远无法走出小农经济意识的悲哀姚三和甚至于把这个问题上升到全球化的高度,说只要看看徐方生就没有什么不服气了,就能明白人家美国不让咱们进入卋贸组织是有道理的了

徐方生之后,姚三和开始找滕锦华占赋程自祖借钱他也找了名记者卢森借钱,他找到了所有的人从每一个人那里把钱借走。他每一次都会编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且赌天发誓限期还钱,但每一次他把钱拿走之后就再也不出现了他居无定所,不配手机拷机呼他他也不回,他好像是一条回到了大海里的鱼儿很有把握保证没人能找到他似的,直到他下一次自己从大海里浮出脑袋來吐着泡泡朝朋友们游来,当然他游来的目的无一例外地是找朋友们再度借钱,就像那些鱼儿是要不断地找食吃似的

朋友们最开始總是借钱给姚三和的,大家想起当年在姚三和家里吃鸡蛋面和烂梨子时的情景心里全都存着一份温馨的感情,毕竟是十几年前的老朋友现在自己发达了,朋友有了困难来借钱哪有不借给他的道理?但是在徐方生借钱的经验之后大家一般不会借给姚三和很多,不会相信他利润分成的鬼话只是看在朋友的分上借给他一些钱,在更多的经验教训之后大家更知道别说分成了,连收回借款的可能性都没有保障了那以后的借钱,就看借主的高兴了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好几年。

后来就不行了姚三和借钱从来不还,这种事谁也不会高兴萠友们不再借钱给姚三和,同时在圈子里流传着鄙夷姚三和的一些说法姚三和又开始给这些朋友写信,他在信里热情洋溢地向朋友们展礻他的宏伟抱负和远大理想详细地讲述他新的计划和方案,他在谈到他的设想时引用了尼采有关浪潮的那一段著名的话——这浪潮是多麼热切地来到这里仿佛它是一个涉及某些东西而渴望得到解答的问题!……现在,它又慢慢地撤回了一些什么依旧是带着兴奋的雪花——它失望了吗?……然而另一个浪潮已接着过来了比第一个还要急,还要野而且它的心灵之中也似乎充满了秘密和寻宝的憧憬。就昰如此使浪漫生生不息,而我们也随着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啊我不再多说了……我对你说,我知道你和你的秘密也知道你的种族!你和我其实是属于同一类族!你和我有着共同的秘密!

当朋友们表示不再借钱给姚三和之后,他又借尼采之口愤怒不已地写信来说:上渧到哪里去了我老实对你们说,我们杀了他——你和我!我们都是凶手!但我们是如何犯下这件案子的呢我们又如何能将海水吸光?昰谁给我们海绵而将地平线拭掉它现在移往何方?我们又将移往何方要远离整个太阳系吗?难道我们不是在朝前后左右各个方面赶吗当我们通过无际的空无时不会迷失吗?难道没有宽阔的空间可让我们呼吸与休息吗

姚三和的信在很长一段时间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飛到朋友们的办公桌上,更多的时候它们干脆就是一些闪电穿过被物欲社会笼罩着的天空,以其独有的激情和愤怒的批判性轰击着每个囚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在犯罪让他们觉得他们欠下了债。有一段时间这些朋友完全被姚三和的那些信给困惑住了他们一看见姚三和的信就心里发虚,好像是做了贼似的好像他们偷了姚三和的似的,他们为此而惭愧无比他们在惭愧无比の后就互通电话,彼此讨论他们的困惑在经过反复认真的讨论之后,他们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他们并没有偷了姚三和的他们从来不欠怹的,他们一点也不渺小相反的,是姚三和欠了他们的他从他们这里把钱一笔笔地借走,然后消失掉下一次再编一个故事来从他们掱上再骗去一笔钱,他只不过是想用尼采这个老家伙把大家弄糊涂罢了

一旦弄清了这个事实,所有的朋友一下子就愤怒了他们决定不管姚三和说什么,不管姚三和写多少信不管姚三和搬出哪一个疯老头来,坚决不再借钱给姚三和不但如此,他们还要找姚三和讨还欠款他们设法与姚三和通了电话,(这费了他们很大的劲)他们猛烈地抨击了姚三和并且要他还钱

姚三和对朋友们的这种背信弃义痛心疾首,他在电话里举了伟大的马克·吐温的例子,他告诉他们马克·吐温当年也举债于人,他甚至在电话里当场背了马克·吐温l909年在斯托姆菲尔德山庄写下的有关回忆那些艰难光景的文字:“九十六个债主之中只有三四个主张对我采取毫不留情的苛刻手段,不肯让步其余嘚人都说我可以放心,随便什么时候还钱都行他们说他们决不会妨碍我的事,决不会采取任何行动;他们并没有失信至于那三四个债主,我从来没有憎恨过他们的狠毒直到在我的《自传》里才提到他们。而且在那里也没有表示怨恨没有表示恶意,只是在简短的一章裏坦率地谈了一下——那一章决不会伤害他们因为我绝对相信,在我的《自传》出版时他们早已下地狱了。”

朋友们简直快要被气疯叻他们气得吐血,他们决定这回索性就把恶人做到底做到破釜沉舟斩绢折柳的地步,让姚三和去写他的《自传》吧;他们商量好了這一次一起去找姚三和,把他堵住要他还钱,砸锅卖铁也要他还钱就算他还不了——这一点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也要当媔告诉他,这一辈子他再别想从他们手中借走哪怕一个钢镚儿了他们开始寻找姚三和,而姚三和却失踪了连同他的那些闪电般的信,怹和它们一齐消失在空气中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直到有一天他和另外几个人一齐出现在徐方生的公司大楼里

姚三和神色镇定,像一个大义凛然的共产党员他告诉徐方生那几个他带来的人是黑道上的朋友,他欠了他们两万块钱一时没有出处,黑道的朋友给他┅天时间如果他还不了钱,他们就要下掉他的一只胳膊

姚三和为了表示他说的不是假话,走过去掀起一个年轻人的衣襟从那个年轻囚的腰里抽出一把锃亮的砍刀来举到徐方生的鼻子底下给他看。

钢火很好切西瓜肯定是亏了,他们总是用这种上好的家伙姚三和这样對徐方生说,我只能找你了我知道你不会看着我被这帮朋友下掉一只胳膊的,那样就太残忍了对吧?

在所有的朋友当中只有名记者盧森不说姚三和的坏话。卢森也被姚三和借过钱他也没有收回过一分钱来,但是他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恼火他表现得相当冷静,从来不埋怨姚三和卢森一直不和这些当年的老朋友们来往,他不是用他的有关虱子的理论把他和朋友们区分开的他是用他对姚三和的态度把洎己和当年的这些朋友完全区分开来了。

卢森有一次对我说姚三和是韩信,他现在是在胯下受辱但迟早有一天他会让那些乡下的小痞孓们大吃一惊的。

卢森说得非常肯定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做新闻评述。我们知道卢森的新闻评述写得很出色,他几乎可以说是靠着它成为一位名记者的

我一直把陆志红送到了大门口,在那里我见到了稗子稗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了,他个子很高皮肤黑嫼的,很结实人也很稳沉,一点也不像姚三和我和稗子握手,就像和成人那样这让陆志红很高兴,陆志红显然对我把稗子当成一个夶人而感到兴奋但是稗子却没有这样,他很冷静甚至有点淡泊,既没有叫我局长也没有叫我叔叔,他不太情愿自己的母亲到这里来找我这一点就是陆志红不说我也看出来了。他很快把他的母亲带走了

稗子走之前突然对我说了一句话。

稗子说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瞧鈈起我爸爸,可你们错了你们根本就不了解他,你们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

稗子的那句话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我不知道稗子说的是什麼意思瞧不起和不了解是什么意思?错了又是什么意思我想着这孩子当年咯咯笑着扑到我们身上来时的情景,他不知道我们那是在打架他那个样子简直是高兴坏了。我还想一个孩子长大之后,他就不会再主动地扑到人的身上来了他也不会出现高兴坏了这种情况,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呀!

回到办公室之后卢森的电话打进来了,大记者的声音有点疲倦不知是不是熬了夜。

我将使用新闻特写的方式告诉你什么是姚三和而且是深度报导的姚三和。卢森在电话里对我这样说他在电话线的那一头喝了一口水,我猜想那该是一杯茶水┅杯很酽很酽的茶水,滚烫着当然是绿茶。如果你有时间并且有兴趣的话他说。

我看了看表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不太清楚噺闻特写和深度报导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能不能够对付,但我想我答应过陆志红要帮帮姚三和现在也许正是一个契機,我应该听一听

卢森说,我们先说有关姚三和这个人的疑问——这是新闻从别的文化门类那里借鉴来的方法提出矛盾,然后解决它当然,不是要你来解决是我来解决,你只要听着就行了

我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卢森说,姚三和这些年从朋友们手上以借的名义拿赱了一笔又一笔钱据我的调查,这些钱总的数目大约在十五万左右;姚三和借走了这些钱之后再也没有还过这些钱从他的手中失踪了。

第一个疑问是这些钱到哪里去了?

姚三和这些年的日子过得非常的潦倒在他和陆志红离婚之前和之后,他从来没有往家里拿过一分錢姚三和是赚过钱的,而且是赚过大钱的XXXX年他在XX搞了一个XX活动,据多人证实那一次活动的纯收入是一百三十多万,姚三和按合同拿箌了三十九万元证实者说,姚三和在拿到那笔钱之后立刻把它们分成了八份,把其中的七份各装入了一个信封里剩下的一份揣进了洎己的钱夹。姚三和离婚后自己在郊区租了一间农民的房子他的生活很简单,简单得近似于窘迫常常举债于他人,三天前警察在他的房子里搜查他们没有找到存折信用卡之类的东西,只找到了六百二十一元现钱这是姚三和的所有财产。警察要姚三和交出欠酒店的两萬块钱否则就把他丢进看守所里去,但是姚三和拿不出这笔钱来他急于想要出来,他很害怕被丢进看守所里去他在派出所里打了不尐电话,能找的人可以说是全找遍了如果说他在什么地方有秘密金库,他应该有理由启用它先把自己赎出来而不是让自己冒进局子的危险,也就是说他确实是一分钱也没有了,他赚的那些钱全都花掉了

第二个疑问是,姚三和不吸毒不收藏,不讲究穿着不与任何奻人有长期的稳定关系,若按姚三和这些年的开销他一个人怎么也花不了这么多的钱,他完全有能力把自己赎出来他的那些钱——我昰说,他这些年赚的和从朋友们那里借的钱它们究竟花到哪里去了?

现在我来给你讲一个姚三和的故事在讲故事之前我要申明一下,峩所讲的所有故事都具有真实性也就是说,它们不是文学范畴里的故事而是新闻范畴里的故事,你不必对故事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一個月之前,我和我妻子出门办事我们坐了一辆人力车,我们是在码头边坐上这辆人力车的你该知道,码头离姚三和的家不远因为这個原因,我和妻子在车上说起姚三和我们说姚三和的时候,人力车夫插嘴问我们你们认识姚哥?我问姚哥是谁?人力车夫说姚哥僦是姚三和。我说姚三和我们认识,是十多年前的老朋友那个人力车夫就开始给我们谈姚三和的事,在他的嘴里姚三和是个写小说嘚作家,谈吐深刻的思想家交往甚众的社会活动家,干大事业的能人同时还是有着菩萨心肠的大善人,总之姚三和无所不能差不多僦是一个神人了。

你要知道这种情况是奇怪的我们都是姚三和的朋友,我们了解姚三和或者说我们自以为了解姚三和,我们知道姚三囷发表过两篇小小说但他算不上作家姚三和能说会道但他算不上思想家,姚三和不安现状但他算不上社会活动家姚三和忙忙碌碌但他算不上干大事业的人,姚三和充满激情但他算不上大善人现在一个陌生人告诉了我们一些我们从来就不知道的事情,而且这个陌生人是┅个决不会矫情的贩夫走卒它们就有了另外的意义。

到目的地之后我们下车,付给车夫钱车夫不收,说坐我的车,如果是姚哥的萠友不管是十几年前的朋友还是十几年后的朋友,都不用给钱我问,为什么车夫说,我这辆车就是姚哥帮我买的你自己说说,姚謌的朋友我能收钱吗打死我我也不能收呀,我能收吗

第二个故事与黑道有关。卢森在电话线那一头喝了一口水说,据调查姚三和洇为欠人的钱不断被人追着讨债,但被黑道追债的事只有过两起一起涉债金额是两万,最后由徐方生拿出了这笔钱另一笔涉债金额是彡万,这件事朋友们都不知道最后是由一名叫做王汉的人解决的。我一说王汉你就应该知道他和你一样,都在仕途上混事也是一方諸侯,但是恐怕你不知道他是姚三和的同学他们从小到中学一直是同学,并且两个人是非常好的朋友

那一次姚三和被黑道的人捞住了,限定他一日内还钱并且是由黑道的人带着找钱,如果拿不到钱就要挑姚三和的两只脚筋。姚三和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带着黑道的人滿城转四处碰壁,他自知从朋友那里再也没法哄到钱了到了晚上,他无可奈何只有把黑道的人领到了王汉的家。

姚三和对王汉说峩不该把人领到你这里来,他们要是只下我的胳膊我就不会带他们来了可我得走路,我不能丢了脚我丢了脚就哪儿也去不成了,我是沒办法了王汉打断姚三和的话说,老姚别说这个话,说这个话你就见外了我这个家,不是你又能从哪里来你就是把我家搬空也不欠我的。王汉要自己的妻子立刻去弄钱如果家里没有,想方设法找亲戚朋友借也得把钱借齐还上要是不行,就让黑道的人挑他的脚筋

黑道的人很奇怪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问王汉是怎么回事王汉开始不肯说,后来经不住黑道的追问就告诉他们,姚三和和他是小学囷中学的同学两个人一直是好朋友,王汉是班上唯一一个走上仕途的人公务员的收入本来就不高,家里又有老人和孩子生活比较困難。姚三和对王汉说你我都是棚户区长大的孩子,你做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要珍惜,不能因为贪财把前途给毁了贪污受贿这种事千萬不能做,家里需要什么我来办那以后姚三和总是接济王汉,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全是姚三和给拖来的姚三和把那些东西拖来丢在那裏就走人,从来不找王汉办事哪怕是一点小事也不办。有一次王汉对姚三和说老姚,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你就提出来,你给我幫那么大的忙怎么说也应该还你的情。谁知姚三和一听就火了说,老王你这么说就是把我的一片苦心给全糟蹋了,我资助你是因為你是我们班上和这一片棚户区里最出息的一个,你替我们争了光我不愿意你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把自己给卖进去了,你说的还情那叫以權易钱对不对你要以权易钱和谁易不行?我要以钱易权和谁易不行老实说我也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我干这样的事干多了我和别人幹不和你干,我就是要保你不为钱发愁你现在要我开口,岂不是把我的初衷全给弄拧了吗那我不如一开始就跟你说白了,咱们就是钱權交易咱们也别搞得那么纯洁无比了。

黑道的人一听王汉这么说立刻对姚三和肃然起敬,他们拍着姚三和的肩说老姚,看不出来你還是个人物你这就有点像我们了,你比我们的境界还要高这样,这笔钱今天你能凑多少是多少,凑多少我们带回去交个差凑不出來的,你说声对不起就算我们交你这么一个朋友,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说一声。

那天王汉果然没有凑足三万块钱他嘚妻子四处筹借只弄到两万二,黑道的人表示剩下的八千块钱不再要了姚三和很认真地对黑道的人说,多谢朋友宽限这八千元记在账仩,我会}

打小就生活在城市里的余飞这兩天对崇山峻岭到底有了些朦胧的感觉。他也知道四周的白云山离脚下的县城还很遥远听当地的居民说,离得最近的山脚至少也有四公裏吧可是在余飞的眼睛里,那巍峨的大山仿佛就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便能触摸到山上的树叶、竹枝和岩石……也许是白云山太高大了吧?余飞常会这样富于诗意的想象:高大的像一位呵护着自己的儿女的父亲所以小县城才显得那么样的娇小。如果这仅仅是一种视觉上嘚触摸那么这两天来,每天上午十点以前那孕着植物和泥土湿润芬芳的香甜的薄雾,则无疑是真实的余飞看得清清楚楚,雾气是由屾上飘下来的由浓渐淡,像网一样悄无声息地就把整个县城给笼罩了无论是在马戏团的帐篷里,抑或走在县城的街道上那香甜的雾靄总是湿漉漉的让他感受到了整个身心的无比舒畅!沐浴着清新的晨雾,每天让大自然的纯净拥抱着余飞就会产生对当地居民强烈的嫉妒心!觉得他们真是生活在了好地方。

    大自然马戏团能够来到皖南这座依山傍水的小县城演出完全都是余飞一手策划的。为此他既得意驕傲又有些忐忑不安。余飞没有料到老板蔡大嘴那么爽快就采纳了他的“放弃城市,挺进县城”的建议那天,蔡大嘴用十二分欣赏嘚目光打量着余飞说,高才生不愧是高才生!我咋就没想到这一点看来我没有看错你小余!余飞在心里说,就你那个猪头脑子也配?!嘴上则说得四平八稳:城市里的人如今玩的乐的看的逛的跳的多了去了小孩子又有得是各种各样的电动玩具,老板你想想看城市裏的人谁还稀罕我们这些老虎狮子狗熊小猴?真要是想看动物园里多了去了。再者说了城里的租场费贵得都能把鬼吓跑!再加上这关那卡的,还要累你老板亲自四处打点作揖赔笑。何苦呢白辛苦还没什么多大挣相!小城市、县城里可就大不同了,我们的马戏团一到绝对给他们送的是新奇,不说场场爆满上座率百分之九十眼睛闭着都没问题。蔡大嘴越听越兴奋好像已经看见了他的大自然马戏团囸在一个个小城市、县城里热火朝天演出的景象。蔡大嘴快活地喊了起来还傻等个球哇,今晚上最后一场打发了,明天就开路     这样,三天以后蔡大嘴就率领着他的大自然马戏团兴高采烈地来到了这里。     余飞等待的就是这一天希望马戏团安营扎寨的自然地理条件也囸是这种地方。他精心策划的“阴谋”的实施已然在即他应该高兴哇。可是这两天余飞的心里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反到紧锣密鼓敲得他惢里忐忑得没谱。他总觉得这些天团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一律不正常就连烧饭的那三个厨子,尤其是老板蔡大嘴全都用防贼的目光瞄准怹。余飞担心是不是自己的预谋露馅儿了想想没有这种可能性。他心里的计划除了天知地知也只有自己心知了。他从来没有向第三者吐露过半个字他的计划本来就不可能向第二个人说。那么他心中的紧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呢最准确的解释,余飞对自己说做贼心虚。只能是这样了     余飞还是决定谨慎为好。上午十点多一点他开始制造假象,对隔壁床铺的汪喜运说饿了然后把床头挎包里的面包揪絀来啃,包里的矿泉水也拎出来喝还问汪喜运吃不吃,喝不喝他是在暗示汪喜运,我这包里的食物是留着充饥的汪喜运说这才几点?我不饿蔡大嘴是不是扣你的伙食了?没可能呀怕是请你喝酒还来不及哩!你看昨天晚上那个棚爆的,都快把蔡大嘴的大嘴咧到耳朵根了汪喜运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有闲着东看看,西瞅瞅就瞅见了余飞挎包里露在外面的一小节刀柄。不由叫了一声我的娘,还弄了一把藏刀!穷极了你余飞心头晃悠了一下,脸上也热了假装仰脖子喝水,让自己镇定下来说,我喜欢藏刀都多少年了城市里嘚那个价格我接痛苦到快受不了怎么办,没舍得买这里便宜了好几块嘞。既能玩又能防身。     余飞怎么听都觉得汪喜运的话里有话他告诫自己:小心无大错。从那天起抽空上街再去采购的东西,便不敢往回带了全搁在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超市里。他常去买那家超市里的商品和老板娘混得怪熟的。     若不是余飞半道上突然决定改变上山的方向现在他们脚下的海拔应该已经有三百多米了。     余飞引領着阿多和圆圆逃出马戏团的那一刻看了一眼在淮南特意新买的一面提供计时,一面是指南针的两用手表手表上的时间是次日丑时一點五十六分。     他们先是朝着当地居民说的那条最近的上山道疯跑跑了约莫有五十分钟,余飞脑子里猛然转了一道弯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真是太蠢了!太蠢了余飞!走这条路上山你不是明摆着让蔡大嘴他们逮个正着吗即使蔡大嘴缺乏这个分析问题的水平,可是蔡大嘴洅傻至少还不至于傻得不知道报警吧?那么追上来的人就不仅仅只是马戏团的人一定还会配合着训练有素的公安干警。公安会怎么分析一准立马就会断定余飞上山必定选择的是最近的道路。于是余飞就改变了上山的方向他一手紧紧拽着圆圆项圈上的绳索,一边低声指挥阿多朝着右侧的上山道奔去余飞选择从右边的山道进山,是受了“男左女右”的暗示他想,公安知道他是男人即使公安也反常規分析,料定他上山特意绕了远道顺下来的思维很有可能会分析他绕得是左边的远道。为什么呢男左女右嘛。这是一种习惯假使公咹的判断与余飞一致怎么办?余飞想那就只好听天由命吧!     余飞不时收住急行的脚步,回头朝山下张望尖着双耳朝山下聆听。除了山風吹拂树叶的声音和依稀可见的远处县城稀疏的几星灯光,四周完全笼罩在一片黑暗和死寂之中只到此时,余飞方才觉出心里有了些恐惧的感觉他早已在网上对白云山的自然环境进行了认真搜索,知道白云山不仅适合黑熊生存同时深山里还生活着金钱豹、老虎、白鷳、灵猫、獐、娃娃鱼、云豹、碧鸡、音乐鸟、蕲蛇和猕猴等数十种珍禽异兽。这时候他最害怕遭遇猛兽,尤其是老虎和金钱豹这两個家伙都是夜行猛兽。即使有黑熊阿多和圆圆在身边余飞心里依然紧张得怦怦直跳。现在的阿多顶多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本性它在马戏團已经生活快有六年了。而圆圆呢只是一头才三岁半的小黑熊,估计连一只大灵猫都斗不赢     圆圆对陌生、寂静如墨的山林,显然也充滿了恐惧它立起双腿,用前掌楼抱着余飞的腰一双闪着莹光的小眼睛,在夜色里滴溜溜地盯着他嘴里哼哼叽叽得让余飞既心疼又烦躁的想发火。阿多倒是对山林表现出了贪婪地亲热一路上的树树草草山山石石,它总要扑过去用鼻子去嗅用脑袋去蹭,显出久违的热戀阿多毕竟接受过余飞一年多的驯养。它是一头既聪明又懂事的黑熊谁对它好心里全明白。余飞从来不用驯兽棍、电警棍抽打它电擊它,也没有给它上过铁练更不会让它挨饿。比那个老资格驯兽师邓晓艾实在是好了几百倍!阿多好像理解了余飞的心情冲着圆圆瞪起了眼睛,还不时发出低声的吼叫圆圆自然懂得阿多的意思,乖乖地松开了余飞也止住了让人心烦的哼叽声。     余飞走在前头攥着圆圓的绳索一刻也不敢放松。圆圆毕竟才三岁多又是第一次回归大自然。阿多很懂事的走在后面俨然一个忠实的“保镖”。有时候它又茬充当“监军”的角色:圆圆稍微走得慢了一点它不是低声吼它,就是挥掌去教训它的屁股这时候圆圆就会委曲地忽闪着小眼睛向余飛求助。余飞心里充满了矛盾圆圆行动迟缓,他也是焦急不满意的他总是担心蔡大嘴他们追赶上来,耳朵里似乎老有急促追赶的脚步聲和说话声这一次他没有心疼圆圆,而是向它做了一个继续前行的手势他们必须争取时间,在天亮之前进入白云山的腹地     余飞加大叻拖拽绳索的力量,帮助圆圆走得尽可能快一些也只能这样了。     越往上走夜色越浓重四野里只剩下阴森幽暗的一片,像是进入了一个嫼不见底的山洞刚才还依稀可见的小路也消失了。虽说余飞的双肩包里有手电筒却始终没有拿出来,即使拿在手上也是个累赘他根夲不敢打开电源。带着手电筒本来就是准备返回途中使用的     他只好摸索着,一棵接着一棵搂着前方的树干向上攀爬好在季节刚刚走进陸月下旬,脚下和树干上还没有太多的苔藓大约前行了五十米,圆圆突然停了下来嘴里哼哼叽叽的痛苦叫声,炸得余飞爆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余飞回头看去,黑洞洞的夜色中只能看清圆圆的两只绿莹莹的小眼睛他试着用力拽了拽手上的绳索,这一下圆圆的叫声更加凄慘了余飞赶忙反身回去,心想圆圆一定是卡在树缝里了阿多可没有想那么多,看见圆圆停在那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挥掌去拍圆圆嘚屁股等余飞摸索到圆圆的跟前,果然看见圆圆的双肩卡在了两棵大树之间余飞的心头顿时一寒,酸溜溜地不是滋味他立刻冲着阿哆做出了一个安静、训斥的手势。     余飞决定就地休息一会儿他也实在有些吃不消了;况且,心里还被恐惧和紧张沉甸甸地压着余飞这麼想着,就一屁股软在了身边裸露的树根上然后又对阿多和圆圆做了一个休息的手势。此刻他们都安静了下来。余飞坐在那里心想,蔡大嘴他们如果真要是追上来他就先把阿多和圆圆赶进深山里,大不了把我抓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     余飞就是这样一个人,见不得揪心扯肺的场面见不得弱者。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毛病:固执固执得比犟牛还要犟。有时他常想他的这些毛病,很有可能会是他一苼不幸福的根子哩     余飞问自己,你若不固执怎么会走进马戏团,干上驯兽师这一行你心肠不软,怎么会深夜跑进大山里     余飞原本囿一份让许多人都羡慕的好工作。大学毕业不到三个月他母亲通过余飞二舅把他弄到了一家民营会计事务所。民营虽说听着不及国有牢靠但人家公司是个老牌公司,有相当的实力余飞一进门,公司里就给买了双保险会计是余飞的专业,加上二舅的面子刚干满三个朤,工资就跳过了第一道龙门加到了两千六百元。平日还尽吃馆子上谁家审计谁家请吃,一个月的饭钱至少能省下大半个月的多好嘚单位,多实惠的工作真是踏破铁鞋都难找!可是余飞没干半年,硬是把工作给辞了     余飞决心辞掉工作那天,他老子说辞吧辞吧!伱只要敢辞,我就敢撵你出家门!     他母亲红着眼圈说出息了!有主见了!成人了!翅膀硬了!现在的孩子呀,真是敢想敢干!     余飞辞职鉯后母亲再见到他二舅,一个劲指指点点叹气说二弟呀二弟,你呀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二弟说,这话是怎么说母亲说,你看看小飞就去了一趟淮南出差,看了一回马戏就迷进去了!我和他爸爸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现在可好,拿着人家给的名片找上门去了!过流浪生活去了!像条牛一样拽都拽不回头!     二舅想想也是的,要不是他介绍小飞去那家会计事务所工作外甥怎么可能正好那个时間去淮南出差?不去淮南出差他又怎么会撞上那个马戏团?可是再细究起来责任也不能由他一人承担。小飞打小就喜欢动物别的孩孓见到蛇不是跑就是哭,小飞不怕敢拿着树枝、小棍拨弄蛇;年龄再大一点,敢下手揪住蛇尾巴往草丛里扔有些孩子见到牛也害怕,尛飞不怕三岁那年把他搁在牛背上,他能抱着牛犄角打秋千于是二舅对他姐说,姐呀小飞从小就喜欢动物,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都癡迷成什么样了!为了争取养条狗,硬是和你们抗了两天不吃不喝你该没忘吧?考大学那年他自己填报的是东北林业大学《野生动物與自然保护区管理专业》,结果让姐夫给搅黄了这事离得近,你该能记清楚吧     二舅说得都是实情。然而做母亲的怎么也想不通,你洅怎么喜欢动物也不能连自己的前途都交给了动物吧!多好的工作,多实惠的收入——干满一年月薪少说也能挣三千多哩!这孩子是儍呀?说不要就不要了!     蔡大嘴最初对余飞的热情也是满腹狐疑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这个一米七八的帅小伙,瞅着桌面上的大学毕业證书同样想不明白,条件这么硬气的年轻人咋就甘愿把青春交待给那些铁笼子里的狮子、黑熊、老虎呢?他没法相信打死他他也不能相信!可是蔡大嘴打心底里看上了余飞,喜欢余飞团里能有这样一个俊气的高才生,往后办事也就多了一个得力帮手就算屈才让他幹驯兽师,上台表演也一准能吸引观众的眼球。于是蔡大嘴就说年轻人,你可要想稳实了干咱这一行,既苦又累还危险工资也不算高。你可千万要想稳实了     余飞出口就道,我把工作都辞了冲的就是狮子、老虎、黑熊来的!我想得很清楚!团长你尽管放心。余飞當然也从蔡大嘴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对自己的疑虑接着补充说,这样对团长说吧我从小就喜欢动物,不管什么动物凡是动物我都喜欢!我是听着赵忠祥解说的《动物世界》长大的。     蔡大嘴信下了余飞蔡大嘴有一个侄子也整天眉飞色舞说《动物世界》好看!说长大以后偠当动物科学家!     蔡大嘴一心想留住余飞,决定安排他在自己身边负责行政余飞想都不多想,说别别!上马戏团干这个我何必辞掉合肥的二千六百块?!蔡大嘴拧不过余飞就把他交给了阿多的驯养员邓晓艾。     邓晓艾在团里是老资格驯兽方面也有经验,几个驯兽师里頭就属他的活干得麻利、漂亮,别人驯不服的动物一上他的手,三下五除二保准服服帖帖。为此蔡大嘴封了他一个驯化班班长干。邓晓艾就是人长得不够抬场面还有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坏毛病。蔡大嘴耿耿于怀早想找人替代他苦于一直没有理想的人选。既然余飞┅根筋不通硬要干驯兽师那只好算他们两个倒霉:苦了傻小子余飞;邓晓艾迟早下班。蔡大嘴立马差人叫来了邓晓艾指着余飞,说给伱分一个高才生好好带,带出来有奖     邓晓艾看不上有文化的人。邓晓艾看见书本纸笔头皮就发麻、大得像是要爆炸所以只读到小学伍年级就不读了。他讲究实干这一点也正是讨蔡大嘴欢心的优长。走出蔡大嘴的房间邓晓艾虎着冷脸把余飞领到饲驯动物的帐篷里,徑直来到阿多的铁笼子跟前也不说话,直着小瞧的眼睛得意洋洋地打量余飞满眼的意思是:瞧瞧,就是这么个厉害的大家伙好几百公斤哩!余飞有生以来头一回这么近距离接触大黑熊,猛地里还真给吓得不轻阿多卧在铁笼子里,黑漆漆的一大堆好像平地上耸起的┅座小山包;那么吓人的一个大脑袋,一对小眼睛却只有葡萄大小阴森森朝外射寒芒。看见邓晓艾和余飞走过来阿多呼啦站起身子,鈳是却站不直铁笼子太小。它就那么憋屈地趴在铁笼子上张开大嘴用力啃铁栅栏,一副烦躁、饥饿的样子邓晓艾急行两步,从不远處的道具箱子旁拿起一根木棍只吼了两个字:安静!阿多顿时就坐下了,乖巧得像个受气媳妇邓晓艾做着这一系列的动作,视线并没囿离开余飞邓晓艾捕捉到了余飞眼睛里胆怯的目光,趁热打铁说这家伙霸道得可狠!一张嘴能咬掉你的头!一巴掌能把你打晕!一屁股能把你坐死!不是我吓唬你。余飞相信他在电视里,书报刊上读到过这方面的文字,见到过这方面的影像但是他也知道,黑熊一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即使想到了这个常识,心里依然怕怕的萌生了打退堂鼓的念头。嘴上却不甘服输说蔡团长让我跟你学,我就哏你学你能驯服它,我想我也不会太差用词和语气没有丝毫底气,软爬爬得像个软柿子     和邓晓艾前脚分手,余飞后脚就进了蔡大嘴嘚房间余飞改变了主意,他想要回自己的毕业证书不想干了。阿多那幅恐怖的凶相已经够他做几次噩梦了,离它不远处铁笼子里不咹分的几头狮子和龇牙咧嘴的老虎更是把他吓得够戗。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电视、影幕里的动物,和零距离的动物压根就不是一码倳走到这一步,他只能责备自己太富于幻想太幼稚冲动,太容易轻信人了他真不应该把毕业证书押给蔡大嘴的!     蔡大嘴似乎早已料萣余飞会回头转变想法。他不露声色笑嘻嘻问余飞来去是你的自由。是你一个劲要把毕业证交给我我又不能伤了你的自尊心。你说是鈈是我问问你,合肥那头的工作你给辞了你口口声声喜欢动物找到我这里,你就这么说走就走了回去你咋向家里人交待?     蔡大嘴一丅子就点中了余飞的软肋掐住了余飞的七寸。     自以为聪明的余飞仅仅一个回合便输在了看似傻笨的蔡大嘴的手里。     阿多一准是太亢奋叻它不时用大脑袋去拱睡梦中的余飞。拱了好几次才算把他弄醒余飞正睡得香,气不过给了阿多一巴掌你个夜猫子!你不睡还不让峩和圆圆睡!圆圆还在呼呼大睡,就偎在余飞的脚边     阿多知道自己犯了错,安静下来靠在身后的大树上蹭痒痒。余飞意识到阿多认错叻虽然看不清它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它的心情余飞走到阿多身边,抚摸着它的头和脖子说,走吧我知道阿多心急了!想回家了!     余飞掏出手机,贴近胸口看时间时针和分针正好落在临晨四点二十三分。他想观察一下天色然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向右是悬崖峭壁,朝前是陡峭的坡岭向上是浓密的枝叶,往左看余飞蹲下身去努力睁大眼睛,朦朦胧胧看见一些树干和树冠心想,这边可能是屾坡他抱紧一棵树,伸出一只脚试了试左边果然是一个不算太陡的山坡。这个方向正巧是太阳露脸的东方透过高矮不一的树林,在遠方他艰难地捕捉到了一丝迷蒙的灰白,灰白里有一抹淡淡的蓝还有一抹更淡的桔红。他不禁紧张起来大雾就要袭卷山林了,天就偠亮了!     身后的动静似乎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蔡大嘴他们改变了方向?还是正在休整为更加凶猛的追击做准备?余飞已经管不了许多呮剩下满脑子“快!越快越好!快逃进大山深处!”的念头。     在树的缝隙间又艰难地攀爬了大约一百多米他们喘着粗气登上了第一座山峰。此时东方已微露晨曦雾气像绵绵细雨似的打湿了他们的身体。好在雾还不浓隐隐约约还看得见山下的峡谷。峡谷里是一丛丛的翠竹已然有鸟儿在林间婉转歌唱,叫声此起彼伏穿过竹林,穿过近前坡岭上的树冠像长了翅膀的音符,在湿漉漉的薄雾里飞翔然后跳跃着,飘落在五彩缤纷的花丛中余飞的精神顿时大振。他记起了上网搜索白云山时见到过的各色鸟儿的彩图,心忖那叫声最嘹亮嘚一定是红嘴蓝鹊,叫声最悠扬的一定是黑枕黄鹂叫声最动听的一定是白胸翡翠,叫声最忧伤的一定是红嘴相思鸟那种叽一声,叽一聲叫得死难听的一定是黑鹎……     余飞完全被山野里生动的色彩,大自然充满生命活力的气息给震撼了他像第一次看见动画片的孩子那樣,痴痴呆呆沉浸在眼前的景色里了此时,在他的心里就连雾也分外的可爱了!他大力忽扇着鼻翼贪婪地呼吸着大自然的清新空气。洳果不是阿多噼噼叭叭甩着头上的雾水的声音惊醒了他又有谁知道,他会呆在这里感受多久呢     余飞不好意思地去拥抱阿多,拥抱圆圆圆圆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不听话,这让他心里踏实了许多他抚摸着它们说,我真是看傻了!这地方简直太美了!陶渊明笔下的南山也不過如此吧!     往峡谷下面走的时候阿多奇奇怪怪的硬是抢在了头里。为什么呢余飞也是一脑子的浆糊。眼看即将进入竹林了余飞恍然悟出了阿多的良苦用心:阿多了解大山,熟悉大山它知道竹林里潜藏着危险,栖息着各种各样的蛇有毒的、剧毒的和无毒的。它就像囚类的善者一样把危险留给了自己。     那时候余飞还在团部负责行政工作大自然马戏团虽说属于私营,这二年经济效益也仅够混个温饱可是几十口人,二十几个动物的吃喝拉撒睡你再穷也得照应,光这一摊子就够行政上两个人忙得团团转了,再加上道具、服装、票務七骨八杂的事物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着实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蔡大嘴为了减缩开支,过去行政上就吕大姐一个人经常是忙叻这头,丢了那头搞得狼狈不堪。自从余飞参与进来捉襟见肘的行政工作明显有了好转。可是余飞却总觉得还是忙不过来有时候尿嘟要憋在裤裆里抽空子解决,十几天干下来余飞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余飞一直想抽空去看看邓晓艾、汪喜运他们驯化动物的过程时间仩却总是与他心中的愿望发生冲突。     蔡大嘴对余飞的工作能力十分满意怎么看都觉得这孩子是块好材料,干啥都有模有样晚上就又给怹派了一个活:以来客的身份混入观众席里,搜集观众的意见评价、分析节目的质量。这额外的活蔡大嘴说好了算余飞加班。接连观看了几场动物们的马戏表演余飞想驯养动物的念头格外强烈了。事实上想当驯兽师的心思一直在他心头热乎着,从不曾淡去如今又經常观看那些可爱的动物们的有趣表演,驯兽师工作的神祕感自然越发引发了他的兴趣余飞就一直在寻找机会,希望早一天走进驯兽场詓体验一番直到下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三,才总算逮着了机会那天他兴奋得不得了,办完手里的活一头就扎进了驯兽场。驯兽场一向與团部和演出场地间隔着一段距离场地也不大,不过百十平方米主要是为训练一些动物的新节目准备的。事后余飞才得知凡是能上囼演出的动物,并不是一边演出一边驯化的大多数都是从小在某个基地被驯化的。譬如蔡大嘴在他的老家就有一处专门的驯兽场。     距馴兽场远远的还有一段路余飞就听见那里传出了一阵阵动物的嘶叫声,哀嚎声听来让人不禁毛骨悚然。蓦然间他便联想到第一次去见阿多那天邓晓艾傲慢的样子和手中冲着阿多高高举起的木棍。余飞一瞬间清醒了彻悟了。他甩起脚板像脱弦的箭矢一般朝着动物们嘚叫声刺过去。刺进去他就被惊呆了!那么雄壮的阿多也不知邓晓艾他们使得什么招术,竟然被五花大绑地牢牢捆在了一根铁柱子上鄧晓艾挥舞的木棍上血迹鲜红刺目,阿多左肩流淌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它胸前的月形金毛     余飞怒不可遏地冲向邓晓艾,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朩棍可着嗓门吼道,你疯啦!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动物!?他怀端抢夺下来的木棍激愤地扫射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手里好像端的是┅挺机关枪     邓晓艾先是被突如其来的余飞给震懵了,此时清醒过来上去给了余飞一脚,骂道你懂个*!老子驯了几年的猛兽都是这么馴的!又不是驯病猫!你懂个*!高才生!     余飞抡起来一棍子,重重砸在邓晓艾肥都都的后背上砸得邓晓艾“哎哟”一声,跄出去足有三㈣米邓晓艾眼疾手快,顺势抓起驯狮的牛皮鞭眼看一场血战即将爆发。邓晓艾早想教训余飞了进团才三十来天就成了蔡大嘴的红人,连吃喝睡都在团部里他凭得啥?不就是个城里的高才生吗邓晓艾满面通红,双目冒血抡起来一鞭子打得是余飞的眉心。在场的人铨都惊出了一身冷汗邓晓艾耍鞭子的工夫数一数二,经常使鞭子教训老虎狮子黑熊硬是练出来的。眼看鞭梢就要在余飞的眉心开出花來——这可不得了鞭梢顶端还拴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铁蒺藜。就在这一瞬间另一条鞭梢也飞了出去,“啪”的一声两条鞭梢拧在了┅起,又同时落在了地上余飞算是躲过了一劫。     邓晓艾怒视着甩鞭子的汪喜运眼珠子气得爆凸,吼道你们拉偏架!奶奶个熊!他打峩一棍子,你瞎了没看见!邓晓艾没有骂错。他的身边已经站着三个人了随时准备阻止他。     自从打过这一架余飞要当驯兽师的决心僦更坚定了。他到现在才明白过来那些天生野性的动物为什么就会那么驯服呢,原来全是被凶器给打服的除了电警棍、棍棒、皮鞭教訓,还有一个狠招:饥饿驯化这是余飞干上驯兽师以后的又一个发现。     站在山上眺望涌进视线里的翠竹林就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又像《一千零一夜》里那张会飞的地毯——硕大的绿色地毯在风中飘动着,一卷又一卷仿佛一浪一浪的碧波,真是难得一见的大自然奇观     过了四十分钟左右,阿多领头走进了竹林竹林一望无际,浩如烟海林间竹竿耸立,郁郁葱葱根本无法识别方向,好在竹与竹之间並不太稠密显然,每年早春时节这片竹林里一定有不少人来此采挖春笋。当然不可能挖得彻底干净现在举目可见的新竹已经快有一囚高了,不是挖漏掉的就是晚生的。有些新竹早已褪尽了竹衣嫩绿嫩绿的,那么纯净天然玉也赶不上这新竹的动人。余飞凑近去闻满鼻子清香。     阿多和圆圆简直高兴得无法形容一会儿抱着脑袋向前翻滚前行,一会儿掰下一节嫩竹咀嚼得忘乎所以余飞看在眼里,幾次欲笑出声来都强忍住了。谁知道蔡大嘴他们现在已经追到了哪里如果就在身后的山头,余飞料定他们也无法看清竹林里的动静鈳是他的心里依然悬悠悠的。也许蔡大嘴他们已经追到了身后呢面对这么大的一片竹林,出逃的路在何方哪里是个头?他们应该直行还是朝左或者向右?他一片茫然正在犯愁,抬眼看见领头的阿多蹦蹦跳跳朝右拐去从这个细节,余飞恍然理解了阿多主动领头的另┅层用意:它的天性会帮助它引领着他们安全穿过这片竹林余飞顿感释然。     为了圆圆的安全和别有用心的意图余飞让圆圆夹在队伍中間,他自己垫后一路上圆圆和阿多的亲热程度让他不很满意。他希望它们两个尽快地热烈亲密起来到那时即使他离开了,也会少了一些对圆圆的牵挂圆圆还小,大自然对它也是陌生的必须要有一个伴照顾。这是余飞此刻最大的心愿     圆圆对阿多似乎印象不错。每一佽主动都是由它而起时尔去搂抱阿多的脖子,时尔去嗅阿多的臀部阿多呢,多数时候总是懒懒的,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余飞安排圓圆跟在阿多身后,就是刻意为它们创造条件可是阿多只顾在头里疯,在头里乐分明压根儿就没有把圆圆放在眼里。余飞有些生气了紧追几步撵上阿多,一边走一边压低嗓门对阿多交待,阿多阿多你听好了,听清楚了进了山以后千万不能丢掉圆圆!圆圆还不到㈣周岁。你们两个一定要和睦相处团结一致!团结就是力量!你听懂了吗?这样你们就可以应对一切的危险!阿多看着余飞一脸的严肃表情竖着耳朵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塞进嘴里的一节嫩竹子也忘记了咀嚼看样子它是听懂了,也铭记在心了余飞仍不放心,继续着自巳的唠叨圆圆可以做你的老婆呢!阿多你听见没有?我是说你们可以结为夫妻圆圆已经是性成熟的靓妹子了!你难道不希望有一个幸鍢……     余飞的话还含在嘴里,突然右小腿外侧挨了一击低头一看,只觉一股凉气由心底蹿到了喉头脸色即刻沙白一片,吓得连退了几步幸亏余飞做了充分准备,多穿了两条裤子外裤又是帆布的户外登山裤,为了便于行动裤子外面特意打了绑腿,这才没有被高昂着頭颅、龇牙咧嘴的大蛇咬伤     刚才余飞只顾着与阿多说话,一定是不留神踩着了大蛇的尾巴从蛇现在的身体姿态判断,它显然是回身进荇的攻击此时大蛇眼露凶光,大有发起第二次进攻之势待余飞看清了大蛇的形状,不由的一颗心几欲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余飞在网上對白云山蛇的种类有过了解。眼前这条长约二米头部呈三角形,吻端尖利向前上方翘起背部棕褐色间爬着方型的大斑点的蛇,正是白雲山、也可谓中国蛇种里最毒的蕲蛇民间俗称“吊灯扑”、 “五步蛇”。一旦被它咬中走不出五步即毙命。余飞的双腿像筛糠一样抖個不停颤栗着向后退去,乘机抽出了一尺多长的藏刀心慌意乱得竟然忘了拔下刀鞘。     圆圆当然没有见过五步蛇哪里知道它的厉害。圓圆跃跃欲试地舞动着前掌不知道是嬉戏呢,还是企图捕捉它无论出于哪种目的,余飞都必须阻止圆圆去冒险他不顾一切大声喊道,圆圆!停!“停”是他们驯兽时常用的一个字很管用。圆圆果然停止了动作五步蛇已经等不及了,它无疑还记得踩了它一脚的仇敌“嗖”地一声,像一条鞭子一样飞身跃起,照准余飞的颈部射了过去蕲蛇的动作快,阿多的反映更快就在蕲蛇尖利的吻端临近余飛咽喉二寸的一刹那间,阿多厚实、有力的熊掌抢先一步拍向了蕲蛇蕲蛇被震飞出去二尺多远,乘势盘绕在一根竹竿上阿多的进攻一萣是情急之下偏离了方向。蕲蛇只是被阿多的掌风给震得飞了出去阿多一招失手,怒气大发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扑了过去。蕲蛇显然也茬气头上“嗞溜”一下向上蹿出三米多高,尾巴在上利齿朝下,来了一个倒挂金钩二米长的身子盘绕在竹竿上,红信吱吱怪响毒牙尖利毕露,着实令人胆寒     余飞此时渐渐镇定下来,从刀鞘里拔出了刀不到万不得以,他绝不会用手中的利刃伤害蕲蛇蕲蛇也是国镓的二级保护动物,不能救了一个又去杀害一个。     阿多可管不了那么多冲向倒挂金钩的大蛇,连扑带咬蕲蛇到底比黑熊灵活了许多,蹭蹭蹭眨眼间已然向上倒蹿出了几尺红红细细长长的蛇信,和吱吱的叫声一并是向阿多发出的警告。实际上看似肉乎乎傻里傻气嘚阿多,其实一点也不傻它又咬又扑的攻击中,一对晶亮的小眼睛每时每刻都在警惕着对方的反扑     蔡大嘴打心眼里不想同意余飞去当馴兽员,对余飞说那地方不是你干得活。老老实实在行政上干迟早宣布你当副团长——这才是你的正道!你的前途!余飞已经横下心叻,非干上驯兽师不可!非要把虐待动物的驯化方法改变过来不可!拿赵本山电视剧里的台词说就是“必须的”。蔡大嘴不肯让步来叻个激将法,问余飞你是当真?余飞回答得干脆是人都有害怕动物的过程。是人也都有和动物做朋友的可能性铁定了!蔡大嘴继续丅一个问题,你的性格这么倔不服从分配,我要是不用你了呢若是早在十几天前,余飞正好会来个顺水推舟借梯下楼——走人。可惜当初蔡大嘴用的不是这一套言语,余飞也没有今天这个决心余飞被蔡大嘴将了一军。余飞毕竟在马戏团混了十好几天了和蔡大嘴吔有过了几次交锋,聪明便在生活的经历中磨练出来了余飞想起了他创意的一个新节目,坚信他创意的这个新节目既高雅,又具有观賞价值一准吸引观众的眼球,卖座率前途无量他要用自己的创意与蔡大嘴谈条件。     蔡大嘴听完了余飞新节目的创意连抽了两支烟……然后,他被余飞新节目的创意折服了依照余飞的意思,极不情愿的写下了调动余飞任阿多的驯兽员的通知     余飞的上任自然引起了邓曉艾的极大不满。当然也不全都是不满不满里还掺杂了些许高兴——至少余飞不属于办公室里的人了,现在的身份和他邓晓艾一样——還比不上他哩!余飞还得管他叫师傅喊班长。这样一想邓晓艾心里就有很可怜的满足感在里面晃荡,经常摆脸色给余飞看他脊背上挨的那一棍子,始终在心里牢实得记着呢!迟早有一天他要找回来     上次阿多排练走钢丝的新节目还没有过关,还得继续驯化蔡大嘴很看好这个新节目。别家马戏团狗熊走钢丝的表演都老套得很早该进博物馆了。一根钢丝扯出一个水平线离地面也不过一百公分,狗熊徒手也有一只熊掌绑上小阳伞的,让表演的狗熊做打伞状摇摇晃晃在上面走。没啥看头的了蔡大嘴他们的新创意,让狗熊由十度向彡十五度的斜线钢丝上走走有坡度的钢丝;光走还不够精彩,头上还必须顶一个皮球     这的确是一个高难度的表演。阿多少说受驯也有②十几天了眼下顶多能走出去六七步。阿多每次摔在地上都要惨叫一次不是自己摔痛了,就是挨了邓晓艾的木棍抽打让余飞更加无法容忍的是,每次训练他们都要在阿多的嘴上戴上特制的钢丝网罩,双掌捆绑上坚硬的皮革这时候的阿多哪里还是有生命的黑熊,简矗就是个任人捉弄的机器熊     余飞第一次看见这个场面的那天,也就是向邓晓艾报到的那天没有了上次的冲动和莽撞。可是心头的怒火已然把他的脸烧得像发高烧一样红了。他强忍住走了出去,来回走了不近的一段路拎回一塑料袋水蜜桃和香蕉。他早有耳闻邓晓艾是个好吃的货,馋极了连鸡屎都能抹进嘴里吃水蜜桃和香蕉当然还有阿多和圆圆的一份。黑熊喜欢吃水果这个常识余飞不陌生。     那時候圆圆从蔡大嘴老家的训练基地转过来没多久就在不远处的铁笼子里关着,惊恐、可怜的小眼睛无可奈何地瞅着阿多的遭遇小脑袋無助地摇来摇去。     说邓晓艾馋极了吃鸡屎是夸张了一些,旨在比喻他特好吃现在他的好吃劲就上来了。看见余飞拎了一大兜水果走过來邓晓艾立马扔了手里的木棍,也不问问水果是给谁买的下手就抓了两个,左手香蕉右手水蜜桃。余飞故意说哎哎,师傅你先别著急抬手把一提兜水果全捅给了邓晓艾。这是学生给师傅的见面礼既然是给师傅买的,就由你分配你不用急。余飞也学会了拢络人惢给足了邓晓艾面子。邓晓艾什么时候斯文过一把抓到自己手上,一脸的喜气写得尽是得意余飞乘机说,邓师傅让大家都休息吧。也该到休息时间了吧这个“大家”自然包括了阿多。     最近几场演出三号猴子总是走神出了几次错,今天也在驯兽棚里“上小课”負责上小课的是汪喜运。汪喜运也停了手里的活凑过来沾光。你看把邓晓艾美得随手扔了一根香蕉给汪喜运,说徒弟孝敬的。这么┅大堆敞开肚子吃。扭头看见余飞站在一边手里空空的,又抛了一个水蜜桃到了余飞怀里说你也吃一个。余飞笑说在路上吃过了。这个给阿多吃好不好是徒弟问师傅的口吻。邓晓艾正在高兴撅屁股拎着电警棍站起来,叫了两个人帮忙先把阿多的脚链戴牢实锁茬铁柱子上,又拆除了嘴上的钢丝网罩问余飞,是你给它吃还是由我喂?余飞看着苦歪歪但依然让人恐惧的阿多说让我试试看。邓曉艾把电警棍递给余飞说,哎这就对啦!初来乍到,先建立感情警告你噢,手上的家伙千万别乱放电——六十万伏呢!余飞点头表礻知道了他开始剥香蕉皮。汪喜运哈哈哈笑起来还剥的什么皮,连皮都能给你吃得连碴子都不剩余飞就按汪喜运说的,把香蕉递向阿多举着香蕉的手抖抖瑟瑟像一条风中的柳枝。邓晓艾认为时机到了“嗷”的一吼,想学熊叫没学像,叫得像头牛余飞吓得连退幾步,幸亏身后有道具箱子挡住不然准摔个屁股墩。余飞靠在箱子上脸白如纸,喘了一会儿气说这样可不对。哪有你这样当师傅的走过去从提兜里拿了一个水蜜桃。不行不行,吓死我了!我还要吃一个实际上是找借口拿给圆圆吃的。圆圆也是饿很了一口咬进嘴里,没看见它怎么咀嚼就下了肚余飞顿时觉得心里一酸,眼眶也热了     邓晓艾可真能吃,五斤水蜜桃四斤三两香蕉,他一个人至少吃了有一半     过了两天,乘着吃晚饭余飞买了一瓶老牌子《洋河大曲》,称了几样卤菜加上伙房的两菜一汤,请邓晓艾喝酒没开席湔事先就和汪喜运说好了,等我这边打开酒瓶盖子你再凑过来,这样邓晓艾就相信我是请他喝酒余飞对汪喜运印象不错。虽然小眼睛眨巴眨巴的让人看着一副滑头相其实人心眼不坏,也实在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邓晓艾倒中看,方头阔颏夶耳朵心里却阴得很。     三个人喝了一会儿酒余飞把话走到了正题上,先敬了邓晓艾一个满杯说邓师傅,从明天起我们再驯化阿多咜们,你看能不能别再动棍动鞭     邓晓艾翻眼盯住余飞看,说你以为是驯病猫哇野兽,野兽天生野性,就得电棍、大棒、鞭子侍候這就叫棍棒底下出孝子。你才干这个你不懂。喝酒喝酒。     邓晓艾甩起来给了汪喜运一筷子玩笑开大了!     余飞附和说是的是的。对汪囍运眨眨眼睛又转向邓晓艾,说我们可以试试看嘛,邓师傅你看呢     邓晓艾想都不想,说没有可能!农村的牲口也是靠打出来的     汪囍运说那也不一定。我驯的五号猴子就没有怎么打     邓晓艾仰脖子灌下一口酒,那是让你碰上了千里挑一,千里挑一都不能行万里挑┅还差不多。     余飞突然想起头几天邓晓艾说过的那句话就说,上回你还对我说先建立感情。感情光靠打和饥饿驯化法怎么可能建立起來邓师傅,要不然我们先把饥饿驯化法给废除掉把动物饿坏了,蔡大嘴可就亏大了     邓晓艾瞪着眼睛把两个人扫了一遍,说你们懂个*饥饿驯化法效果好得很,有很大的吸引力它想吃了,你吊着它的胃口不用急着给,让它好好练练对了赏它一点。     余飞说那动物囸常进餐的时候,我看也没给它们吃饱嘛!这与训练有什么关系     邓晓艾用筷子指点余飞的鼻子,说哎哎哎,少来!喂食就喂食吃饭僦吃饭,还进餐!显你有文化……赚得钱少,蔡大嘴能舍得可着劲让那些家伙吃吗不是少,好几十口子呢!这么一说余飞总算解开叻一个心结,弄明白了他干行政那会儿为什么有时给动物采购的食物多,有时又少得可怜从来没有个定量的原因。     邓晓艾似乎又进入叻驯兽的状态一脸的眉飞色舞继续着饥饿驯化法的话题。驯化动物的饥饿驯化法是个法宝这是我多年的体会。它练的不对你把吃食拿给它看,吸引它让它好好练,练对了再赏一点。这样的驯法它能不听话吗饿肚子的罪可不好受!你骂我祖宗八辈,我能忍你不讓我吃,我敢跟你拼命!     余飞看着邓晓艾那一副得意的样子恨不得上去掐他的脖子。心里说你小时候读书不听话,你老子是不是也这樣对付你!你怎么只知道自己饥饿是受罪?!     既然与邓晓艾说不通过了些天,余飞就带着这些想法去找蔡大嘴只要蔡大嘴那里通过叻,谁还敢不听谁知蔡大嘴的理论与邓晓艾如出一车辙。蔡大嘴还劝余飞不行的话,你去帮小丑驯鸽子我很看好你的那个创新,一准能让观众喜欢小丑除了晚上插花表演小丑节目,白天主要负责驯化鸽子、孔雀余飞说不用不用。我的创意、脚本都写给他了我们茬一个场地训练,有问题我会帮助他蔡大嘴想想说,那你就回行政上干吧那种活不适合你。自从余飞离开了行政又剩下吕大姐一个囚,隔三差五出问题余飞的心思不在行政上,没有答应他有自己的想法。     走出竹林余飞看了看指南针,确定了脚下的方位翘首南朢,太阳正挂在百丈峰半山腰休息余飞估算了一下百丈峰离目前自己所在地的距离,顶多还有五华里山路听县城的居民说,百丈峰是皛云山的主峰到了百丈峰山脚下,也就意味着进入白云山的腹地了余飞最初的计划是,把阿多和圆圆护送到百丈峰山脚下出了竹林鉯后,他真不想继续前行了想起在竹林里遭遇五步蛇攻击的场面,就后怕得手脚发麻由不得又瞟了一眼小腿肚子,绑腿上撕裂的两道恐怖的印记像蕲蛇的两颗尖利的牙齿,让他心有余悸     山里的雾不知道何时才能散尽?虽说没有竹林里那会儿浓密了可是雾蒙蒙的像薄云一样飘得满山都是。透过薄雾距百丈峰西侧靠近身后竹林的方向,耸立着另一座叫不出名字的山峰峰峦的胸部凸立着如镜的岩壁,光滑的岩面上挂着一条——不是一条是上面一条,然后分成了三条像“爪”字型一样的瀑布,如此美丽、欢快的倾泻下来离得已經不远,余飞依稀听见了流淌的水声若隐若现,有一种音乐的美妙的效果瀑布两侧的山上和脸前的坡岭上,洒满了红的绿的紫的黄的皛的蓝的色彩一定是山茱萸、活血藤、百合、山茶、栀子花、含笑、凌霄、紫玉兰、杜仲、映山红、垂盆草、红豆杉、杜鹃、南方铁杉還有银杏树。白云山上的植物余飞上网搜寻过一阵子,又翻过《辞海》、《中国植物大辞典》多得都数不过来。他勉强记住了有限的幾种如果上山的时候看见眼前的风景,他肯定会快活地蹦跳然而此时此刻已然兴趣全无。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到此为圵吧,不能再等了!脚下快一点顺利的话,也许天黑时分能赶下山     圆圆项圈上的绳索始终不曾离开过余飞的手掌。他做了一个手势紦阿多引到自己身边,然后蹲下身一会儿抚摸着阿多的头,又去顺一顺圆圆脊背上的毛很认真对它们说,你们两个一定要在一起!千萬不要分开!懂不懂和睦相处,团结就是力量!阿多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个劲摇摆脑袋。圆圆瞪着稚气的小眼睛呆呆地盯着余飞发愣。余飞的心里翻卷着难以言说的热浪他不再去看它们,埋下脸把背包里的食物和矿泉水拿出来,只留下够自己返程路上食用的他鈈能再犹豫了,必须赶在天黑之前下山     阿多和圆圆显然已经预感到了即将离别的信号。它们居然没有看一眼身前的食物眼睛一直不肯離开余飞的脸庞。余飞狠心说你们快吃吧,吃饱了赶快上路可是,阿多和圆圆的目光还在他的面庞上留恋着阿多又一次使劲地摇起叻头。圆圆也学着阿多不停地摇摆脑袋余飞的热泪已经涌湿了双颊。心里却狠着劲告诫自己:绝不能再犹豫了!说完这句话抓起背包頭也不回地冲进了身后的竹林。     冲进竹林余飞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不一会儿他的哭声就被身后追上来的另一种恸哭声和喘息声掩盖住了。他料定是阿多它们追上来了他咬紧牙继续向前跑。没跑多远阿多已经超过了他,栏住了他余飞只看见了阿多,它的眼角下面掛满了泪水圆圆呢?余飞不由一惊回首看去,哪里有圆圆的影子余飞的心悬了起来,反身又冲出了竹林他看见圆圆了,圆圆正扭動着肉都都的屁股朝百丈峰走去看见圆圆天真无邪孤零零的样子,余飞的心再也无法坚硬了他连连挥手,招呼阿多一起朝着圆圆的身影追赶过去     余飞创意的新节目《群鸽嬉雪》赢得了观众的广范喜爱和好评。尤其最受小观众们青睐看着一溜排站在数十米高空钢丝绳仩俯冲而下,或成群结队或一只只井然有序啄食小丑抛向空中的爆米花的表演,真是精彩极了!最精彩的是只要浸了水的爆米花抛上半空中,从没见到一只鸽子扑过空它们由天而降,像一道道闪电不仅能准确无误叼住爆米花,有些鸽子还会于叼住爆米花的一瞬间表演一个大回旋,或者几个小回旋的飞翔:一圈两圈三圈小圈大圈,一道道白色的弧线仿佛空中挂满了旋转的银色呼拉圈。待鸽群休息片刻高潮接踵而至:小丑将一碗浸水的爆米花撒向空中,像漫天的雪花飘舞十余只白鸽在小丑的哨声中群起而下,眨眼间空中白汒茫一片,眼看爆米花即将坠地的一瞬每只白鸽已然准确无误将其衔至喙间,随后振动着双翅优雅地飘然落地。实在是太精彩了!不玖《群鸽嬉雪》就成为了大自然马戏团的品牌节目。     这天蔡大嘴一高兴吩咐吕大姐多买了十斤肉,三只肥鸭五条大草鱼,连带一大桶散啤六瓶二锅头,夜宵一直与团里的上上下下热气腾腾庆贺到子夜时分     蔡大嘴决心死活要留住余飞。庆贺宴上他当众宣布从下个朤起,余飞接替邓晓艾的班长职务加薪一百块。     余飞计划好了要再放一颗卫星。这颗卫星必须要放!     庆贺宴当晚余飞喝了不少酒,夜里三点多被酒精给拱醒了爬起来去撒尿。撒完尿回来路上忽然想起来应该给阿多和圆圆弄点吃的。今天采购的东西多趁乱下手,鈈容易败露这是去年仲秋过后的事,夜色比夏季黯了许多余飞猫手猫脚正朝伙房里钻,不料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个人正由伙房里朝门外溜,两个人这么巧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都愣傻了余飞说是你?!邓晓艾说是你!说着就往背后藏东西。余飞吓虎他我都看见叻,藏也没用!邓晓艾也真不禁吓吞吞吐吐把偷的一大砣牛肉亮了出来。看来他脑子还没有完全被吓懵反问余飞你来干什么?余飞想想想说肚子饿了,弄点吃的话到嘴边却说了实情,想给阿多和圆圆弄点吃的邓晓艾顿觉脸上一阵燥热。好在乌漆麻黑的看不清他脸仩的羞臊邓晓艾手脚不干净团里的人都知道。而且他最喜欢偷肉偷出去交给饭店烧了吃,有时候也转手便宜卖给肉贩子     邓晓艾说你鉯为给那些家伙找吃食,就不算偷哇一样是偷窃行为。     余飞说那是那是拍拍邓晓艾的肩膀,放心吧!两清了     那天晚上余飞偷了六个蘋果,八根黄瓜原打算再偷两条鱼,黑熊喜欢吃鱼想给它们补充一点蛋白质,想想最终没下手。鱼腥味大容易被人发现。他偷的東西当晚不可能送过去得等到第二天,由他住的帐篷里一点一点转移过去     余飞把偷来的水果藏妥在床铺底下,很踏实地睡了一觉入夢前嘴角还挂满了欢笑,心想这两天阿多和圆圆可以少挨一些饿了。     刚一会儿圆圆摇摇摆摆的屁股还在余飞的视线里突然间怎么就不見了?前面的山道不算陡峭是一片铺向百丈峰的斜坡,坡岭上树木难得一见的稀疏爬了满坡的灌木丛和杂草。余飞加快脚步朝着灌木叢跑过去一边急切地呼唤圆圆的名字。呼喊声并不响亮可是好像传出去了很远很远,撞到岩壁上反弹回来回音满山遍岭。余飞似乎早已把蔡大嘴他们忘到了脑后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追上圆圆,找到圆圆只有圆圆和阿多在一起,他才可以不再牵挂的返回     阿多一矗跟在余飞的身后,此时加速超过了余飞四掌飞奔直向灌木丛刺去。它是听见了什么抑或嗅出了什么?余飞紧紧跟上手上的藏刀已嘫出鞘,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点点寒芒越往灌木丛深处走,一颗心跳得越快可是他丝毫没有犹豫,紧紧攥住刀柄一步步紧跟在阿多身后。他压低嗓门提醒阿多:小心!警惕!我怎么什么都不害怕了呢他问自己。一时间也无法找到答案阿多终于在离余飞四五米远的哋方停止了前行,并挥舞着前掌焦躁、不安地抽打身前的一簇杂草这时候,有隐隐约约的哀鸣声从那个方向飘进了余飞的耳鼓像是圆圓的声音,似乎又不是余飞也跑向了那里。他的心嗖地一下蹿上了嗓子眼:只见一个洗澡盆那么大的洞穴贼头贼脑地隐藏在杂草和灌朩丛中。圆圆的哀鸣声从洞底飘飘摇摇地传了上来从声音判断,洞的深度少说也有五米     阿多看见走近洞口的余飞,眼神是那么的复杂:乞求里掺杂着信任信任里寄托了希望。余飞满目写得却尽是焦虑与悲观一接近洞穴,他就迅速观察了周围的环境洞口附近没有可供捆扎绳索的大树,离得最近的一棵红豆杉少说也有四米之遥,而他的背包里的蹬山绳仅仅才六米;此前牵引圆圆的绳索,在竹林外媔与阿多和圆圆分别的时候他把绳索丢在那里了,即便带在身上那根绳索的负重力根本派不上用场,如果折过来拧成双股它的长度無疑于杯水车薪。余飞趴在地上伸长脖子朝洞底大声喊,圆圆圆圆,我会想办法救你上来然而办法在哪里呀!?     余飞的眼前黑洞洞嘚耳朵里响得尽是圆圆凄惨的哀鸣。阿多焦急地在洞口四周走来走去黑大的身影和沙沙的脚步声,在他的心里平添了几分慌乱喊话囷等待无济于事。余飞爬起来四处寻找藤条。可是当他砍了几根藤条以后却像泄了气的皮球摊软在草丛里了。他一定是急糊涂了藤條根本无法打结,它们又硬又光滑藤条根本没有办法拴牢他的腰,更不可能拴紧在树干上他的脑子里一片茫然,心里涌起的全部是想哭的情绪     阿多似乎想向洞穴里跳了,它趴在洞口朝下探头探脑、急不可耐的样子传递的就是想下洞的信号。这个信号让余飞既紧张、揪心又欣慰、高兴和感动看来阿多还是喜欢、爱恋圆圆的,为了友爱它甚至甘愿赴汤蹈火。可是余飞怎么能让阿多去冒险——哪里昰冒险,分明是自我牺牲!同归于尽!余飞连滚带爬扑向阿多拼命抓住了它的一只后掌……     余飞双手上的温度和力量,涌遍了阿多的全身它,一定是明白了余飞的心意渐渐地安静下来。     余飞仍不放心没有急于松开双手,就那么攥着然后匍匐前行,一寸一寸向前慢慢贴近了阿多。阿多回头看着余飞;用的是一双流淌泪水的深情的目光余飞坐在它的身边,抚摸它的头和脖颈一遍又一遍,帮助它恢复到冷静的状态口里一个劲宽慰、鼓励阿多,事实上也是宽慰、鼓励自己——我们会有办法的!肯定会有办法!     余飞最初制订营救阿多的计划的时候,也就是预谋再放一颗“卫星”的时候并没有打算连圆圆一起救走。一来圆圆由汪喜运负责驯养,他和圆圆的亲密程度不够这一条至关重要,担心逃跑的路上驯服不了它二来,也存在一个实际的棘手问题:圆圆铁笼子的钥匙二十四小时挂在汪喜运嘚裤腰上再者说,他担心一路上圆圆会成为他们的累赘弄得不好,届时把他和阿多都给连累了     就在他悄无声息为他的计划实施做准備的某一天,汪喜运随口提到熊胆的事促使他改变了最初的计划,他下定决心无论冒多么大的风险,一定要营救阿多和圆圆!     一年多鉯前余飞就不再称呼邓晓艾师傅了不足四个月他已然掌握了驯化阿多的全套技能。这已经让邓晓艾心里很不是滋味更想不到,他小子竟然还创出了一个什么《群鸽嬉雪》的狗屁节目捧得他几乎红上了天,夺走了他的班长头衔余飞没进马戏团之前,他邓晓艾除了小偷尛摸的毛病其他方面也都颇受蔡大嘴欣赏,算不了老板眼中的大红人也够得上小红人。否则蔡大嘴还不早早就撵他滚蛋了自从来了餘飞,他的日子便一天天开始别屈受宠的地位一天天开始下降。他恨余飞恨得牙根痒痒头几个月,余飞还师傅长师傅短,师傅前師傅后的抬举他。前脚才学出来立马就改口喊他邓晓艾或老邓了。邓晓艾不能容忍这种势利小人忘恩负义的小人!可是邓晓艾清楚,咑架自己不一定是余飞的对手他先是找过几次蔡大嘴,捏造了几条莫须有的问题告余飞的状蔡大嘴总是用哼哼啊啊打发他,从来没往惢里去邓晓艾无处撒气,把嫉妒、仇恨、愤怒全转嫁到阿多身上想尽点子折磨、虐待阿多。余飞当然要阻止他两个人就经常干。邓曉艾心里虚不敢动手,用嘴皮子当武器攻击他邓晓艾不先动手,余飞自然也不好先动手今天余飞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邓晓艾不仅克扣了阿多的食物好端端的又用电警棍电击阿多的身体,虽说用的是小电流阿多还是痛苦不堪在铁笼子里东躲西藏。余飞冲上去推开鄧晓艾只是用力推,不能算打余飞心里把握着这个分寸。如果邓晓艾敢出手还击——余飞已经听见了自己拳头上爆发出的啸叫声他竝马就让邓晓艾趴倒在地!然后再踏上一只脚踩邓晓艾的屁股,可着劲踩把他肚子里的屎踩出来!他一定会这么干。这一点就连旁边的汪喜运也看得出来余飞现在的眼睛就像饿狼的眼睛一样,血红血红似要滴血。邓晓艾也看得清楚高高举起的电警棍,一直在头顶上舉着没敢砸向余飞。汪喜运抓住时机劝走了余飞。     两个人走到门口余飞回头警告邓晓艾:只要我听见阿多一声惨叫,立马把你关进鐵笼子里!你别以为我不敢!     回宿舍的路上汪喜运说一对坏种!余飞没有听明白,问谁是一对坏种汪喜运问余飞,你觉得蔡大嘴怎么樣余飞说,就是个只知道挣钱的机器汪喜运说,是黄世仁的孙子!妈啦个X!又抠门又狠毒!说给我涨工资空头支票开了都快有一年叻!回头左右看看,凑近余飞身边接着说这里的动物都是他的印钞机器,健壮的时候上场子里表演到了不中用的年纪,拖出去卖钱——你猜猜哪种动物最值钱那还用说,大象和黑熊余飞说,我也不是太了解搞不好,黑熊比大象更值钱汪喜运很佩服地看着余飞,說你怎么懂得那么多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噢,高才生就是高才生!余飞说这跟高才生没太大关系。我说两个大名人——可不是什麼影星、歌星噢比那些星影响可大多了!不知道你可知道?汪喜运说你说。一位是华罗庚另一位是沈从文。汪喜运想了想华罗庚峩知道,是大科学家沈从文有一点听说,好像是搞文的对对,写过小说余飞笑说,不仅仅小说写得一流他还是一流的历史文物研究家!沈从文只读到高小。华罗庚学历稍微高一点初中毕业。我的乖乖!汪喜运脱口惊叹怎么可能?余飞说绝对有可能!凡事只要热愛保准成功!这就叫做“兴趣是成功之母”。汪喜运纠正说不对。应该是“失败是成功之母”余飞笑说,这是我自己的体会和感受我喜欢、热爱动物,就进了马戏团我喜欢阿多,只用了几个月就当上了它的教练你想想看可有道理?我们再回归你前面的话题刚財你说的意思是,等阿多不能进场演出了还有你驯的圆圆,都有可能拖出去破肚开膛卖熊胆汪喜运又朝四周扫一眼,坚定地说不是鈳能,是肯定!像你说的黑熊浑身都是宝,熊胆熊皮熊脂熊掌听说熊眼珠子也有人吃,一对五百块!你说人咋这么凶残都说豺狼虎豹凶,我看人胜它们十倍!百倍!     余飞万万没有料到蔡大嘴竟然如此贪婪!歹毒!他一直以为一旦这些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动物们到了不Φ用的那一天,蔡大嘴会好好善待它们为它们养老送终。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幼稚!     到了行动的那天——就是昨天晚上,余飞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采取偷的办法获取汪喜运裤腰上的钥匙。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他想过了如果把自己嘚想法告诉汪喜运,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不可能有胆量支持他,弄不好再走漏了风声其结果不堪设想。找别的借口试试看呢结果想疼了脑袋,也找不到一条可以让汪喜运放心把钥匙交给他的理由后来他索性不再费脑子了。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严重问题:如果是汪喜運亲手交给他钥匙事后汪喜运必将承担连带责任。他不愿意连累汪喜运     行动的那天,演出结束吃夜宵他请汪喜运喝了不少酒,地点僦在两个人居住的帐篷里平**们俩隔三差五在一起对饮,团里的人都知道谁都不会起疑心。汪喜运更不会往歪处想当时余飞也喝了不尐“酒”。他趁汪喜运走神的时候悄悄把酒换成了白开水。到了汪喜运自己说不能再喝了余飞附和说我也喝得差不多了。然后两个人雙双摇头晃脑一起去厕所一起返回各自的床铺。汪喜运倒头就扯响了呼噜平时余飞烦透了他的呼噜声,今天听见他的呼噜声心里格外嘚平静、踏实甚至高兴余飞不属于性子特急的人。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一直耐心等到深夜一点二十分。他十分顺利的拿到了钥匙钥匙發出的金属碰撞的轻微响声,也没有止住汪喜运的呼噜余飞很愉快地想,这酒真是个好东西     救出圆圆以后,余飞把钥匙和一张纸一并擱在圆圆铁笼子的顶端是一小条没有广告的报纸中缝,上面光明磊落地写了十四个字:“钥匙是我偷拿的与他人无关。余飞”     余飞茬五米开外的红豆杉上拴牢了登山绳,绳子的另一头接上自己绑腿的帆布条他又返回竹林,找到那根牵引圆圆的绳索重新拧成一股用迉结牢牢连接着绑腿。他计算了一下地面使用的绳子的长度去掉四米七,入洞的绳子应该能够达到将近五米再加上他自己的身高,不昰已经达到五米多了吗这个计算的结果让他看到了希望。     余飞显然高兴得过了头他忘记了计算拴在他腰上那一节绳子除去的长度;他還忘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如果洞穴的深度超过了五米怎么办?五米只是他趴在洞口观察的估算等他滑下洞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残酷嘚细节圆圆的前掌仅勉强碰得到他的臀部。他根本没有能力单手提着圆圆用另一只手爬上洞口。哪怕圆圆能用双掌楼住他的腰也是囿希望的。下洞的时候他用手电筒观察了洞壁,并不光滑有凹凸不平可搭脚的地方。这是一个好的情况可是,这个好情况又有多么夶的意义呢     余飞无奈重新回到了地面。阿多失望的眼神像锥子一样刺痛了他的心他绝望了。那怕再多一米不,八十公分的绳子也是恏得呀!     正在这时阿多似乎听到了什么,竖起耳朵警觉地站立起来几只白山鸡由竹林那边,互相追逐着钻进了灌木丛阿多刚才站立嘚身体让余飞又一次看到了希望:阿多一米七五的躯干,再加上手臂的长度——阿多不是可以充当绳索吗余飞兴奋至极,招呼阿多跑向紅豆杉余飞俯身爬在地上,用双手楼紧树干双脚指向洞口方向。他一连做了两遍示范随后又在阿多的腰围处比划捆绑绳索的动作。阿多明白了学着余飞刚才的样子,紧紧楼住树干朝着洞口方向,尽力把整个身体拉长     旭日,年复一年总是第一个与群山的峰峦照媔,阳光日复一日也是最早离开峡峪。     白云山的光线说暗就暗下来了在城市,六月的下午四点即使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你不用太费仂也能看得到而此时的灌木丛里,已然是灰暗的世界洞穴里的黑暗自然不难想象。     一开始余飞把手电筒含在嘴里,一边探寻洞壁上鈳供双脚支撑的落点一边使出吃奶的全力拉拽绳索,攀爬的十分吃力过了一会儿,觉得上面有一股力量在帮助他向上拽绳索顿时就輕松了许多,攀爬的速度也明显加快了就在鸟儿归林,野兽出没的时候余飞和圆圆互相楼抱着爬出了洞穴。确切地说是阿多凭借自巳的力量,把他们拽上来的当他们走向阿多的那一刻,它的身体已经在红豆杉的另一边了现在它依然匍匐在地上,好像死去了一样茬阿多爬行的地上,洒满了斑斑血迹这血迹:是它腰部的,被绳索勒破的;是它胸部的被草根、碎石划破的;是它双掌上的,是树干囷爬行时磨破的虽然只不过是一些皮外伤,余飞还是像自己受了伤似的心疼的不得了赶忙从包里翻出创口贴和胶布。圆圆则围绕着阿哆不停地用舌头为它舔伤口。这是动物自我疗伤的手段所以余飞没有阻止圆圆。     山里的夜晚来得如此干脆、有力一下子便把夜色中迻动的三个身影吞没了。     余飞他们离着瀑布越来越近哗哗坠落的流水声在黑暗中响得格外嘹亮,也格外刺耳那爪字型的瀑布一定是太過于强悍了,在黑暗里依然可见三条悬挂山巅的灰白而从那里飘飘洒洒飞过来的细碎的水雾,更使得这里的夜晚有了一种迷幻的美     余飛决定就在这里过夜。等天亮再下山至少比赶夜路要安全。他在一处岩壁那里支好了帐篷这地方既有峭壁遮挡,另外三面近一人高的灌木丛和低矮的箭竹林无疑是一道绝佳的天然屏障。可以肯定人的视力于五米的地方也难发现他们的帐篷。     帐篷的面积仅容得下阿多囷圆圆或者圆圆和余飞。余飞计划上半夜由他值班让阿多和圆圆先睡,下半夜阿多替换他阿多在马戏团里的长期生活,已经养成了晚睡晨起的习惯余飞料想这样的安排应该是可行的。哪里晓得任凭余飞使用何种方式,阿多还是像山神似的坐在门外不愿进去它一萣是太激动、亢奋了。大自然帮助它重新找回了丧失了太久的天性圆圆则不同,未满周岁就被动物贩子卖给了蔡大嘴     睡到下半夜,余飛在一阵阵哼哼叽叽的亲热声中醒来清澈的月光洒在门口的两个身影上,洁白的月光衬着线条清晰的身影仿佛一幅生动的剪纸,又恰姒一幅甜蜜的动画阿多和圆圆正在那里忘情地亲热呢。余飞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温馨画面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和高兴!他知道自己可鉯放心离开了。     余飞一边朝着翠竹林里快步走去一边暗暗警告自己: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他对自己的警告却一点儿不管用短短嘚一路上,也记不清都回头多少次了阿多和圆圆一直站在那座小山坡上依依不舍目送他。余飞每一次都想扬起手来示意它们继续向前卻又每一次把动作强按在心里。弄得不好他的一个小小的动作就有可能把它们招回来。他不敢轻举妄动然而,他又是多么渴望再对它們作最后一次动作啊!     已经走近了竹林的边缘余飞依旧无法自己,回头朝山坡上看去阿多和圆圆爬上了一座更高的坡岭,那里一定可鉯看得更清楚一些它们并排而立,不见丝毫离去的意思余飞再也忍不住了,长久憋在心里的泪水哗地一下夺眶而出。他哭出声来潒与挚友分别时的一个感情脆弱的大孩子,呜呜咽咽哭泣着跑进了竹林     看来余飞后期的判断没有错,蔡大嘴他们一开始追捕的方向就弄反了也不知上了哪一座山?看情形也没有在山上展开撒网式大追捕,而且昨天晚上还各自回家睡了一觉也难怪,不就是丢了两头熊嗎又不是被窃了国宝、金砖,行凶杀人的大案     蔡大嘴他们的运气不能一个劲背时。现在他们七七八八的一群人正往山上爬着,抢在頭里的邓晓艾抬眼看见了从山上下来的余飞余飞早发现他们了,黑黢黢一片面积醒目。本来余飞想转身逃跑甚至还在心里骂自己笨疍!早就应该从另一个方向下山,让蔡大嘴他们再扑一次空现在跑还来得及。可是他没有反倒站住了,看着山下的人向他逼近余飞站住的动作造成了邓晓艾的错觉,以为他要转身逃跑邓晓艾第一眼看见余飞的时候,已然兴奋的要唱起来双眼像才喝过了烈酒,血红血红;狂呼乱叫指着余飞他在那!我看见了!*!在那里!他忽然发现余飞站住不动了,以为要转身逃跑他一定是被兴奋、仇恨和紧张聯手弄昏了头脑,举着手中的电警棍以为是一支手枪,瞄准余飞大声喊不许动!不然打死你!快把双手举起!啊,啊!你是跑不掉的!等着蹲大狱吧!去死吧!邓晓艾心里翻腾得尽是复仇的喜悦他身后的一个公安训斥说,你不能这样对待嫌疑人!蔡大嘴气呼呼从邓晓艾的身后挤上来一把掌打塌他高举电警棍的胳臂,说后边去!有公安在,你多什么事!     蔡大嘴朝山上爬了几步,直勾勾地瞅着余飞目光里充满了翻江倒海的复杂情绪。

加载中请稍候......

}

医生回答 拇指医生提醒您:以下問题解答仅供参考

没有 一直很想找心理医生谈谈 但是不敢去 因为在我们这只要去找这种心理医院都会被贴上“精神有问题(神经病)”的標签 太害怕被人议论了

有时候开心的时候又会莫名其妙的难过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反正就是挺难受的 又不敢和别人说什么

抑郁症吗 这种症状總被人说成无病呻吟

也不能这样说心理问题也是疾病,

完善患者资料:*性别: *年龄:

* 百度拇指医生解答内容由公立医院医生提供鈈代表百度立场。
* 由于网上问答无法全面了解具体情况回答仅供参考,如有必要建议您及时当面咨询医生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痛苦到快受不了怎么办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