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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的鸡肋》BY小马疯跑【雪海梅香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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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的鸡肋》BY小马疯跑
文案:谁是谁的鸡肋谁又是谁的肋骨
雪海梅香-资深吃货挚爱世间美味,好吃不贵!买生鲜,就上天猫,购新鲜,购健康!理想生活上天猫!
第一章      一  苏桦第一次看到张保林做这个标志性的挥手动作,那一年刚刚八岁。  当时在市人民医院里,二层外科的楼道里挤满了人。  市人民医院有三十多年的历史,身上也背着很多荣誉,每次有什么重大事故时,这里都是市里的首选。同时它还是很多大型厂矿的对口医院,因为不愁病源,架子过大,所以有着一定的派头,服务质量当然谈不上,尤其是没人采访,没邻导拜访的时候。有时候进这种地方会觉得进了菜市场,买的卖的都是一脸愁容,嫌三怨四。  苏桦是下午三点多进来的。进来短短几步路,刚走过了门边上的问询台,就至少看到两拨人在吵架,最凶的当然是这里的主人,连护士都敢拿着病历摔到病人脸上,而病人是没有胆量反驳的。除了店大歁客的霸道,更霸道的是这里的环境,随脚可以踢到的垃圾,两边坐椅上甚至还有小孩的屎尿。这里唯一能和这所医院厚重的历史相拼的是它厚重的味道,隐隐的腥气,破落墙皮的潮气,酒精来苏水的酸气,还有大隐于几片布帘后面的厕所的臭气。  苏桦就在这古怪气味中站在外科急救室的门口,被一群男男女女围着。苏桦穿着白色的小衬衫,黑色的短裤,身上还背着书包,刚刚在教室里被老师叫出来后,平生第一次做了一次小轿车。  车就是仪表厂里有些年代的那辆黑色的桑塔那。对于常坐在两轮自行车后座的苏桦来说,能做上这辆标志性的车,完全可以当成人生中一段可圈可点的经历。  这辆车经常在家属院的大门出出进进,别人自行车到了门口,都得早一步下来,半走半溜的跨过门口的那个浅浅的减速坡,等过了坡,再跨上去双脚蹬实了再走,而这个车进来,那个最爱对着这帮小孩扳着脸的看门老大爷,就会早早的敞着个笑脸迎上去,把那个平时不用的大门打开。这一停一歇的速度,常有很多人透过车玻璃把里面人的看个大概,里面经常坐着的都是厂里的大人物,这几年厂里效益好,外面的人路过这个门口都要羡慕地看看里面,平白无故每月地比市平均水平高个二三百,那绝对是能让人称羡的不得了的大事。  车晚上就停在家属院南边的一片空地上。正好就在苏桦家23号楼的楼后面,乘没人的时候苏桦还和小伙伴趴在车窗外往里窥探过,里面有磨得发黑的靠垫和一个超大的有着茶垢的玻璃水杯。  第一次坐在这辆代表着仪表厂身份的小车里,苏桦早早积累起的兴奋的劲儿全消了,这里面的气味太杂了,烟味,汗味,和一点点脚丫子的臭味。  苏桦一直对气味特别敏感,尤其是独自坐在比公交车宽畅的多的小车的后排,外面的东西闪得太快了,眼睛有些看不过来,第一次觉得还是爸爸自行车的后座要更强点,至少他最喜欢的中大广场上那个大大的卡通气人,以前可以看的清清楚楚,甚至那个阿童木的眼睛被磨掉了颜色都逃不过苏桦的眼睛,更别说上面的大字了。什么降价了,打折了,浑泪甩卖什么的,苏桦身上这条短裤就是妈妈看了上面的字后带着他买回来的。可现在,那上面只闪了一片红色,就被甩到身后了。  苏桦头的点晕,靠在座位上有点紧张,眼睛到还不愿闲着,随便一瞄,就瞄到了幅驾驶位上的一位胖叔叔悄悄把鞋脱了下来,手指头在变了色的袜缝间来回的摩擦。中午吃的那点米饭就适时地翻了上来,冲到了喉咙口。苏桦觉得恶心,赶紧把头别过了不看,外面的东西闪得飞快,那个指头的动作也深刻像把刀子,切割着他小小的神经,但他不敢吐,能做在厂里最高级的小车里再吐一把,借他十个胆也不够。  所以一下车,看到同样挖脚的那只手伸过来拉他,苏桦就没命似的跑掉了。  而医院这个黑洞洞的过道里,似乎比车上还不如。苏桦有点恐惧地看着这一群人,身上难受得像是被什么粘糊的东西糊住了,气都上不来,糟糕的是,这些人又一个接一个的上来抱他,身上什么味道都有,车间里的机油味,厨房里的油烟味,脸上香胰子味,还有口腔中难闻的臭味。苏桦憋着气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站到了这里面他唯一很熟的李阿姨身边,一脸难受地喘着气。  李阿姨是苏桦妈妈一个科室的,正好也有个儿子叫李东和苏桦一般大,还是一个班的同学。这几天因为苏桦爸妈不在,一直都是两小人挤一个被窝里睡觉,刚刚离开教室的时候,苏桦还特意地向李东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用等他放学了。  苏桦从没受到这种礼遇。不是不好,但这里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苏桦蹲下身来拍了拍自己新穿不久的运动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踩了一道黑印子,拍了半天没有起色,才皱着眉头站起来,似乎自己的行为挺怪异,那些人都吃惊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恢复了嘴里一直谈论着的事情,苏桦这才意识到,他根本就是事情的中心,因为他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是和他有关的。  “可怜的孩子-----,”  “怎么办啊。”  “可怜苏师傅还那么年轻啊------”。  “他以后,唉------”  “厂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应该算因公吧?”  “苏师傅就是为了救小李才被压到下面的,没想到-------”。  “小李现在也还没醒过来-------,看厂长吧,看他怎么解决吧。”  苏桦明显感觉到了李阿姨抓着他的手在抖。  当时苏桦并没有真正理解到他的处境,因为他的班主任从正上着课的教室里叫他出来时,只是说有事找他。  苏桦经常碰到这种事。  苏桦上学比同龄的孩子早,八岁已上到了三年级,胳膊上还有二条杠。代表学校给什么领导送花,参加什么活动啊,回回都少不了他,每次看到同学羡慕的目光,再叽叽喳喳一片,苏桦总能把小脸定的平平的。这是他妈妈教他的,不能骄傲,由其不能表现出太过的兴奋,苏桦妈妈是上海人,是毕业后援建才来的这座轻工业城市,身上依旧脱不了上海人特有的优越性,每每说到此,总是一句那样子就小家子气了做为定论。所以苏桦表现的很大气,三五次下来,他成了学校当仁不让的小外联。  就像这个医院,他以前也来过一次,做为小学生代表和市里的一些领导给一个勇斗歹徒的英雄叔叔送过花,所以苏桦站在医院里,没什么人给他花让他拿着,也没有什么大人物在场,反倒是自己成了中心人物。手里拿着刚刚李阿姨塞给他的苹果,苏桦隐约着觉得事情不怎么好,想哭还想吃,再看看那些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有,他很有点不知所措。  李阿姨说:走,苏桦,阿姨带你吃饭去。苏桦就拉着李阿姨的手走了。  在医院门口简单的小吃店里要了两碗馄饨,李阿姨吃着吃着就抹起了眼泪儿。苏桦看了看,然后递过了自己口袋里的小手绢:阿姨,擦擦。  李阿姨接过了小手帕,看着苏桦嫩嫩的小脸,一幅阿姨没什么的,有我在的小男人的表情,眼泪又哗啦啦的掉下来,赶紧擦了眼泪,从自已碗里舀出来几只馄饨搁到苏桦碗里,苏桦忙推脱着:“够了,够了。”  但李阿姨坚持,那几只多出来的混饨还是进了苏桦的肚子。  看着苏桦斯文的吃相,李阿姨摸了一把苏桦头,叹了一口气“桦子,以后,唉-------”  苏桦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说,老师把他送出学校时的叹气,那一群人的叹气,还有李阿姨叹气,他们都在叹气,为什么不说。  苏桦是晚上七点多才知道的原因,是专门从乡下赶过来的叔叔,抽着鼻涕,一把拽过了苏桦,三言两语对他说了个大概。意思是爸爸、妈妈参加厂里先进标兵去黄山旅游的车翻了,除了司机还有三个人死了,妈妈还熬到了进医院,爸爸甚至当时就不行了。  苏桦楞了足足有五分钟,一个字一个字地消化着,很多东西连画面都形成不了,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在拼凑着一件事,还不是那么的具体,直到叔叔喊了声,“明白了吗,你爸你妈都不在了。”苏桦才哇的一声哭了,嘴里还含着刚刚咬进嘴里的苹果。他记得妈妈走之前还特意给了他一把钥匙,那是他头一回自己拿到了钥匙,以前妈妈总怕苏桦丢了钥匙,或有什么坏人盯上了,所以苏桦从来都是放了学,先去妈妈上班的地方写作业。这次妈妈给了他钥匙,是为了方便他晚上抽空回来给阿黄喂吃的。  阿黄是苏桦养的一条小流浪猫,刚抱回来时,毛没剩下多少,枯黄枯黄的。妈妈爱干净最见不得这种脏乎乎的小东西,看到阿黄一身肮脏生怕有什么毛病,根本不让阿黄进屋,后来苏桦抱着阿黄跑到李东家,用李东家的洗发水洗了三遍,还喷了点李阿姨自己都不太舍得用的香水,才抱进了屋,就这,还被妈妈限制了只能养在阳台上。  苏桦坐在一群人中间,哭哭停停,偶而还能咬两口苹果,听到旁边很突然地吵了起来,苏桦站起身来探了头四处看,就看到在外二科的门口,自己叔叔和张保林快打到一起去了。  苏桦吓了一跳,张保林是谁,是他们这个大家的大家长,谁敢骂他一句,能有几十个跳出来,无论谁跟他说话都得低两个音阶,再加上张保林魁武的身量,人到了他跟前自然的矮了几分。可现在叔叔拳头一下一下砸在了张保林的肩上,头还直往人家怀里撞,嘴上还哭叫着:“你让我们怎么办,你得给我们赔,两条命,你们厂里得给我们赔。”  看着那个完全没了形象的人,苏桦就觉得自己叔叔真的很没有分寸,那么多的人,竟然敢打这里人人敬重的张保林。  
然后苏桦就看到了在他的人生中最绚斓的一幕。张保林脸上青筋一跳一跳,大手一挥,把叔叔闪开了两米远还多。然后继续挥着大手。“这事这么定了,谁他妈在叽歪,别怪我巴掌呼他脸上去。”  苏桦觉得张保林这招特帅,特符合他心里面英雄的形象,而事实上张保林在苏桦心里一直也是个英雄。  张保林的威风不是吹出来的,他的手里拿着业绩,每年的效益,职业的福利,还有一结婚就能分上房的种种好处,也自然使他成了厂里很多人心里的英雄。而张保林自己更是每年都能带上大红花参加省里的,甚至是全国的劳模大会,苏桦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就曾做为学生代表给劳模先进典范张保林献过花。当时苏桦捧着快遮掉脸的花,走到主席台上的时候腿一直在抖,张保林一手接过花,一手拉住了他的手,对着他呲了口白牙笑。“是你呀,小家伙”苏桦就一点不怕了,原来英雄就是他们家后两排的那栋楼上的黑脸叔叔,还到过他们家和爸爸下过棋,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叔叔跳着脚骂,却也不敢再冲上去,因为叔叔和张保林的身量实在差得太多。苏桦不喜欢这个自己直亲的叔叔,他们真正只见过三面。一次叔叔来城里,害得爸爸妈妈吵了一驾,似乎是为了借钱,剩下的二次,是爸爸带着他回乡下。那两次,苏桦都看到了叔叔一生气就打他们自家的那条狗,所以,苏桦讨厌他。  当然,苏桦没太明白叔叔想干什么,和张保林打什么,他们这一群人到底在闹些什么意思。  苏桦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吵来闹去,直到天黑了,嗓门还一个个的那么大。后来,他被张保林拉住了。“走,跟叔回家去。”  崇敬是一回事,贴得近了就是另一回事,英雄是该远远看着的,走近了的英雄一脸的煞气,苏桦害怕了,扭过头看李阿姨,李阿姨对他点点头。苏桦难受的想哭,知道自己得去一个新地方了,那阿黄怎么办,昨晚喂了一小盆鱼汤泡饭,到现在还关在苏桦家的阳台上呢。  苏桦在张保林家里住了三天,差不多哭了三天,其寮他还没真正想透他父母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真的像去年跟爸爸回山里老家时,看到的那个土堆,还有土堆前的那个石碑,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他很努力也没有认全。那是他第一次磕头,站在那个土堆前,他还忙着东看西看希奇的不得了,就听他爸喝了一声,“跪下。”苏桦吓了一跳,苏爸爸一直是温文尔雅的,苏桦从没听到过他爸那么大声对他说话。他撇了撇嘴想哭,还没等他嘴扯开,他爸一脚就搁在他腿弯上了。他终于哭了,也跪下了。  而在张保林家他是真的在哭,并不是真的因为他很突然地成了孤儿,孤儿这个词苏桦知道,还没法理解深刻。他是害怕,张保林半抱半提着拉着苏桦进了门,把他扔在了张宽的床上。扔下一句“你看着他。”就皱着眉头出去了。  苏桦看着床上四抑八叉睡得一脸口水的人,心真的是慌了。  张宽,是张保林的儿子,比苏桦大两岁。  这院子里认识张保林的人就认识张宽,而认识张宽的人未必认识得了张保林。张宽是真正的野路子,除了跟他爸一样的黑脸大架子,脾气也一样的臭。  “讨厌”,被吵醒了的人,一脸的不耐烦,狠狠地蹬过来一脚,差点没把苏桦踢到床下去。“小崽子,你怎么跑这来了。”苏桦怯怯地缩了缩头,不敢搭腔,好在张宽迷糊着,也不追究,苏桦悄悄地脱了鞋,摆好,再一点一点往张宽的被窝里蹭。  苏桦是真的害怕张宽,因为张宽老叫他‘小崽子。’苏桦个子在同龄的孩子里一直很小,张宽还特别爱揪他的领子,常常是就那么两手一拎,把他提拎起来。“小不点,看着你大爷。”然后就得意地看着苏桦踢腾着两条小细腿。  除了逗弄苏桦 ,张宽还爱揍他。当然在这个院子里张宽谁都爱揍,没有谁是他看顺眼的,而苏桦尤甚。谁叫苏桦提早了一年上学,还学得像模像样的,总能在学校的活动中出头露面,还有苏桦可是这个院里大人们公认的长得最眉清目秀的了,还时不时的来点假清高,谁见谁夸。这些都招致了张宽的厌恶。在张宽心里,他爹老大,他老二,其它的人就且得是他们的小跟班。  所以苏桦见到张宽,有多远就能躲多远,心里可是一点也瞧不在眼里的。  但苏桦老躲不过,来来去去就那么大一点地,学校是厂子校,家里是家属院,根本出不了同一个圈子。还没等苏桦撒腿跑,张宽那两条长腿已经赶到了,所以苏桦一看到张宽,就想把屁股缩起来,他怕他的脚。他最害怕张宽踢不到他屁股上的肉,而踢到了尾骨上,那常常痛得他哭都哭不出声来。  可现在张保林就这么把他放到了张宽的床上出去了。听到旁边从鼻孔里出来的怒气,苏桦吓得又不停地一点一点往床边挪,等到张宽睡着才敢继续偷偷的哭,怕把张宽吵醒了再一脚踢过来。  所以整整三天他都是缩到床沿上,连被子也不敢拉,就那么就着一个边角偷偷的睡。  除了张宽,他更怕半夜房子里发出的咔咔喳喳的声音,他知道那是老鼠跑步的声音。他就想要是阿黄在就好了,阿黄还没抓过老鼠呢,一想到阿黄,就心痛,这几天,没人管它,阿黄指不定饿成什么样子。可他出不去,张保林让张宽看着他,张宽就好好看着,除了睡觉都在找着他的毛病,他出不去。  听着老鼠吱吱的叫声,似乎还不是一只,苏桦就全身紧张,连眼睛也不敢睁,生怕一睁眼,就能看见那软软毛毛拖着长尾巴的东西从他脸上跑过去。他不明白厂长的家里也能有老鼠,还是这么大的房子,虽然乱得看不出模样。苏桦还是知道张宽家有好东西。就电视来说就比自己家里的大,还有一个超大的落地音响,当然还有平时张宽就爱拿到外面显摆的各种变形金刚。但是太乱了,东一只鞋,西一只凳,还有那看不清颜色的地板砖,就像张宽身上看不清楚什么颜色的衣服一样,老大的个子,还是泥猴一只,和这样的一个人睡在一起,睡在这样一个环境,苏桦觉得浑身痒得厉害。  苏桦的干净是街坊四邻都津津乐道的,据说苏桦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特爱干净,脸上沾了什么食物,不弄干净,他是绝对不往下吃的,自小不淌口水,不留鼻涕,天天还在口袋里塞一块小手绢。而身上更是干净的不像个男孩子,不在泥里打滚,不爬树不掏鸟窝。就为了苏桦的干净,张宽没少招呼他的小喽啰们往苏桦身上撒土泼泥倒脏水。  张宽家也有让苏桦觉得好的地方,就是张宽家的浴室 ,张妈妈老打发张宽和苏桦一起洗澡。苏桦难受,却不得不听命,每天晚上和张宽坐在一个很大的浴缸里,浴缸上还有好几个小孔,能射出热水来,顶在背上舒服极了,要不是张宽老使坏揪他小鸡鸡,还爱一揪一拧,痛得他直想哭,他真想一直躺里面不起来。  第一次看到这东西,苏桦怯着声问张宽,“这东西太神了,很贵吧。”  张宽把嘴一撇,不屑一顾。  “蠢蛋,别人送的,我们家装修的时候,供货商送的,我老子还怕我听到,他跟本不知道那人还给了我二百块钱。”  苏桦听张宽这么说,不吭气了,再想想家里的那个只能淋浴的热水器还是妈妈再三要求,他爸才买回来的,就这还唠叨了近一个月,什么公家浴室二角钱一次,还能父子俩一张票,光这热水器用的电用的水一家三口洗一次就得八角钱,所以为了省钱,每次洗澡就像打仗一样,最后轮着的那一个还常常洗着洗着就没了水。  他不知道张宽家还有这等好处,不用自己掏钱就有人送东西上门来。  但那种舒服是短暂的,大部分时间里,苏桦还是待在一个他认为的没一个干净的地方,当然除了张宽的妈妈。张妈妈懒却好收拾自己,他们这群小人因为恨张宽都叫她‘妖精。’  妖精虽然打扮得怪异,常常什么鲜艳,什么往身上招呼,有人背后指指点点却没一个敢说到当面,但她有一手公认的好厨艺。苏桦坐在张宽家凌乱的餐桌上,忍着张宽的白眼除了可口的饭菜还吃了两顿妖精做春卷。春卷是猪肉葱丝薄皮的,外焦里鲜,再蘸上一点醋,苏桦跟本就吃不够。  看到苏桦吧嗒着小嘴吃着手里拿着的,还盯着盘子里最后剩下的两个春卷,妖精蹲下身子捏了捏苏桦的小脸:小苏桦,下回给你包饺子,好不好?苏桦笑嘻嘻地迷着他漂亮的大眼睛说“好。”  那边张宽就把眼一瞪。“小崽子,还吃得没完了。”,说着就把剩下的两个拿过来一个咬了一口再放回盘子里,张宽知道这招对苏桦最有用,苏桦绝不会吃他咬过的东西。妖精在上面打张宽的脑袋,张宽就在桌下踢苏桦的小腿。苏桦一委屈一害怕就想到了他妈妈,心里一酸,就哭个不停。  妖精包的饺子苏桦到底是没有吃上。  三天后,张保林把苏桦带出来了,进了厂里。厂办公楼前有一个很大的雕塑,苏桦还就那个到底是一个表盘还是一个地球仪和李东打过赌,后来才知道都错了,那是一个变了形的齿轮,那是爸爸唯一一次带他进厂时说的,还把苏桦架在脖子上摸了摸上面的漆着黄铜的凹槽。  苏桦跟在张保林后面,看到那个雕像,眼睛就眨啊眨。爸爸最爱用胡子扎他了,爸爸的胡子很旺,如果早上起来不刮,就是密密的一片,妈妈就会说,看你爸,活脱脱的顶着一头高梁花子的农民。农民怎么了,我就是农民。爸爸就会拉着苏桦的手摸他的农民胡子。  苏桦爱爸爸的农民胡子,摸起来扎扎的,痒痒的,还爱看爸爸用香皂打在胡子上,然后用剃须刀一点点刮干净。  苏桦跟着张保林进了一间很大的会议室。坐在张保林的身边,看着已经坐了满满一圈的人,最后那个座位上坐了他的叔叔和婶婶。可自打他进来,他叔叔都没怎么抬起头过。婶婶更是没见过大场面,不停地捻着衣服角。从那天医院后再次见到这个阵仗,苏桦还是害怕,只能扯扯张保林的衣服,“叔叔,我想尿尿。”  苏桦一害怕就想尿尿,这里的人他不认识,但他知道大部分是他爸妈的同事,他听张保林凑到他跟前低低地说“好。”就眨了眨眼出去了。  苏桦尿完了,却找不到刚才来的是哪一个门,长长的走道里,都是双开的红漆木门,等他每个都试了一遍后,才找了回来,没等他坐下,就看到张保林大手一挥:“这事就他妈的这么定了。谁他妈在叽歪,别怪我巴掌呼他脸上去。”  苏桦一脸崇拜地看着张保林,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给张宽来这么一下,最好能一巴掌呼他脸上去,就像他上次一巴掌挥掉了李东的一颗门牙。  苏桦看了看大家,的确没人叽歪,就连那天跳着脚骂的叔叔坐在那里都没敢动。张保林的粗是众所周知的,就像他常挂在嘴边的‘他妈的。’粗得这么个性,还能让人心服口服不容易,苏桦就从没听见有什么人敢在背后骂张保林,这也让苏桦崇拜。  苏桦回到了座位上坐好,就有两个人走到他的身边。  “苏桦吧,真乖。”  苏桦正准备站起来象平常妈妈教的那样打招呼,就被张保林拉了起来,还把苏桦的头按了下去。  “苏桦 ,这是你陈叔叔和冯阿姨,以后就是你新的爸爸和妈妈了,你们以后就是一家人,懂了吗?以后要听他们的话。”  苏桦把头从那只大手里挣了出来,回过头来看张保林,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好几圈,他终于明白了张保林大手一挥是什么意思了。  他给他找了新的爸爸妈妈。  可他谁都不想要,尤其是这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苏桦哭了,拉着张保林的衣服小声说:我可以一个人待在那里,我不怕,我就要一个人待在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房子里。我就要一个人,我不要他们当我爸爸妈妈。  可这次张保林没有理他。
第二章      苏桦有了一个新家,更倒霉的是新家就在张宽家的楼下。他的新爸爸妈妈是一对结婚近十年却没有孩子的夫妇,也因为这件事,冯阿姨在厂里在家里都饱受非议,他们原本不想收养这么大孩子,可张保林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种种的承诺和张保林无与伦比的威信,他们终于松了口。  苏桦记住了那天后来张保林在大会议室里说的很多话,甚至可以说是一字一句都记住了。  张保林在那间足可以容纳七、八十人的大会议室,挥着大手,说得口沫横飞:  “从今天起,苏桦就是我们大家的孩子,也就是我们厂的孩子,每年厂里发奖金,有我的一份,就有苏桦的一份,这个我做主了,从今后,老陈他们就是他的父母,苏桦有什么事,就是我张保林的事,不管他上学还是长大成人结婚生子,都是我们厂里的大事,有谁不满意可以来找我,除了他叔叔,苏桦还有一个外婆在上海,我也已经和她沟通过了,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了,身边也没有子嗣,没有能力养苏桦,所以她那里也完全同意,这两天就给苏桦把关系转过来,这些事我来跑,陈师傅不用你操心。唉,当时都是我提议要去黄山的,要不苏桦他爸他妈也不会出这个事,苏师傅可是我们厂的高工啊,我张保林对不起苏家,也对不起这个孩子。我给老陈说好了,这孩子永远是苏家孩子,永远姓苏。还有,你们,-------”  张保林指着苏桦的叔婶。“保险和赔偿全给你们了,你们别再来这里挑事,我去你们那看过了,我不会把苏桦放到穷山沟里,有我张保林在一天,就会为这孩子做一天主。”  苏桦的记性好,有时候做梦,他常能一字不拉的把这一段话过一遍,然后就是张保林的大手,这么一挥,那么一挥,他的人生就被确定了。  没有人反对,坐在那里所有的人都为苏桦有了着落而激动不已。  当然,这不包括苏桦。  就像张宽后来每天在他放学后都会拦着他,说:“要不是我爸,你就是孤儿了,就去那个穷山沟了,知道吗?”  苏桦就会用力地捏着他的书桌带子,把脸气得鼓鼓的,看着一脸得意洋洋的张宽,狠狠地给他一个白眼,然后一句话不说转身走掉。  他知道他就是真骂上张宽两句,张宽也不敢动他,因为现在不要说揍他,谁敢给他说一句重话,都会有人站出来替他出头。  可是他不想这样,不想自大变强的不是因为自己真正的强大了,而是他最不想利用、最令他痛苦的一个原因。  陈叔叔、冯阿姨,苏桦很快的开始改口叫他们爸爸妈妈,因为张保林两只铜铃般的眼睛瞪着苏桦,苏桦流干了眼泪,挣扎着又挣扎,奋力地冲出了张保林的禁固,跑出了楼外,还没等到找地方藏起来,就看到阿黄从垃圾箱后面‘喵呜’一声冲了出来,绕着他转,苏桦刚蹲下去想抱,就被一只大手提溜起来,夹在胳膊窝里提进了楼,再跑再提溜,七、八次之后,苏桦被张保林紧紧地按着了两条胳膊,夹着他的头,他跑不开了。  苏桦泄了力,回头看张保林。张保林还是那双黑亮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瞪着他。  苏桦认输了,看着对面陈叔叔的手,指甲里还带着车间里每个人都会带着的黑油,低着头张了嘴:爸爸、妈妈。低沉而混浊。  然后,苏桦听到两声极其陌生的答应声,还有张保林笑得嘎嘎的来了一句:好孩子。  好孩子苏桦进了新家,有了自己的新房子,他把自己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从原来的地方搬过来,放进了新柜子里,把书一本一本的撂齐放到书架上。  新妈妈说;苏桦,我来。苏桦摇摇头说,在家里这些都是我自己做。新妈妈讪讪地随意地问着苏桦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苏桦正想回答就听到阿黄在外面挠门,苏桦放下了手里的书,跑过去想让阿黄进来,可新妈妈先开了门。“咦,这哪来的野猫,脏死了,真讨厌。”一脚把阿黄踢得一声惨叫跌下了楼。  苏桦在门口站了好半天才回到房间里坐了下来,木木地听着阿黄在楼下‘喵呜喵呜’的叫,心里比自己没了妈还酸。再等到新妈妈再问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苏桦就回答说,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讨厌的。  陈叔叔、冯阿姨有些生硬有些别扭地围着他转,一会给他吃饼干,一会给他剥桔子,然后问他你一个人睡觉行吧,苏桦点点头,他可不愿意和他们两个任何一个睡觉,可他没明白的是,他这里还没睡着觉,那边的两个人到了点就双双出了门上夜班去了。  苏桦爸爸是工程师,妈妈在实验室,家里从没有人上夜班。现在,看着只剩下自己的新家,苏桦慌了,他还从没一个人晚上睡过觉,更何况外面还有一只他的猫在门外面叫他。  苏桦紧紧地把头蒙在被子里,嘴里小声地说: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我什么也不怕。  再碰到张宽说:要不是我爸你还不定怎么样怎么样的话,苏桦就会撇撇嘴,心里不屑一顾地嘀咕,你跟你老子一样,你们懂什么,什么也不懂。懂的话,为什么不去给张保林说,我还想弹琴。但他对张宽的嘀咕永远只停留在肚子里打滚。  苏桦一直在学钢琴,五岁半开始,从没间断过。年初刚过了四级。是他们一起学琴年龄最小过得最快的一个。妈妈本来答应他今年年底发了奖金就买一架钢琴给他,就不用每天到老师那里练琴,可妈妈走了,他不能刚进一个新家就要东西,更何况他们相互之间完全还是陌生人。新妈妈根本不知道苏桦还学着琴,新妈妈什么也不知道,除了知道他叫苏桦,8岁了,别的一概不知,当然苏桦也什么都不告诉她,她对阿黄的那一脚,踢掉了苏桦的很多勇气。他没说自己怕黑,怕软体动物,不喝牛奶,不吃牛羊肉,他也什么都不说。  他只是叫她妈妈,叫那个男人爸爸。  在苏桦看来,新妈妈甚至根本不会当妈妈,她只会问他你吃饱了吗,穿这件好吗,这个好吃吗?她从来不陪他睡觉,也不给他讲故事,甚至从不把手伸进他的后脖子看看他出不出汗,需不需要脱衣服。让苏桦好笑的是,他们甚至不好意思听苏桦叫他们爸爸、妈妈。苏桦叫得别扭,他们听的也别扭。  苏桦知道自己虽然又有了爸爸妈妈,其实和自己一个人没什么两样。就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已。每天晚上自己做作业,自己洗自已的小袜子、小内裤,自己把闹钟定到6点半,自己拿了钱出门买早点吃,悄悄把新妈妈端过来的牛奶倒进马桶里,换成一杯开水,忍受着新爸爸每天刷了牙把牙刷随便放进自己的杯子里,不管是谁的毛巾,抓到了就用。忍受着他们吃饭时一点点剩菜也要留到下一顿再吃,当然,以前爸爸也是吃的,不过是抓过盘子把剩菜倒进自己碗里,现在是变了色的土豆丝和小白菜烩进了面条里,一个人一大碗。  但新父母还是好人,虽然在苏桦眼里,他们比不上自己爸妈有条理,苏妈妈是上海人,有着上海人的精明、讲究和大城市的心理优势,而新的父母有点不拘小节,晚上不刷牙就睡,老爱吃生蒜,裤腿上沾了泥不是脱下来换而是撩起来用手抠掉,苏桦还是认为他们是好人。因为他们轮到休假就会带苏桦去游乐场,动物园,自已不吃看着他吃那些贵的好东西,带他去郊外放风筝。这时候,苏桦也高兴,觉得这样也挺好,以前不是自己哭闹,爸爸妈妈根本没空带他来。但也仅仅是玩的兴起的那当儿,大部分,苏桦还是板着他小大人一样的脸,维持着自己的小清高。还有每次他们出门的时候,总是新妈妈牵着他的手,他们从来不抱他。特别是路上碰到熟人,都会问“这就是苏桦吧。”新爸爸就会陪上笑脸,有点笨拙地拍着苏桦的肩膀让他喊人。苏桦就会格外留恋过去骑在爸爸脖子上的感觉。  苏桦从没觉得自己那么多毛病。可自己睡觉穿睡衣,还把脱了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吃完饭后肯定要漱口,不能往床上坐,衣服上沾了点土都要换。每次新妈妈说:苏桦,你太讲究了;苏桦,不用每天换衣服的,你看你的衣服一点也不脏。苏桦就糊涂了,这些都是妈妈以前要求自己必须这样的,可现在似乎不对了。  可习惯早就是一种病,苏桦调整不过来,哪怕张宽骂他,瞧你那样,娘们一样,他还是改不过来,自己一个人躺在黑暗的床上小声的唱妈妈教他的催眠曲,摧促自己快点睡着去就可以在梦里找妈妈。  都是厂里的家属院,新的家离旧的家仅隔了两栋楼,苏桦每天放学路过都会拿那把钥匙把门打开,躺到原来的那张橙色的小床上,看看墙上妈妈给他贴的拼音表,乘法口决表,看着爸爸给他做的各种小玩具,还有那张他最喜欢的理查得.克莱得曼弹钢琴的招贴画,这些他从没想过要拿到新家里,在那里,他有的,只是一张床,在这里,有他的全部的世界。看着这些,苏桦会流泪,却什么也说不出。  妈妈、爸爸这个称呼,对苏桦来说,给了别人就给了别人,拿不回来了。
第三章      张保林做为苏桦的偶像只存在了两年。  偶像崩塌的很快,从第二次看到张保林大手一挥之后,偶像便不存在了。苏桦恨张保林,恨他大手一挥,口沫溅出两尺,自己就开始了一种他完全不喜欢的生活。同样的也恨张宽。张保林很难能见上,每天忙得都是大事,偶而在楼道上遇见,就是那张黑黑地透着强势的光芒,无形中把苏桦又压低了几分,怯怯地缩在楼角含糊地从嘴里挤出一句‘叔叔好。’多少透着点敷衍的样子。  而张宽却具体的每天在他眼前晃。  从前的偶然碰面,到现在的楼上楼下,有时候上学放学的路上不由自主的就成了一前一后。但总是张宽三五成群的一伙,逗逗这个,弄弄那个,捣得大孩小孩怨声载道。而苏桦总是形单影只的一个,默默地跟在这群放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群后面,贴着墙根子,生怕谁又过来笑着一张脸问他些什么。虽然张宽不敢当着外人的面欺负他,但在张宽的那个小圈子里,是没有这点忌讳的。  “小崽子。”  “小不点。”  总有东西不期而至的落到苏桦的头上,有时候是小石子儿,有时候是块泥巴团儿,就苏桦那种清高的不与他们苟同的模样儿,张宽是乐得和他那些小兄弟耍着玩的。  但苏桦对着张宽没脾气,苏桦从来不是把感情滩在外面的人,他放在心里,慢慢的酝酿,逐渐的发酵,再缓缓地透出气味来。  在苏桦到了这个新家头几个月儿,苏桦是有点自闭的。什么人也不想见,怕别人问,苏桦,你现在怎么样啊,苏桦,还习惯吧,苏桦今儿和你新妈妈去了哪儿,苏桦真勇敢儿,苏桦有什么事就和你爸爸妈说啊-------  苏桦不想听到这些,那种透着很随便的关心很有可能就让他难受好一阵子,尤其那里面的词,善意的让苏桦不得不陪上个笑脸。我很好,妈妈对我很好,爸爸也很好,我很习惯。这种话说的多了,似乎假的都成了真的了。  苏桦不喜欢,可生活的这个圈子就这么大,一个厂,就是一个大家庭,没有陌生人,没有外人,那些看着有点面熟的似乎都成了长辈,什么话都能放开了讲。别人他能躲着走,可张宽不行,他就住楼上,一声‘小崽子’,他就得跟在他屁股后面,要不,他就得等着没人的时候张宽的手脚冲上来。  苏桦恨张宽,却只能和他来往。因为学校里没人不认识他,就是不认识的也会专门从门口路过,指指点点一番,再窃窃私语几句,然后恍然大悟一脸同情地离开,从老师到同学每天都会用最温柔的声音和他说话,一点小错也会被人们忽略不记,有的同学甚至开始送给他小文具什么的,还有的会给他口袋里塞吃的。  “苏桦,你拿着吧。”  “苏桦,你吃点吧。”  “苏桦,周末春游要带吃的东西,我帮你带吧。”  说的简单,没什么深意,但这些都让他气愤不已,就像冯阿姨不愿意把他原来的小床搬过来,非要给他布置一个全新的房子给他一样。他知道,在他们的眼里,苏桦是可怜的。  而苏桦什么时候需要过可怜。以前在班上,他最干净,穿得最漂亮,都是他拿着妈妈从上海带回来的精致的小东西等着别人羡慕,什么时候全给倒过来了。他什么都不想要,亲情、恩情、友情所有他理解不了的东西他都不想要,因为他最看重的,永远的失去了。  苏桦会对他们笑,对老师、对同学,对他们的关心谦虚地笑着,拿着送来的东西害羞的笑着,但他却不会主动地和他们说一句话。  只有张宽不,他和过去一样骂他,踢他,叫他小崽子,而自称为大爷。  苏桦第一次主动找张宽刚刚九岁,还就是为了弹琴的事,倒不是说真让张宽去求张保林。而是想让张宽陪他去买琴。  钱是苏桦偶然发现的。  原来的老房子过完年后就要退回厂里了,每天新妈妈会和苏桦去那个房子里整理东西。把一些能用的归拢,不能用的扔掉。近十几年的积累,沙发、橱柜,电器,还有墙上的照片、柜子里的衣物。这里面的东西,苏桦哪一个也不舍得扔。但他不说,只是看到新妈妈拿起一件东西就一脸希翼地看着她,他想让她看出自己表情里的内容。虽然苏桦已经九岁了,而他们成为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也快半年了,可苏桦还没有养成和新妈妈提要求的习惯。  苏桦很快失望了。东西毕竟是旧的,有着很多不能用的原因。当然,原因冯阿姨清楚,苏桦不清楚,那些大人世界里很多东西他不是很不明白。他看着冯阿姨拿出柜子里的衣服闻了闻,还把一件毛绒大衣拿出来仔细地验看了一下一脸可惜地说,“没人住的房子,东西坏的也就快。看这些衣服都霉了,样式倒还是不错的,留着穿不太好,捐出去也不太好,要不这些都卖了吧。”当时就浇息了苏桦的一腔希望。  那件棕色的毛绒大衣,是妈妈过三十六岁生日时,爸爸用了整整两个月的工资给妈妈的礼物。妈妈的本命年没有平平安安的走完。苏桦记得当地的风俗本命年一定要吃100个饺子,而爸爸不会做,做为上海人的妈妈更不会,那天爸爸说去街上买点回来,可妈妈赚街上的饺子太大了,100个怎么能吃得了,再说,也太脏。他们没有吃饺子,所以,妈妈没有熬过去,还带走了爸爸。  苏桦抱着那件大衣站在柜子前,小脸白白的,看着妈妈把里面的衣服都看了一遍,把一些看着很旧的打了个大包,放进柜子里,视线最后又落在了这件大衣上。  “快放下,苏桦,我刚刚看里面有点生虫了,别沾身上。”  苏桦犹豫了一下,明明看着好好的,不知道这虫是什么样子,但还是放下了。  当然他还是留住了一些东西。每天放学后,他会抓紧时间跑过来,收一点东西放在一个小纸箱子里。妈妈在他过生日时织的黄色的毛衣,爸爸给他焊的小自行车、亲手扎的风筝、还有他们一起出去玩时的照片,当然还有那张钢琴的招贴画,然后就在柜子的最底层的抽屉里,苏桦看到了钱,装在一个白色的信封里的,厚厚的一撂。  他数了数,足有两仟,然后他去找了张宽。
第四章      其实这半年多,苏桦还悄悄地上了一个月的钢琴课,因为他学琴的钱是一期一期交的,教琴的老师是个幼师的一个五十多岁的退休老师,离苏桦住的地方挺远,坐车差不多得一个小时。苏桦第一次学会自己坐公交,提着自己的琴谱袋子,挤在小小的角落里。  老师很喜欢苏桦,认为他对音乐有灵气,悟性高,看到苏桦一个人来上课,还给了其它家长说了苏桦的懂事,当然最后总少不了,为了安全,最好还是有家长陪着。苏桦没有家长,也不想给老师说自己的事,只是更加认真仔细地听课,然后把一些还没学到的指法记下来,让老师提前教给他。对于这样的一个好学生,老师是欣喜万分的,总爱给他上小课,也总是给他多延二十分钟让他练琴,所以最后苏桦告诉因为经济上的问题不能来的时候,老师一定要陪他回去劝他妈妈,苏桦拒绝了后老师还伤心的硬塞给他一百块钱。  苏桦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继续学下去的,知道就是张保林告诉了他的父母,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一节课50根本不是他们承受得了的,还有级数高了,光指望用别人的琴根本不行。  在这个院子里,苏桦除了李东就基本上没朋友,但李东胆子小,还比不上苏桦,这么大的事,苏桦只能找张宽。  当然,张宽揍他的时候偏多,偶而也会拉下面子赏苏桦几个好脸,  在楼下的小花园里,苏桦连说了三遍,张宽才停下了脚下正滑的轮滑,换了鞋过来拍了拍苏桦,然后手就伸到了苏桦的领子后面,苏桦下意思地缩了脖子,他知道张宽又要抓着他的后颈,把他提起来。  虽然这一段时间,苏桦长了不少,也脱离了永远的第一排的座位,可张宽还是比他高了一头还多。  苏桦斜迷着眼睛,生怕张宽除了提他还有别的举动,他永远摸不清张宽,他总觉得张宽和张保林一样,大手一挥,也许什么就不同了,就像他曾被张宽一脚踢进了楼后面排水的小沟里,也曾被张宽一巴掌打得东南西北分不清方向,但张宽也会对他好,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东西也会手指一勾,“过来,小崽子”。 妖精包的饺子,张宽新买的会翻跟头的摇控车,苏桦都曾分享过,甚至张宽找不到玩伴时还教会了苏桦打乒乓球,当然人一多轮不上的时候,张宽会一脚踹过来。“笨蛋,滚啊,别丢你大爷的脸了。”  苏桦等着张宽回答,眼睛抖啊抖的,心里也跟着抖啊抖,看张宽没什么动静就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可以,不过我要吃烧鸡。”  张宽缩回了一直绕着苏桦脖子转的手。刚才苏桦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就好像一只乌龟,想出来探个头,又不知道探了头会不会碰上危险。  张宽收回了手,看到苏桦刚喘了口大气,抬脚就蹬在了苏桦的屁股上。看到苏桦毫不意外地栽了个马趴,嘎嘎地笑了。  “烧鸡,要厂门那家德隆计的,你没吃过吧,我妈她们办公室上星期聚餐时带我吃了一回,那味,绝了。”  苏桦很快爬了起来,揉了揉屁股,捂了捂藏在身上的信封,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小孩进了城里最大的乐器行,苏桦直奔着二楼卖钢琴的地方跑过去。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跟着妈妈,妈妈指着那个126的星海对他说,就是这个,先上手弹弹。苏桦有些紧张地坐在那个凳子上,只弹了几个音,硬挺的力道和清脆的声音感觉棒级了。妈妈轻轻地拉他起来。年底就给你搬回去。妈妈笑的甜甜的,苏桦也笑的甜甜的。  近一年过去了,他弹过的那个牌子琴还摆在老地方,棕色的亮漆,沉沉的盖子,□的木凳,只是铮亮的钢琴上面还放了一个三角的价格牌,写着17800元,那个数字比苏桦口袋里整整多一个‘0’。  苏桦傻了。  而张宽正一脸新奇地在这个地方转来转去,这里面的名堂大了去了,什么都有,小号、古筝、琵琶,还有一个架子鼓,跟电视上的一个模样,最后看到苏桦站在一个柜式的钢琴前发愣,不以为然地伸手就在钢琴盖上‘呯呯’地拍了拍“就这东西?这么大,怎么搬回去,要不叫我爸弄辆车来吧。”  张宽等了半天不见苏桦回声,转过头来,看到苏桦竟然在流泪。  没出息的东西,张宽嘀咕一句,觉得真没劲。  但这必竟是张宽第一次看到苏桦只流泪不出声,小小的脸,细脖子一哽一哽的,流量到是不小,哗啦啦的。张宽看着看着就有点好笑。成天这样,哪来的那么多大水,发不够啊。  “小不点,激动成这样,不就一桌子一凳子嘛。我叫我爸了来搬了啊。”  张宽很大不咧咧地往凳子上一坐,抬手一挥。“姐姐,过来。”  姐姐站在一边看着这两小孩有一阵了,猜不住两人的年纪,大的像是十三四,小的不到十岁,知道是看热闹的,一直就没顾上搭理。听到喊“姐姐”才不情不愿地挪着步子过去,眼睛一瞥。  “怎么了,小弟弟。”  张宽一听,眉头一抽,啪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想发飙,苏桦用力一拉把他拉出去了。  “小屁孩,发什么疯,我还没和她理论了,还叫我小弟弟。他妈的,谁小了,没看到就她那个子,还敢叫我小弟弟,看到她那个得性了没有,还敢小瞧我们。”  苏桦没理他,出来后,就蹲在路边,手悄悄地伸在衣服里摸索着他的信封,心里还琢磨着,如果不行,就买个电子琴好了,可是电子琴和钢琴在重力上的差距,苏桦是知道的,心里实在有点不甘心。  “快点,好不好,赶紧买了,我还等着烧鸡呢,我知道你有钱,我爸可说了,厂里还给你发着钱呢。”张宽踢了苏桦一下,他喜欢踢苏桦 ,喜欢看苏桦踢了之后,摸着屁股瞪着眼睛又什么也不敢说出来的样子。  可今天这小东西像没了反应,只会蹲着,彻底蔫了。  张宽伸了手出去,终于像以前一样把人给滴溜起来了。  “小子,看你大爷。”苏桦被张宽抓着下巴抬起头来。天啊,这脸上的眼泪怎么还没干呢。  “哭屁啊,抽疯呢吧,还有完没完啊!”张宽说着就想把这小崽子的眼泪打回去,他最见不得流猫尿了。看到苏桦吓得眼一闭,又挤出一把眼泪。张宽手一松把苏桦扔地上了。  “怂样。”  “我还没想好。”苏桦小心地按了按胸口里藏着的钱。  “怎么这么多事啊,等会天晚了,还有个屁烧鸡啊,再说我爸回来,看我吃烧鸡,还不得问我哪来了,问了,我还有命吃吗?”  苏桦下不定决心,这件事太大了,他得好好想一想。刚才看到东西才知道自己太糊涂了,真买回去,放哪里,放这个家,如果爸爸妈妈看到了会怎么想,肯定不行,放李东家,这么大的东西,肯定也不行。苏桦站起身来掉了个头准备回家了。  “哎,哪去,走了这么老远才过来,你不买了,那我烧鸡怎么办。”看着前面小人走得挺快,张宽冲上去,两条胳膊一夹,就把苏桦控制住了,手往苏桦怀着一摸,就摸着了那个硬东西。张宽咧嘴笑了,早就知道这家伙藏这了,一路上摸了不知道多少回,再摸下去,连小偷都能盯上了。  “别动我的钱。”苏桦胳膊挣不出来,看着张宽拿了那信封然后往怀里一揣,自己一点动弹不得,急得也不顾得害怕了,张嘴就骂“张宽狗东西,你爸是强盗,你也是强盗,你们一家都是强盗。”  张宽怒了,还真没人敢当面骂他,随手拿着信封叭叭的抽在了苏桦嘴上。“孙子敢骂我,你这个恩将仇报的死东西,还敢骂我爸,他怎么强盗了,不是我爸,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捡垃圾呢。还敢骂我爸。”张宽见打的不过瘾,把信封揣进口袋里,一把捏住苏桦的嘴就拧“还骂不骂?”  苏桦的嘴早抽肿了,再这么一拧,痛得直抽气,可心里怎么能低头。  “就是强盗,一家子死强盗。”  “抽不死你小免崽子的。”张宽更用力地扭,苏桦气急,张嘴就咬。张宽“嗷”的一嗓子蹦出了老远。然后一脚揣过来,正踢到苏桦腰上。苏桦一个前冲,趴地上了。张宽上去补了一脚,得意地踩着苏桦的屁股。“还敢咬你大爷,打不死你的,嘴还硬不硬,看你服不服。”  苏桦瞪圆了眼睛,挣着脖子扭过来,恶狠狠地看着张宽,嘴肿了,鼻子还一抽一抽的。“不服,不服,你们就是强盗。”  张宽心想这小子今儿吃了豹子胆了,还这么张狂,脚底下就没留余地,两脚高绑子运动鞋狠狠地跺在苏桦尾骨上。苏桦整个脸都抽一起去了,“我就不服,我就不服,打死我也不服。”  碰到这样的苏桦,张宽也没脾气,看看旁边围了一圈人,嘴里嘟嘟囔囔地比划他歁负人,骂了一句“孙子”,放了苏桦,自己先窜了去消费了。  苏桦看着张宽跑远的身影,嘴抖了半天,才伴着哭声回了一句“你才是孙子。”  九岁的苏桦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都上班去了。他两只眼睁已经哭肿了,嘴也肿得老高。那是妈妈妈留下来的钱,他以为自己能改变点什么,别人帮他安排的人生,他想抓住的钢琴,还有那,写满了自己快乐的老房子,  那些随着他的眼泪,失去的终于失去了,不能改变的终是不能改变的。  虽然第二天张宽还给了苏桦那个信封,还赔着笑脸说花掉了其中的一张,还拿了一条鸡腿给他说是剩下的,甚至放学的时候夸张地帮他背了书包,威胁他谁也不能说。苏桦还是决定忘掉一切,忘掉那两仟块钱,忘掉自己曾跑到那个乐器行,忘掉自已怎么没出息的在张宽面前掉泪,也决定忘掉自己小小男孩的冲动。
第五章      苏桦在数着旧房子还能存在剩余的日子,也等来了他在新家的新一次过年。  苏桦从没有其它小朋友对年有种不同寻常的渴望,尤其是李东,早早的把积攒好的钱变成霹雳叭啦的东西,在硫磺霄烟中体会了他对年的全部意义。苏桦他记忆中的过年,就是那几天会是妈妈爸爸最不高兴的几天,爸爸要回乡下,而妈妈要回上海,苏桦总是轮翻在这两个地方选择,跟谁走,另一个都会不高兴,其寮苏桦那两个地方都不愿意去,不要说乡下连个像样的厕所都没有,让他撅个屁股蹲在一个专用的大坑前,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还有那种大炕,一家人不分男女全挤在一堆睡觉太不可思议了。而上海,那个唯一的至亲外婆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有一种冷冷的讲究,也让苏桦喜欢不起来。  这一次没人让他选择,还不到三十,苏桦就整理了自己的书包,和新爸爸妈妈坐了六个小时的汽车,到了一个完全被大雪覆盖的地方。  那个村子和自己曾去过的村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倒是这里是一个大家子。光爸爸给他介绍的叔伯就有六七个。  他们一家离一家不算远,都是低墙黑屋子,炕头烧着口大锅,炕后放着装粮食的大仓。每个人见了他都给了他十元钱,然后就是爸爸不明所以的笑容和妈妈涨红着脸拉着苏桦叫人。  “叔叔,婶婶。”  “伯父,大妈。”  苏桦平生第一次把各种称谓在嘴里过了一遍。  最后是“爷爷、奶奶。”  苏桦叫了爷爷、奶奶,后,没有得到预期的十元钱。爷爷坐在一个支起的大方桌的首位,嘴里吸着长长的烟袋。  “甭叫我爷爷。”爷爷的一个声音吓了苏桦一跳,脸一下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躲在妈妈的身后,看着那个瘦瘦的老人气得哆嗦的把烟嘴一下一下磕在桌沿上。“我们陈家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他姓啥,你个畜生竟然让他连姓都不改,我都说了不行,你们非得顺得自己的意思来啊,生不出娃,都说了让从老三家过一个来就行了,再怎么说,那都是我们陈家的,现在弄个这么大的,指着让人看笑话。姓也不改,你们糊涂啊,去叫他把姓改了再来。”  苏桦晕了,看着低着头的养父,看着偷偷抹泪的养母,不知道是该站着还是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苏桦就站在厨房的过道里,看着穿堂风从门口的厚布帘里刮进来,吹得一身冷冰冰的。苏桦饿了,渴了,坐车来的时候,苏桦吃了妈妈从厂门口付食品店里买来的点心,近十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过来喊他吃饭,没有人给他一杯水,养母和那一屋子老老少少进进出出端碟子上碗,没有那个老人的应允,甚至没有人敢和他说话。  养母的视线有一种明显的卑躬屈膝,那是苏桦从她和任何一个说话,都得陪着笑脸看出来的。当然那个视线也在躲着他,每一次端着盘子从他身边走过,总是保持着一种没有看见的状态。  苏桦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木木的、傻傻的站着,手里还拿着他的那个书包,怕挡了这群忙着年夜饭的人来来往往。  听着二婶喊着:‘那个还没好,再到点香油就行了啊。’  看着大妈推着那个差不多六、七岁的男孩“三儿,饿了,饿了先让你爹给你弄点丸子吃,我这就好了。”  听着养母低低地却是努力地接过那一盆子碗碟。“我来洗,大姐你们先去吃去,我来洗。”  苏桦悄悄拉开了门帘,背着他的书包钻进了外面的黑暗中。  村子外面没有多少人,人大多在家里吃着团圆饭,苏桦看了半天,看到前边有一颗大树,树下还有有村子里农闲里的石台子,石凳子,苏桦走过去,不敢坐石凳子,太凉了,只能蹴着身子蹲下靠在大树上。风吹得他的脸直疼,耳朵冻木了,刚开始他还会用手搓一下,后来连碰都不敢碰,一碰,耳朵都能裂下来一块。  偶而有几个小孩出来放炮杖,‘噼呖叭啦’一串子,惊起了村子里面所有的狗叫成了一片,比炮杖来的更热闹。苏桦就想这个点李东也一定在摆弄着他的那些家底,在楼下疯跑的不亦乐乎,还有阿黄,一定早躲得远远的了。他还记得张宽最坏的一次竟然把鞭炮绑在阿黄的尾巴上,后来鞭炮炸响了,阿黄惊得上窜下跳,苏桦在后面追了一路,真到半夜才把躲在树上的阿黄找回来。  风越来越大,天黑透了,苏桦绻成了一团,远远的他听到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苏桦冻得身体都僵了,站不起来,只能哑着声音答应着,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这个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得道,那是一个他怎么也发不出来的声音。  他不知道在这里待上一晚上冻死了更好还是跟着他们回去,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子更好。  苏桦不记得养父母最后是怎么找到他的,他真的快要睡着了,后来他被养母背到了二婶家,吃了养母给他下的热汤面,看着她抖着手一筷子一筷子把面喂到他嘴里,还看到她眼泪一串串砸在床单上。  妈妈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跑出去,他也没问妈妈为什么要哭,只是从口袋里套出手绢递给了妈妈。然后就着妈妈的手吃完那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没有放盐的面。
第六章      好在,年只有几天,再长,也长不到一辈子。  年过完了。  原来的那个房子很快腾空了,磨了边的家俱,掉了漆的冰箱,还有打成一捆一捆的衣服都拉走了,这些爸爸妈妈精心营造的家变成了几张钱揣进了新爸爸的口袋。因为是周末,楼上楼下相熟不相熟的人都站在一边看着,没有更合适的话交流,只是搭把手,帮个忙,看到车走了再赶紧地回到家后,关了门嘀咕去。  张宽和几个他的小跟班也赶着这出热闹,骑着轮滑围着小花园转圈圈。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苏桦才和李东抱了个箱子最后从那个房子里出来,把那把在自己怀里整整捂了八个月的钥匙交给了站在一边等着的房管科的人。  看到苏桦抱着个箱子,似乎挺沉,走上一段路,就和李东换个手。张宽哪里是什么能闲得住的人,在他的势力范围就得给他一个交待。  张宽骑着滑轮扭着花样大马金刀地就冲过来了,“苏桦,拿得什么,给哥哥看看。”手还没伸过去拉住苏桦的胳膊,正好碰上李东和苏桦换手,箱子还没换过来,就被没有刹住的张宽一下把李东撞了个人仰马翻。箱子也摔在地上,东西撒得是七零八落。  李东爬起来,看到苏桦一脸木然看着地上那些自己精心挑出来的东西,有一个瓷娃娃存钱罐是六岁时妈妈带他回上海时买的,现在碎了一地,那些钢崩摔得到处滚,一些苏爸爸焊的小玩具,还有一个半旧的随身听,苏妈妈最喜欢的头饰,还有他们一家三口合影的相框也裂了条大缝,那些原本包得好好的相片散得到处都是。  李东爬起来三步两步跑上去抓张宽,“张宽,你太差劲了。告诉你,别老欺负苏桦。”  张宽人高马大骑着轮滑转圈圈故意绕着李东转,让李东抓不住 ,还偶而的从后面给李东头上来两下,嘴里还一点不服气 ,“滚一边去,谁欺负他了,明明是你自己没端好。”看地上的有几个小玩具挺新鲜,一躬身捡起一辆手工的小汽车。“哎,这个归我了。”一扭脸跑了。  “拿过来。”李东拼命地追赶,张宽疯狂逃窜,一不留意竟看见他爸正一脸黑黑地瞪着他,不知和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甩着大手就冲着他过来了,忙转了个身滑回了案发地,蹲下身来装模做样的帮忙收拾。  苏桦一直傻傻的站着,直到看到张宽在拾着那些照片,才想起来什么,猛地冲上去一脚把张宽的手踢开了,差点没把张宽摔趴在地上,看到那些照片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苏桦嘶叫了一声。“滚,给我滚,谁稀罕你的好心,谁稀罕你们的好心。”一脚把地上滩着的东西踢得纷纷扬扬,然后撒开腿跑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生什么气嘛。”张宽撇了撇嘴,看着李东跑过去追苏桦了,只能蹲下来把东西装进箱子,有一张卷起来的长长的画轴,他打开一看,一外国人弹钢琴,张宽撇了撇嘴,“还追星族呢,庸俗。”  仪表厂后面有一块荒地,原是准备的工厂二期,后面因为资金的问题,停下了。刚渡过了严冬,很多捂了一个冬天的孩子在跑着玩,还有些是家长带着孩子放风筝的。  苏桦躺在一个小坡的后面,身下垫着张刚刚李东给他的报纸,木然地看着蓝蓝的天。  天那么蓝,那么空旷,那么干净,那么透彻,那么得让人心灰意冷。  自已的世界真的变了,不管自己想不想,去年的这个时候,爸爸也拉着他来这里放风筝,那时候,天也蓝,风也轻,风筝飞得不高,但自己真的很高兴,如今,依旧,天蓝,风轻,远处的风筝也在摇摇晃晃的向上爬,却再不会有自己的笑声了。  苏桦把头埋在腿弯里,旁边的李东一下一下的向远处扔着石子,还好,有李东,要不,该怎么办。  苏桦抬起头来转过脸看着李东,那个一直在心里冒着的想往似乎一刻也藏不住了。“李东。”苏桦的声音都抖了起来,小脸挣得白白的,显得眼睛由其的大。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无理,但这是他唯一能鼓得起的勇气了。  “李东,能不能给你妈妈说说,我可不可以住到你家去,以前,我不也经常住你们家吗?我真的在那个家再也待不下去了,过年,陈叔叔和阿姨带我回老家去看爷爷,吃饭的时候爷爷一生气不让我上桌子,非要我把姓改过来,要不,就永远别回老家,我不想再待在那了,能不能去你们家?你回去问问你妈,行不行?”  苏桦摇晃着李东的胳膊,一脸希望地看着李东。  李东尴尬的看着苏桦白白的脸,嘴里噎了半天,才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挤出来一句。  “苏桦,我真挺高兴你住我们家的,可我妈妈马上就调到我爸那个单位去了,手续快要办完了,这几天也在收拾东西,应该很快就搬到市里去了。”  噢,苏桦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不是踏实的感觉,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块石头砸到了心里。  “苏桦,对不起。”李东快哭了,看着浑身一下被抽掉了力气的苏桦,李东有些手足无措,苏桦从没在他面前露过怯,今天还是第一次,可他真的什么也帮不了他。他也听到过妈妈私底下议论过苏桦,觉得苏桦可怜,可连他们都认为苏桦能到这个新家是再好没有的了,更何况,这有一半是厂里的意思,谁会想着苏桦会过不好。  “没关系的,反正最差也不过就这样了。”苏桦小脸上努力地想挤出个笑脸来,可表情真的太僵硬了。笑,笑不出来,哭,似乎也哭不出来。  上个星期天,从那个他不认识的老家回来,爸爸妈妈和他就一直处在一个怪异的气氛里,很多事情都滩出来了,没人提,就当没有过,但苏桦不能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哭,在那个快要冻木的晚上,那些打量来打量去却没有搭理的目光里,苏桦没有一点哭的欲望;昨天晚上知道这个家将不存在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着,还想着今天就是哭也不能让张宽看笑话,可自己竟然也没有哭,刚才张宽打翻了那些还剩下的那点东西时他也没哭,现在听到自己唯一的朋友说要走了也没有想起来哭。  苏桦知道自己爱哭,以前爸爸在的时候,一看到他哭,就会拿一个苹果过来:来桦儿,顺便用你的眼泪水给爸爸把这苹果洗了,也给咱家省点水儿,一听到这,苏桦就没法哭下去了。  今天,苏桦才发现,哭不出来真的挺难受,全憋在心里,难受得他气都上不来。  “张宽以后要歁负你,你就让着他,苏桦,别太逞强。张宽这人,你越拗着他,他越来劲。顺着他点,啊。”  苏桦看着那边奔跑着放着风筝的父亲和孩子点点头。  知道了,不逞强。  没有人会在乎的强,逞给谁看。  那些一直藏在信封里的钱,苏桦用掉了,在新妈妈过生日的时候,给她买了一件新裙子,过年的时候给了新爸爸一个电动剃须刀,苏桦平生第一次学会了用钱,他看到了在钱之后是父母略带尴尬却是真的喜悦的笑容。剩下那部分苏桦全给了他们。他们没有问他钱是哪来的,似乎在他们心里,他有点钱也是应该的。  苏桦开始真的认命了。除了学习,他放弃了一切兴趣爱好,包括妈妈对他寄以厚望的钢琴。  就像那个最终又流落街头的阿黄,苏桦每天都能看到它,看着它从一个垃圾箱钻到另一个垃圾箱,有人会因它偷吃了挂在墙上的肉打它,也有人偶而地扔些剩下的鱼骨。阿黄看到他会“喵呜喵呜”的叫,也会跑过来围着他的裤腿扯他,但苏桦不再给阿黄吃的东西。  今后,街头就是阿黄的家。
 第八章      那天,苏桦被他们弄得很惨,回去后,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碰了污水,浑身起满了小疹子,又痛又痒,后来还到厂卫生所挂了两天吊瓶才把身上的疹子去掉,这还不算什么,他的生殖器肿起了老高,足有两天尿不出来尿,又不敢给家里人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吊瓶里的药水有消炎作用,自己慢慢好了。所以一知道张宽又要来这里,苏桦早早的就落到了最后,忐忑不安地跟着,能离水多远就多远,最好他们能发现点别的什么好玩的东西,就不会注意到他头上。  苏桦找了个石块坐下来,给身上擦了点花露水,听到那边张宽和那个心眼最坏的小伍大喊大叫,似乎抓了什么,苏桦放了心,把药瓶子放好,掏出随身带过来的书看了起来。他知道那边只要能抓到吃的东西,就没苏桦什么事了,他们会想方设法把东西弄熟了,填到肚子里。  书是苏桦从厂图书馆里借来的{红与黑},苏桦看了两遍了,并不能完全看懂,相对于他这个年龄来定义人,人至多有两种,好人,坏人。像张宽,毫无疑问,是苏桦心目中彻头彻尾的坏人,而这本小说中的于连?索雷尔,苏桦完全不能定义。但总隐隐的觉得,自己心中有和于连完全契合的一部分,具体是什么,苏桦说不清楚,只是一有机会就拿着这本早被人翻烂的,到自己手中却视若珍宝的书。  苏桦正读到玛特儿为了考验于连的胆量,她要于连在明亮的月光下用梯子爬到她的房间去这一段,气氛有点暧昧的紧张,就是看过好几遍了,苏桦还是觉得的点紧张,他的手紧紧地扣着书页,整个人被带进了故事中去。他突然觉得身后有些什么热热的气息,接着一个凉凉的东西滑进了他的衣服里。  苏桦整个背都僵直了,手下意识地从脖领后面伸进去,却感觉到那个东西并不是个死物,而是依旧在衣服里滑动,腻腻的,滑猾的,在他背上缓慢蠕动。心里一个东西一下子闪了出来。苏桦猛地跳了起来。“蛇,蛇。”,手里的书一下子飞出去了,几个翻滚落进了草丛里。而苏桦就像疯了一样在地上跳了起来,手还不敢扯衣服,只能拼命地喊叫。“妈,妈, 有蛇、蛇。”两条腿在地上乱蹦乱跳跟本停不下来。  那几个作崇的家伙一看苏桦的反应都乐开了。  “还叫妈呢,我就说他肯定怕蛇,就他那个胆小鬼的样子,不过就是一条小水蛇,又不咬人。”小伍一边说,还一边对旁边的石头使眼色,石头手里抓的东西更恶心,一只癞蛤蟆,已经被他们折磨的半死不活了。  石头笑了一声,“苏桦,再给你一个好东西,接着。”说着一把把手里的那个东西对着还在跳着的苏桦扔过去。  苏桦跟本看不清扔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打在身上,知道是活的东西,一蹦一跳的,胆早吓飞了。  “妈!”苏桦惨叫了一声,声音尖厉凄绝。几乎要把那几个人的耳膜穿破了。  “妈!妈!”苏桦紧闭着眼睛,两手紧紧地捂着耳朵,双腿疯狂地蹦着跳着,嘴里的声音像一声声的惨叫。  张宽突然冲了过去,把苏桦的掖在T恤上的运动裤的松紧一扯,那条半天找不到出路的小蛇从苏桦腿上滑了下来。  苏桦像是神质都不清了,看到脚跟前蠕动的蛇和那只奔跳着跑掉的癞蛤蟆。只顾着尖着嗓子叫,然后扭了头跌跌撞撞的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嚎叫,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回,摔了再拼命地爬起来,腿软得撑不起身子。  “妈的,以后别捉弄他了,看着可怜兮兮的。”张宽看着那个远远跑掉了身影,对着那几个还一脸高兴的家伙说了一句,然后跑到草里把苏桦扔掉的书拾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跟在苏桦身后追上去了,今天他老子在家,要是看到苏桦那个样子,不得锤死他。  苏桦是真的有点神质不清了,跑进厂区的时候,嘴里虽然不喊了,可心里一直再叫,妈呀,蛇,蛇,所以他跑进了那个旧楼三楼,拼命地敲着门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跑错了地方。  门到是开了。一个女人,有一些面熟,一脸的惊讶。但苏桦很快醒来了,这早就不是他的家了,他的家早被一辆卡车拉空了,他的床,他的书柜,那个爸爸骑着三轮车买回来的沙发,那些妈妈最爱惜的衣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这里早住上了别的人,他再也不应该回来了。苏桦只楞了一分钟不到,扭了头又冲下了楼,听到后面女人的喊声“苏桦,你怎么了。”  苏桦知道在这个厂里,自己也许和张保林一样的出名,没有谁不认识他,只是每个人出名的方式都不同,他的这个,最残酷。  天快黑了,除了几桌在路灯下打牌的滩子,剩下笑得玩得高兴的都是些孩子,那些奔跑在黑夜里的孩子,有爸爸妈妈在叫着他们回家。苏桦悄悄地躲在原来老楼后面的风道背后,听着东一家,西一家或从窗户里,或在楼道口喊着各自孩子回家的声音,苏桦捂着脸哭了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他,他什么也没干,谁也没惹,他只是老实的小心的活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哭了足足半个小时,周围安静了下来,天黑透了,一些牌摊子陆陆续续的撤摊子了,苏桦头还埋在腿弯里,听到有脚步声走过来,苏桦赶紧抹掉了眼泪,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把眼睛用力睁开再闭上,好让哭肿的脸不那么明显。苏桦不愿意让人看到哭,尤其是背着人哭,那样妈妈知道了,脸上也不太好看。  脚步停在了苏桦1米左右的地方。苏桦慢慢抬起头,那个黑黑的影子,是张宽。  张宽的阴影就像一做大山一样压着苏桦,连最后一点光亮都掠夺了。  “苏桦,走,回去,你不回去,我也不敢回去,我爸他们摊子还没撤呢?刚还问你去哪了?”  苏桦就在黑暗里放肆地撕扯着张宽,他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冲过去,割着张宽的皮,切着他的骨, 他不明白自己的人生为什么非要有这么一个人加进来,让自己原本就不幸运的生活再加上不幸。  看着那张在黑暗看不太清的脸,看着那个看不清轮廓依然嚣张的肌肉,看那只犹犹豫豫伸过来的手,苏桦狠狠地一巴掌打开了。  “哭了?”张宽倒是没生气,今天苏桦的样子也吓着他了,尤其刚刚找了一大圈,看到这边角落里团在一起的小小的身影,还真是说不出来的可怜。  “想我哭,门都没有。”苏桦站起来,看也没看张宽又撇起来的嘴,径直走了。  这一天对苏桦来说太重要了,重要的不是他错误又叫了妈妈,那绝不是那个正在家里看着电视的妈妈,重要的不是他和张宽一前一后回去时,张保林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身上一身泥土,‘这才对吗,男孩子就得有男孩子的样子。就得脏点,就得疯点。”重要的是苏桦终于懂得了一个东西,叫做妥协,不是以前表面上的,而是实实在在的从表面到内容一致的妥协。  对生活的妥协,对自己无力做的事情,认命的妥协,对欺上门来的东西,无奈的妥协。
第九章      无法追肃是从哪一天起,也许就是那一个晚上开始,也许是张宽自己的分类选择,也许是张保林习惯的强势撮合,也许就是李东告戒的忍让,也许就是苏桦自认为的妥协。张宽身边去的来了很多人,最后剩下的是苏桦。  “以后除了苏桦,你再跟那些狐朋狗友玩,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张宽在外面的那个小团伙,聚众打架,把人打进医院,张保林按着张宽的头去赔礼到歉后,最后一顿棒子把张宽打到了苏桦身边,从此他们身边除了彼此,不再有第三个人。  苏桦慢慢的开始和张宽成为真正的好朋友。  当然,这种关系是张宽定位的,在初中生苏桦看来,自己就是张宽身边的狗腿子,就是日本人身边的胖翻译官。苏桦帮张宽追女朋友,帮他写情书,帮他抄作业,还哥哥长哥哥短地叫张宽。  张宽很为苏桦的转性得意,张宽甚至学了电视上少爷叫书童、叫下人的叫法,开始叫他“小叶子。”  撇开那么多的讲究,从心里来说,苏桦挺喜欢小叶子,就像树叶,发芽、怒放、调零,一个简单又是一个完整的生命的过程。  “小叶子。”张宽对着苏桦挤挤眼,再对前面的女生呶呶嘴,小叶子就冲上去,对着女生的屁股就是一下,然后退到张宽身后,跟着张宽一起看着红了脸的女生笑。  女生跑去告老师,苏桦拿出握在手心的一块口香糖:老师,她刚刚坐楼下的木椅上时沾的,我想还是拿下来的比较好。  “小叶子。”张宽手指着前面那个嚣张的男生,小叶子就没了命地冲上去,拳头如雨点落下,自己也挨着雨点般的拳头。  男生叫来帮手,苏桦掏出藏在身上的一把钢尺,转过头对张宽说:如果我花了他的眼睛,记得把咱们院里的那条黑狗牵来,看看那只独眼跟他的配不配。男生怯了。人群散了。  “小叶子。”张宽指了指手里的烟:敢不敢。苏桦从鼻子里出了个气,接过火机,点燃,吸了一口,再长长地吐出来。哥,还不错啊,中华的就是比我爸那金丝猴强多了。  苏桦的成长是突飞猛进型的,就像打了激素,一夜之间变了个模样,苏桦依旧学习好,但除了张宽,没有人跟他做朋友。更多的人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做朋友,同学们佩服苏桦的聪明,却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苏桦的行事。  初二的时候,因为同桌的一个WALKMAN丢了,只是怀疑地问了苏桦一句,是不是你拿的。苏桦几乎没怎么喘气,就用他瘦瘦的甚至有点骨节嶙峋的拳头打得那个比他高许多的男生,鼻子冒血,满脸青紫。事后又诚肯万分地去道谦,每天态度良好的去家里帮他辅导学习,甚至连运动会上最难捱的3000米也替他跑完。这之后连老师包括那个男生都认为当时苏桦的暴怒只是一时之过,是绝对的可以原谅的。  而初三时,数字课代表有一次公然在教室对其它同学说苏桦虚伪,被苏桦听到了,苏桦轻轻一笑,当没事人一样,还一样的和课代表一起踢足球,搞班级活动。数学课代表自己私底下惴惴了好几个月,倒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这样的人在同学眼里是有距离的,那种距离不是一句话一个笑容可以拉近的,那是一种人为的疏离,气场强的无法忽视却绝对的不能靠近。  这样的苏桦,张宽有种调教点拨后的快感,张宽觉得特过瘾,尤其是苏桦又拿了全年级第一还俯首贴耳的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哥,那个小崽子放了你自行车的气,今晚咱们堵他去;  哥,你的滑冰鞋我给你拿来了,用不上,噢,没关系,我拿回去就是了;  哥,给你的夜宵,那家老字号的,我排了快一个小时的队。  哥,给你的书包;给你的作业;给你的衣服;给你的鞋子。拿来了,做好的,洗净了,擦好了。  这样的苏桦,漂亮着一张脸,低眉顺目的,绕着自己转,张宽就觉得特舒畅,比他老子升了局长还舒畅。  张保林升了,从厂长升成了工业局的副局长,座驾从桑塔那变成了还是桑塔那,但现在的是后面带着2000,里面舒服的多,可脾气还是一点没变,见到人一开口,还是离不了‘他妈的’,还是喜欢挥大手,后来,苏桦在电视上又看过张保林几次挥手,每一次都看得心惊肉跳。  张宽依旧比苏桦高一年级,马上要中考了。可他的性子还是老性子,拉着苏桦东逛西逛,看电影,打游戏,他听苏桦说的没事,考试吗,有什么可怕的,到了跟前磨磨刀就行了。张宽相信了,因为在他眼里苏桦就是这样对待学习的,苏桦行,他为什么不行。他信苏桦,苏桦说他聪明,他就觉得自己真还就是聪明,没有不会的,苏桦说他有气魄,他就觉得自己像英雄,没有不敢的。  可英雄被踢下马了,还踢得异常的惨,全年级倒数的楷模。  张宽没考上高中。张保林拿了根最粗的木棒满院子追着张宽打,张宽上窜下跳,哀求告饶都没有用,最后终于以打断了那根棒子才结束了对张宽的惩罚。  张宽三天没下床,胳膊腿屁股没剩几块好地方,每天只能趴着还不能保持一个姿式平卧着。所有的人见识了张保林的狠却一致认为张宽就得这么收拾,尤其是那些吃过张宽亏的人。妖精心痛得好汤好药的补着,还不忘随口骂几句:“狗东西,你怎么那么没出息,你看人家苏桦,不但考了第一名,还拿了数学竞赛的一等奖,你们两成天在一起,人家就能样样争第一,你就得次次当垃圾,你脑子是不是全让狗吃了。”  苏桦拿着书躺在床上听着楼上张宽的哀嚎,轻轻吐了一句。“孙子。”  
第十章      张宽最后的命运是落到了和苏桦一个班,张保林亲自登门拉着苏桦的手,脸上推满了笑容,好像这个才最应该是他儿子一样,目光发亮。张保林这次的手落在了张宽身上,他狠狠一巴掌挥在了张宽的头上,“苏桦,张宽就交给你了,叔叔就相信你,你给我看好他,他不听你的,你就敲他。”  说着又是一下子敲头上,差点没当场打出来张宽的眼泪。  苏桦又是一哆嗦。  这一年,苏桦有了一个妹妹。妈妈四十得女,激动的抱着那个一脸皱皱的小东西对着所有的人泣不成声。当年那么多闲话,那么多难堪,那么多抬不起头的日子都化成了两道泪水,一洗而净。  苏桦对这个小东西不感兴趣。却又不得不为她忙碌起来。一群又一群的人来道贺,苏桦端茶倒水应接不暇,最后他看到张保林也提着东西来祝贺,就躲进了自己的小屋,趴在门后面,果真等到了爸爸妈妈对张保林的保证:我们一定会对苏桦一如既往,绝不会让苏桦感觉到有半点的亲疏之分,然后他就听到了张保林嘎嘎的笑声。  苏桦有时候觉得自己是过分成熟了,成熟的有点让自己害怕。  张宽似乎被打老实了,每天拿着作业过来认认真真的做,再等着苏桦给那本张保林专门配给张宽的黑本子上打个勾,这一天,张宽就算是给张保林交待过去了,张宽才敢长出一口气,再拿出老大作威作福的模样来殷气指使。  苏桦的确没有说错,张宽是聪明人,还是有气魄的人。他的聪明体现在一下从年级倒数考到了前十名,不管是不是打伤了,打出骨气了,还是男孩到了一定的年龄,开始懂事了。张宽真的开始好好学习了,而气魄则是因为张保林说他要是再敢玩游戏,就不是一根棍子的事了,他们家的那把藏刀等着侍候他,张宽当真的不再上街头玩游戏了,似乎那股子野性子也收敛了起来。  苏桦不明白张宽是怎么开的窍,只是瞪着张宽的成绩单,纠结着两道黑黑的眉毛。  张宽学了好,张家逢了喜事,连张保林一看到苏桦都会专门从那辆黑色的小车上下来,摸摸苏桦的头,再感叹一句“真是好孩子。”  已经不是了,苏桦每每低声地否定自己,已经不同了,苏桦又常常这么安慰自己。  因为小妹妹的到来,苏桦真正的变了,他开始更多的时间待在家里,还是没有多少话,但他动起来了。  帮妈妈做饭,帮妈妈带小妹妹,帮爸爸每天把自行车扛楼上,给他递拖鞋,用他小小的肩膀扛煤气罐,他相信自己做的比任何一个家庭里的儿子都做得好,因为楼上的张宽,除了吃,在家里连酱油都没打过。  而苏桦他不但能做一桌子大菜,甚至学会了泡酸菜。他把白菜洗净了,一片片凉在窗台上,搬着大盆子洗萝卜,再切成不粗不细的样子做咸菜,把长豇豆烫熟了,晒到楼下的台子上做干菜,甚至大动干戈地找来木炭做熏肉。把一院子的人看的是目瞪口呆。  他会把妹妹的尿布先用84泡一泡,再洗干净晾到通风的地方。  他会给妈妈喝水的杯子上买个绒线织的套子,让它永远好拿也烫不着。  他会把爸爸的那辆老26擦得铮亮,还锆上油。  似乎没有什么人教他,这些家务他就会做了,而且做的非常好。  妈妈有点心慌,常有人问她,你们家苏桦在干什么呢,端着个大盆;你们家苏桦在弄西瓜酱吧,我都闻着味了;你们家苏桦真勤快,昨天还骑了个三轮车帮他爸爸拉蜂窝煤了,你们家苏桦-------  妈妈有点气堵,她不明白他们家苏桦怎么就又成了公众人物了。  “别干这些了,我自己来。”妈妈和苏桦较劲,苏桦笑着拉着妈妈坐下,‘我大了,这些事以后我来做。’苏桦的笑容很真,妈妈没办法计较。  但苏桦是真的累,他的时间一多半分给了张宽,一半留给了家了,剩下的那一点是自己的。他也会拿着他剩余的那点时间和他的学习较劲。  你到底是怎么学的,就没看你正而八经地学习。他最见不得张宽一脸诧异张着大嘴问他的蠢样。怎么学的?除了用功学,还能怎样,学习没有捷径,跟人生一样,一步步都得自己来。  最后躺在那张他已经睡旧了的床上,看着光光白白的墙,听着隔壁妈妈拍着妹妹唱着摇篮曲,也静静地听楼上发出来“叮叮咣咣”的声音。  那是张宽在折磨钢琴,每当这时,他会真正鄙夷地从鼻腔里发个声。“孙子”。  苏桦不明白张宽为什么要买钢琴。虽说整栋楼通过张宽妈妈那高八度的声音都知道张宽利用假期学起了钢琴,她甚至让所有人定期了解了张宽的进度,今天学了三指合弦了,明天到了小汤山二册了。他还是觉得张宽纯粹是吃饱了撑住了,要不就是脑子让屎糊住了。就他那急躁如驴的性子,就他那僵硬如铁的指头,钢琴都不够他折腾的。  他见过张宽的钢琴,那是张宽钢琴进门的第一天,张宽就从窗户边往下喊了一声。“小叶子,上来。”他上去了,他早习惯了张宽让他干任何事,哪怕张宽现在让他把脸伸过去让他踢,他也会伸完左边伸右边。  琴是星海的126。和他当初看的一模一样。  张宽一脸得意,拍着琴盖,老练地打开,再看着苏桦。  “小样,傻了,坐上去,弹弹。”  苏桦有点木,他没想到张宽叫他来干这个,还以为又是叫他来帮他抄作业、写情书呢。  他的嘴抖了抖;“忘了,不会了。”  “别来劲,摸着摸着就会了,你看我,不就这样瞎弹着玩呗。”说着张宽粗大的手指霹雳叭啦就是一阵乱按,弹得钢琴一阵哀鸣,还抓着苏桦的手按了起来。  “看,就这样。”  “我不会。”苏桦突然尖声叫了起来。一下跳开蹦出了老远。  张宽没想到苏桦会是这么个表现,怎么着也该一脸艳羡、爱不释手才对,愣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妈的发羊颠疯了。”  看着苏桦别扭的扭着脖子仿佛连看都不愿意看的样子一点点往门外挪,张宽上去一脚,就把苏桦踢得趴在了地上。 “起来,给我弹。”  瘦瘦苏桦趴在地上,过大的运动校服盖过了屁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可怜相,虽然这几年,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苏桦的个子窜的很快,都快和张宽一般高了,但苏桦的瘦弱让人觉得像纸一样单薄,这样单薄的身体再配上苏桦总像是擒着一汪水的眼睛,总会激起人的无限同情。  张宽有点后悔。他没想到苏桦这么大了还这么不经踢,他有好几年没踢他了,自从苏桦突然对他变得低眉顺目之后,畅快之后还隐隐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虽然得意的时候是大多数,苏桦帮他买早点,凡是重复的类似抄抄写写的作业都是苏桦做的,苏桦甚至会模仿张宽的狗爬字,写得像模像样;苏桦从不顶嘴,张宽做了坏事,还跑张宽家里帮张宽说好话,听得他家老头子眼睛都笑没了,一个劲的夸,说是要不是苏桦,张宽指不定成了街面上的人渣子。  苏桦是谁啊,那可是老师的心头肉,是这个大院里据说是将来最有出息的孩子,而张宽做为大院里所有人公认的子凭父贵的典型,不服气的同时,得意着。苏桦再怎么能,不还得听他的。可张宽得意的同时,并不完完全全的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出来,什么也感觉不到。所以偶而苏桦露出过去的一点点小别扭的时候,张宽就觉得不对,觉得是苏桦的身子被重新换了套模具,外面变了形,里面还不知是怎么拗着。怎么看怎么别扭,如果放在革命时期,那绝对的就是个打入敌人内部的特务,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但他还是想看苏桦弹琴。不管怎样,他就觉得苏桦特配琴,虽然苏桦现在比不上过去了,衣服普普通通,每天不是黑的就是灰的运动服,有时候还有些洗不掉泛着白的痕迹,发型普普通通,干净还是干净,却少了当年的一股味道,但他扎在人堆里依旧是那么显眼,苏桦的气质和俊秀是越大越醒目。  苏桦揉了揉屁股爬了起来,陪了个笑脸,过来低着头说:“哥哥,我得回去看看我妹妹,她要醒了,看不到人得哭半天呢,我妈走的时候叮嘱我让我每天抱她在楼下晒会太阳。”  苏桦摇摇晃晃的走了。
第十一章      张宽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不远处的小花园,里面有几个石凳子,几个老太太做在一堆打麻将,不一会果真看到苏桦抱着他那还没长开的小妹妹在花园里晒太阳,苏桦一边拍一边晃,偶而还和那几个老人搭搭话,一点也不生疏别扭。  可张宽别扭,看着这样的苏桦,一个大孩子抱着一个小孩子,张宽心里真有点说不出来的味道。他还记得以前苏妈妈在的时候,拉着小苏桦在场子里玩皮球,苏妈妈是那么一个有气质的人,总是把头发梳得高高的,淡淡的笑,像一股暖阳,小苏桦又是那么一个有灵气的人,随便谁一问,总能浅笑着背一两首古词来,什么‘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什么‘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跟本不是张宽嘴里那些熟得不能再熟的唐诗可以相比的,那时候,只要苏桦一在院子里转,就少不了大人在旁边逗着苏桦背两句,哪个不是听得目瞪口呆,再回去骂自己不成器的孩子。  现在的苏桦拿了一个奶瓶给妹妹喂水,水瓶放得低低的,苏桦的嘴张着,还发出一点哄孩子的声音,喂完了,再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小毛巾擦那小嘴边的痕迹,光看着就能让人发疯。他突然就想起了,他踩着苏桦的屁股问他,服不服。苏桦瞪着那双大眼,狠狠地说,不服,就不服。  那样的苏桦不见了。虽然苏桦跟着张宽的时候,打起架来也不要命,这两种狠,根本不一样,现在的苏桦,筋抽掉了,只剩下一股子不要命的蛮力。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那个小崽子再到这个小叶子,张宽真的不了解苏桦,苏桦还是那么的爱干净,普通的白衬衫也能白得比别人闪亮点,会不吭一声的去做他指使的坏事,会偷偷地在他背后嘀咕什么,但张宽还是不了解苏桦,就像他不明白当年拿着二仟元钱就去买钢琴的苏桦,长得越大,越难懂。他不明白苏桦对他干嘛不好好的像过去一样,有点脾气,有点个性,生气的时候鼓着一张嘴,高兴的时候迷着眼睛笑。非要像现在一样看到谁都阿姨叔叔哥哥姐姐的叫个不停,由其是那张笑脸,还有那众口一辞的口碑,现在谁不羡慕陈叔叔当年白白捡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子,学习好,有礼貌,还会做家务。  可他张宽不喜欢,他不喜欢看苏桦这样的笑脸。一点也不。  五  时间对有的人来说度日如年,有的人又觉得光阴寸短。等张宽和苏桦基本上没闲余时间玩耍的时候,他们升到了高二。  张宽从老师头痛的问题生彪升到了突击搏一搏的好学生行列。  看着这样的儿子,张保林也放了大半的心,尽管他在工业局的副局长位置上待了很多年,换到了城建局后还只是个副职,眼看着连中青年干部的行列都跨不进去,和升职的第二梯队彻底的绝了缘,索性不争了,和几个私人老板合伙了一个公司,利用手里的一点职权,公私兼营,倒把心里的那点不平衡给磨平了。而苏桦就像是他职业生涯中最能拿出来自娱的一个点,看着苏桦一天一天长大,听着别人嘴里对苏桦懂事、优秀的评价,张保林拿着小公司里的额外分红,心变得格外的踏实安心,谁能说苏桦的今天不是他张保林给的呢?  单位分给他的房子他一直没搬,这里有着敬仰他崇敬他甚至感恩他的好几千人,光每天进进出出的那些目光就足以抵消他在局里被人排挤所受的窝囊气。  而高二对于苏桦来说,绝对是个理程碑一样的一年。  他还是和张宽一个班,偶而还能听到张保林冲到他们家,对着他和他的父母嘎嘎的笑。  他还是在学习上给张宽打勾的主宰者,生活上却做着张宽亦步亦趋的跟随者。  张宽的嘴边长起了细细的绒毛,声音变得沉厚有力,身边还围了个正式的女朋友。女孩叫玲,是班里公认的班花。  苏桦也抽起了条,原本就胚子好,现在除了瘦点,眉目清秀,脸上天生的忧郁和一脸不明所以的笑容为他赢得了更多的关注。因为张宽比以前收敛了很多,不太惹事生非,苏桦的生活也跟着就平静了许多。以前的冷漠也变成了酷,除了男生不再敌视他,很多低年级的小女生还专门跑到门口对着他指指点点。  每天那些围在门口等着给他递纸条的女生,苏桦是不放在心里的,或低沉的或害羞的表白衬得小女生脸粉粉的、嫩嫩的,苏桦是毫不留情的。  “苏桦,我喜欢你。”  “苏桦,周末一起出去玩吧。”  “苏桦,这信你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看哟。”  苏桦总是瞪着他水水的大眼睛盯着那些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叫的女生,然后面无表情的离开。  喜欢,是个什么东西,苏桦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些。那些书,那些功课,那少得不能再少的用于学习的时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每天一放学去幼儿园接妹妹,然后回家做饭,如果妈妈上夜班还要哄妹妹睡觉,偶而还要应付张宽突发奇想的活动,像这样的一分钟恨不得掰两半用的人,喜欢,是个多么奢侈的东西。  对于自己俨然成了校草的角色,苏桦不怎么在意,甚至行为有些偏激,但这些并没为他带来非意,他不明白是现在的女生心理能力更强,还是她们就欣赏这种拽得二五八万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调调。张宽的女朋友就是苏桦用女孩递过来的情书,一个纸飞机就飞到张宽身边去的。  女朋友怎么过来的,过了几道手,张宽并不在乎,漂亮就成。玲不但漂亮,学习也不错,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这就更加满足了张宽的虚荣心,除了玲时不时落在苏桦脸上的哀怨让张宽闹着心,别的一切都是非常的称心如意,因为玲告诉他,她不会再为了一个连她的名字都能叫错的人伤心,所以,张宽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张宽真的很用心,相比于初中什么不懂凑凑热闹的追逐,这次算他真真的初恋,那些青涩的、暧昧的、从异性身上散发出来的种种青春的异性气息勾得张宽五迷三道。  到了一定的年龄,一些东西就是想隐藏也藏不住的,比如性。  张宽有着旺盛的求知欲,带着满脸柯尔蒙的分泌物,却如同没头的苍蝇般的乱转。  有事找苏桦,早已成了张宽生活的一个杠杆,虽然他瞧不起苏桦有点虚假的笑容,却不得不瞧得上苏桦肚子里货真价实的内容。当然,这个问题对于苏桦也是难解的,相对于那些大部头书里的隐晦和生物书上的简练,事寮是蒙着一层纱的。苏桦钻图书馆、逛书店,最后还是电子市场的地滩上找出了答案。苏桦扔给了张宽一些东西交了差事,自己一头扎进了家里帮妈妈带妹妹。三岁的妹妹刚上幼儿园小班,緾人的劲大,除了每天吃饭睡觉的大事,会说话后的妹妹还要他讲故事。  张宽拿到手的东西五花八门,有书,有图片,还有片子。张宽看着口涎三尺,不过瘾,找不到共鸣,就强迫着苏桦上楼一起看。  张宽自己的小房间,是张保林家三室两厅里靠南的房子,虽然旧了,还是有着领导家庭里特有的味道。张宽不到十七平米的房间里,横七竖八摆着各种运动装备,轮滑、滑板、篮球,拳击手套,羽毛球拍,像个全能选手一样装备着自己的硬件,整个房子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苏桦在床上找了片自认为还算干净的地方,看着张宽拉住了窗帘,一脸诡异。片子是最烂的地滩货,没有画质,没有音效,其它该有的到是一样不缺。片子还有一个极恶俗的名字‘疯狂□。’苏桦一想到自己去买这个片子时,摊主一脸无所谓的推荐“这个最刺激”时的淡定,自己当时恐慌的东张西望,心差点没能跳出来。  刺激是深层次的,体现在最浮浅的表面。粗重的呼吸,低劣的情节,和比顺奸还要配合一点的纠緾。张宽自己虽然不想承认,苏桦即使对他唯唯诺诺,但苏桦身上有股调调他怎么也比不上。就比如现在,片子上是热火朝天,苏桦却是两眼空空。  就是这个调调,目中无人的调调。哪怕是那些让张宽几乎彪出血来的激烈场景。  东西是苏桦找来的,他自己并没看过,不是不想,没有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间,想也是空想。  只是他没想过片子是这样的。流着口水的张宽,惨叫的女人,发着狠的男人。疯了一样的世界,疯了一样的张宽,和疯了一样的自己。  张宽拉着苏桦出了自己乱的没了章法的屋子,脚步虚浮,神精飘渺,两眼空茫。太疯狂了,这他妈的世界,他真的想喊上一嗓子,来释放自己刚刚欲火焚身的热流。太刺激了,你觉得呢。张宽扭过头来看着苏桦。  苏桦有了几秒的愣神,从黑黑的屋子里出来,头还没从刚才摇晃的画面里走出来,一切比张宽脸上白痴的笑容更没有思想。  刺激。苏桦扯了嘴角笑了。
 第十四      突然一个声音炸了出来。  “苏桦,是不是苏桦,停下,妈的快停下,好像是我朋友,你们快停下。”  苏桦被扶起来了,和着血迹的头发被撩起来 ,一张扭曲的皱成一团的脸带着条条血痕露出来了。  苏桦在找那个声音,围在周围的脸太多了,大的、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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