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这首词?只记得琴瑟和鸣前后两句词,莫道英雄气短,更那堪情思。

词牌子的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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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牌子的选用
词牌的选用&& & 词调与文情有密切的关系,词的文情必须与调的声情相一致,某一类词牌只适宜表现某种内容,不宜混用。需要注意的是今天多数词牌只起符号与名称的作用,只是代表这首词的形式,与内容没有关系。所以我们选择词牌切不可顾名思义。比如说有人用《贺新郎》祝贺朋友的新婚,就是欠妥的。【压抑凄凉类】:《河傅》悲切。《金人捧露盘》苍凉激楚。《钗头凤》声情凄紧。《祝英台近》宛转凄抑。《剑器近》低徊掩抑。《西吴曲》苍凉激楚。《雨霖铃》缠绵哀怨。《摸鱼儿》苍凉郁勃。《普萨蛮》紧促转低沉。《天仙子》伤春伤别,情急调苦。《蝶恋花》、《青玉案》是达幽咽情调。《卜算子》婉曲哀怨而略带几分激切。《南乡子》适宜抒写缠绵低抑情调。《忆旧游》、《高阳台》忧婉凄抑。《阮郎归》情急凄苦,凄婉欲绝。《生查子》比较谐婉、怨抑。《一斛珠》婉转凄抑,不宜表达壮烈豪迈之志。《风入松》轻柔婉转、掩抑低徊,适宜表达和婉情调。《忆旧游》、《扬州慢》、《高阳台》音调缠绵,适宜表达凄抑情调。《何满子》哀歌愤懑,悲凉凄怨的哀曲,“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寿楼春》凄音哀乐,抑郁悲哀,原是悼亡之作,宜寄托哀思。不可顾名思义用来祝寿。《千秋岁》凄凉幽怨、声情幽咽,宜表达悲伤感抑之情,绝不能祝寿喜庆。《凄凉犯》、《惜分飞》不宜用于祝贺之词。这种词牌与内容相符合的只是少数。【缠绵婉转类】:《洞仙歌》音节舒徐。《调笑令》多演唱故事。《最高楼》轻松流美。《鹊桥仙》多用于男女相会。《一剪梅》等细腻轻杨的词调。《浣溪沙》上半阕急,下半阕缓和。《鹧鸪天》宜哀怨思慕、柔婉风丽之情。《暗香》、《疏影》音节和婉,古人多以咏梅。《木兰花慢》和谐婉转,宜于写缠绵悱恻之情。《桃园忆故人》一般抒发情感,表现友情。《长相思》多写男女情爱,以声助情得其双美。《满庭芳》、《凤凰台上忆吹箫》和谐婉约,轻柔婉转,宜表达缠绵情绪。《小重山》、《定风波》、《临江仙》感情细腻,宜表现细腻婉约之情调。《忆江南》、《浣溪沙》、《浪淘沙》、《少年游》音节流丽谐婉,用来表达不同的思想情感。【豪放激壮类】:《永遇乐》激越情感。《好事近》表达激越不平的情调。《兰陵王》表达拗怒激越声情。《水龙吟》激越,表达凄壮郁勃情感。《清平乐》,上片感情拗怒,下片转为和婉。《南浦》高昂欢乐,不宜表达凄凉悲伤送别之情。《破阵子》为军乐,适合抒发激昂雄壮情绪。《渔家傲》拗怒,表达兀傲凄壮、爽朗襟怀的情调。《沁园春》、《风流子》壮阔豪迈,显示宽宏器宇和雍容气度。《念奴娇》多表达雄壮豪迈情感,不宜形容女性娇弱婉曲心态。《六州歌头》音调苍凉悲壮,适于表达慷慨悲壮的声情,多言古兴亡之事。《贺新郎》调高昂,宜表达慷慨激昂、豪迈雄壮的英雄情感。不宜作催妆喜庆的祝贺曲词。《钗头凤》、《更漏子》、《调笑令》、《憾庭秋》、《盐角儿》适宜表达激昂慷慨壮烈情感。《水调歌头》、《满江红》,调子较高,感情激烈,声情俱壮,适宜于表达慷慨悲壮、豪放雄浑激情的词。一般不宜写委婉柔情的思想情感。【其他】:《六么》欢快爽利。《忆余杭》因描写杭州而来,描写风景最宜。《八声甘州》摇筋转骨,刚柔相济,最使人荡气回肠。《霓裳中序第一》音节闲雅。《江神子》为祀神之乐,宜于庄严。& & 一般短篇宜抒情,长篇宜铺叙。一般上下句平仄相对的较和婉,如秦观《八六子》“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上下句平仄凌犯着多拗怒,如岳飞《满江红》“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 &以近体五、七言为主的词牌大多适于舒缓雍容的感情,如《浣溪沙》、《采桑子》、《蝶恋花》。& & 凡多转韵之调皆属于一种拗怒,如《减字木兰花》、《虞美人》。句法长短参差的词牌宜于拗怒悲咽的感情。如《兰陵王》、《六丑》、《浪淘沙慢》。&&念奴娇念奴是唐朝天宝年间的著名歌妓,“善歌唱……声出于朝霞之上,虽钟鼓笙竽,嘈杂而莫能遏”(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眼色媚人》)。传说唐玄宗曾亲自作曲填词,命念奴歌唱,果然娇滴滴如夜莺啼鸣,婉转转似百灵放歌,活泼泼如鸳鸯戏水。玄宗龙颜大悦,遂将此曲定名为“念奴娇”。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流传千古,首句为“大江东去”,末句为“一樽还酹江月”,故“念奴娇”又名“大江东去”或“酹江月”。菩萨蛮据《杜阳杂编》载:“大中初,女蛮国贡双龙犀,明霞锦,其国人危髻金冠,缨络被体,故谓之‘菩萨蛮’。当时倡优,遂歌‘菩萨蛮曲’,文士亦往往效其词。”唐时俗称美女为菩萨,女蛮国的人梳有高高发髻,戴金饰帽子,挂珠玉项圈,故称之为“菩萨蛮”。雨霖铃据宋人王灼《碧鸡漫志》记,唐玄宗避安禄山乱出逃,在马嵬坡迫于形势,将杨玉环赐死。后在霖雨连绵之夜,玄宗车行于蜀中栈道之上,马铃和着潇潇雨声,更添寥落与凄惨。他想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连心爱的妃子都保护不了,不觉悲从中来,口出“雨淋铃”三字。后来命教坊“采其声为《雨霖铃》曲,以记恨焉”,并叫伶人张野狐吹奏,从此流传于世。一剪梅与卜算子梅花季节案头有暗香盈盈,想那宋人真也不能免俗,一古脑儿地都去爱梅花,好象爱了其他的花儿就失了君子雅致风格,不管写得好不好都得把态表了一样,把个梅花供了起来。相比之下,我倒更喜欢那个梅花仙子的故事,有人情味又不艳俗:  隋朝开皇年间,有一个叫赵师雄的人,也不怕冷,大冬天游罗浮山,天寒日暮的投宿在一个松林间酒肆旁边的客栈里,奇怪啊,山里头还有酒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完全是聊斋故事发生的场景。赵师兄正朦胧欲睡,突然眼前一亮,出现了一个一身雪白的美貌女子,月色映着松间残雪照在她的脸上,秀丽之极,还芳香袭人。开口说话更是清丽可人,赵师兄一点不觉得害怕,拉着她的手敲开隔壁酒家的门,和那女子对饮起来。不一会儿,又来个绿衣小童,戏笑歌舞很是快活。没多久,这位赵师兄就醉倒睡着了。睡梦中但觉风寒相袭。第二天天微亮,他醒来,发觉自己睡在一棵大梅树下,树上还有一只翠鸟在冲着他鸣叫,月影还在头顶,梦却是完全醒了,满心惆怅。这场梅花梦后来就有了个名字叫罗浮梦。蝶恋花与如梦令两宋时代缺少英雄气概,但却是一个充满生活质感和文人气息的时代。如果生在帝王家那在两宋真是不幸,而如果是我等小民,读了几本书,家有几亩田,倒是宁愿在那个科举完备,名相辈出的时代——总有个出头之日。文人当政在北宋大行其道,从晏殊、范仲淹、欧阳修到王安石、苏轼、张先、宋祈,哪个不是大家。那个时候没有文联、作协之类组织,没有哪个是专职作家和诗人,更不要说后来的辛弃疾、陆游了。相比晚唐时的抑郁不得志的文人,他们总有过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也正因为如此想到他们的时候总不能以纯粹的诗家词人的心待之,心思繁复,牵扯尤多。  《蝶恋花》和《如梦令》这两个词牌就跟晏殊和苏轼有关,并不是自他们手上创制,确都因他们而始有这样美丽清雅的名字,北宋的审美风尚由此可见一斑。这让我想起在博物馆看瓷器,排在前面的唐瓷华丽洋气,排在后面的明清瓷大红大绿,精工俗艳。而宋瓷或影青,或黑褐,或纯白,纤巧传神,这是一个以士大夫的眼光为社会标准的时代,耐人寻味。  《蝶恋花》由晏殊自敦煌曲子词《鹊踏枝》改名,《如梦令》由苏轼自后唐庄宗《忆仙姿》改名。阮郎归“阮郎归”的故事见于《太平广记》,讲述了叫刘晨和阮肇的两个人,进入天台山去采药,因为路远不能回家,已经饿了十三天了。远远地望见山上有桃树,树上的桃子熟了,就跻身险境抓着葛藤到了桃树底下。他们吃了几个桃子,觉得不饿了,身体充实了,想要下山。用杯取水时,看见有芜菁叶流下来,很鲜艳。又有一个杯子流下来,里面还有胡麻饭。于是两人互相安慰说:“这里离人家近了。”就越过山,出现一条大溪,溪边有两个女子,姿色很美。她们看见二人拿着杯子,就笑着说:“刘、阮二位郎君拿回刚才的杯子来了。”刘晨、阮肇都很惊讶。两个女郎就高高兴兴地如旧相识一般,跟他们说:“怎么来晚了呢?”便邀请刘晨、阮肇跟她们回家。南边东边两壁各有大红色的罗织床帐,帐角上悬着金铃。上面有用金银雕嵌的综横交错的花纹图案交错。两个女郎各有几个侍奉的婢女使唤。吃的东西有胡麻饭、羊脯、牛肉,味道很美。吃完饭又喝酒。忽然有一群女子拿着桃子,笑着说:“祝贺你们女婿到来!”酒喝到尽兴时就奏乐。晚上,刘晨与阮肇各到一个女郎的床帐里去睡觉,女郎娇婉的情态特别美妙。住了十天,两人请求回家,二女又苦苦留住了半年。从气候、草木情形看,当是春天的时节,百鸟啼鸣,使他们更怀乡思,思归更苦。女郎就送他们,指点回去的道路让他们看清。他们回乡以后,看到乡邑已经零落,才知道已经过了十代了。  词牌“阮郎归”就取自这个故事,最早是唐代教坊使用“阮郎迷”的曲牌,又叫“醉桃园”。破阵子在教坊曲中跟《菩萨蛮》相对应的完全另一种风格的,应当要算《破阵子》了。让我们再回到当初,回到那个海纳百川,风华绝代的当初,看看那个激动人心的年代。大唐雅乐融南乐北乐于一体,协调“吴楚之音”和“周齐之乐”,引进龟兹、天竺、西凉、高丽乐等,开盛唐音乐风气之先的《秦王破阵乐》就充分体现了这种聚合四方雄浑苍茫的气势。这是一部初唐真正的交响诗音乐剧,著名的歌舞大曲。主要是歌颂太宗的英勇战绩,太宗亲自设计舞阵,命乐工穿上铠甲持戟练习。奏乐起舞是,“擂大鼓,杂以龟兹之乐,声震百里,动荡山岳”。每每看到这里,太宗都会离席,忍不住要与众人共舞。那样的场面一定让人热血沸腾。后来就有人把其中的乐段填上词演唱,开始是长调名《破阵乐》,再后来取其中更短章,名为《破阵子》,“子”就是指短小罢了。可惜二百九十个年头之后,这个最令人怀念和追想的朝代还是结束了。鼓声阵阵,破得了千重敌,却破不了自己的命运。南唐旷世才子李煜一曲《破阵子》代多少亡国之君宣告了自己最无奈的结局: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这仿佛是一个讽刺,李煜的宫殿上肯定从来不会响起西乐大鼓之声。不过仔细想来,除了叹息还是只有叹息。谁能跟自己的命运决裂?谁能破得了世间千重迷障?红尘滚滚,人心惶惶,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后主如一个无辜的孩子,破了他的国,留下来一个千古词家。虞美人夜晚不可避免地来临了,这是楚王和虞姬的最后一夜。他们的故事从这一夜开始也在这一夜结束。而她已经跟随了他七年。从他在吴中揭竿而起,他的英武就成了她一生的魔障,她笼罩在他夺目的光芒下,心甘情愿地跟随着他。看他在新安杀了二十万秦兵,看他在洛阳烧了秦宫,大火三月不熄,看他追杀了楚怀王,眉毛都没有皱过一下。可看到部下生病,他会难过得流泪,他在鸿门执意不杀刘邦,在广武楚汉对峙,他居然像个天真的孩子对刘邦说,因为我们争斗天下,百姓不得安宁,不如我们两个单打独斗,一决雌雄如何?后来签订了鸿沟之约,他马上放了他的老父和老婆。他夺了咸阳秦宫中的无数美人,但把她们都分给了那些各怀心腹的诸侯。唉,他是人是魔?虞姬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搞懂过这个男人,南征北战中他只带着她。是因为她美吗?对,她不仅美还会舞剑,一边唱一边舞,歌是楚地自小就唱熟的曲调,词是她每次临场发挥的即兴之作,而舞更是随心而动,一柄越女剑让她舞得英气勃勃,缠绵跌宕。他爱她舞剑,常常在一场场激烈的战斗后让她舞剑给他看,有时他会在大帐闪烁的烛火中,在虞姬的歌声中沉沉睡去,微微卷曲着身子,手里还抓着一把金缕小刀。他是那么年轻,蓬勃的生命力,不熄的火,那样一种红色,壮阔简单到没有杂色,他的身上有天生的贵族气。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战斗就是他的目标,他只需要一场接一场的胜利,他为战场而生也为战场死。哎,虞姬,你再为我舞一曲吧。反正你听外面已尽是楚声。他们唱的是罗敷曲还是越女歌?还是我来唱吧,虞姬,我为你唱垓下歌。他歌她和,剑风凛冽,歌声凄怆。突然,飞旋的软甲中殷红的血如桃花绽放,虞姬是秦末战乱中突如其来的一抹红,点缀在血雨腥风之中,盛开旋即凋谢。英雄美人的故事样本就此定型。唐人照样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故事,照例是教坊里常演不衰的保留曲目。太平岁月人们忘记痛苦的过程总是很快,帝王也愿意看到这样的前朝演绎,表面上是替天行道的天赋皇权,私底下未尝没有把自己比汉王,跟他比谁更狠,刘邦还只是在危难中置老父和老婆不顾,把儿女推下车,而太宗可是亲手杀兄屠弟。他们目标明确,绝不会心慈手软,楚王,不过是笑谈。你没有成王,那么多人白杀了,虞姬也是白死。《虞美人》早先有三种曲调,后来以李煜那首著名的“春花秋月何时了”为韵体正声,因为太有名了,这一曲也被后人叫作《一江春水》。想来当年乐人们演唱霸王别姬那一幕时一定是顿挫生姿,缠绵悠远,才会有这样长短错杂,促节曼声,音律起伏,汪洋恣意的曲调,这样的曲调只合等着后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无穷无尽之思。后来苏轼有一首《虞美人》,其中就受到了后主词中愁似东流水的影响,而更翻新意。沁园春波声拍枕长淮晓,隙月窥人小。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 竹溪花浦曾同醉,酒味多于泪。谁教风鉴在尘埃?酝造一场烦恼送人来!历史总是不断的循环往复。刘邦建立的大汉朝经过王莽乱政,光武帝复兴,直至东汉末年,天下再次大乱。乱世中英雄再次出世,这次不光是项羽刘邦两个人的戏了,你方唱罢我登场,洗去血腥屠戮,尸流成河的底色,我们津津乐道其中的故事,称之为精彩、生动。那个被曹操挟持以令诸侯的汉献帝像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子,淹没在那个群英荟萃,风云变幻的时代。他可怜的少年青年时代在奔波与屈辱中渡过,生命中惟一愉快安静的日子是跟一个叫“沁园”的地方连在一起,跟一个叫伏寿的女子连在一起。沁河穿越太行山,与它东边的丹河突然邂逅,拥抱在一起,孕育出无垠的竹海,在修武一带,扯起长江以北最壮阔的竹林长幔。当年汉明帝刘庄带着女儿刘致从洛阳来游竹林,见这里竹阴蔽日,公主流连忘返,明帝就在沁河旁建了一座园林,赐名沁园,同时封刘致为“沁水公主”。东汉初年的几位皇帝大多仁厚,那时的汉宫中有一种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温厚和瑞之气。可惜,这样的盛况也只是昙花一现,识理贤明的皇后阴丽华和马明德最怕出现的外戚干政和宦官当道的局面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公元一九六年四月的一天,豫北大地微风轻拂,麦穗初黄。远远驶来一辆牛车,车上坐着两个少气无力的少年,那是献帝和伏寿。这时的汉献帝,已经十六岁了。二十岁的伏寿,美丽而憔悴,她紧紧地搂着她的表弟皇帝。小皇帝被董卓逼出洛阳流落在外,已经一天半没有吃饭了。突然,他们眼前一亮,沁园到了。这个美丽的栽满了翠竹和梅花的园子曾一度被外戚窦宪夺去,到这时已几易其主。可现在这里是他们最好的栖身之地了。这是他们成婚以来最安全轻松的日子,皇帝身体强健起来了,皇后也怀孕了。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小皇帝也不是一味沉缅,他是一个有志气的年轻人,下决心要除掉曹操,伏寿始终是他有力的支持者,这里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和气节。事败后,伏皇后被关进大牢,幽闭而死,而献帝从此不再与曹操对视。个人的命运在历史洪流的裹挟下滚滚而下,现在我们说那是历史的选择,古人说是天意。这天意究竟在哪里,冥冥中没有人知道,谁比谁更适合更恰当永远没有比较,无从知晓。沁园的春天依旧年复一年,可人却再也不复归来。这里还曾经是著名的“竹林七贤”饮酒下棋,抚琴长啸的地方,自然成了历代诗人发怀古幽思的好去处,后来唐人有诗咏沁园,韩愈就有“从今沁园草,无复更芳菲”的句子。最早用《沁园春》填词的是北宋的张先,就是那个写了“云破月来花弄影”的郎中,可是他这首《沁园春》用典过多,有些曲折难懂。倒是苏轼有一首,清新婉转十分可人。情若连环,恨如流水,甚时是休。也不须惊怪,沈郎易瘦;也不须惊怪,潘鬓先愁。总是难禁,许多魔难,奈好事教人不自由。空追想,念前欢杳杳,后会悠悠。 凝眸。悔上层楼。谩惹起、新愁与旧愁。向彩笺写遍,相思字了,重重封卷,密寄书邮。料到伊行,时时开看,一看一回和泪收。须知道,□这般病染,两处心头。有人说这是苏轼早期学柳永留下的痕迹,实是一个多情少年。《沁园春》的曲调韵味疏朗,格调开阔,读起来错落多致,意韵徘徊。但后来有政治词家以豪放气势入词,抒发激越情感,是国人都非常熟悉的了。&浣溪沙古时生于贫家的女子,因为要做许多的农事,受不得那许多礼仪的束缚,村前院后,河畔溪边的忙碌自顾不得许多,其中采桑采莲、浣纱濯锦更是水乡女子的本分。晨曦微露的春日,好风融融的午间,一年中最好的时光,劳动的欢愉和丰美踏着自然的节拍,从春到夏,且歌且行。青春的岁月中有着天然的希望和欢乐,何况还有谁家少年在一边厢不经意地相和,他们多少还是自由的,相比富家女和官宦人家的小姐只能借着到庙里上香的机会走出家门,劳作中的男女是幸福的,更是美丽的。就像浣纱的她和采桑的她,女儿的美是盛开在田野的花,不开则已,季节一到就是漫山遍野,自己浑然不觉,周围山光水色已因她们而改变。还记得那条叫若耶溪的小河吗?她在这条家门口的河里漂洗新纱,春光潋滟,比春光更盛的是她的姿容。初长成即名动乡野,命运在她微蹙的眉间隐隐闪现,让乍见到她的范蠡惊心动魄。若耶,若耶,这条溪水的名字仿佛一声叹息,为她堪怜堪叹的一生。水自东流,日日是新。西施踏上的却是一条不归路。你让我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去,爱上他,然后杀死他。家国是你们的事,我又能得到什么?每个为她叹息的人,未尝不是在表面的怜惜感慨之后藏着隐隐的轻蔑,她到底不再是纯洁的好女子,这里的关键是她为夫差生了子并爱上孩子的父亲。但男人是最要面子的,他们津津乐道的是其中的计谋、其中的倾轧,那些卧薪尝胆和成王败寇。血流成河,山河易主。西施是其中最红的血,雪一样白的新纱上刺目的艳,点染江山。就这样一直传唱,直到唐,乐师将她的故事编成曲,仍然是坊间最受欢迎的戏,一如今天我们在屏幕上不断看到的那样。一点没变。词为诗馀。说词初为可歌的诗,是有道理的。否则无法解释后来那么多的词牌名原来都是唐五代时期的教坊曲名。《浣溪沙》、《采桑子》都如是。晚唐一个叫韩偓的人,作《香奁集》,基本上可歌可唱。多以女性生活为题材,绮艳、轻靡,且“男子作闺音”,具有典型的词体特色。不仅体现了晚唐的审美风尚,而且成为后代词人借鉴的重要对象,《浣溪沙》最早亦出现其中。宿醉离愁慢髻鬟,六铢衣薄惹轻寒,慵红闷翠掩青鸾。罗袜况兼金菡萏,雪肌仍是玉琅玕,骨香腰细更沉檀。词曲极艳,却也空落。见花不见人,算不得好词,但从中看到后来对温庭筠等人的影响,精美深幽初显端倪。《浣溪沙》在词牌中算是异数,不似大多数的长短句。它句式整齐,音节明快,三句一片,朗朗疏落。才味到好处,却已戛然而止,常常有言尽而意不尽的低徊怅然,我以为是从诗变体为词的典型。《浣溪沙》可能是唐教坊曲中最流行的乐曲之一,关于这点,从苏轼翻新张志和的《渔歌子》就可以看出。苏轼爱极了张志和的这首小诗,说它“语极清丽”,但惜它不符曲度,不能更好地传唱,于是,“加其语以《浣溪沙》歌之”:西塞山边白鹭飞,散花洲外片帆微,桃花流水鳜鱼肥。自庇一身青箬笠,相随到处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新词比老诗更多了一份苏东坡独有的洒脱和乐天。不独是一人独乐,而是化一人为众人,清丽淡雅中多了欣喜欢然。《浣溪沙》是唐宋时期被填写的最多的词牌,成百上千,历来名人佳作亦不胜数,其中翘楚要算晏殊: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清人纳兰容若的那首“谁念西风独自凉”。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斜阳。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词情真意切,平实如话,却直抵人心。悼亡词在他手上算是言尽情尽,绝地花谢,再也翻不出新花样了。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不能深想。仿佛一个人中了无影掌,受的是内伤,外表看来完好无损,内心里已是肝肠寸断。当时,当时,有多少时候命运允许我们回到当时,所以至尊宝一句“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会撼动那么多人的心扉。采桑子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这一阕像极了容若的自画像。相国公子,心性高洁,落落寡欢。愁心漫溢,恨不能收。却也是情发无端。《采桑子》三个字有烟雨江南的清新和妩媚,虽是小令但节奏感极强,简劲中有缠绵。特别是李清照在末句加字变为“添字采桑子”,再二三句用叠句后,更有一唱三叹的回肠荡气,让人惊艳。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有时想这样的愁绪蔓延,不加节制似乎不合了“采桑子”本身清新欢然的春色,那应该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喜悦,是一个新的刚刚开始的世界,美得天然去饰。就像她的来处,汉乐府《相和歌辞》里《陌上桑》中的秦罗敷。“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貌美如花,人见人爱,与使君斗嘴一段透着少女的天真和娇纵,而使君亦是君子,只是因为你生得美啊,你不肯展颜,我也只是喜欢。我愿意这样简单地理解这首乐府,罗敷的美有了田野上春天的桑树作背景,纵使她已为人妻,依然有天真纯洁的可爱,何况我更相信狡黠的女孩子并没有一个四十出头的太守丈夫,她只是说些大话气气那个使君,而她也不是穿金戴银的贵妇,只是陌上盛开的一朵迎春花。一首古乐府绵延流转演绎出长长短短的牵念,成就了无数好词。后来乐师们截取大曲中的一篇单独填词演唱,大曲成了《采桑子》。后来也有把《采桑子》叫《罗敷媚》的,它也有另外一个名字《丑奴儿》,有村姑配傻小子的质朴可爱。长相思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古诗》中的怀人之作坦荡真切。不婉转不委屈,直直地说,我就是如此地思念着你。你也是一样吧。你的信我放在怀里小心翼翼,看了太多遍,小心地不让眼泪落在上面,不能让字迹迷糊,就象我不能模糊你在我心里的样子。《长相思》是南朝的民歌,在乐府中有多首记录,每首都以长相思开头和结尾。从乐府到古诗,悲喜哀乐没有那么多的遮掩迂回,谁能饥不食,谁能思不歌?唐人把民歌编入教坊配词演唱,长长短短的句子更配合乐曲的起伏,但实在并没有古诗中来得质朴天然,白也不是这种白法:长相思,久离别。关山阻,风烟绝。台上镜文销,袖中书字灭。不见君形影,何曾有欢悦。在《长相思》还没有成为一个固定的词牌的时候,它还只是一种自由的可供演唱、抒发男女相思之情的歌行体。李白也作《长相思》,但境界一下子大开,儿女情长从来都不是他关注的主题,所以他的诗从来都不会遭误读: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高远是高远了,却并不如何摧心肝,怀人之作一变而为思君的咏叹,也不如屈原来得忧切,没有真正的入也就没有真正的出,有些曲调可以扩展喻义,但显然《长相思》这样含义明确的用语并不见得适合别有怀抱,还是白居易聪明,《长相思》到了他手里回到了乐府那条路数上,成就了一首千古好词: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喜欢白乐天的那些新乐府,那里面有太多说理的味道,同样反映现实,他就不如杜甫舍己就诗,焚心练字,那是真诗人的境界,而乐天不够感人,大部分时候他和他写的诗文是分开的。本来他就信奉作文“当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露出道德**的面目也就很自然了。比如那句“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我是很喜欢的,但他接着又说“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就很没劲了,看他在诗歌里告诫女孩子不要为爱情而“淫奔”,以免遭受恶果,看他指责自天宝以来,胡乐、胡舞、胡妆盛行,人心不古,连皇帝也受到了迷惑,以致雅正之乐无人问津,社会风气遭到破坏,好象不是在读诗而是在看教科书了。一个时代兴起了复古之风,只能说明那不是一个有自信心的时代,要么社会动荡要么死气沉沉。以复古为名义行改革实质那是另外一会事,但乐天的乐府诗并没有太多新意,不过求个明白通俗,再来说教就有些让人不耐烦。但,这首《长相思》是真的好,通俗到像一首儿歌,如要深情它也有足够的容量和空间来承载你的忧思,得了乐府的精髓。诗歌终究是用来抒情的,对这样的句子我基本上没有什么抵御能力,光是音节的抑扬顿挫就让人泄气,三字短句本来难以入诗,如若连用一般都表现急促迫切的心绪,而这曲小令却又意外的悠长低婉,三十六个字,也是双调词牌中最短的一曲。自从乐天创制了这个曲调后,后来的相思就有了这样简洁经典的表达。《长相思》虽短,又有了老白的开山之作,后来佳作不多,惟到纳兰容若,这一曲才突破局限,化情愁为乡愁。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像容若这样的男子纵使他生在北国,他的气质和文风绝对是承袭江南一脉。随康熙出巡塞外,风雪声在他成长的京城并不陌生,那梦里的家园是哪里呢?在他的饮水词中常把海淀、玉泉山一带的水域风光比作江南,菱荷舟帆,平堤沙岸,十里湖光载酒游,平堤走马披春风。忆江南汴水就是隋炀帝开凿的通济渠,关于他开通大运河到扬州看琼花的传说,是后来人反省历史的简单做法,所以汴水出现在诗词中大多是起个借古咏今的象征作用,象“千里长河一旦开,亡隋波浪九天来”,就把隋亡的罪责都推到了汴水上。“汴水通淮利最多,生人为害亦相和”,“汴水东流无限春,隋家宫阙已成尘”,都是这种思路。而白居易没有这样想,在他这里,汴水负载的只是一个女子无限的相思,而他塑造的月明人倚楼的形象不能不说是后来温庭筠在《望江南》中那个“梳洗罢,独倚望江楼”女子的最初原形,而“过尽千帆皆不是” 让这一形象有了更深刻的人生意味。从此后,汴水也就成了离恨相思的代名词。从王安石的“汴水无情日夜流,不肯为我少淹留”到苏轼的“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汴水成了一条感情最丰富的河,它和江南的山连在一起,真个是水相思山含愁。到了北宋林逋的眼里,那愁更由吴山蔓延到了对岸的越山。江南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地方啊,她的折戟沉沙,她的烟雨楼台,她的春花秋月,她的吴音乡愁。是谁先给江南染上这样的色彩?以后词人们忆的望的梦的那个地方可还是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个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依然是白居易,依然是平易通俗的词句,可你真得承认他的好。只要他不说教,只要他放下架子,这样的小作不见得当不过《长恨歌》。这个曲调原名《谢秋娘》,是唐武宗时的宰相李德裕为亡妾谢秋娘而作的,李德裕政治上有建树,诗文也作得好,只是困于当时的牛李党争,宦海沉浮很是波折。他的这首《谢秋娘》最大的作用是为古典文学贡献了谢娘或秋娘这个特指,后人常把自己爱慕的女子称为谢娘或秋娘。《忆江南》和《长相思》一样,起源不在白居易,但却收功在他,本来默默无名的《谢秋娘》经过白居易点石成金的手,立刻拥有了全然不同的文化意境。六十七岁的白居易在洛阳的香山寺里回忆起当年他在杭州的白堤上植下的桃红柳绿时,江南不仅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也是他年轻时施展治世才能的地方。晚年的他有向佛之心,却并无清洁安静的心,后人多因他蓄妓过百沉溺声色和对后生的排挤打压非议他的人品,我觉得他确乎不是一个很有理想的人,骨子里现时的生活来得更实在,入与出的问题并不曾困扰他。人心人性本就复杂,品德和文才两相完美的毕竟是少数,对他也没有过多的感情,读他的诗词的时候倒常把他的人不知不觉忘了,那些好处好象天然就存在,这正是他的魅力吧,并不着力,也无痕迹,就象他的《长相思》和《忆江南》,浑若天然。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再回到那个凭栏远眺长相思的女子吧。温庭筠用《忆江南》的曲调填了上面这一曲,江南于他总是跟离愁别恨连在一起。如果不局限于此,也大可以为那远眺的不是一个归人,他们是《忆江南》也好《望江南》也好《梦江南》也好,江南是白居易的情人是温庭筠的理想是李煜的家国。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南乡子与江城子阳光从永陵茶园的那棵大榕树的叶缝间洒下,把树下的竹木桌椅板凳照得点点斑驳。长长的廊棚上覆盖着浓密的七里香,白色、粉色的花开到最盛,层层叠叠的绿从脚边的青草尖一直伸展到天际,空气中闻得到草木生长的气息。柳树、小叶榕、黄桷树和银杏树都似从一个长长的午睡中醒来,盆景、竹篱、河水都借着吹过来的风,开始窃窃私语。这是一个春日的午后,永陵的茶园安静而恬淡。草地上云鬓高髻的弹筝伎眼目半睁,双臂轻扬,两手抚弦,似梦非梦,这样长长的午后除了回忆,还能做什么呢……这是前蜀第二个皇帝王衍登基的第三年,庞大奢华的宣华苑竣工了,为了出入方便,小皇帝命人专门修了水陆使皇宫与宣华苑相通。“夜半摇船载内家,水门红蜡一行斜”,数百名身着彩衣的宫女们手持蜡烛站在彩船上,烛光把春夜的水面映照得亮如白昼。一艘最大的彩船上宫廷乐队和歌舞伎正上演着一场华丽的歌舞,清亮悠扬的乐声在整个城中回荡,轻盈的舞蹈跳得人心中荡漾,她们唱的是宫中昭仪李舜弦的哥哥李珣的《南乡子》:乘彩舫,过莲塘,棹歌惊起睡鸳鸯。游女带香偎伴笑,争窈窕,竟折团荷遮晚照。双髻坠,小眉弯,笑随女伴下春山。玉纤遥指花深处,争回顾,孔雀双双迎日舞。倾渌蚁,泛红螺,闲游女伴簇笙歌。避暑信船轻浪里,闲游戏,夹岸荔子红蘸水。只是小皇帝似乎并不喜欢这样清雅的曲调,不一会他就不耐烦了。他让乐师停了下来,让歌舞伎们换了曲目:“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这是小皇帝自己作的《醉状词》,他左手擎杯,右手持拍,穿梭在舞伎中间,舞伎们飞旋的腰身,柔媚的眼眸,飘扬的裙裾,令人眼花缭乱。过一会儿又听得乐队换了曲子,这次唱的是中书舍人欧阳炯的一首《浣溪沙》:“相见休言有泪珠,酒阑重得叙欢娱,凤屏鸳枕宿金铺。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柔靡的音乐和冶艳的歌词唱得人心旌摇荡。大唐风雨飘摇的晚期,王建在成都建立的前蜀国仿如世外乐土。蜀地远离长安,崇山峻岭阻隔了战火狼烟,丰腴的土地,温和的气候,使得前蜀官府“仓廪充溢”,百业兴盛,蜀人又奇巧善乐,西蜀小朝廷模仿起大唐的府制律度、歌舞燕乐来毫不逊色。 连年的风调雨顺,温饱安逸,到了王衍的手上,整个朝廷弥漫着一股奢糜**的气氛,有这样的朝廷风气带头,民间的宴乐游戏之风也愈加地盛行起来了。笙箫笛筝、琵琶拍板、筚篥鼓叶,永陵地宫中那美丽的24个乐伎衣袂鲜艳,犹歌犹舞,千载之下我们仿佛还能在西蜀的锦水花间听到盛唐的声音。《花间集》的词人们不出现在这个时候还能出现在什么时候呢?不出现在这个地方还能出现在哪里呢?李昭仪生得貌美却天真,并不太知道如何讨好那个以荒淫骄奢著名的小皇帝,也未曾为兄弟们谋个出身。哥哥李珣从小文采出众,中了秀才后却对官场没起多大的心,偏偏喜欢各地游历又偏好岐黄之术,心性淡薄清雅。这让他的词在花间集中显出格外不同的气质。难怪小皇帝不甚喜欢他,他就不如欧阳炯作人作得灵活,词也能雅能俗,左右逢源。李珣在前蜀亡后,更无意入仕。这里有他一份儒士的节义,也跟他本性有关,而欧阳炯先在前蜀为官,蜀亡归了后唐,后来孟知祥建立后蜀,他又入蜀继续为官,还作了宰相。等到后蜀也被赵宋灭了,他又作了宋的翰林学士。两人的追求显然大不一样。所以虽然两个人都因为《南乡子》在《花间集》留下词名,但心里还是偏爱李珣一些。欧阳炯在为《花间集》作的序中说得明白,那些写在花笺上的曲词,交给了美丽的歌女,让她们敲着檀板的节拍在酒筵歌席间歌唱,那些柔美轻艳的歌词足可用来增加歌女们妖娆的姿态,那些风流多情的辞章正可用来增加才子学士们游园聚会时的兴致。蜀地的佳人们也可以不再唱像莲舟曲那样通俗的歌词。可是正是因为《花间集》中有了《南乡子》这样荡漾着南国水乡空灵淡雅气息的词,才让人能在花间中人欲醉的浓香中缓过一口气了。烟漠漠,雨凄凄,岸花零落鹧鸪啼。远客扁舟临野渡,思乡处,潮退水平春色暮。李珣早年曾漫游吴越、两广等地,对异域风情的熟悉,使他的风土词生动又丰富。他的十七首《南乡子》都是歌咏的东粤风情。莲塘泛彩舟,棹歌惊睡鸳,游女带香,竞折团荷,荔枝挂红,孔雀争妍。浓郁的岭南风情,质朴的民歌风味,还有文人淡淡的感伤。我都有些些的不满了,这个蜀中人,眼里的美景却是他乡。当他说“思乡处,潮退水平春色暮”的时候,是在怀念蜀中吗?满纸春愁也是那么有节制,不会肆意泛滥。欧阳炯也作《南乡子》,《花间集》中有他八首。跟李珣一样都是咏的南国风情,其中三首:画舸停桡,槿花篱外竹横桥。水上游人沙上女,回顾,笑指芭蕉林里住。岸远沙平,日斜归路晚霞明。孔雀自怜金翠尾,临水,认得行人惊不起。路如南中,桄榔叶暗蓼花红。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树底纤纤抬素手。芭蕉、孔雀、桄榔树、蓼花都是岭南特有的产物,看来欧阳炯也跟李珣一样出游或出使过当时的南汉。唐末的五代十国中,偏居番禺的南汉倒不曾想在西蜀的辞章中留下美丽的影子。从欧阳炯的词作中看来,他不仅出使过南汉,而且肯定到过南唐。否则他写不出《江城子》这样的金陵怀古之作。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江南,于我是幼年生长的故乡,成年化作梦里的水墨画,美好与怅惘都退却了最初的惊动,变得疏离而安然,只是在与人说起的时候仿佛那仍是一个不舍得丢弃的身份。而蜀中是我成年后的家乡,甜蜜而温暖的沉溺,如空气和水一般交融。看到千年前成都人咏金陵,不觉就留了意,要看那石头城怎么变成了词牌中那个最变幻多端,最摇曳多姿的精灵。后来词谱说是因为欧阳炯这首词中有“如西子镜,照江城”这样的话,所以有了后来《江城子》的词牌,不过仔细在花间中寻找,却发现,早在欧阳炯之前,牛峤就有一首:鵁鶄飞起郡城东,碧江空,半滩风。越王宫殿,萍叶藕花中。帘卷水楼鱼浪起,千片雪,雨蒙蒙。前期小令的怀古之作屈指可数,牛峤和欧阳炯的两首《江城子》在花间的脂粉冶艳中就显得如《南乡子》一样难得。牛峤词中因为有越王宫殿,想来是古会稽,也就是今天的绍兴,但词意显然没有欧阳炯的意味深长。韦庄也有《江城子》不过是真正的花间笔法,太软艳了。而且欧阳炯将结尾两个三字句加一衬字成为七言句,还开宋词衬字之法。所以虽然他的《江城子》晚于韦庄和牛峤,我们还是要把这一阙记在他的名下,何况我还存了个认江城为金陵的私心呢。《江城子》和《南乡子》一样始自花间,但花间毕竟是词刚刚生长发芽的地方,好只在一个发端,不过你要知道,正是这婉转幽微难言的情绪为后来的词境定了基调。人说西蜀美艳,江南清丽,两地我都爱,心里喜的是这边有花间,那边有尊前,这边有韦庄,那边有后主。《南乡子》歌曲在唐代本是一只教坊曲,敦煌卷子中还存有舞谱。《花间》最早看到他二人用这一词牌填歌咏南国风物,倒符合了《南乡子》的字面本意。这一曲虽是小令,却偏生体式最多,长短韵脚都不一样。《南乡子》音节顿挫,收放有致,可以表达多种情绪。后来人用《南乡子》不再限于风光景物的描绘,而多怀人之作,南唐冯延巳又将单调重复变为上下片后,更显得曲折往复,言短而意长了,喜欢的还是晏小山的这一首: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漫道行人雁后归。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应迟。还是凉生玉枕时。小山词中多梦,这首虽是闺中思人的老题目,小山写来却自有品格。词品亦人品,就算他再怎么放低了身段,那是他深自同情,总不妨碍他独有的风流蕴藉。后来人总说梦中相寻,其实其中也是有典故的,《韩非子》里记载:“六国时,张敏与高惠二人为友,每相思不能得见,敏便于梦中往寻,但行至半道,即迷不知路,遂回,如此者三。”小山的梦中更是关山阻隔,梦也格外的沉重了。苏轼也喜作《南乡子》,一首咏梅词极其灵动,词心就在那“惊飞、微酸”的敏锐处:寒雀满疏篱。争抱寒柯看玉蕤。忽见客来花下坐,惊飞。蹋散芳英落酒卮。痛饮又能诗。坐客无毡醉不知。花尽酒阑春到也,离离。一点微酸已著枝。《南乡子》里亦有豪气之作,那是属于辛弃疾的理想,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词牌格律简直约束不了他,: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跟《南乡子》一样,《江城子》开始时也是单调,后来在宋词中变成了双调。这一曲后来反而不大见咏古情怀,悼亡、言志、寄托咏怀之作几乎每一首都是经典,而奇怪的是不管是用它填什么情绪的词意,居然都是那么贴切,这不能不说是词牌中的一个特例。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自不必说,他还用它自画像“老夫聊发少年狂”,情绪之截然两端让人惊叹这一曲调的万般灵动。喜欢秦观的这一首,感觉情绪上有些似李珣,都是一种克制的隐忍的人生,纵使感情到了无控制的时候,他们的脸上也是平静的,纵使有泪如海也无声: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西江月与浪淘沙通过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的引荐见到玄宗的时候,李白已经40多岁了。在这之前和之后,李白的所作所为唯一目的就是用各种方法彰显自己的个性和才华。写自荐信,结交游侠四处漫游,在山林中隐居,都是想引起人们的注意,后来传说的让高力士脱靴也好,醉卧长安街市也好,都是他的行为艺术。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有在太平岁月皇帝才有这种欣赏的心情。如果李白也是老老实实地通过科举考试,一步步在仕途上经营,那今天我们看到的也就不是现在的这个李白了,所以说李白是唯一的,他用他的一生全情演绎了一个传奇,在以传统的含蓄蕴藉为美德的价值评判体系和文人群中,他是一个特例。有人说李白的功名心很重,为了做官甚至摧眉折腰事权贵,但我总觉得他好像一个自己自顾自玩着游戏的孩子,玩得高兴就行,实在也没有什么心机。否则以他在玄宗身边一年多的时间,不是没有机会。那个时候他作词,李龟年演唱,玄宗度曲,贵妃舞蹈,他们玩得实在是很尽兴的。他只是把皇宫当了他人生最华丽的一个舞台,皇帝妃子都成了他的配角。有他在的那段时间,梨园中的乐师和舞伎一定是不停地忙着排演新节目,除了奉命作诗和为乐府填词外,他也会把他以前20多年来的旧作搬演。说他没有心机是真的,不说他为杨贵妃和牡丹花所写的那三首著名的清平调有讽刺隐喻之嫌,单说他把诸如《苏台觅古》这样的诗交给乐队演出,就单纯到没有考虑过那个聪明过人的皇帝是否会作出什么古今兴衰的联想。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苏台即姑苏台,是春秋时代吴王夫差游乐的地方,在今天的苏州。西江是从南京以西到江西境内的一段长江,在李白的诗中不只一次出现。这是一首典型的李白式的咏古诗。李白诗中常见江月,他的目光一般都是往上看,低头思故乡的时候其实是很少的。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仰望的姿态,一般的闲花野草是不会出现在他的诗里的,写意而绝非工笔,他的人生亦是这般,粗线条。这首怀古诗其实不见得如何,意境浅淡,要说它最大的意义我看就是贡献了一个词牌。不知道乐工们是直接把李白的词填入旧曲还是另谱新声,我估计多半是后者,词谱里只说这首教坊曲名来自他这首诗。以他当时的名气和唐皇对他的喜爱,梨园乐师要取悦这个艺术感觉超好的皇帝,一定会专门度曲。既然是怀古念远之作,那曲调一定是苍茫开阔的,是盛唐时期最流行的教坊乐曲之一。想到这些曲调都已不复听闻,虽不似张爱铃要坐了时光机器去将红楼梦散失的文稿抢回来一般的激切,但还是会怅然,赶不上就永远都赶不上了。第一个将《西江月》填了长短句的,是成都人欧阳炯,他为《花间集》作的序可以说是北宋以前第一篇专门论词的理论文章,而他本人也有多首词作入选这本最早的文人词集。对于我这种只关注儿女情长,骨子里喜欢腐朽生活的人来说,《花间集》虽说太过艳丽但后蜀旖旎的风尚还是“暖风吹得游人醉”,花间尊前的生活比起盛唐的青春漫游,沉溺是沉溺了些但谁不想这样呢。他在序中说集中的词大多是为了方便曲子演唱而写的歌词,这正是唐五代词的本意。文人还停留在词为艳科的认识上,所以更不必苛求那时候的词人们只知咏风弄月,这些填艳词的文人他的诗可能完全是另一个风格。月映长江秋水,分明冷浸星河。浅沙汀上白云多,雪散几丛芦苇。扁舟倒影寒潭,烟光远罩轻波。笛声何处响渔歌,两岸苹香暗起。欧阳炯的这首《西江月》没有脱离李白最初定的调子,依然是江月,依然是空朦的天地,但淡远清幽中微凉的愁思还比李白来得意味深长。《西江月》里最熟悉的是辛弃疾的那首“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但最喜欢的是他的另一首“遣兴”: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功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如何?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其实从词的意境来说,这一首实在不够精美,但胜在洒脱跳达,纵是全部口语也有太白遗风,这般潇洒在辛词中也算难得。从唐人诗中得名的词牌名实在不少,另一个由七言诗中得来的词牌名同样是当时教坊中经常演奏演唱的一首曲子。那时两百多首教坊曲除了乐工自创,还有许多来自民间。这些来自民间的乐曲也期待着著名的诗人的作品倚为新声,比如浪淘沙就是这样,本来是民间咏淘金人劳动情景的民歌,但由于有了刘禹锡和白居易的大力倡作,遂由民歌而变为士大夫咏怀托志的心声。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随波逐浪到天涯,迁客西还有几家。却到帝都重富贵,请君莫忘浪淘沙。前一首是刘禹锡的,后一首为白居易的。他们两个都喜爱民歌俚辞,分别以浪淘沙为名做了一组乐府体的七言绝句。每一首都贴合大浪淘沙的本意,语言通俗明白,不失典雅,即便是其中用典也都了无痕迹,当然他们想表达的意思都是宦海沉浮如海浪不平静,但终有“吹尽狂沙始见金”的一天。相对来说,刘禹锡的这组《浪淘沙》比白居易的立意境界都要来得好。而怀古咏志一类的诗,在唐代本来也没有几个人可以作过刘禹锡。他多从小处着眼,玄都观里的桃花,王谢堂前的飞燕,细微处动人心,比起李白的神人仙迹更入世,所以他会从基层干起,会参与“永贞改革”,倚浪听涛也好,登高望远也好,有一份实在的志气在里面,不似李白大而无当的空落。双调小令《浪淘沙》,是南唐李煜创制。由七言而变长短句,五代时教坊曲的本调肯定也已做了变化处理,否则民歌曲调怎么配合激越凄壮,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复杂情绪呢。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后主词是心血凝成,小令也弥漫着如山般的沉荷,无一字不浅显,无一字不泣血。欧阳修也做《浪淘沙》,聚散苦匆匆这样的句子放在现在也是可以直接入歌的好词,只是词再也不是只供伶人拍香檀以助妖娆的辅助工具了。多久以前他们还在怀古,而谁会怀念现在的我们?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玉楼春与诉衷情撩开《花间集》的秀帏罗帐,拂去那些香粉沉屑,你看到了什么?晚唐五代才子们在家庭和朝堂以外的一个最重要的地方,他们在找寻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从唐传奇中延续到花间集里,我细细地看去,这花间柳巷歌声里的柔媚与艳丽是才子们一厢情愿打造的场面,他们是多么愿意沉湎于这样的感觉,那些与他们相识的女子永远不会是他们的妻甚至不会是他们的妾,他们毫无顾忌毫无负担,她们是青楼歌馆中的红粉,唱他们写的歌,吟他们的诗,爱着并且等待,身体连同心灵——至少在词中他们是这样以为的或者是这样要求她们的。你不能说他们只是在比,谁比谁更风流蕴藉,谁比谁在歌妓中更受欢迎,谁比谁的歌词写得更婉转香艳,如果只是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读它?跳过那些夜晚床帏间的“三级”场面,忽略酒宴歌舞钱色交易的背景,字里行间那样的浓丽精巧,柔肠百转。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过于复杂,那些疑似的爱情被文人们涂脂抹粉,被传奇故事渲染着色,看不到真相。就像霍小玉和李益。几十年后,崇山峻岭隔阻了北方的战火,在西南温软的山水间,偏安一隅的小朝廷里的才子们常常想起他们的故事,在《花间集》中小玉的绝世姿容和哀婉的形象若隐若现,只是他们有意回避了其中凌厉惨酷的那一面。他们让小玉的窗前和楼外只生长一种叫等待的植物,永远以一种哀艳的低姿态给他们以心灵的安慰。说实在的,我一直无法将那个写了“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的中唐大历才子边塞诗人李益与传奇小说《霍小玉传》中的那个负心的李十郎联系在一起,但事实上他们就是一个人。霍小玉原来出身于贵族世家,父亲是唐玄宗时代的武将霍王爷,母亲郑净持原是霍王府中的一名歌舞姬。因为姿容歌舞动人而被霍王爷收为妾。在净持身怀六甲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安史之乱,决定了还没出生的小玉的人生。家破父亡后,母亲被逐,十六岁的小玉沦落为一名歌舞妓,容貌秀艳,歌声奇艳。母女俩还存了一线希望,只作个卖艺不卖身的“青倌人”也许有朝一日还可能名正言顺地嫁为人妻,精挑细选啊,谁人还能比大名鼎鼎的李十郎更合适?那时的李益刚中了进士,正在长安等待朝廷委派官职,而这之前,他就已经名动朝野。“微风惊暮坐,临牖思悠哉。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给弄潮儿。”歌楼酒坊间李公子的词已是一曲难求,好一个知心人。在一个春意盎然的傍晚,李益来到崇德坊霍小玉家,两情相悦即成欢好。《传奇》中直言不讳地说小玉爱他的才,他中小玉的色。在当晚两人纵意爱怜的时候,小玉喜极而泣,悲从中来。她对李益说,我知道你今天所爱的不过是我的姿色,而这总会过去。李益信誓旦旦决不变心还立字为证。这是我看这个故事最难过的一段,在最欢愉的时候最深的悲伤。可怜聪明的小玉,事情的变化比你预想得来得更快也更无情。后来看《花间集》中文人们不厌其烦惟恐不细地对此类场景的描述,心里有隐隐的厌,我宁愿那些女人都是逢场作戏,他们承担不了你们的真情。李益任职前返乡,家中已为他定下亲事,女方是大族又是亲戚,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而李益似乎并没有犹豫反抗的心理过程,他迅速地自动地忘记小玉,行为几近人间蒸发。小玉为寻他四处打听,散尽财物,其间的心酸苦楚不是一般的怨妇盼归,小玉是真的爱他,共同生活两年间的点滴都成了刻在心头的伤,不是要他来娶他,是想见他,她夜夜哭泣。而他竟然不给她一点儿可能。凉薄至此,京城中的侠义之士看不过去,将他挟持到小玉的病榻前。小玉见到他,哀伤欲绝,对他说我恨你,死了也要变厉鬼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说完将杯中酒泼在地上,表示覆水难收,气绝而亡。故事发展到这里,委实不能再看下去,真正的传奇已经结束,后面李益被鬼纠缠一辈子疑心自己的妻妾不忠而终身不再有幸福的结尾是老百姓良善的愿望,我是不愿意小玉这样折磨自己的,更不愿意看到无比爱的结果是无比恨,虽然我真切地知道爱的背面只能是恨而不会是其他任何一种感情,如果你真的爱过。就是这样,虽然出发点不一样,但花间词人们也像我一样自动省略了故事的后半部分,他们将小玉当作世间最痴情的女子,安放在小楼上,宁愿她夜夜含愁凝眸站成一块望夫石。这真是一种畸形的模式,青楼女子是文人们精神世界与文学创作的源泉,家庭里夫妻不讲情爱,他们骨子里与异性心灵与身体交流的渴望只能在青楼中完成。这种渴望在晚唐五代轻浮放荡的风气中变成了集体癔症,前后蜀因为有王衍和孟昶的倡导和表率作用,这种审美和时尚更被打上了永远的印记,秦淮河上的艳情故事在唐早已就开始了预演。温庭筠在花间开篇之作里就有:“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的句子,这里的玉楼还是闺房的通称,到了牛峤的《玉楼春》,小玉正式成了思妇的代表:春入横塘摇浅浪,花落小园空惆怅。此情谁信为狂夫,恨翠愁红流枕上。小玉窗前嗔燕语,红泪滴窗金线缕。雁归不见报郎归,织成锦字封过与。小玉的怨愁岂是一个嗔字可以形容的,花间通例的轻软,一腔柔情一往情深,却找不到着力的地方。到了顾夐手里,始见“玉楼春”三字:月照玉楼春漏促,飒飒风摇庭砌竹。梦惊鸳被觉来时,何处管弦声断续。惆怅少年游冶去,枕上两蛾攒细绿。晓莺帘外语花枝,背帐犹残红蜡烛。柳映玉楼春日晚,雨细风轻烟草软。画堂鹦鹉语雕笼,金粉小屏犹半掩。香灭绣帷人寂寂,倚槛无言愁思远。恨郎何处纵疏狂,长使含啼眉不展。青楼就这样成为了玉楼。《花间集》中的《玉楼春》基本都是一个基调和内容,写给那些女儿们诉说衷情。这个顾夐在风格雷同的花间词人中也算比较突出的,词句意象清新生动,情致极其悱恻缠绵,还常用口语入词,清新明媚。另一个词牌《诉衷情》中最记得的句子也来自于他: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这一句“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真是一句动人的大白话,难为身为后蜀主孟知祥太尉的他能有这样体贴细腻的心,可谁能做到?李益如果曾有过一刻替小玉想过,何至于爱恨变幻两重天。换位思考需要用理智的缰绳约束感情,可人心慌乱,每个人都是孤独,我们只关心身边的那一点温暖,你那一腔柔情我当真只能取一瓢饮,太多我承载不起。《诉衷情》本是一首唐教坊曲,用作词牌最早也是在温庭筠的词中,开始是一个三十三个字的单调,顾夐加字,后来也用双调四十四个字。《花间集》中弥漫着这种似是而非的眷恋和衷情,你不能当真,也不能不当真。千年后的我们不会幻想自己是那个为了谁而痴心等待的断肠人,但在某个不曾预料的时刻遭遇到一段感情,那些句子如早就在心里埋下的种子突然地开出凄艳的花,让人防不胜防地哀伤。《玉楼春》到北宋以后渐渐脱离了花间的局限,以宋祁的一首最为人称道,如果不是韵角上的问题,这个词牌是可以当作七言诗来读的: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喜欢欧阳修的这首,用疏放的豪语写极深的哀情,脱离了艳科唱词,境界自然不一样:樽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而《诉衷情》在晏殊的手里是一段类似花间的相逢: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东城南陌花下,逢着意中人。回绣袂,展香茵,叙情亲。此时拚作,千尺游丝,惹住朝云。真是好,时间、地点、人物、心情无一不好。艳遇本该是这样春意喜人,诗意浑然。老晏的小令真当得“风流蕴藉,温润秀洁”的评语。陆游也作《诉衷情》,但那是真正的无关风月了:当年万里觅封候,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鹧鸪天与鹊桥仙这是我最早就想写的一个词牌名,只所以迟迟不能下笔,是因为我要找一只鸟儿来和鹧鸪相配,更关键是鹧鸪天这个名字在脑中引起的联想太过牵绊,而那个以《鹧鸪天》闻名的相国公子更是好象欠他的情一般,不能轻易言说。我对四川三州尤其是阿坝和甘孜里的景色,一直有着无可救药的向往,仿佛有魔咒吸引着,一去再去。记得有一年,到阿坝去看红原和花湖,路上要翻越一座名为鹧鸪的雪山。因为词中有此一名,所以对这山也有了些好感,似乎那是一座多情的山。五月的鹧鸪山,海拔4400多米的垭口一片银白。风吹得人站不住,雪线以上几乎没有植物,只有一些低矮的顽强的小草,天空是耀眼的蓝,抬头望去,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山顶有藏min推积的尼玛堆,经幡飘扬。没人知道为什么这山有这样一个名字。那种羽色黑白相间,以叫声闻名的鸟儿也不产在这寒冷的藏地。想来应该是一个音译吧。其实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人的思维无论如何是不会纠缠在宋人的长短句里的。这之间的落差太大,那些温暖的伤感的闪烁着金子般光彩的词句跟这座圣洁神秘亘古的山实在没什么关系,可下山的路上,脑中却挥之不去那些句子: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终易散,且长闲,莫教离恨损朱颜。惊梦觉,弄晴时,声声只道不如归。这山上山下是如此不同的两个世界,这心里心外是如此难辨的两种情绪。心随云走,在时间的另一端,在世界的彼岸,殊途同归,吾与谁归?无端地,《鹧鸪天》于惯有的感伤哀怨之外,更让我读之有难解的苍茫与绝望。《鹧鸪天》词牌来自一句唐诗“春游鸡鹿塞,家在鹧鸪天”,只是关于这句诗的作者历来难辨,有郑隅、郑嵎、郑山禺等几种说法,应该是当时人记录的笔误。不过在唐代,诗中咏鹧鸪的本来就很多,不说那个有“郑鹧鸪”之名的郑谷,就是李白都曾自比鹧鸪,“我似鹧鸪鸟,南迁懒北飞。时寻汉阳令,取醉月中归。” 鹧鸪鸟是一种生长在南方的喜欢温暖的鸟。晋人书中就有记载,说这种鸟喜欢朝着太阳飞,又叫“随阳鸟”,发出的叫声就像在自己呼唤自己。这当然是人们的想象,古人想象力比我们丰富生动得多,他们说鸟有鸟言,它们不仅说自己的语言,而且还会说当地人的方言。所以一种鸟在不同的地方会有不同的叫声,也有不同的名字。只是现在的人越来越孤独了,只与机器对话,再听不懂鸟语了,不过就算听懂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好话说给人听。鹧鸪在唐诗中的意象主要体现在心性向阳和乐声《山鹧鸪》的婉转凄恻上。唐时的乐曲《山鹧鸪》,应该是笛子一类的吹管乐,南国民间乐曲,笛声清越。最喜欢听鹧鸪曲的应该是晚唐的许浑,他为鹧鸪曲写了许多诗,像“南国多情多艳词,鹧鸪清怨绕梁飞”“金谷歌传第一流,鹧鸪清怨碧烟愁”等都是描写这种乐曲的。不知道为什么姜夔在《宋史乐志》里说它“沈滞郁抑,失之太浊”。再后来兴起禽言诗,更有人将鹧鸪的叫声形容为“行不得也哥哥”,这完全是将人的感情加在鸟身上,这鸟儿不复是它自己了。《山鹧鸪》因为是笛曲似乎不太适合在乐坊酒肆填词演唱,所以唐五代并不见有词作,到了北宋初年,才仿佛一曲笛音御风而来,高雅风致、清灵悠扬直入那些风流才子的寂寞心灵。离愁别绪,感怀身世,一股凄凉哀婉的风迎面吹来。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拌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晏几道是宋初重臣晏殊的小儿子,心性高洁,为人重情,人皆谓痴。不与达官贵人来往,与官场无意。连苏东坡上门求见他都不见,说当今朝中的这些得意之人一半都是我家旧客,没空见。骨子里有自我放逐的意味,连科举都不去参加。后来家道中落,他也安贫若素。仿佛冷眼看世情,一副柔肠只为那些水样清灵的女儿。上面这首《鹧鸪天》总让人想起宝玉和晴雯,公子多情,女儿薄命。“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千载之下,这样的句子,杀伤力丝毫未减,繁华与凄凉,同心而离居,思念的利轫在时间深处闪着温暖的光,有时侯甘愿被它一剑毙命,死在那甜蜜的回忆里。晏小山填了许多首《鹧鸪天》,题材类似,但秀句异彩,每首都动人。我想这是因为他情真吧。填《鹧鸪天》的词人很多,几乎是有宋一代最流行的词牌名之一。贺铸、辛弃疾、李清照、姜夔,后来的元好问都有很多词作。贺铸因为有一首著名的悼亡诗里有“半死桐”三字,所以这一阕也有此名字,还有叫“于中好”的。因为太爱小山,几乎不想录其他人的,但辛弃疾这首也很清灵,比另一首“壮岁旌旗拥万夫”好多了:晚日寒鸦丅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栏干不自由。好了,让我们放飞鹧鸪这只伤情鸟吧,就像江南丝竹中的那首著名的《鹧鸪飞》一样,结束在欢快振翅的悠远中,那本是一只雄健高远有英气的鸟儿,千百年来它也忧伤够了。让我们看看另一只带给人喜悦与温情的鸟儿吧,喜鹊,自从为牛郎织女搭了那座最浪漫美妙的桥,中国人就爱上了它们。在唐,已有诗人多番咏叹。到宋,填过《鹧鸪天》的欧阳修创制造了《鹊桥仙》:月波清霁,烟容明淡,灵汉旧期还至。鹊迎桥路接天津,映夹岸、星榆点缀。云屏未卷,仙鸡催晓,肠断去年情味。多应天意不教长,恁恐把、欢娱容易。牛郎织女的故事在汉代已十分流行,鹊桥是最有古中国情调的词之一。古人参照天象而创美丽神话,每一颗星都有故事。这是古人与天地目结神合的灵感,可遇而不可求。欧阳修这首词没有脱离相见时难别亦难的旧意,这一阕是专为等待秦观的到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小晏都是千古伤心人,“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真是说的不错,真正好的词不用一个典自己就能成经典。若将古往今来的情诗排列一下,这一首永远都会在排在前十名。只是后来被人念得太多了,锦绣句子从无数口中出,更难免被浮滑浪子做了始乱终弃的烟雾弹挡箭牌,可怜痴心女子纵使不满足也没有办法,总不能都像朱淑真那样大胆地喊,我就要朝朝暮暮。所谓的“刹那即永恒,只要曾经拥有”,真是谈何容易,说来骗人骗己。秦观这一阕更是贴合了词牌名本身的含义,后人因为喜欢,也有直接把它叫作《金风玉露曲》的。词牌中喜鹊出现了不只这一次,在《鹊踏枝》中我们已经听闻过它雀跃的啼声,只是喜悦欢畅从来都不是词中本意,幽远静美,浅吟低唱的歌声中,忧与愁与生俱来,何关天地,更何况春去秋又来,鸟鸣花自开。少年游与醉花阴少年总是一个令人惆怅的词,一旦人开始说少年那就是回忆的开始,不管曾经是鲜花著锦,如花美眷还是放浪形骸,窘困逼仄,岁月都不再属于自己了。我读晏殊和柳咏的《少年游》会有天上人间的感觉,一个说“长似少年时”,一个说“不似少年时”,都是回忆,人生就是这样的不同。芙蓉花发去年枝。双燕欲归飞。兰堂风软,金炉香暖,新曲动帘帷。家人拜上千春寿,深意满琼卮。绿鬓朱颜,道家装束,长似少年时。一个人一生顺畅,事业家庭爱情圆满,看着眼前良辰美景,怀念过去可以更好地教育下一代,但晏阁老从小就顺,天资聪颖没有吃过什么苦,这样的人生没有更多的激励作用,所以儿子晏小山走上另一条路,也是物极必反,生活好象永远都在别的地方,可是谁也找不到。老晏如果想在小晏的身上找到他的少年影子注定是不可能的了,才华可以相同,寂寞心境却绝不同了。柳咏呢,彻底的放弃之后得到彻底的解放,既是白衣卿相,你还能奈我何。他在《少年游》中说“狎兴生疏,酒徒萧索”,骨子里透出来的是萧瑟的冷,“不似少年时”说不清是怀念还是厌倦。柳咏词多为歌妓填词而作,这是他主要的生活来源,歌词写得好,是因为他有生活,醉卧花阴也要有真心才成。走过汴京城繁华的街市,酒楼、茶坊、小食店,远远地看到桑家瓦子高悬的红灯笼,听到那里传出管弦笙歌,后世被我们称为风花雪月的雅词有多少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拂去铅粉残妆,我看到有人曾交付真心。咏妓之作毕竟不同于赠妓之作,这一番在“少年游”中醉卧花阴的,是另外两个人。张耒,少年才俊,十七岁的时候在陈州得到苏轼和苏辙的赏识钟爱,二十岁考中进士,苏轼曾称赞他的文章“汪洋淡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他也一生都以苏门弟子自居。苏轼在京城负责贡举考试的时候亲点张耒作他的助手,可见对他的倚重。苏门四学士的命运由此也跟他们的老师紧密相连,仕途坎坷是他们共同的人生轨迹。张公子不像其他三位,他学老师为文作诗,但词于他似乎另有隐情,平生所作词作极少,两首最著名的词都只跟一个女人有关,她就是刘淑奴。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偎花映烛,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敛双蛾。相见时稀隔别多,又春尽、奈愁何。刘淑奴是许州最有名的歌妓,大名鼎鼎的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为她写下这首《少年游》,完全不顾老晏定下的格律,惹得后人对这一个词牌多有创新,添字减字,自由得很。看到“看朱成碧心迷乱”的句子,立刻想到《天龙八部》里的阿朱和阿碧,两种最亮的颜色,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可是张耒不是段正淳,没有人可以真得成为段正淳。女人的迷乱被男人看在眼里,如果他良善,她得些怜惜,如果他只是嬉戏,她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淑奴是官妓,官妓只应招陪宴,在宋代,官妓和民妓有着根本的区别,她们有些像唐乐府里的歌舞伎,一种由官家拿钱供养的职业,是严禁和应酬交往的官员发生性关系的。年轻的张耒刚到许州任上,便猝不及防遭遇了他以后怀念一生的女子。淑奴的歌声姿容让他痴迷,而他也是她仰慕的才子,酒席间她尽饮,渐渐地醉了,歌也唱不了了,后来醉得很了,连颜色都分不清了,可她记得张公子,那个一心想听她唱歌的张公子,几天后他为她写下上面那首《少年游》,她的心不是没有动。后来他再见她,她将他延入闺房,帘幕低垂,香炉里轻烟袅袅,她问他:“可能帮我脱离乐籍,您的老师苏大人不是曾经用一首诗帮润州郑容、高莹脱籍从良?” 淑奴说的是苏轼做客润州,润州太守宴席款待,席间官妓郑容、高莹二人趁机请求落籍从良,当时规定官妓要想从良必须得到本郡长官的批准,太守请苏轼代为决断。苏轼写下《减字木兰花》一首:“郑庄好客,容我尊前先堕帻。落笔生风,籍籍声名不负公。高山白老,莹骨冰肌那堪老,从此南徐,良夜清风月满湖。”这是一首藏头词,将每句句首的字合起来便是“郑容落籍,高莹从良”。可张耒不是苏轼,他还没有那么大的名声和面子,他握着淑奴的手,犹豫了。应酬唱合是一回事,落籍从良是另一回事,而如若与官妓有超出一般酬唱的关系是有危险的。他是担心还是退缩了?这其间的辗转犹移和矛盾我们不得而知,而他终是离开了她,“别离滋味浓如酒,著人瘦。此情不及东墙柳,春色年年依旧。”春色依旧,而他从此再不作词,仿佛对自己这段感情的交代。每念及此,我的心微微的酸。在艳情相思泛滥,软语温香如空气环绕的宋时,张耒像一个寂寞而坚持的人,我愿意相信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有了这个故事,周邦彦那首有着令人啼笑皆非或浮想联翩背景的《少年游》就有点入不了我的眼了,传说他和宋徽宗同好李师师,一次他在师师处的时候,皇帝也来了,于是这个专为皇帝造新曲的大词人钻入床下。其间的不堪想起来只是滑稽。后来他写《少年游》记此事: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吹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宋风其实并不是想象中的艳,规矩是明确的,虽然处处勾栏瓦舍,但分得是很清楚的,故事笑谈而已。只是《少年游》的曲调变化多端实在是词牌中少见。是谁说的,人不风流枉少年,可风流也分个高下雅俗,接下来的故事也跟苏轼跟官妓有关。毛滂,《醉花阴》由他而来,这里也有一个让人怜惜的女子,她叫琼芳。毛滂和张耒几乎同时出生。虽然他没有名列苏门学士,但同样也受到过苏轼的指点和提拔,就像称赞张耒一样,他赞他“文词雅健,有超世之韵”,评价不可谓不高。苏轼对那些有才华的后生晚进是很看重的,这可不容易做到,历史上有不少大家对诗名日隆的后辈排挤打压的例子可不少。檀板一声莺起速。山影穿疏木。人在翠阴中,欲觅残春,春在屏风曲。劝君对客杯须覆。灯照瀛洲绿。西去玉堂深,魄冷魂清,独引金莲烛。这首《醉花阴》来自毛滂,因为有“人在翠阴中”而得了这个沉香幽冷的词牌名,歌罢酒散,唱歌的女子有清冷的灵魂和命运。北宋年间的歌妓名字都极雅,且喜欢用重字,安安、小小、盼盼,琼芳也是。她的歌声如黄莺婉转,毛滂在杭州做法曹的时候时候与她相爱了,三年后期满离任,在途中他怀念她,在一首《临江仙》中写下“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的句子。据说苏轼在席间听到歌妓唱这只曲,大为惊讶赞赏,得知是他的属下毛滂所作时,马上命人去追赶已经离职的毛滂,并连声责怪自己居然不知道属下有这么一位才子,毛滂被追回后他们联席长谈数日。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被后人怀疑,因为苏轼在杭州的时候,毛滂一直在饶州,不曾是他的下属。但我喜欢这个故事,这是典型的宋代词人的故事,因为一句词而得名,甚至改变人生命运。从士大夫到民间俚巷,词仿佛就是人们的另样生活,士大夫借此表现真性情的一面,百姓们听得热闹,而这中间是那些有才有貌,才艺俱佳的歌妓们,她们是那个社会温柔的抚慰,是俗和雅之间的桥梁,她们独特的情趣和审美也成了社会的流行风尚。可是谁在怜惜她们?琼芳回来如何,同样不得而知。她和淑奴一样留在了发黄的纸页里,你在翻阅宋词的时候会发现她们模糊的背影,隐约的歌声,这总还是给我们安慰。宋词中赠妓(伎)词太多,多为戏作、即席之作,而像张耒和毛滂这样的将她们的名字郑重写来而情意真切的,殊为难得。几十年后,一个才贯古今的女词人诞生了,她专为宋词而生。《醉花阴》还有比这一曲更动人的吗?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点绛唇与眼儿媚江淹是南北朝时候的奇才,诗文词赋都写得好。“梦笔生花”“江郎才尽”两个成语都来自他。其实寻常写东西的人何尝不期待自己也有一段飞来奇遇,可以不费功夫文章天成。就像小时候听了神笔马良的故事,哪个孩子不盼望自己拥有神奇本领。南北朝时贵族门阀制度严苛,不似唐宋科举制度逐渐完善,寻常读书人那时还根本奔走无门,没有出头之日。像江淹这样出身贫寒,靠文章得到赏识,跻身仕途,而且还能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历经宋、齐、梁三朝而全身而退,实在也算一个足堪分析的个案。至少他肯定不是后人附会得那样是一个因为生活安舒了而心性懒惰的人。也不知道后来那些个“黄金屋”“颜如玉”的谎话误了多少苍生。但事实就是这样,给你一条科举进仕之路已是皇恩浩荡,还不上赶着苦读苦背。越往后走路越窄,越是承平岁月越反倒没有选择了。话说回来。江淹的五言古诗有许多怀古忧思之作,那时候的诗还没有后来格律的约束,好象是长在乡间蓬勃的花草,自然舒朗。江淹虽是北人但在江南长大,吴烟楚辞对他有很大影响,诗中不乏香草美人之喻和飘摇怅惘之思。有一首写一个美丽女子游春,路人争赌围观的盛况。“江南二月春,东风转绿苹。不知谁家子,看花桃李津。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行人咸息驾,争拟洛川神。”可不知为什么我读它立刻想起的是那个美男子潘岳,那个一走到大街上立刻被人围观,将瓜果花草投掷于车的那个帅哥,那才真叫追星呢,还是偶像级兼实力派的。这首诗里惟有“点绛唇”三个字应该是性别确指(洛神本也可以男女不辨),好象古代男子没有点唇的习惯吧。古人形容女子形貌,一般着眼眉目,好象唇并不很受重视,唇只要小,重在吐气如兰,樱唇轻启,全在一个动态。如若画在画上,只看周肪的“簪花仕女图”就可明白,那唇色当真只是一点,上下各画一个小半圆,合在一起可不是一颗樱桃。画这样的妆,好象必要把脸涂得雪白,眉点得漆黑,以显得那唇的红——怎么好象日本艺伎的装扮?也许他们本来就是跟我们学的——所以才有“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的时尚彩妆,这个江淹倒还与时俱进呢,据说他的相貌也不错,要不怎么叫江郎?这种风尚到了唐肯定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挥,并成一时之流行,丰美仕女们穿短襦长裙,肩披丝帛,短而粗的眉,凤眼樱唇,额饰花钿。一个个像画在墙上的蝴蝶,风吹过,好象随时还可起舞,丰满的体态和飘逸的舞姿也不觉得矛盾。《点绛唇》这样的曲调最初一定是歌咏女子情态的,曲调轻灵婉转,虽是小令,上下片换头,节拍也不一样,想来当初唱起一定是莺燕清婉,精巧喜人的。后来曲调虽失,但从秦观和李清照的词中仍能体会出其中幽美灵动的感觉。只是已跟美人彩妆没有关系了。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少游贬居郴州,对桃源的向往体现在许多诗文里,此一阕烟水迷茫,风起花落,尘缘渐忘似有禅意了。闲倚胡床,庾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别乘一来,有唱应须和。还知麽,自从添个,风月平分破。这是苏轼的《点绛唇》,有自比东晋时六州都督庾亮的意思,那庾亮号征西将军,有一番文治武功。但苏学士自更旷达高远。最喜欢的《点绛唇》当然还是要数易安的这首: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好处自是不必多说,这样的天真娇憨情态比那些个男诗人们的揣度想象何只动人百倍。虽然词讲究个“要渺宜修”,但纯以男人口吻描摩女子情状,总好象不妥,写得太好太真,反让人生出不舒服的感觉,要么轻佻要么有点变态。所以读易安没有丝毫障碍。只是回想易安人生,快乐的日子也如花谢叶落,梅熟子散,让人心痛。易安年轻时候的词句里这样的欢欣喜悦还有许多,可是“眼波才动被人猜”的日子后来成了永不再来的回忆。眼睛相对于唇来说,在古代文人心目中的地位可要高出许多,历来秋水秋波,眉眼盈盈就是诗人心目中最动人的画面。这肯定可以从“风”“骚”中找到源头。欢悦时是美目盼兮,忧愁时是“目眇眇兮愁予”。《眼儿媚》的词牌来自南宋的《古今词话》一书中的记载,据说来自于王安石之子王雱的一首抒发相思之情的词: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王雱初遇翰林学士庞公之女庞荻即一见钟情。宋时风气开放,赏春乐游之事平常,时近清明,花嫣柳艳,乍暖还寒。汴梁城外青山碧水,陌上游春扫墓之人不绝。正是江淹美人诗中描写的情景。两个俊男美女机遇巧合在婚前就得相见,又门当户对,自是一段好姻缘。虽然庞公与王安石政见不一致,但两家还是结了亲。可惜王雱人虽长得帅,但身体很弱。以至夫妻分居,后来庞荻奉王安石之命改嫁,嫁的是神宗的弟弟,也是王雱的好友昌王赵颢。据说庞荻再婚之时,王雱病危,弥留中写下这首词,不久去世。年仅三十三岁。赵颢善待庞荻,临终前对三个孩子说要替他继续照顾他们的妈妈。初读到这段故事,很是感慨。庞荻在王雱生前就别嫁而非被休在那个时代几近惊世骇俗,王安石父子对庞荻的一番用心与深情实在有超越时代的人文精神。而昌王赵颢的始终如一也足以动人。庞荻何幸。有这种人品,纵使变法失败,北宋也是幸运的。后来贺铸有一首《眼儿媚》被认为是这一阕词的正声:萧萧江上荻花秋,做弄许多愁。半竿落日,两行新雁,一叶扁舟。惜分长怕郎先去,直待醉时休。今宵眼底,明朝心上,后日眉头。这样的眼已经不是“临去秋波那一转”了,易安的“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却原来是这里出处。《眼儿媚》中徽宗赵佶有一首堪比李煜: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开封城里的绝世繁华只剩萧索残垣。因为北宋亡了,所以他是一个失败的皇帝,历史没有给他其他的选择,责任不可以推卸。但谁又知道一个好皇帝和一个好画家一个好词人对后世来得更有意义。家国都是要消亡的,那盈盈秋水,淡淡春山,那娇嫩朱唇,如花红颜,如同卷轴里最动人的画面,在千年后某双寂寞的手里轻轻被展开,还是那样顾盼生辉,还是那样妩媚动人……摸鱼儿与双双燕宋室南渡之后,女真族统治中原,金朝与南宋对峙一百多年。这一百多年的词坛,南方有辛弃疾、姜夔,北方有元好问。元好问出生的时候已经南北对峙,他身上有鲜卑人的血统,故国家园对他来说是北方金人治下的山河,同样是战乱的末世,他的黍离之悲不是南宋的灭亡,而是蒙古人灭了他的金国。跳出汉文化的唯我独尊,其实在金世宗和章宗统治年间,北方政治安定,文风蔚起。只是后人大多数时候不会把目光过多地停驻在北方,就像南北朝时候的北方,和后来的金受冷落一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我们的汉唐和宋有那么绚烂夺目的光彩,北方文化圈中任是奇绝卓越的人才也难以超拔出头。就如同我对元好问,纵然知道他好,可也不如说到欧晏、苏辛那些有种自己人的感觉。其实还是读书太少,心胸狭窄。七八百年过去了,燕赵江南几分几合,词章中词人的心幽微深曲一脉相传,更何况如今世事变迁,我们还须借助海峡那边的文化人帮助普及诗曲歌赋。现在三四十岁的人,有几个人敢说他第一次知道“在水一方,蒹葭苍苍”不是从琼瑶的小说里,知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不是从金庸的武侠中?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元好问《摸鱼儿》词中读到这句时,心里的惭愧,仿佛借了人家的东西用了很久,不但据为己有而且浑然不觉,更不曾想过要向那人微微致意。章宗泰和五年,元好问十六岁,随继父到太原赶考。在汾河边遇到了一位猎人。猎人告诉了元好问一件奇异的故事。几天前,猎人捕获了两只大雁,雄雁脱网而出,雌雁则被缚网中。猎人将雌雁擒回家,雄雁凝望着网中的雌雁,一路跟随,在空中悲鸣盘旋不去。而雌雁亦在网中呜咽,不吃不喝。后来猎人杀死了雌雁,看到爱侣已亡,那雄雁竟一头从空中栽下,以头撞地,殉情而亡。年轻的元好问被深深地感动了,他没有埋怨猎人的无情。他从猎人手中买下了这对大雁,将这对忠烈的爱侣埋葬在了汾河边,并用石头垒起了墓,为他们的爱情写下了一首《雁丘词》,用的是《摸鱼儿》的词牌: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曾经天南地北共度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说雁还是说人?当年汉武帝渡汾河,箫鼓喧天,棹歌四起,何等热闹。而今平林漠漠,荒烟如织。雁死不能复生,草木黄落的时候,大雁再不复南归,纵使有山鬼招魂亦无济于事。我读诗词素来不喜逐字逐句解读,但如若不清楚他词中隐喻的典故,怎能明白元裕之沉郁的感痛?常理度之,十六岁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这首词虽然是他后来改定了,但才气初显也已惊动世人。元好问27岁的时候,蒙古兵攻陷了金大都北京,金朝被迫迁都开封。元好问为避战火,退居到河南福昌,在那里他听他的朋友李用章说到了另一个故事,这故事和殉情的大雁一样让人动容。北方虽然在金朝制下已久,但礼教风俗依然是中原规矩,大名那地方有一对相爱的男女,不知什么原因两人不被家庭认可。也许未得媒妁之言私定终身本身就犯了天条,那时毕竟是理学盛行的时代,人们早已经没有了先秦时候自由相爱的机会,连唐时的宽容气氛也已消失殆尽。突然有一天,他们失踪了。人们都以为他们肯定是私奔了,父母亲戚竟皆蒙羞。可几天后,采莲人在荷塘中发现了他们,他们拥抱在一起,永远地,沉在那里。到了仲夏,那荷塘中开满荷花,居然没有一株不是并蒂开放,而原先洁白的荷花这一年有了殷殷的红色。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我不知道元好问有没有去过这个故事发生的荷塘看过,有没有真的看过那些忧伤的并蒂莲,亦或者像他说的,那年的秋天,他携酒来到荷塘边,看满池荷花落尽,红衣零乱,有雨声打在荷叶上,满池泪水,声声叹息。二十七岁的他比十六岁的时候更深婉沉痛。元好问生活在金末元初的动乱中。词中大部分是纪实感愤之**情之作其实在他三百多首词中只占了很小的比例,但只要有这么两首《摸鱼儿》就够了。长长的宋词的河流中,我们看过了太多的轻怜蜜爱,听过了太多的相思情愁,情不真意不切不是好词,可在元好问之前没有人说过生死相许,在他之后人们知道至情至爱必得生死相许。宋词中的爱情必得等到元好问来提升境界,凄凉幽怨不是他要的结局,他身上有云朔之气,说得出狂歌痛饮、海枯石烂这样的话,情词题中本该有这样烈艳决绝的一笔。突然感伤,想起金庸的杨过和小龙女,他说,世间真正的情爱惟有发生在两个天生具有至情至性秉赋的人身上。如果上天让这样的两个人碰上了,他们可以演出一段惊天动地的故事。平凡如我们,谁还可以为谁一拼生死,遇到了爱上了,你侬我愿,爱过了,放开手,各走各的路,爱情可以反复地开始和结束,人人都有金刚不坏身。社会是宽容了,而我们对自己亦太过宽容了。为多情、和天也老,不应情遽如许。请君试听双蕖怨,方见此情真处。谁点注。香潋滟、银塘对抹胭脂露。藕丝几缕。绊玉骨春心,金沙晓泪,漠漠瑞红吐。连理树。一样骊山怀古。古今朝暮云雨。六郎夫妇三生梦,肠断目成眉语。须唤取。共鸳鸯翡翠、照影长相聚。西风不住。恨寂寞芳魂,轻烟北渚,凉月又南浦。元好问之后,元人李冶也用《摸鱼儿》曲调填双蕖怨,可见这个故事在金元之际是非常流行的。《摸鱼儿》本来是唐代玄宗朝时来自民间的教坊曲,唱的是捕鱼人的生活,但不同于《渔歌子》的清新疏朗,这一曲低沉跌宕,宋人多用来表达沉郁婉转的词意,并没有专门咏渔人生活的词。辛弃疾、晁补之都有佳作,但因为有元好问的这两首,别人的再好,提到《摸鱼儿》,脑中第一时间想起的只是《雁丘词》和《双蕖怨》了。想到词谱中有《双双燕》的词牌,却没有《双飞雁》,这鱼儿枉担了虚名,倒不如那双大雁在词中留下了盛名。“天远雁翩翩。雁来人北去,远如天”(《小重山》),“离肠宛转,瘦觉状痕浅。飞来飞去双语燕,消息知郎近远”(《清平乐》)元好问几首可数的情词中,都有雁燕的形象。虽然燕不如雁,但燕又何尝不是双飞双栖,冬去春来,故园念旧,这小小的生命也有伶俐感伤的情怀。“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不知怎的想起《诗经》中那双悲伤的燕子。这是《诗经》中我读来最悲伤的句子之一,古诗就有这样的力量,直直的坦白,比兴起赋都是自然,却有最直接的效果。年轻的卫君说他和那个即将远嫁的人就像一双燕子,前后相随。可是现在他却再不能伴飞在她的身边,他远望着她,越走越远,慢慢地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光再也追随不到的地方,泪落如雨。可是他们不能就此撒手,都是肩负着使命责任的人,身后有家国,有子民。感情由不得放任,生命由不得放任,除了泪水,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这悲伤的泪水汪洋恣意,打湿了飞翔的翅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小小的精灵在唐诗宋词里结伴飞来飞去,丝毫不觉词人的愁心。“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春将尽,人未归,在你飞回来的路上,可曾遇到我的心上人?“袖中有短书,愿寄双飞燕。”不能和你结伴同行,就拜托燕子传书吧。大雁的飞翔是离别姿态,而双燕翩跹,总期望带来团聚的消息。小桃谢后,双双燕,飞来几家庭户。轻烟晓暝,湘水暮云遥度。帘外余寒未卷,共斜入、红楼深处。相将占得雕梁,似约韶光留住。堪举。翻翻翠羽。杨柳岸,泥香半和梅雨。落花风软,戏促乱红飞舞。多少呢喃意绪。尽日向、流莺分诉。还过短墙,谁会万千言语。终于到了南宋,有人专门为燕子画像了。吴文英词中第一次出现《双双燕》,但这一曲实为史达祖所创。史达祖是南宋中期著名词人,一直做韩侂胄的门客。韩专横跋扈,史达祖傍依权门,品行有亏。但他的《梅溪词》有好作品,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他的《双双燕》,被后人赞为有史以来最好的咏物诗。再没见过词章中这么形象逼真的生灵了,这是一对真正开心的燕子,春意正浓,它们从南方回来。分花拂柳,软语呢喃,寻找旧巢。春雨漫撒,泥土中甜蜜而熟悉的气息。这双燕子太贪恋春色美景了,把传递音信的事都忘记了,只害得等待消息的人,日日盼望。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极喜欢“又软语,商量不定”一句,想起杜甫的“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在每一个春日的傍晚,在每一次绽放得前夕,可以有一个人在身旁与你细细商量,微雨中的燕子和江畔的小花可不比人快活许多。可惜,现在我们几乎已经没有机会能看到这样生动活泼的景致,屋檐下没有燕巢,天空中没有排成人字形的雁阵,并蒂连开是挂在墙上退色的国画,生死相许是来来往往的生活中渐行渐远的背景音乐。渔歌子与渔家傲阳春三月,春意正浓,西塞山前的桃花江又涨起春潮。人们称每年发生在这个时候的汛期叫桃花汛,河水从冬天的寒瑟中舒展开来,上游的冰雪到了吴兴县西面的江水中已消融殆尽,水流欢畅了,两岸桃花招摇,河水泛着淡清色,水势浩浩却并不汹涌。这是江南多雨的季节,但也还没到梅雨,雨只是细细的漫不经心地落,引得那水里的肥嫩的鳜鱼纷纷地越出水面。张志和就坐在他那条小小的蚱蜢舟上,与山水顾盼。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想想自己要用这么多的文字来描绘张志和的这首《渔歌子》真是沮丧,我们是再也写不出这样的句子了。看书里配的明刊本《诗余画谱》的插画,线条简洁生硬也不过图解而已,这样的诗词真的只能意会,一说便浅一说就俗。好吧,不说词说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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