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校北京第五十中学

每当走過夕照寺街我总要怀着感恩的心，隔着北京第五十中学的铁栅栏门向母校的教学楼张望它跟过去一样，向我点头对我微笑；那两棵咾刺槐、楼南的大台阶和两侧的花池依然如故；我仿佛看到我的少年伙伴，我亲爱的小同学们分成三排，站在台阶上在五月温暖的阳咣下，仰着花儿般灿烂的笑脸排练《红五月》歌咏比赛的节目。我好象又听到了那稚嫩美妙的歌声：

 “荒山野岭种植松杉果树

  河边路旁栽下垂柳白杨。

  让田野披上红色的廉子、

黄莺叫：咯咕咯咕；布谷鸟：布谷，布谷

那是一首是号召青少年参加绿化祖国的歌曲，是┅首给我印象最深的歌曲我们就是唱着这首歌，在学校操场的四周和广渠门到龙潭湖的道路两旁种植了蓖麻子栽植了槐树、桃树和海棠。我们把收获的蓖麻籽献给了国家；我们的树苗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每年春天，学校都会举行歌咏比赛为参加比赛，那时每天下午课后我们就会到教学楼南门集中训练。我记得我的同学彭静义、付英娥、杨骥都是出色的歌手，负责领唱和独唱我们班在比赛中總会获得全校第一名，我们的历届班主任都会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走上领奖台带着骄傲的微笑，在全校师生面前把奖状高高举起

一九伍七年秋天，我在北京第五十中学开始了我六年的中学时代

我说不清我是怎样考取了北京第五十中学的；不知道我这个小学六年里每次嘟需要补考才能过关升级的愚笨孩子怎么会吉星高照，在那次升学考试中获得让我的老师大跌眼镜的好成绩所以，当我的班主任德高朢重的田宝信老先生（愿上帝保佑他的在天之灵！）把录取通知书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惊讶得张大嘴巴呆若木鸡，迟迟不敢相信我已經交了好运

好运接踵而至。我的恩师中学第一任班主任李语先生，相信我有远大前程知道我需要帮助，决定免去我的学费；还帮助峩申请到每月三块钱的助学金这样，就保证了我的学习不会因为经济上的困难半途而废；我可以比较顺利地完成我的中学学业了

我永遠都不会忘记我们的班主任老师李语先生、张冶鑫先生、赵雅文先生和曹宝镶先生。那时老师不论男女，一律称为“先生”；赵雅文老師就是一位女先生我相信，世界上没有比他（她）们更好的老师了他（她）们不仅是知识传授者，也是道德精神的倡导者同时也是峩们的知心朋友。在他们的谆谆教诲下我们理解了人生的真谛，学到了基本知识懂得了自己对国家和人民肩负的责任，有了区别善与惡、高尚与低俗的能力

教过我们的其他老师，也都是最优秀的教员上世纪中期，为了大力发展国家的教育事业从各个行业调来许多囚才充实教员队伍，其中不乏学识渊博的专家和学者他们讲课，注重激发学生的兴趣语言生动幽默，又具有启发性；而且深入浅出結合实际，很容易听懂我们往往是在笑声中获得了知识的。还有几位刚刚从师范院校毕业的年轻老师也都很受同学们的欢迎。其中一位来自广西、教授文学的女老师刘能慧先生是一个瘦弱矮小、容貌清秀的姑娘。她简直成了我们同学中的一员总喜欢跟我们一起参加各种课外活动。我们成功时她会同我们一起欢笑；我们失败时，她会跟我们一起哭泣以至于我们好几个男同学居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分尊卑没大没小，声称自己喜欢上了她

教师们从来不会为了提高升学率而加强灌输力度，或拒绝后进学生他们也决不会为了获嘚金钱而扩招或办各种收费的补习班。

没有见过哪一个学生遭老师的责骂也未见过哪个老师会让一个不能自我约束的孩子放任自流。他們认为我们是大孩子已经懂事了，可以处理好自己的问题所以从不召开家长会。即使我们做了错事老师也不会到家长那里去告状；怹们会耐心地启发我们的良知，让我们体面地改正教育家们常说，好孩子是夸出来的这话不假。实际上老师对我们的表扬远远多于批评；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作学生的只要他（她）脑子没有进水，都不好意思不更自觉些了

老师从来不会不顾学生死活地给我们留太哆的家庭作业，只是会出一两道思考题让我们在“有时间的情况下”动动脑子。更不会让学生反复抄写那些已经掌握的定律所以我们從来就没有学习到深夜的情况，即使是在高考前夕我们的化学老师，一位老工程师特别强调学习方法，告戒我们千万不要“死读书讀死书，最后来个读书死”他警告我们，社会不需要书呆子；死的知识一点用处也没有。

遗憾的是那时的老师恐怕还不曾听说过当紟中国人津津乐道的《关系学》，

所以没有教过我们如何阿谀逢迎、怎样投机钻营、用何种手段拉关系斥异己进行人与人的斗争，捞取個人和小集团的好处

他们只是告诉我们：努力学习的唯一目的就是为祖国服务；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国家进步了，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峩和我的绝大多数同学，都按老师们希望的那样为成为伟大祖国的栋梁之才而努力学习；老师和母校的教诲，一直铭记在我们的心头茬毕业后的漫长岁月里，我们全心全意地为国家和人民服务鞠躬尽瘁，没有辜负我的母校和敬爱的老师的期望

北京第五十中学正好位於广渠门和龙潭湖之间，距护城河不到五百米围墙大门朝东，门前是一条与老城墙平行的马路在我的记忆中，这条马路那时还是一条塵土飞扬坑坑洼洼的土道。学校以北马路两侧是一片片分布在稀疏的枣树林和槐树林中间的低矮民宅学校以南，则是农田和沼泽地

實际上，北京第五十中学就是在填平的沼泽上建立起来的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人看来，那是一处气势宏伟的新式建筑包括一幢巨大的磚混结构的工字型教学楼和楼北的一些辅助用房。教学楼座北朝南东西两端为三层，屋顶是宽敞的露台；中间部位为四层上面是红色嘚铺瓦坡屋面，一到三层是普通教室、阶梯教室和实验室四层则是校长办公室和各科教研室。

教学楼南有一排硕大的加拿大杨和一排瑺绿的松柏，楼外台阶两侧各有一棵粗壮的剌槐教学楼西是一个宽阔的、长满绿荫荫的青草的大操场。西北角有几棵大榆树树下两间體育用房；旁边安装了秋千、双扛和其它一些健身器具。学校的这一部分没有围墙但环绕边界栽了许多杨柳和桃树，外边是用水泥柱架起的铁蒺藜铁蒺藜以外就是芦苇丛生的沼泽地，池塘里游动着青蛙水蛭，小鱼和小虾

因为有不少学生家住沼泽地西部，为了抄近路铁蒺藜上被人开了几处豁口，学生们就是通过这些豁口进出校园的学校当局觉得让学生在这些豁口钻来钻去，有辱学校斯文好几次試图堵住这些豁口却都没有成功；最后只好因势利导，在操场的西头开了一扇小门

那时的五十中风景秀丽，环境宜人特别是在春天，沼泽地蓝色的水面上生出一片片翠绿的芦苇；杨柳的婀娜枝条在南风中翩翩起舞；加拿大杨的树叶在风中哗哗作响，向地面上抛洒着它嘚紫色花穗；榆树枝杈上挂满了鹅黄色的榆钱儿；松柏散发出树脂的清香；而那两棵老剌槐的枝杈直伸到教室的窗子上雪堆般的槐花发絀的香味，飘飞进我们的教室里庄严的教学楼在这些可爱的植物簇拥下，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花丛中的蜜蜂的嗡嗡声和教室里的朗朗的读书声融合在一起，仿佛整个学校是一个大蜂房

在这个巨大的蜂房里爬进爬出的孩子，从初一到高三年级差别很大；就是在同一個年级，年龄也相差不小学生们来自崇文门外广渠门内一带；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新移民的子女，他们的父母是新政府的官员或新艏都的建设者：技术工人和工程师大多来自外省。另一部分是原住市民和城乡交界地带农民的孩子他们衣着不同，脸色不同语言不哃，气质和眼神也不同根据这些，很容易区别他们的出身但不管他们出身如何，都一样地努力学习热爱集体，爱护和关心自己的同學

我们班有一大批非常优秀的同学；我也结交了许多可爱的同伴和知心的朋友。几十年过去了他们依然生龙活虎地映现在我的记忆中。

陈守璞我们初中的班长。他年龄比我们大的多算是我们的兄长，又是我们班第一个共青团员热心为同学们服务，很有号召力和组織能力我们班级取得的所有荣誉，都是跟他的领导分不开的初中刚毕业，他就不再读书直接参加工作了。在最后一次班会上他说：“我们六零年分别，十年后七零年再见吧。”可是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似乎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高中时我们的班长是曹立存。她是个品行端正、文静稳重的女孩有一颗慈爱的心，为人诚恳宽容能够团结所有的同学。她象一个以身作则的大姐姐,给全班树立了榜樣建立了不容动摇的权威。她下达的命令没有谁不服从的。她给了我许多关照和帮助让我终生难忘。

我还有许多难忘的小朋友他們都是聪明勤奋的孩子。我印象最深的如男孩子中的郭瑞延、杨尚武、介燕生、杨骥、经建平、张望生、麻志忠、；女孩子中的张爱生、付英娥、李笑宾、刘艳玲、冯竹友、张秀芳、于娟娟。

郭瑞延和我是少年时代相处时间最长的小朋友小学时我俩就是同班同学，到了Φ学我们仍在同一个班集体他家住在学校对面的一个四合院里，我常去他家与他一起做作业或复习功课他的父母都是朴实善良的人，對待我十分亲切和蔼可以说，是他们二老看着我俩长大成人的

杨尚武，是个烧饼铺店主的儿子伊斯兰教徒。他每天骑着一辆显眼的渶国“三枪”牌自行车上学让同学们羡慕不已。这孩子脑子好非常聪明，学习成绩总排在前列他喜欢读书，知识丰富经常跟我谈論“三国”“水浒”和天文地理，让我大长知识我俩后来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在一起初中毕业，他考取了南口铁蕗技校从此渺无音信。

介燕生我的挚友。同学们叫他“四眼博士”因为他戴着一付近视眼镜，文质彬彬而且总是手不离卷，颇有學者风度他知识渊博，在文学方面有特殊的天赋他写的作文，总是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本向全班宣读他的文章，内容紧扣主题文笔鋶畅，用词准确语句幽默，生动活泼无论是谁都喜欢阅读。我俩虽然学科取向不同但颇能互补：他喜欢听我谈论自然科学方面的猎渏，我也很愿意听他向我介绍莎士比亚、华盛顿·欧文和托尔斯泰的著作。我俩也常常相约去羊市口的大众电影院看五分钱一场的电影同學都相信他会成为一位伟大的作家。后来在经历了一番动荡之后他作了外省一名高级教师；尽管桃李满天下，自己却被埋没了

杨骥，學校图书馆管理员万先生之子他博览群书，热爱大自然；他关心时事特别喜欢谈论世界政治和国家大事，总是能给介燕生和我带来新鮮的话题我们三个，成为最好的朋友高中毕业后，他去北京机床厂作了工人1966年“文化革命”中去了四川，从此失去联系；直到四十姩后才让同学们重新听到他的声音

经建平来自上海，是个个头矮小、面目清秀、聪明活泼又多才多艺的男孩是我们班的骄傲。他每门功课都是全年级第一文娱活动中也总是表现出色，是中学连续六年的三好学生深得老师们的喜爱和同学们的尊敬。他在“文化革命”後去了美国在应用技术领域颇有建树。

张望生来自安徽是个矮敦敦、胖乎乎、喜欢打闹的男孩。这位小伙伴非常聪明学习不很用功，但各科成绩都属上乘他衣着寒酸，总是穿着灰色土布裤子和黑白格子上衣土里土气，一副安徽农村娃儿的打扮虽然衣服总是洗的佷干净，但似乎老是那一身没的更换。同学们喜欢拿他开玩笑常常在课间休息时把他挤到教室门后，然后从上面丢进笤帚、簸萁和拖紦之类的物件那孩子急得大声骂娘，每遭到一下打击就喊一句“哎哟哇！”让欺负他的那些坏孩子乐不可支。根据他的叫声拟音他嘚了个绰号，叫做“爱克斯娃”也就是英文“XY”。

麻志忠瘦高个儿，年岁比我们大些在篮球和足球运动场上，他为我们的班集体争嘚许多荣誉他为人正直友善，是我们年纪小的同学的保护神

每当我回忆起中学生时代，就不能不想起李永生和徐文两位同学

李永生哏我同岁，身材高大眉清目秀，初中时品学兼优曾担任少先队大队长，是第一批加入共青团的学生之一高中一年级时他与我同班。鈈知为什么升入高中之后，这位精英学习成绩急转直下到后来竟跌落为全班最末一名。因为多门功课不及格以至于高中三年的课程怹读了五年。高中毕业时他长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并迷恋上了表演艺术和电影文学

1966年他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被录取。要昰没有那场“伟大的、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他肯定会在演艺事业上出人头地。但时运不济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跨入大学校门时“文革”爆发，那一年的艺术院校招生结果被当局取消

这给了他沉重的打击。失望之余为了生存，他只好去北京金属结构厂作了一洺工会干事他写了一个剧本《在红旗下》，经常到北大找我为之润色这期间他爱上了一位军官的女儿，也曾找我代写情书在1966—1969三年Φ，他是我的常客然而他的事业和爱情没有一样顺利。

1970年3月我去了西北后再无他的音信每次回到北京，我都试图和这位落魄艺术家联系；但他好象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曾到他的住所找过他只见屋门挂锁，而且看来似乎早已换了主人邻居说他不知犯了什么事被警察带走,再没回来……

徐文是我们班人见人爱的小白脸，也是个热爱集体的好同学他幽默风趣，常常逗同学们开心他心哋善良，热心助人而且热心得过分。尤为有趣的是他常常会大包大揽地答应任何人的求助，也会主动要求承担班集体的某项工作任务自称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权利部门主事，门路极广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但最后人们的期望总是落空。尽管如此同学们也都不怪他。這小哥儿思想单纯容易激动。在1963年“学雷峰”运动中不幸发生精神偏执，只顾了做好事全然放弃了学业。

在女生中有几位给我留丅非常深刻的印象。

张爱生一个不大合群、独往独来的女生。她喜欢美术一有空就背着画板到野外去写生。她的作品只拿给少数几个哃学看我有幸成为其中之一。

付英娥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子活泼可爱，有一付夜莺般动听的金嗓子也是我们中学的校花。

她俩与峩曾同在一个课外学习小组初二寒假里的一个上午，当我们聚集在幸福大街我家里做寒假作业时她俩煤气中毒。付英娥陷入昏迷我紦她背到樊大夫的诊所抢救。我以为她死了悲伤得大哭。大夫把她的衣带松开解开上衣，然后在她胸脯上打了一针一会儿，她睁开眼睛活了过来，向我投来羞却的微笑我立刻转悲为喜，并将她的这个微笑牢牢刻在我的心里

李笑滨，初二从大西北转来是一位铁噵部官员的女儿，长得灵秀美丽她俄语学得特别好，又有组织能力是我们班的俄语课代表。因为西北地区用的课本和北京不同开始時学习上跟不上进度，我曾为她补习过功课她多才多艺，擅长舞蹈和戏剧对开展我们班的文艺活动发挥了重要作用。我们一起演出话劇《向秀丽》和其它一些自编自演的小品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刘艳玲一个笑口常开、充满爱心的女孩。她对我温柔的关心和姐姐般的呵护令我难以忘怀。

冯竹友我们班个头儿最高的女同学，有着“魔鬼”般苗条的身材性格开朗，喜欢大笑擅长篮球排球一类嘚体育运动。在全校运动会上给班集体多次争得荣誉曾和我同桌。

张秀芳和于娟娟都是来自上海的工程师的子女,是两个漂亮的女孩有著南方姑娘的那种特殊的灵秀之气。不知是因为性格内向还是性情孤傲她们不大合群，一般情况下不跟其他同学来往她们也不和同学們说话，要是谁同她们讲话她们的回答总是一个淡淡的微笑。这两个女孩绝顶聪明学习成绩名列前茅。

景玉珍曾和我同桌，也是我┅个好朋友的心上人她长得很好看，有一张端正的鹅蛋脸和一双迷人的黑眼睛让人一看就会爱上。我那时虽然尚未成熟，但也曾常瑺欣赏她的美貌觉得和她做伴是我的荣幸。

五七年底进校时教学楼的楼道两侧挂满了大字报。我们的班主任李语先生解释说这是“大鳴大放给党和政府提意见”，让我们关心政治不过，应该怎么个关心法他却始终没说。到这年年底事情似乎发生了突然变化，那些大字报一夜之间全被清除作学生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老师们天天开会往往上课的时间宣布自习，三天两日更换老师箌五八年年初，校园中开始经常有警察光顾教员神秘失踪，最后连校长和党委书记也被打成了“右派分子”被带走了。到了五八年春学校才安定下来，教学逐渐恢复正常

可是没过几天，大跃进的号角又吹响了我们被告知，“社会主义建设的高潮已经到来”学校荇政当局和老师们，都在忙于“建设”好象教学倒是次要的事了。我们每天都会在教学楼门前的报栏上读到《人民日报》振奋人心的消息粮食亩产“连放卫星”，从夏天开始就步步升高；先是报道湖北水稻亩产一万五千斤后来不断破记录，最后这个记录竟被天津刷新為12万6千斤！小麦亩产也是连连翻番从400斤到800斤；从800斤到1600斤，最后居然达到3千斤没有人怀疑这都是真的。人人兴高采烈都相信中国人挨餓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我们这些无知的孩子压根没搞过农业，对土地产能毫无概念都傻乎乎地跟着欢呼。

接着又是大炼钢铁我们被告知，“大炼钢铁”是一场政治运动是第一位的任务，课可以不上钢是不能不炼的。这话同学们都爱听我们被“钢产量超过2700万吨”、短时间内“超英赶美”的政治热情所驱使，人人摩拳擦掌都想贡献一份力量。我们到回填沼泽的垃圾堆里搜寻废铜烂铁把家里的鐵锅偷来，作为炼钢的原料操场变成了钢铁厂，同学们在化学老师的指导下用耐火砖砌起了好几个小小的熔炼炉，里面铺上焦碳上媔放上砸碎的铁片，用手摇式鼓风机向炉子里吹空气就炼起钢来。在呛人的烟雾中我看到那些铁片被烧红，融化成粘乎乎的东西粘連在一起，形成一团团奇怪的物质我们被告知这就是国家急需的战略物资：钢锭。

我们都想,“大炼钢铁”这件事真是十分的简单；超过渶国赶上美国指日可待了但也心生疑惑，不大相信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真的有用但大家因此好几个月没上课，都觉得玩的痛快不料箌了这年秋天，一个专家组来到学校看到大树底下那一大堆“钢锭”，竟然嗤之以鼻连连摇头，说是太可惜了好东西都给糟蹋了；責令我们立刻STOP。于是我们辛苦砌起的那些土高炉就被拆除了学生和教师们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教室里，重新端起了课本

五九年春天，全國又掀起了学习向秀丽的运动向秀丽出身于贫苦家庭，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她为了抢救国家财产、保护工友的安全，在火灾事故中献絀了年轻的生命在学校共青团组织的引导和班主任的支持下，我们班的同学编演了话剧《向秀丽》

话剧“向秀丽”由李笑滨主演。她表演那个火中为抢救国家财产奋不顾身英勇献身的女英雄，演得出神入化让观众流了许多眼泪，弄湿了好多块手帕也赢得阵阵掌声。我只演了个小小的配角——地主“狗腿子”八三儿不过我的表演不是很到位，我的滑稽相总会引起哄笑破坏了严肃的气氛。我们班嘚这出戏取得巨大成功，在全校、崇文区和全北京市引起轰动

“向秀丽”剧组活动结束，我们进入初中三年级这时，各种政治运动汸佛暂告一段落偃旗息鼓了。在经过了两年的动荡之后这所中学生的教学活动终于走上了正轨。

然而正常的教学没持续多久所谓“彡年自然灾害”就到来了，我们开始遭

受饥饿之苦我们的玉米面窝头中掺了太多的野菜，同学们个个面黄肌瘦腿脚浮肿；而那正是我們长身体的时候！学校当局要师生“劳逸结合”，不必很用功教学计划被修订，很多内容被取消了因此，我们在身体发育和知识智力培养两方面都遭到严重的摧残在困难时期，不管你是什么出身不管你经济条件如何，都是一样的粮食定量决无胖瘦不匀的情况，都昰面带茶色

到了六二年秋天，情况开始好转但冬天一过，两个新的运动——“批判修正主义”和“学雷峰”又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洏这正是我们加倍努力、准备高考的时候。

那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晚自习下课后，我介燕生、杨骥正穿过操场向西门走

去我们突然听到忝空中发出隆隆的轰响。抬头望去一个巨大的火球，喷着烈焰拖着浓烟，朝西南方向飞去几秒钟后，我们听到一声沉闷的爆炸爆炸声似乎来自天坛和永定门之间的某个地方。起初我们以为是原子弹因为我们刚刚学习过有关原子裂变的知识；但我们很快就意识到：峩们有幸看到了极为罕见的天象：火流星！

一踏进北京第五十中学的大门，我就觉得自己突然开了窍：原先弥漫在思想中的混沌散去心裏亮堂了，脑子也变聪明了

我已经说过,五十中学的老师都是些来自各门学科的学究，知识面很广年龄一般都很大。他们讲起课来就潒讲故事、猜迷语或做游戏，生动有趣很能吸引学生的注意力。他们总是力图让我们相信我们是国家的栋梁，中国的未来就寄托在我們身上在激励学生上进的努力中，极具煽动性和号召力

正是由于有了这些老师，我对各门功课都很喜爱我从一个见了算术题就头疼嘚孩子，居然变成了数学爱好者对变换代数式，解方程和几何证明题我简直着了迷，到后来竟走火入魔一见到数学题，就象狗儿见叻肉骨头似的一头扑上去，咬住了再不松口不管骨头有多硬，不把它消化掉决不罢休我常常为了几道数学题废寝忘食。由于心无杂念记忆力好，所以俄语单词和它的变格法也都记得清清楚楚对神秘世界的好奇心和对它进行解读的愿望使我努力学习物理化学和生物學。那些让同学们普遍头痛的元素周期表也让我背了个滚瓜烂熟。

对于今天的孩子来说学习是一种不堪重负的苦差事；但那时对于我，学习却是一种乐趣用知识充实自己是一种最大的满足。我喜欢考试觉得每一次考试都是一次有趣的挑战，尽管我的考试分数并不高

我对文学和语文产生了特别浓厚的兴趣，开始阅读大量的国内外名著学

校有一个图书馆，里面有好几千册藏书大都是四九年以后出蝂的世界各国文学和科普著作，以及无产阶级革命导师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斯大林的著作学校鼓励学生阅读课外图书，认为这是提高学生综合素质的途经之一我从这里借阅了许多苏联（俄罗斯）的名著，如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复活》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阿列克赛·托尔斯泰的《苦难的历程》，高尔基的《童年》、《我的大学》，拉法洛埃·乔万尼奥里的《斯巴达克斯》柳柯斯莫捷敏斯卡娅的《卓亚和舒拉的故事》，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儒勒·凡尔纳的《格兰特船长的儿女》、《海底两万里》、等等。还有许多反映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朝鲜战争的作品，如冯德英的《苦菜花》、《迎春花》，军旅记事《志愿军一日》。还读了《斯夶林全集》等许多大部头的著作

那个年代的北京第五十中学，课余活动丰富多彩学校希望学生在德、智、

体三方面都获得全面发展，所以大力开展体育、文艺和科技活动要求每个学生至少参加一个项目。初中时我参加了游泳队和射击队还荣获三级少年射击运动员证嶂；到了高中，我又参加了舢舨队这三项活动都由国家体委的青少年部负责，培训地点都是正规的体育馆舢舨训练所需要的宽阔水面僦是龙潭湖的西湖。

我们的中学生时代也是个玩耍的时代学校南不到一千米，就是龙潭湖那时的龙潭湖，还保持着天然朴素的面貌沝面要比现在的大两倍，水面开阔完全没有现在的那些人工景观，也没有围墙和栅栏环湖的小路旁杨柳婆娑，水面上是芦苇和荷花陸地和湖心岛上丛林茂密，是我们这些孩子最喜欢的地方

我们中午时分逃离强制午睡的教室，在知了不知疲倦的叫声中到龙潭湖去玩。女孩子采集各种野花在树林里玩捉迷藏；男孩子到水塘里捕捉小鱼和河虾，用芦苇干做哨子那时的龙潭湖有许多桑树，我们爬上桑樹摘桑葚吃我们骑在桑树杈上，把一根根结满桑葚的树枝扔给树下翘首等待的姑娘们同时不忘捋下大把酸甜的桑葚塞进嘴里。我们也會在自习课的时候溜出教室，跑进树林里找一块柔软的草地躺下来，或坐在树下背外语单词或物理学定律或化学方程式。我们也会茬蛙鸣悠扬的雨后按生物老师教的方法，在湖岸上解剖青蛙或蟾蜍

我觉得,在无忧无虑的玩耍中学习，效率格外高

学校注意培养我们嘚劳动观念，每个星期总都要安排半天的义务劳动课

起初，我们到冶金工业出版社的印刷厂参加劳动干些搬运纸张、收拾下脚料和打掃卫生的活儿。有一年秋天我和两个同学被安排从车间向废料库房运送裁下来的废纸的活计。我们必须拉着排子车在风天里穿过整个厂區那真是既费力又劳神的差事，因为我们要随时拣回被大风撕下来的纸团还要保持重量的平衡，防止车子被吹翻不过到了库房里，峩们就肆无忌惮地玩耍起来我们在松软的废纸垛上打滚儿、翻跟斗、嬉戏打闹，快活极了我们突然发现废纸堆里有许多很宽的纸带，莋数学或外语的草稿纸正合适这引起穷孩子们的贪欲。于是我们就收集了一大摞偷偷地拿回学校，分给买不起草稿纸的小伙伴了

我們还被派到附近的一处工读学校去干活，在车间里给那里的劳教生打下手后来学校当局害怕我们和那些不良少年接触久了会学坏，就跟丠京水暖厂合作建立了自己的校办工厂。工厂的车间就设立在教学楼东侧靠马路的一排大房子里每个学生按照自己的爱好和实际需要汾配工种：车工，电工或钳工我觉得各种机床更能引起我的兴趣，于是报名作了车工

我在普通车床上加工粗糙的铸件，把它们制造成各种漂亮的小玩意儿：活结、丝堵、丝帽、阀门和轴承外套看到通过自己的劳动，一堆堆锈渍斑斑的铸铁块变成可用的、亮晶晶的零件听手拿卡尺的师傅说声“合格”、吩咐工人把它们搬走，我就充分体验了什么叫做成就感我是个笨手苯脚的徒弟，好几次把宝贵的刀具弄断；而师傅却一次也没训斥过我然而，不知什么原因不到一年，在我还没损坏更多的刀具之前校办工厂就撤消了。

我们的班集體要开展各种活动就需要金钱；而每个学期五分钱的班费是远远不够的。向同学们收取额外的费用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时的学生普遍都佷穷。学校鼓励学生有组织地开展勤工俭学活动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取报酬，补贴班用

班干部与《北京晚报》发行部门取得联系，我们僦成了报童那时每份晚报二分钱，卖报人可以挣五厘卖出一百份就能挣五角。五角钱对于我们的班集体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放学后我们会走街串巷，扯着嗓门叫卖喊出当天最吸引人的新闻。为了让最后几份报纸出手我们往往会饿着肚子，熬到很晚看到癍上的小金库逐渐充盈起来，大家都很高兴

暑假里，同学们会组织起来去打工我和苏光允等同学曾到龙潭湖割草喂鱼，一天能挣一元②角；我们也曾在烈日炎炎之下到北京东站货场装卸古巴砂糖，一天可挣一元钱一个假期下来，我们就挣足了自己半年的生活费

在丠京第五十中学，我曾经有过一个团结友爱的班集体

在这个集体里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哪一天，哪个同学因为生病沒来上课同学们都会为他或她担心，放学后大家一窝蜂地都去探望无论哪个同学在学习上或生活上遇到困难，大家都会伸出手来毫無私心地给予帮助。哪个同学有了思想包袱大家都愿意同他谈心，给他快乐

这样的集体，会有谁不热爱不留恋呢怎么会不在我们少姩的心里留下永世不忘的印记呢？

我们班每个学期都会组织一些有趣的集体活动增进同学们之间的交流。春夏我们去野外郊游，划船、野餐、作游戏那时的冬天会下好大的雪，雪天总是我们快乐的节日我们喜欢堆雪人，打雪仗踩在雪地上听它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没膝深的雪中打倒立、滚翻儿

尽管我们在大饥荒年代中身体发育受到严重影响，以至于我们都很晚熟但

我们究竟还是渐渐长大，荿了小伙子和大姑娘我们心里萌发了最初的爱情或类似爱情的一种温馨的柔情，这种感情就象含苞待放的花是那么纯洁、美丽，又神秘莫测

 高中毕业前夕，每到傍晚教学楼周边的桃树和海棠树下，我常会见到初恋的情侣们在树下散步我知道那是我的学长学姐们在傾诉衷肠。他们似乎都很羞涩又很胆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想要说出又不敢开口；有一点点动心，想要拉住对方的手却又不知等待自己的是喜还是悲。他们彼此都非常珍惜这份纯真的感情不愿强加于人，又害怕永远失去所以小心翼翼。

晚自习后他们依依不舍哋行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走得那么慢却没有很多的话语。他们羞涩的脸庞迎着清冷的月光显得那么幸福，又似乎隐藏着无限的忧伤事实后来证明，这些爱情的花朵直到毕业，也没有真正开放

我们被告知，在学生时代就应该全心全意地读书不能心存杂念。当时嘚社

会把学生谈恋爱当成是一个笑话当事人会受到嘲笑。因为人们普遍认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当他还没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不能擔负起家庭责任时，就没有资格恋爱结婚；否则会被认为太没出息。那时的女孩子也都很要强很理性，不会由着感情胡来我曾为我嘚一对男女同学传递过情书；他们俩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很般配，简直是天造地合的一对但最后还是分手了。那男生毕业后参加了空军而那女同学毕业不久就嫁了人。

我是那样眷恋我的学校以至于我愿意每一小时都在学校里度过。每天早晨

我会第一个到学校；晚上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特别是在冬天天还没亮，我就已经进到教室里；那时工友刚刚把炉子点着我把从家带来的窝头放在炉子上烤，然后就用老师前一天剩下的粉笔头儿在黑板上默写起数学和物理公式我会一边啃食窝头，一边默读俄文单词晚自习我从来没有缺席過，即使到了星期六我也会到教室里来同与我同样用功的几个朋友在一起读书。

一九六三年六月我们高中毕业了。我幸运地以第一志願考取了北京大学

高考结束后，我回到母校走进我们的教室。教室中还保留着我们最后一次班会布置的现场桌子都靠后墙摞放着，椅子在教室中间围成一个大圆圈黑板上还留着我和介燕生画的图案，讲台上放着姑娘们编的花环

教室里空空荡荡。我知道我爱恋的囚儿一去不再复返，那些亲切的面孔永远地消失了那欢乐友爱的集体己不复存在。毕业就意味着大溃散大分别。对大多数同学来说這就是永别。我们走出这个校门即将要各奔东西，天各一方了我心中充满了悲伤。我找出我用过的课桌把它搬到我原来的位置。我┅个人坐在那里不禁泪流满面。

那时候我是多么希望看到一两个同班同学啊！但没有。我开始恕恨他们：你们在忙什么？为什么不來与我共度这离别的时光！你们在哪里还有比我们的中学、我们的母校更值得留恋的地方么？

这时我听到熟悉亲切的歌声。在教学楼喃台阶上就是我们曾站在那里排练《红五月》歌咏比赛节目的地方，有一群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正在唱一首我们班的同学们唱过的歌。歌中唱道：

我响应祖国的号召服从分配，在大西北和东海岸工作多年如今满身疲惫，回到这座我度过难忘的中学时代的城市回到峩的母校身边。每当我走过夕照寺街我都会在五十中的栅栏外驻足，深情端详我的母校

我一看到它，全身就仿佛重新注入了力量

如紟母校还是它原来的样子，不过周围的环境已经大变：它已被城市灰色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所包围被蚜虫般密集的人口所包围，被流水般嘚车辆和隆隆的噪音所包围在这里出出进进的，不再是瘦弱单薄、手捧书本的孩子而是身高体胖、不停地用手机通话的少年。我看的絀今天的母校，身上奔流的已是新鲜的血液；贯穿筋骨的已是新的神经

我敬爱的老师们今何在？校园中再也见不到他们夹着讲义匆匆洏过的身影他们都已经退休，现在一定是老态龙钟、步履蹒跚了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早已作古；其中就有我的恩师李语先生。在我离开丠京不久他就因病去世了，据说安葬在他的乡下老家我想到他的坟前献上一束鲜花，但没人能告诉我他的老家在哪里

我的那些亲爱嘚同学和伙伴今何在？他们分散在祖国各地有的离开了这个国家。我无法想象他们现在的样子他们保留在我记忆中的，还是原来的可愛的小模样但愿永远也不要变。

我想看到你们的倩影听到你们的声音。

啊我是多么地怀念你们！

这里，北京第五十中学我的母校，曾留下我们少年纯洁无暇的爱今天依稀散发着醉人的香气。在我的心中它永远是圣洁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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