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陷囹圄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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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沉寂的王家庄被喧嚣的警笛叫醒，村民们纷纷走上街看热闹，原来是村东头小卖部里发生了命案。　　被害人是小卖部的老板王旭，而杀害他的嫌疑人也很明显，是他的继女王楠无疑。　　因为嫌疑人根本也没有毁尸灭迹，证据都好端端地留在了现场。　　王旭胸口插了一把西瓜刀，从王旭的死亡状态来看，当时并没有挣扎，应该是睡着之后被杀的。　　因为王旭此时是躺在王楠的床上，床上留有少量***，所以警方初步判定是王楠在遭遇***之后，激情杀人。　　但是具体情况得找到王楠之后才能了解，可是王楠已经畏罪潜逃了。她带走了衣服和钱，把身份证端正地放在了桌子上。　　此刻的王楠背着背包坐在长途汽车上，她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她要远远地离开，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被人找到，不被人发现。　　背包里放着她从家里找到的两千多块的现金以及几件替换衣服，想起前天晚上发生的一幕她的身体就不停地颤抖。　　王楠的亲生父亲因病去世后，她就随母嫁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里，也随着继父改了姓名。　　继父对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她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正好应该上初中了，母亲就给她在镇里找了一个寄宿的初中，王楠很少回家，两周才回去住一天，寒暑假就在家帮忙干活。　　王楠的成绩一直非常好，考高中的时候，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县里的高中，自此又开始了三年平静的住校生活。　　本来以她的成绩今年如果参加高考，是一定能够顺利升入一个比较好的大学的。　　可是，继父再也不愿意她继续读下去了，而从来没有上过学的母亲也觉得她的岁数大了，应该早早地找个好人家嫁了，过上平稳安定的生活。　　在这个村子里的女孩子大多需要照看兄弟姐妹，帮助父母做农活，或者早早出去打工挣钱贴补家里，王楠能够读完高中已经非常不易，所以她并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愿。　　在村里，女孩子到了18岁左右，上门说亲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因为岁数再大些，就不好找条件好的人家了。　　王楠现在的岁数刚刚好，18岁。18岁是多么好的年龄啊，花一样的年龄，女孩子不必费心打扮，就亭亭玉立娇艳得让人心动。　　因为特殊的成长环境，王楠比别的孩子更加懂事，对于她的婚事，她从不过问，只要父母满意就行，所以一直专心在家等着父母给她张罗。　　然而，王楠的婚事进行的并不太顺利，继父觉得自己没有孩子，晚年生活堪忧，更何况养育了王楠这么多年，又把她供到了读完高中，无论如何应该得到一大笔的彩礼钱。　　所以，婚事因为彩礼一事，始终没有碰到合适的人。王楠妈妈虽然着急女儿婚事，怕女儿被耽误，可也无可奈何，在家根本做不了主。　　如果事情仅仅是这样发展，那么王楠的人生虽然遗憾，但至少是平静稳定的。　　然而，命运并不眷顾这个女孩。　　南方的夏天总是会下暴雨的，父母虽然经营了一家小卖部，但是也守着祖祖辈辈农民的本分，土地从不荒着，每天都要到田里劳作。　　早饭过后，母亲一如往常要去田里了，临走的时候，母亲说：“王楠，你不会怪娘吧，我知道你心里想上大学，可你看看咱们家的情况，你继父无论如何不可能再供你上学了。”　　王楠说：“我知道，你已经生活得很不容易了，我不会不懂事的。能得到一笔彩礼钱，也挺好的，至少你们能过得稍微宽裕一点。”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是晚上躺在床上王楠也会偷偷流泪。　　老师们总是在讲台上描述大学的美好和神圣，激情澎湃地劝大家努力学习，只有读大学才能真正改变你们的命运，没有读大学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　　王楠也无数次幻想自己在大学里的生活，大学毕业以后的人生会有怎样的改变，可是她终究没办法违逆父母的安排。　　王楠在家里替母亲照料着小卖部，直到中午，大雨忽至，母亲还是迟迟没有回来，继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王楠只好关了店，出去找母亲。　　没多远，便看见满身是血倒在雨里的母亲，大雨把山上一些碎石冲刷了下来，正好砸到刚巧经过的母亲头上，母亲当场就没了命。　　王楠呆立在母亲的尸体旁边，眼泪倾泻而出，滴落在地上与地上的雨水血水混作一处。　　她的心里好像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难受地无法呼吸，魂也好像被抽了一样，身体木在那里，挪不动步。　　雨水不停地抽打在王楠的身上，她既不感觉冷，也不感觉疼。　　但是无论她站多久，母亲的尸体还是静静地躺在她的前面，她蹲下把母亲背在身上，一步一步地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继父也很难过，毕竟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六年，他是老光棍很大的年纪才娶上了女人，所以对待王楠的母亲一直都很好的。　　虽然王楠的母亲因为生她的时候难产，不能再怀孕，继父也没有为难过母亲，还养育了她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继父和王楠简单地为母亲办了后事。　　入夜，继父平淡地开口了：“你娘死了，你也别嫁别人了，直接嫁给我吧。我本来也不是你的亲爹，我得有个自己的娃，现在娶个媳妇多么难。”　　王楠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还沉浸在母亲离去的巨大悲伤里的时候，竟然能听到这样一番话。　　一直以来，她对继父虽然没有感情但是还有尊敬，但是现在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继父吗？这是多么丧心病狂的想法啊？　　单是想想，王楠就恶心地想吐。　　王楠的嗓音有些尖锐带着颤抖：“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我跟着你的姓，我是你的女儿啊，咱们是父女啊。既然你现在不把我当女儿看待了，我娘也不在了，我没有理由再住在这里了，我明天就出去打工，以后我会每月给你邮钱来报答你对我养育之情的。”继父听完，什么也没说，就出了门。　　王楠回到自己屋里收拾完东西，就躺在了床上，她的心里就像灌了铅堵得难受，悲伤笼罩着她，眼泪打湿了枕头，她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生活突然会变成这样，她都放弃了高考，只为母亲能活得能轻松一点，可母亲却突然就不在了。　　明天她要去哪里？以后的路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样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睡着，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觉得有人在脱她的衣服，王楠猛地睁开眼睛，黑暗里一个男人浑身都是酒气，正在疯狂地亲吻她。　　王楠害怕得浑身颤抖，大声地喊，使劲地推着身上的人，拿枕头砸用脚踢用牙咬，可是无论她如何挣扎，都逃不开男人的禁锢。　　那全是茧子的手好像钢钳一样搂着她，忽忽的酒气掺合着臭味喷到她的脸上，剧痛从下身传来蔓延全身，她忍不住喊起来，一边哭一边喊：“走开！走开！混蛋！”　　可是，身上的男人并没有一刻停顿。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终于精疲力尽倒在王楠身上睡着了，王楠的嗓子已经哭哑了，男人的身上都是她的抓痕。　　晨曦初露，柔柔地光照在王楠的脸上，也照在了继父的脸上。　　王楠推开继父起床穿好衣服，走进厨房拿了一把西瓜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继父的心脏。　　王楠怔怔地坐在床边，看着血从继父身上流到床上再从床上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擦干这些血迹。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有父母，没有未来，没有希望，她才18岁，那么精彩的世界还没有看过就要死了吗？　　杀人可能是要偿命的吧，无论有什么理由，总归是要受到惩罚的，要么偿命，要么坐牢吧？　　可是她都不想，她才18岁，她要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来看看这个世界，哪怕只有一年的时间，这样就算是死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这样想着，王楠突然坐起来，是的，她必须马上行动了，可能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了。　　她想把继父拖出去扔到河里或者干脆找个地方埋掉，可是继父太重了，无论她怎么推都推不动，索性用厚厚地棉被把他包裹上，又把地上的血迹擦了擦，这样希望可以晚一点被人发现，给自己多一点时间逃远。　　原本今天是要离家打工的，所以行李一早就收拾好了，她背上包就准备出门了。　　想了想又把身份证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这个案子是显而易见的，继父死在了继女的床上，继女逃逸了。　　警察不必费心就能猜到嫌疑犯就是她，去到任何一个她的同学家里都能找到她的毕业照片，都能看见她的样子，这种遮掩显然是没有必要了。　　从今以后，这张身份证是不能用了，王楠这个名字再也不属于她了。　　她转身看了看这个生活了六年的家，没想到是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它，而且永远不能再回来了。
　　王楠坐在长途汽车上，有些彷徨，也许明天她就会被抓到，也许后天，所以时间对于她来说无比珍贵，就像是得了绝症的人，明明知道不能够治好，却全力医治来延长一点点时间。　　她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充满了绝望却不愿意放弃。既然时间这样紧迫，那就不能浪费分秒了，她要去看看地理书里讲过的那些美丽的城市，看看那里的风景，那里的食物。　　那么第一件事，就算摆脱掉王楠这个名字，看着自己现在如履薄冰的日子，她决定给自己起一个新的名字——陈小冰，提醒自己时时刻刻小心行事。　　逃亡第一站应该去哪里呢？　　陈小冰当然希望能够先去北京，北京是国家的首都，每一个中国人首先应该去看看的城市就是北京，很多的王朝在那里更迭，我们的决策者在那里主宰人们的命运。　　那里有神秘的故宫，雄伟的长城，美丽的颐和园，屈辱的圆明园，兜兜转转的北京胡同，那里曾经有老舍，有鲁迅，有陈小冰最向往的北京大学。　　可是北京是政治中心，检查肯定更加严格，自己不能以身犯险，可能还没进到北京就会被抓起来，况且自己身上的钱不足以支付北京遥远的路费。　　还是现实一点，先去看看中国最繁华的城市上海。书里电视里的上海有数不清的高楼大厦，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车辆川流不息，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历经历史的沧桑，古旧的街道讲着陈年旧事，可能每一个拐角都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每一处老宅都有荡气回肠的爱情。　　当夜幕降临，整个上海灯火辉煌，就像天上闪烁的星星，可能比星星还要好看，城市的霓虹倒映着万家灯火，一片姹紫嫣红的汪洋，想想就觉得令人神往。　　陈小冰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已经是通缉犯了，到了上海再下车势必承担风险，所以她选择了离上海不远的一个小城下了车，剩下的路她打算慢慢走着去。　　公路上到处都是指示牌，指明了通向上海的路，她倒也不必担心迷路，只管照着牌子走就行。　　后来遇到一辆要到上海送菜的菜农，她就坐了顺风车到了上海。　　陈小冰无数次想象过上海的样子，可还是被眼前的繁华震撼了，村里还没有修通马路，一到下雨的时候，到处都是泥泞的路，她总是不舍得弄脏鞋子，光着脚踩在泥地里走。　　虽然村里通了电，可是生活的贫穷让村民们不舍得多浪费电，晚上早早睡下，一到夜晚整个村子就被黑暗笼罩。　　陈小冰去到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因为在县城读书，她才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科技发达的时代，外面的光怪陆离与村里的落后闭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住校，她才可以常常坐在食堂里看电视，了解县城以外的世界，虽然电视上已经见识到了上海的风貌，可是百闻不如一见，真实的世界远比你传闻中的更精彩。　　此刻她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不好好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就死去那才是真正的遗憾。　　有的人生命很短却很灿烂，有的人寿命很长却庸庸碌碌，母亲一辈子圈在山村里，还没有看过村子以外的地方就匆匆离世，这才是最遗憾的，生命的质量远比长度更重要。　　从今天开始，她要小心谨慎地珍惜每一天，认真对待这可能已经不多的时间。　　那么怎么开始呢？她身上的钱是从家里拿来的，本来就只有两千块钱，一路上已经花费不少了，剩下的几百块钱还可以维持几天。　　可是几天之后呢？她没有身份证，没有学历，什么力气，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她要靠什么生活？　　她打算先去找找工作看看，陈小冰以外不怕苦不怕累，在这个世界上就会有饭吃。　　可是生活并没有那么容易。　　陈小冰沿着马路走，每看到有招聘服务员的饭店或者旅馆就进去问，可是得到的回答总是：“你是不是未成年人？拿出来身份证看看，在这里工作需要提供身份证复印件，健康证。”　　她意识到没有身份证可能是她最大的障碍，这里不是她们的小县城，这里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店铺都要规范许多。　　陈小冰失望得在路上走着，肚子咕噜噜地叫着，她却不舍得花手里的钱，这些是她的救命钱。　　如果这些钱花完，她要怎么活呢？她看到路上有人在乞讨，也想着是不是要跪在那里求点吃的？　　可是，少女的矜持和自尊让她没有办法那么坦坦荡荡地跪着求施舍，况且来来往往巡逻的警察让她觉得恐慌。　　不知不觉，天黑了，她又累又饿，到底该去哪里睡觉呢？她不敢去火车站，因为那里有警察，只能在路上茫然地看着车来车往。　　然后她发现了一个好地方——肯德基，她在外面看了很久，人们总是吃不完那些食物就离开了。　　她在门口徘徊了很久，终于饥饿打败了她的所有顾虑，她走进去默默地坐在一个空位上等着旁边的人离开，每离开一个人她就迅速地坐过去把桌上剩下的食物吃完。　　就这样一桌一桌地吃，竟然也吃饱了饭。接下来是不是应该离开了呢？　　可是她实在走不动了，只想休息，服务员好像并不在意她的存在，她就想厚着脸皮在待一会儿吧。　　她在肯德基的卫生间里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就找了个角落等着肯德基关门再走。可她等了又等，肯德基一直没有关门，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　　天亮的时候，肯德基里的服务员叫醒了她，她羞愧地看着服务员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那里。　　出来的时候才注意到原来这里是24小时营业的，她们的县城没有这样的地方，她从来不知道还有饭馆是24小时营业的。　　现在她知道了怎么解决吃饭的问题了，饭馆总是有剩饭剩菜的，总归是要倒掉的，如果她去求，应该会有人给她点吃的吧。　　可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往后的生活终究没有着落。正在想法子的时候，她看到有个老头拿着塑料袋在垃圾桶里翻来翻去，不一会就装了一大袋的饮料瓶，心满意足地走了。　　是啊，卖废品啊，可是捡了瓶子要卖到哪里去呢？她赶紧追上那个老头，询问废品站的位置，老头毫不吝啬地告诉了她。　　陈小冰的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踏实，她能找到食物，能挣到钱，那么就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一切才有可能。　　陈小冰走到外滩站在流淌千百年的黄浦江畔，看着上海的十里洋场，一侧是历经风雨洗礼的52棟古典复兴大楼，一侧是上海标志性建筑东方明珠、金茂大厦、上海环球金融中心等现代建筑，过去的腥风血雨与现在的盛世太平隔岸相对，赋予了上海独特的气质，既时髦又复古。　　陈小冰在外滩见到了来自各个国家，各个地方的人，人们说着不同的语言，悠闲地吹着风看着风景。　　陈小冰是一个没有谁会注意的拾荒者，走在最繁华的路，过着最落魄的生活。　　商家林立的南京路，人潮攒动的城隍庙，到处都是拾荒者的天堂，数不清的瓶子捡也捡不完。　　陈小冰不必东奔西走，仅仅是守株待兔地坐在步行街上等着就能把塑料袋装满。她一趟一趟地跑到废品回收站里卖钱，辛苦得了的钱，她还是不舍得花，依然到快餐店吃剩饭，服务员已经见怪不怪，也总是刻意给她留下些吃的。　　晚上睡在地铁站口，地下通道，公园这些地方，既要防着警察来盘问，又要防着小偷，还要防着不怀好意的男人靠近。　　白天捡瓶子，晚上又休息不好，陈小冰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了，可是不坚持又能怎样？　　在一个公共厕所里，她偶然看到了一个办证的广告，办理身份证，办理大专文凭。是的，只要自己有个假的身份证，假的文凭，她就可以找到工作，就可以养活自己了。　　她找了一个路边小店，给了老板娘十块钱，用店里的电话打给办证的人。　　按照办证人给的地址，陈小冰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老旧的家属楼里，忐忑地进去办了一张身份证和一张大专文凭。　　身份证花了150元，大专文凭花了300元，这些钱差不多是她最后的钱了，可是不花这些钱，她未来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新身份证上写着新的名字——陈小冰，为了配合大专毕业文凭，她把年龄改大了4岁。　　从这一刻起，陈小冰觉得自己是真正的重生了，她不再是王楠，只是陈小冰，只要不被警察抓到她还有无限美好的人生可以开始。　　可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当你乘火车的时候，当你需要办理银行卡时，当你办理手机卡时，当你需要结婚证时，假的身份证都会提醒你，你真实的身份，你要还的债，你应该受到的惩罚。　　这时候的陈小冰还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就好像本来要判刑的人，突然改了缓刑。
　　陈小冰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距离最近的一个商场里，转了半天才找到女厕。　　商场的女厕常常是人满为患，陈小冰不顾周围人的眼光，用厕所里的免费洗手液把头发脸都洗了，用脏衣服的内侧把头发擦干。　　进进出出的人无不惊奇，眼光或是同情，或有鄙夷，陈小冰毫不在意，如果没有人，她大概会在这洗个澡。　　陈小冰找出一身相对干净的衣服换上，准备出门找工作了。　　陈小冰不敢找大的饭店旅馆，怕接触的人愈多，被发现的可能性越大，所以她选择了那些不在繁华路段相对隐蔽的旅馆和饭店。　　不同于上次找工作的艰难，这次相对容易了一些，毕竟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工作机遇是很多的。　　很快，她找到了一个小旅馆，老板问：“你成年了吗？”　　陈小冰说：“我成年了，我身份证上写着呢，我已经22岁了。”　　老板说：“看你长相像个中学生一样，有没有工作经验啊？”　　陈小冰说：“我从上高中的时候就在学校食堂给人家帮忙，大学的时候也是。”　　老板说：“那好吧，我们现在正缺一个服务员，平时有个阿姨跟你轮班。但是她家就在附近，不住这里，所以晚上的清扫工作就交给你一个人，行不行？哦，你可以住在这里，会给你一间屋子作为宿舍。”　　陈小冰说：“行，老板能不能管我吃饭啊？”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随后说：“但是试用期一个月，这个月的工资只有1000块钱，一个月以后变成2000。”　　陈小冰欣喜若狂，从家里拿出来的那2000块钱，是她见过最多的钱了。　　想到以后每个月都能赚到2000块钱，还有吃饭和住宿的地方，她就可以在上海长久地住下了。　　陈小冰就这样开始了她人生第一份工作，她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打扫房间，每天客人走了，她就开始收拾房间。　　她理想的生活仿佛就这样实现了，她满足于现在的状况，凭自己的劳动来赚钱，衣食无忧。　　可是，世事难料，命途多舛。　　陈小冰就住在小旅馆的一楼，如果有客人退房，前台就会马上告诉她，她就去打扫房间，没有房间打扫的时候她就在房间里休息。　　每次晚上打扫房间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别的房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呻吟，如果她还是那个纯洁的小姑娘，大约不懂，或者懂了也是害羞脸红。　　可是，现在的她听到这样的声音，只能让她想起那个恶心地夜晚，那个西瓜刀，那张沾满鲜血的床，提醒着她，她还是一个在逃的杀人犯。　　虽然自己是一时冲动杀了继父，但是她却没有因此后悔过，如果不杀她，这辈子都会如鲠在喉，食不下咽。　　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陈小冰困得直打盹，可是她知道越是晚上客人才越多。又有客人离开了，陈小冰上楼清扫房间，对面房间的男女争吵起来。　　男：“既然来了，就不能走。”　　女：“你拿这么点钱就想出来玩女人，是不是太可笑了？”　　男：“老子就这么点钱，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你一个**难道还想出去告我强奸不成？”　　女：“你以为你是谁？老娘绝不伺候。”　　突然门就开了，女人推开门就冲了出来，男人一愣本打算去追她，却正好看见了在打扫房间的陈小冰。　　陈小冰18岁的年龄，水灵灵的模样，有着少女的神秘和羞涩，南方湿润的气候给了她吹弹可破的皮肤，生活的拮据给了她苗条的身材，那刚刚发育成熟的身体如同蜜桃一样诱人。　　男人毫不犹豫地走向陈小冰，就要把她抱住，陈小冰意识到了危险，拿起旁边的凳子向他砸去，男人完全没有防备，顿时鲜血直流。　　楼下老板听到声音赶上来，面对这种情况也傻眼了，不住地向男人道歉。陈小冰知道这事不能报警，警察来了，她就被发现了，所以也只能道歉。　　本来男人也担心会招来警察，自己先是***又强奸未遂，人家正当防卫打了他，去警局显然讨不着便宜，况且这事绝不能让家里媳妇知道。　　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况，倒是他们先害怕了。　　男人瞬间理直气壮了起来，嚷道：“我女朋友跟我吵架了，我只是想跟这个服务员说一声退房，谁知道她竟然拿凳子砸我。你们说这怎么办吧？”　　老板不愿意招来警察，毕竟打开门做生意的，不愿意惹上这种是非，而且房间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来开房的客人，总归都是不愿意这里出现警察的。　　只能私了了，老板心想毕竟是皮外伤，要不了多少钱，便问男人要多少钱。　　男人伸出一根手指，说：“一万。”　　老板马上面色不善了，说：“这事我是不想声张，才说私了的，你却是存心为难我，这个服务员的性格我是知道的，不会无缘无故地砸你的。你一定是做了什么让她不能忍的事，既然你不愿意私了，那我们就叫警察来好了，你们同警察说个清楚，我也不打算管了。”　　陈小冰心里害怕极了，正想说些什么，男人开口说：“别叫警察了，怪麻烦的，这样吧，大家都退一步吧，给我五千块，这事就了了。”　　老板对陈小冰说：“我知道你没有钱，你把这月刚发给你的工资给他吧，不够的我来补齐。”　　陈小冰以为一切已经解决了，可是等那个男人走以后，老板说：“你看你的性格这样烈，容易招惹麻烦。这次的事情，我也算帮了你了，你走吧，去别处找工作吧。”　　陈小冰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委屈极了。这件事她本来并没有错，却要承担最重的后果，这一个月来的辛苦钱都作为赔偿给了那个男人，她又变得一无所有了。　　下面要去哪里呢？陈小冰又有些茫然了。旅馆总是会遇到嫖妓的色狼，饭店里人太多了容易被发现，正规的公司一定会认真查验身份证和文凭的。　　哪里能找到又能吃饭又能住的工作呢？外面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属于她的。偌大的城市，却没有她落脚的地方。　　陈小冰再次走到马路上的时候，真的有些心灰意冷。　　看着外面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如潮，却都与她没有丝毫联系，她的世界只有无奈贫穷和恐惧。　　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停到了一片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工地门口的纸上写着要招聘一个帮忙做饭的人。　　陈小冰走进工地，看着到处都是光着脊梁，汗流浃背干活的男人，突然觉得后悔了，就想转身出去。　　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妈喊住她：“小姑娘，你进来干嘛啊？”　　陈小冰犹豫了一下说：“我想来帮忙做饭。”　　大妈很高兴，热情地迎上去说：“快来吧，我一个人在工地做饭，实在是忙得很，所以招一个人来帮帮我。你会做饭吧？”　　陈小冰说：“我会。”　　就这样，陈小冰又开始在工地工作，其实工地上的人并不可怕，都是靠力气吃饭的老实人，每天辛辛苦苦的工作，努力赚钱攒钱，为了家里的老婆孩子。　　陈小冰慢慢地也喜欢上了这样简单的工作，每天跟着大妈去菜市场买菜，回来之后帮忙洗菜择菜做饭，跟着大妈厨艺精进不少。　　日子过得充实简单，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半年，眼看工地的工程就快要结束了。　　大妈对陈小冰说：“小冰，你是个好孩子，大妈真心地心疼你。工地上毕竟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有很多不太方便的地方。等这个工程结束，我就要回家了。我想帮你找个工作再走，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保姆啊？我有很多同乡在这里做保姆，我可以让他们帮忙看看，有没有好一点的人家。保姆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是吃住都比工地上强多了，如果去的是有钱人家，给的薪水是很高的。活也不累，你看行不？”　　陈小冰觉得很感动，连忙说：“我愿意做保姆啊，我什么也不会也不懂，哪里能挑拣什么工作，只要能吃上饭，有地方住我就心满意足了。谢谢阿姨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就算是要回家了也惦记着给我找工作。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您了。”　　大妈临回老家前，终于给陈小冰找好了工作，由她的老乡介绍去了一户人家做保姆。　　这户人家只有老两口，老爷子名叫冯溪林是上海**大学物理系的教授，老太太名叫岳淑瑶是上海**大学外语系的教授，俩人都已退休在家。　　听大妈的老乡说，这两位都是非常宽厚的人，从不挑刺保姆的不是，有一个女儿，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回来。　　陈小冰非常高兴，一直以来，她都梦想能读大学，现在虽然没有上大学，但是可以与两位大学老师朝夕相处，结识他们，照顾他们，陈小冰觉得甚是荣幸。　　有些人的缘分在还没有见面就已经开始了。
　　陈小冰按照老乡给的地址，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找到了冯教授家。　　站在冯教授家门口的时候，她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衣衫破旧，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在工地工作的时候，每天都面对的是工地上的工人，因为大家都是干体力活的，衣服常常磨损严重，每个人的衣服都差不多有几个破洞。　　以至于她一直不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半年里也挣了些钱，可却没有买过几件像样的衣服。　　现在站在这个大学的家属院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大学老师。老师们虽然衣着朴素，但是干净整洁。　　她有些担心，冯教授夫妇会因为她看起来太过邋遢而不喜欢她，所以当即决定出去买一身衣服来。　　陈小冰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又来到了冯教授家门口，这次她没有犹豫敲响了门。　　打开门的是一位气质非凡的老太太，说话娓娓动听，言谈举止都透着书墨的味道，看来这就是岳教授了。　　冯教授是一位乍看有些严肃实则非常安静祥和的一位老先生，对于陌生人话比较少。　　两位老人生活非常规律，除了吃饭散步剩下的大量时间，他们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　　两个人一人一本书，能安静地坐一整天。陈小冰在家做家务活的时候都不敢弄出来一点声响，生怕打扰了他们。　　陈小冰做的饭，他们也从来没有挑剔，总是吃得津津有味的。对待陈小冰的态度从来都是平易近人，没有把她当做一个保姆看待，而是一个亲近的晚辈。　　陈小冰陪伴他们的日子，觉得心里非常平静，好像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好像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生活来着，这大约就是人们说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吧。　　冯家有一个房间是他们女儿的房间，陈小冰每天都要打扫一遍，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女儿，但是冯教授说要时刻保持干净整洁，说不定哪天他的女儿就要回来的。　　两位老教授知识渊博，温文尔雅，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这些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陈小冰。　　没有家务活的时候，陈小冰也习惯了借岳教授的书来读，但是岳教授是外语系的教授，她的书很多都是英文原著。　　陈小冰以前上学的时候英语成绩是很好的，但是毕竟英语水平只是停留在高中阶段，读起来非常费力，常常得借助字典。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陈小冰转眼已经在冯家待了一年的时间。　　在这一年中，她读了很多很多英文原著，能依靠字典解决的问题就自己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就去问岳教授，岳教授一辈子教书，最爱做的事就是传道授业解惑。　　两个人一个爱学一个爱教其乐融融，非常和谐。　　岳教授经常夸奖陈小冰聪明爱学，极有语言天分，陈小冰在这一年中积累的英语词汇量已经达到英语专业八级的水平，很多大四的学生都没有办法读懂的英文原著，她也能顺畅地读下来了。　　陈小冰之所以学的比在校大学生还要快，倒不是因为她比别人聪明，而是因为她没有别的娱乐休闲的方式，除了做家务，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于读书。　　大学生的生活却是丰富多彩的，除了必修课选修课这些，还要参加学校各种社团的活动，还有广泛的社交，娱乐，交朋友，谈恋爱哪样都是需要花费精力和时间的。　　所以说你把时间花在哪里，哪里就有收获。“书并不以用处示人”，它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读书可以调养个人的气度、谈吐与思维，这种利益不是用物质标准能够衡量的。　　培根说过：“与其貌美，不如气度恢宏。”一个经常读书的人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都自带书香。　　以前和冯教授夫妻对话的时候，她虽然听得懂，但是却接不上话，常常觉得言语枯竭。可是现在已经可以侃侃而谈，说话也变得幽默风趣了不少。　　冯教授退休后便很少出门了，但是这天早上接到电话，学校希望他能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他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出了门。　　如往常一样，陈小冰出去买午饭要做的菜，可是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却岳教授倒在了书房里，晕迷不醒。　　陈小冰赶紧把岳教授扶到沙发上，她先给急救中心打了电话，告诉医院家庭地址病人的年龄症状以及病史，又打电话给冯教授，可是冯教授的手机却怎么也打不通。　　救护车没多久就到了，陈小冰马上跑回屋里拿来自己的所有积蓄，因为她的假身份证不能办理银行卡，所以她一直都让冯教授发给她现金。　　她的钱用一个小布包装着，厚厚地一沓，她几乎没有花过一分。到了医院，她帮着岳教授挂号，交押金，办完手续又赶紧跑到抢救室外面等着。时间一分一分过去，陈小冰紧张地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终于熬到医生出来了，医生平静地说：“放心吧，抢救及时，已经没事了，但是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到这时，陈小冰才松了一口气，一看自己手心都是汗。岳教授回到病房后，还没有醒来，陈小冰守在她的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仍然心有余悸，生怕她再有什么闪失。　　过了好久，才突然想起来应该给冯教授打个电话，她借用了护士站的电话打给冯教授，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下岳教授的情况，生怕冯教授担心，再三告诉他已经没事了，很快就能出院了。　　冯教授很快就赶来了，他先跑进病房看了看还在昏睡中的岳教授，就赶忙去找主治大夫了。　　冯教授从主治大夫那里回来的时候，脸色比刚到的时候好看了许多，想来大夫也说了很多宽慰的话。冯教授的眼泪含在眼眶里，看着陈小冰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　　岳教授只是急症，病发凶险却没有后遗症，很快也就出院了。三个人又回到以前的生活，若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教授夫妇更加疼爱陈小冰，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大学四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生命轨迹，在冯家的三年对于陈小冰来说也是如此。　　她的气质，品性，谈吐，甚至外貌都愈加像冯教授夫妻。冯教授夫妻非常喜欢同她在一起，散步的时候要她一起去，去商场的时候也要带她一起去，时不时就要给她添置衣物，看见陈小冰去买菜，岳教授也要跟着一起去。　　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让人觉得这就是一家三口，陈小冰就是他们的女儿。而这三年来，冯教授的女儿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是来到冯家的第三个春节了，街上洋溢着节日的气氛，万家团圆，举国欢庆，陈小冰因为无父无母所以春节都是在冯家度过。　　三个人围坐在桌子旁，冯教授连喝了几口酒，张着嘴吧好像有话要说，却几度哽咽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岳教授开了口：“小冰，你来到我们家已经三年了，你是一个好姑娘，我们已经把你当成了我们的亲生女儿，离不开你了。不瞒你说，我的女儿五年前在国外留学，她跟着朋友去森林探险，从此失踪，再也没有回来。　　我们都自欺欺人地盼望她有一天突然就回来了，她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她的衣服都好好地挂在柜子里，她的桌子上还放着她喜欢的各种小玩意，家里随时都是迎接她回来的样子，可我们等着等着也相信她大概是真的回不来了。　　谢谢你来到我们的家里，让我们看起来不至那么可怜。我们俩希望能认下你做我们的女儿，不知道你愿意吗？”　　陈小冰的眼泪汹涌而出，她与两位老人之间的感情是时间沉淀来的，朝夕的相处，让他们相互了解，相互信任，相互依赖，两位老人对她的疼爱，她都能感受到。　　可是，她却不能接受他们为父母，她不配，不知道哪天她就会被警察带走，她不能让他们再伤心难过，让他们再承受一次失去女儿的痛苦。　　并非她不愿，而是她不能。眼下的时光正好，可是前路茫茫，她不想拖累任何人，尤其是她喜欢的人。　　其实认不认女儿，这只是形式的事情，只要在他们的心里把她当成女儿就知足了。陈小冰哭着摇头：“不用了，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岳阿姨，冯叔叔，我会好好照顾你们，就像女儿那样照顾你们。”　　有的人明明父母健在，却老死不相往来，好像没有父母一般，有的人渴望能有父母庇佑，却早早失去父母。　　有的人明明有子女，却完全置之不理，好像是别人的孩子一般，有的人希望有孩子承欢膝下，却没有子女。　　陈小冰和冯教授夫妻这样，正好凑成了一个完整的家，慰藉了三个人的心，这也是奇妙的缘分。　　所以说，并非有血缘的才是亲人，有血缘的不一定是亲人也可能是仇人，真正的亲人应该是由感情来维系的，而并非是血缘的捆绑。
　　陈小冰在冯家的三年，除了日常买菜，很少出门，整日在家跟着岳教授学习，英语水平丝毫不逊色于名校毕业的研究生。　　岳教授对陈小冰说：“你看你这三年英语学得比我带的研究生还好，出去找个正经工作吧，别耽误了你的前程，大好的青春都用来陪我岂不是很可惜。　　出去能长长见识，交交朋友，你看你年纪这么小，却过着老年人的节奏，而且你岁数也大了，在外面有更多的机会遇到你喜欢的人。多好啊，你还住在这里，我会请个小时工负责做饭收拾家的。　　我觉得外贸，翻译，或者英语老师，这些都是挺不错的职业啊，你觉得怎么样？你看你喜欢哪种，我托托关系帮你找个发展好的工作吧？”　　陈小冰毫不犹豫地回绝了，说：“岳阿姨，你别为我费心了，我真的愿意在家照顾你和冯叔叔，我没有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和生命，我也不想出去交朋友，就想陪着你们。学英语是我的爱好，我还没想过以这个为生，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做饭的。”　　岳教授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在家让她做翻译的工作，她跑到学校里跟许多老师说好了，以后如果有需要书面翻译的工作就给交给自己。　　学校老师们都以为岳教授要在家兼职，发挥余热，也都很捧场，只要有需要翻译的工作马上就打电话给她。　　岳教授觉得这种工作既能在家照顾他们又不埋没她的才华的工作真的是很好，在翻译界有了名声以后，自然以后的生活也是不愁的。她相信陈小冰的实力。　　在陈小冰翻译的众多文章里，有很多是同一个作者名叫陆庭川，他的文章都是要求把英文翻译成中文的。　　陈小冰总是陶醉在他美妙的英文里，用词精妙，语言风趣幽默富有感染力，从文章中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知识渊博的学者，陈小冰总是苦恼自己翻译的中文太过于质朴，失了英文的华彩。　　这天吃饭的时候，陈小冰终于忍不住打听起这个陆庭川，岳教授说：“这个陆庭川是今年系里招聘来的高材生，哈佛大学博士毕业，从小就随着家人移民美国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要回来上海工作。　　按说他毕业以后留在美国也可以找到非常不错的工作，况且他的家人也都在美国，在这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可他却偏偏看上了我们学校，自己找上门来的。　　他的简历寄过来的时候，我们系主任可高兴坏了，这么优秀的人才，在我们系里可是不多见的。　　我那会拜托系里老师给我找翻译工作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就听说了，跑来找我说让我跟他长期合作，他有很多需要翻译的文章。　　说起来，我第一次见他时可是被他的外貌给惊艳了呢，长得一表人才，英俊非凡啊。这样的年轻男老师，到了我们系，那可是个宝啊。”　　陈小冰觉得陆庭川既然在中国工作，中文肯定也是不错的，他的英文文章文采斐然，没准中文造诣也是颇高的，为什么一直坚持用她这样低水平的翻译呢？　　难道他没有看出来给他翻译的不是岳教授本人吗？虽然想不通，翻译工作还是要继续做的，陈小冰非常喜欢这样的工作，无论是汉译英还是英译汉，每翻译完一篇文章，她的内心就得到极大的满足。　　翻译的收入也是非常可观的，翻译的收入加上冯教授夫妻刻意给她的高薪，她其实已经攒了不少钱了。　　冯家从来不过清明节，因为冯教授夫妻还期盼着能女儿回来。　　可是，每到清明节，家里的气氛就变得异常压抑，谁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没有一张笑脸，空气里凝滞着悲伤，眼泪没有流出来，却溢满了每个角落。　　陈小冰小心翼翼地问岳教授：“中午想要吃什么饭？”　　岳教授走到卧室门口说：“今天没有胃口，我想回房间休息一会，你们吃吧。”　　冯教授也说：“小冰，你自己做点饭吃吧，我今天有些重要的事要做。”说着就关上了书房的门。　　陈小冰能够理解他们的悲伤，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人们总是要想起那些已经不在了的人，陈小冰也会有点想她的母亲，那个勤劳朴实的女人，母亲一生碌碌无为，生活坎坷。　　小的时候家庭条件不好就没有读过书，早早嫁了人丈夫又早亡，好不容易又嫁了人把女儿养大了，自己的命稀里糊涂就没了。　　一辈子没有过过好日子，一辈子都在苦水里挣扎度日。如果她还活着，自己现在应该已经嫁人了吧？可能有孩子了。　　说不上那样的日子好或者不好，总归村里的姑娘都是那样生活的。至少过上那样的日子，自己不用像现在这样东躲西藏，担惊受怕，连门都很少出。　　不知道她逃跑后，继父是谁给处理的后事，是不是还要和母亲埋在一起？乱七八糟的事情在脑子里想了一通后，她觉得心里实在很憋闷，打算出去走走，顺便买点食材准备点清淡的饭，两位教授岁数都大了，饿肚子会很伤胃。　　陈小冰走出家门的时候，感受好像有人正在看着她，可她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人。　　带着疑惑，陈小冰走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等她买菜回来的时候，又感受到了那道目光，她猛地回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大树旁边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他的五官精致，气质斯文儒雅，只是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和愧疚，正怔怔的望着自己。　　那道目光从陈小冰的眼睛直达她的心里，像一根锥子扎了进去，拔不出来痛的难受，她惊讶于自己这样心疼眼前这个人。　　她在读书的时候，因为家庭情况特殊又贫穷而感到自卑，一心扑在学习上，并没有如同其它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孩一样羞涩地想念着自己喜欢的男孩，偷偷拥有甜蜜的秘密。　　本来以为可以到了大学以后谈一场如书里写得那般美好的恋爱，没想到连高考都没能参加。　　逃亡的生活几经颠簸，如履薄冰，她就如同活了几世的老人一样沧桑，绝望，更加不会考虑什么爱情，考虑的只是如何活着。　　可是现在，她突然就像是开了窍，那些美妙的诗句一句句地蹦了出来，让她读起来深以为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颗心脏突然地开始为了别人而跳动.　　Amongthousandsofpeople，youmeetthoseyou’vemet.Throughthousandsofyears，withtheboundlessnessoftime，youhappentomeetthem，neitherearliernorabittoolate.（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张爱玲　　原来这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这个人在你的面前闪闪发光，让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他的背景板。　　原来这就是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见了她，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为什么从诗经，唐诗，宋词，元曲里都爱歌咏爱情，为什么古今中外的小说话本里都愿意描绘爱情，终究遇过的人才懂得，遇上了就在劫难逃了。　　世界在这个中午突然变得不一样了，苦涩单调的人生突然飘进来一抹华丽的乐章，打乱了原本的节奏，打乱了原本平静地心情。　　陈小冰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走了。　　他的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都让陈小冰觉得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幻影，毕竟那么漂亮的脸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　　她匆忙回到家里。她走进厨房，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那双眼睛还是在眼前盯着她，她的手停在空中，忘了洗菜，水龙头里的水哗哗的流着。　　为什么自己不会画画，恨自己不能把他描画出来，怕自己把他忘得干干净净。梦里恍恍惚惚又看见了那个身影，远远地望着自己，落寞又忧伤。　　后来的日子里，陈小冰没事就喜欢隔着窗户向外张望，希望还能见到那个人。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是不是自己假象出来的人都搞不清楚，说爱情总觉得很荒诞，可这样日思夜想不是爱情又是什么？　　以为自己并不是一个肤浅的人，却没有想到爱上了一张脸。可是一见钟情难道钟情的不是脸吗？　　初初见面的人，不说一句话，便爱上了他的心吗？　　陈小冰觉得自己又可悲又可笑，命都不一定能够保住，还在这里想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想的对象还是一个一无所知，此生只怕只有这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人的感情总是不由己的，爱上一个人，怕是早有定数。　　有些人，明明是爱不起的，却自不量力地一头扎进去，伤人又伤己。　　仓央嘉措说：“我行遍世间所有的路，逆着时光行走，只为今生与你邂逅。”也许是吧，我来到这里，等到现在也许也是为了与你邂逅。
　　“你听说了吗？咱们学校要来一个哈佛毕业的高材生，听说他在他们那一届是相当优秀的，博士期间就发表了很多很有研究价值的论文，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想留国外的名校也不是问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投简历非要咱们学校。”　　“我听说了，据说还很年轻，才26岁。哈佛博士生毕业挺严格的，每年都有不少延期毕业的呢。能按时毕业就很不错了，听说他还提前一年毕业了。”　　“是啊，我侄女就在哈佛呢，硕博一起读的，读了8年了还没有毕业呢，家里都愁死了。那边就是卡的特别严，他4年就拿到博士毕业证了，那真的是很厉害啊。”　　没过多久，学校里的老师都知道要来一个厉害的高材生，备受瞩目的焦点当然是哈佛提前毕业，并且有那么多拿得出手的研究成果。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关注到他的外貌，毕竟谁也没有见过他呢。外语学院历来是女多男少，狼多肉少，僧多粥少，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来来往往的除了女老师就是女学生。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外语系的男同学比别的系的学生更容易找到女朋友。这时候来一个男老师，不看外在条件，单从性别的角度有利于学院的发展，起码给严重不足的男老师队伍补充一点新鲜的血液。　　就这样，在大家的热切期盼中，年轻的博士陆庭川来到了上海**大学。　　当人们认识了陆庭川，看到了他的样子之后，关注点就从他的内在学识转向了外在相貌上。对话的内容也发生了变化。　　“你知道吗？外语学院来了一个大帅哥，妈呀，真的是太帅了，秒杀全校所有男老师。”　　“何止男老师，我看也没有几个男学生能与之比肩的啊。”　　“我可是知道了什么叫才比子建，貌若潘安了。身高，学历高，颜值高这样的‘三高’单身汉怕是要成了抢手货了，学校正好还有好多单身女老师呢。”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单身汉？兴许早就有女朋友。”　　“他很早就随父母移民美国了，没在中国长大，也一直没回来过，他在这里就没有认识的人。就算是有女朋友也只可能是在美国时交的啊，那他在美国有女朋友有家人，跑这里来干嘛？就算非要来，那也应该带着女友一起过来安家才对啊。”　　“你这都是猜测罢了，不过他能在这成家安居确实挺好的。学院需要这样的人才来扩充教师队伍。”　　连学校中文系上课用充分地利用上了陆庭川的外貌。老师讲到《国风·卫风·淇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对台下的学生们说：“这是一首赞美男子形象的诗，从外貌到内在都有细致描写。你们若是不能深刻理解诗歌里所表达的赞美之情，可以去外语学院看看新来的陆庭川老师，这样理解起来会比较直观。”　　在老师们有意无意地宣传之后，连别的学院的学生都知道了外语学院的男神老师。一时间，陆庭川变得炙手可热，无论是必修课还是选修课都是人满为患，那些本来应该上课的同学来的晚一点就找不到座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那么多别的年级别的系的学生来蹭课。　　总体说来，上陆庭川的课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首先赏心悦目，人总是喜欢美的事物无论男女，外貌好看的人总是让人忍不住地多看上几眼。　　其次，陆庭川因为从小生活在美国，更了解国外的文化风俗，他讲的东西深入浅出，在增长知识的同时能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再次，他知识渊博，语言幽默风趣，很难在他的课上打瞌睡，不知不觉一节课就结束了，时常让人觉得意犹未尽。　　从软实力的层面来说，他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从硬件条件来看，他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受学生欢迎自然在情理之中的，可是陆庭川可不仅仅是受学生欢迎，他也同时成为学校未婚女老师的首选良配。　　说起来学校里可以匹配陆庭川的女老师少之又少，最为合适的就是艺术学院的康敏。　　康敏是高干子弟，父母都是政府高层领导，虽然有着这样的家庭背景，但是康敏留学任教却不是因为父母的关系。　　她从小品学兼优，一路从重点小学升入市重点中学，又考上现在的大学，保送本校硕博连读，现在博士在读还没有毕业，却已经开始教课了，将来是一定要留校的。　　平时，她总是不愿意别人提起她的父母，不愿意自己的努力被父母的光环掩盖，是一个内心骄傲的女孩。　　正因为如此，能入康敏眼里的人也就凤毛麟角了，她算不得十分漂亮，却胜在气质，多年浸润在艺术的世界里，举手投足间优雅高贵，别有风情。　　每次有人问她关于爱情婚姻的问题，她都只说在等一个合适的人。其实，“合适”这是一个很难达到的条件，合适包含的内容太多了，既包括了学识品性，也包括了外貌家世，除此之外还包括了那无法言说的微妙情感。　　如此这般，这么优秀的女孩始终没有谈过恋爱，直到她看到陆庭川，她便知道她等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这样的两个各个方面都很匹配的黄金圣斗士在身边，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知道该给撮合撮合了。　　这天，一个女老师过来跟陆庭川聊天，说：“陆老师，问个比较隐私的问题啊，你有女朋友吗？”　　陆庭川犹豫了一下，回答：“没有。”　　女老师继续说：“别怪我太管闲事啊，我真是觉得你太优秀了，忍不住想给你介绍对象啊。　　咱们学校有个女老师跟你特别合适，是艺术学院的老师，叫康敏。我这人平时也不怎么给人介绍对象的，主要是看着你们俩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陆庭川笑着说：“我才刚刚来到学校，很多事情都搞不清楚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现在这个时候还不适合谈恋爱，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女老师仍不死心：“有空你们见一下面，互相了解一下就会知道，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们有多么般配了。”　　此后也有别人在陆庭川的耳边提起康敏这个名字，陆庭川是看起来听得认真，却都如耳旁风一般吹完就忘了。　　当然也有人在康敏的耳边提起陆庭川，康敏是看起来毫不在意，却字字句句都听进了心里。　　康敏原本的打算是按兵不动，等着陆庭川主动邀约。然而，在校园里偶遇了数次，陆庭川都是淡淡地点个头就走，丝毫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　　清明节这一天，学校放假。康敏回学校拿了点东西，真要开车出校门，就看到了也要出去的陆庭川。　　她知道陆庭川从国外过来，在本地并没有熟悉的人，节假日想必是很寂寞，无处可去，便想要约他出去走走。　　康敏在陆庭川的身边停下，开口道：“去哪啊？我送你去吧。”　　陆庭川说：“不用了，我要去拜访两个长辈，离学校很近，走路就到。”　　康敏只好与他道别，却刻意开得慢了一些，看着陆庭川走进了学校的家属院。　　康敏本来就对他不远万里离开自己的家，跑到这里来教书很好奇，现在看这种情况，他应该是早就认识学校里的某位老师吧。　　康敏在车上坐了好一会，犹豫来犹豫去，却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地溜进去看看。　　康敏在家属院里转来转去，终于在冯教授的家门口看到了陆庭川，可是陆庭川只是站在一棵树的后面，远远地望着冯教授的家也不进去。　　康敏心生疑惑，难道他有什么对不住冯教授的地方？怎么不敢进去呢？　　因为怕被陆庭川发现，康敏悄悄地离开了家属院。　　康敏当然是认识学校里德高望重的冯教授夫妇的，两位老教授现已退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冯岳媛，听说几年前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失踪了。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两位教授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双双病倒，很多老师来家里探望。　　他们夫妻一直坚信女儿还会回来，学校的老师们都觉得如果可以回来早就回来了，失踪了那么久杳无音信，怕是遭遇不测的可能性大些，但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康敏也是独生女，与冯岳媛年龄相仿，看到他们那样难免想起自己的父母如果失去自己会是怎样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很心疼这两位老教授。　　自从女儿失踪之后，两位教授心痛难当，无心上课，双双申请退休。　　想到这，康敏有些明白了过来。冯岳媛不就是去美国留学失踪的吗？难道冯岳媛的失踪跟陆庭川有什么关系不成？　　想起陆庭川又愧疚又难过的样子，越想也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陆庭川和冯岳媛是什么关系呢？是男女朋友吗？康敏觉得自己如果想要靠近陆庭川，首先还是应该了解他的过去才行。
　　陆庭川在学校的时候总是找机会来接近岳淑瑶教授，可是岳教授毕竟是退休了，很少出现在学校里。　　后来，他听说岳教授要在家兼职翻译，就开始不停地用英文写东西，请求岳教授来帮他翻译。　　虽然每次翻译回来的内容，明显不是岳教授的水平，他也照单全收付给高额的报酬。　　一来二去倒是和岳教授能说上几句话了，渐渐熟悉起来。可是始终没有勇气亲自去拜访岳教授。　　清明节那天，他到了岳教授家门口，犹豫又犹豫始终不敢进去，刚要走就看见教授家的门开了，吓得他躲到树后面，正好看见一个女孩提着菜篮子要去买菜。　　他觉得有点恍惚，仿佛冯岳媛还活着，正从家里走出来，一切不幸都没有发生。　　可是这个女孩终究不是冯岳媛，她比岳媛年轻许多，看起来刚刚过了二十的样子，头发也是如冯岳媛一样简单地扎个马尾，冯岳媛的容貌是属于那种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看见的耀眼的美丽，气质卓然。　　这个小姑娘的容貌清丽，属于耐看型的，气质上更加容易让人亲近，年纪这样小却周身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感觉，仿佛藏着许多心事。　　这是谁呢？冯教授应该只有一个女儿吧，若是保姆，可身上的书卷气怎么这么浓。　　想起冯岳媛，当时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但是愧疚和悲伤还是没有减少。　　五年了，冯岳媛的一颦一笑还是能清晰地记起来。想着想着，陆庭川整个人就被悲伤笼罩了起来。　　生平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伊人已去，空留悲嗟。　　本来是打算上门拜访的，可是眼下这个心情，显然不合适进去。　　陆庭川呆立了很久，直到那个女孩买菜回来看见了他，他才清醒过来，快步离开那里。　　回去之后，陆庭川暗叹自己没有勇气，如果总是这样那来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不能胆怯，总得面对自己的责任。清又过了几日，陆庭川再次走到了冯教授的家门口，他敲门的手都有些颤抖。　　“咚咚咚”的敲门声后，传来脆生生的一声：“请稍等，马上开门。”门“咔嚓”一声打开了，仍是上次见到的小女孩。　　陈小冰打开门看见陆庭川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站在陆庭川的前面呆呆的望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陆庭川清了清嗓子说道：“请问，冯教授和岳教授在家吗？我是跟岳教授同一个学院的老师，过来拜访她。”　　陈小冰赶紧让道，嘴里说着：“快进来吧，他们都在家呢。”　　陆庭川的到来，让冯教授夫妇都感到惊讶。　　虽然岳教授见过几次这个年轻人，但是也不是太熟悉，还不到让他登门拜访的程度。　　压下心里的疑惑，岳教授赶紧给冯教授介绍：“这是我们学院新来的陆庭川老师，现在是学校里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哦。”　　冯教授也寒暄道：“你好啊，我早先听我夫人提起过你，也看了几篇你让翻译的文章，沉博绝丽，很是精彩。”　　陆庭川谦虚道：“谢谢您的抬爱，粗浅文字难登大雅之堂，让您见笑了。”　　陆庭川坐在桌子上，拿着水杯犹疑着，看起来有些局促。　　岳教授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说：“庭川啊，我看你这次专程而来，想必是有话要说，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你在这边举目无亲，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必顾虑。”　　冯教授也说：“是啊，你有难处的话，我们一定尽力帮忙。”　　陆庭川张了张口，可是刚刚张口就发现自己的情绪还是激动，声音有心颤抖，他又喝了一口水，稳了稳心神才开始说起来：“冯叔叔，岳阿姨其实我早就应该来看你们，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来。　　我之所以来到上海都是因为你们，我是冯岳媛的男朋友，当时她失踪的时候就是跟我在一起。”　　冯教授夫妇显得十分震惊，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有男朋友，也没想到陆庭川这样优秀的男子是女儿的男朋友，这都是不是重点，重点是女儿失踪的时候和他在一起。　　冯教授没办法保持风度了，问：“我女儿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失踪呢？”　　陆庭川陷入了回忆里，慢慢道来：“我们趁着放假一起到森林探险，当时同行的还有很多朋友。　　我和岳媛支好了帐篷，就去河边取水，岳媛脚下的石头不稳掉进了河里，我马上跳下去找她，我努力想要抓住她可怎么也抓不住，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朋友们说看见我在水里挣扎就把我救了上来，我被救上来的时候就昏迷了，胳膊也被河里的石头树枝划伤了，他们就把我送进了医院。　　他们说沿河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岳媛，而且河流的尽头就是瀑布了，岳媛如果随瀑布冲到了下游，生还的希望就很小了。　　当地的救援中心也一直在帮我们寻找，可是整整找了一个月也没有找到她。”　　冯教授和岳教授听得眼泪直流，想到女儿在河里挣扎，孤立无援，该是多么的恐惧和绝望。他们不能接受女儿溺水而亡这样悲惨的事情。　　陆庭川愧疚地是：“这件事的责任在我，是我当时没有保护好她，是我没有能力把她救上来。　　这些年在美国，我一边读书，一边寻找她，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去那个树林里找她，沿河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可就是找不到她。　　一开始我还觉得只要我坚持寻找，总会把她找回来的。可是现在，我也有些害怕她回不来了。　　我知道你们的感受，请相信我同你们失去她的感受是一样的。　　在我毕业的时候，我跟家里人说了我的想法，我想代替她来到你们的身边照顾你们。　　我的父母和哥哥们都支持我这样做，他们对于你们也同样觉得抱歉和惋惜。那么，以后能让我留在你们身边照顾你们吗？”　　冯教授和岳教授显然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情况，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详细地描述当时情况，大使馆和女儿的学校都只是简略地说是野外探险失踪了，会尽力帮助寻找的，让他们安心等消息。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五年。　　现在他们的心好像被一片片扯成了碎片，时隔五年了，丧女之痛还是那么的无法忍受。　　经过长久的静默，三个人的情绪才稍稍有些好转，岳教授问：“我女儿从来没有提起过她有男朋友啊。”　　陆庭川说：“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我们当时刚刚在一起，我本来打算不久就带她回家见见我的父母和哥哥们的，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也说过年回国的时候，希望我陪她一起回来，她说希望征得父母的同意。”　　冯教授沉浸在悲伤里，已经连没办法再维持基本的待客之道了，他抱歉地说：“你先坐着啊，我去书房一趟。”　　看着他走得有些蹒跚的样子，陈小冰有些心疼。　　她是个局外人，是唯一不认识冯岳媛的人，但是她希望冯岳媛活着的愿望同他们一样强烈，如果可以她觉得自己可以替冯岳媛死。　　她只是这个世界上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无父无母，无人心疼挂念，现在还背负着一条人命，死也是迟早的事情，她早已经看开。　　可是，冯岳媛不一样，她本来有美好的未来，爱她的父母，爱她的男朋友，她的人生是多么的完美。　　她的离开给三个人带来这么大的痛苦，让她这个外人都跟着难受。　　岳教授还想知道一些女儿在国外的事情，让陆庭川讲给她听，他们就这样一直坐着讲着讲着讲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　　陈小冰赶紧去厨房准备饭菜，她这次做饭做得很是费心，拿出来自己最好的水平。　　吃饭的时候，岳教授说：“庭川，以后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吧，要经常过来吃饭，如果在学校宿舍住着不方便，你也可以搬来我家里住，住岳媛的房间。”　　陆庭川点点头，说道：“阿姨，你一定记好我的手机号，家里有什么事需要我做，不要跟我客气，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就会过来的。”　　晚饭过后，陆庭川陪着岳教授一起看岳媛小时候的照片，听她讲岳媛小时候的事情。　　时间不知不觉很晚了，庭川起身要回学校了，虽然岳教授再三挽留，庭川也不打算留宿在这里。　　庭川走后，岳教授对陈小冰说：“为什么我会对一个陌生人这样亲近啊，因为他是爱着我女儿的人，我和他爱着同样的一个人，有着同样的悲伤和痛苦，我们从彼此的眼睛里能看到理解，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我的女儿让我和他变成了亲人。　　总觉得冥冥之中，是我的女儿看到我太可怜了，把你送来代替她做我的女儿，她大概觉得还不够，又把庭川送来做我的儿子。”　　这个夜晚对于大家都不平静，冯岳媛这个不曾见过的人飘在家里的每个角落，她失踪五年了，可她好像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一样，记得她的人一直都把她记在心里，每分每秒没有忘记。　　陈小冰对于冯岳媛没有一丝嫉妒，凡属于岳媛的东西或者人，她都没有想要占有，只想要守护。她只想要守护这悲伤的三个人，好好地照顾他们。
　　冯家自此便多了一个常客。　　只要得了空，陆庭川就会往冯家跑，有时候给冯教授带一瓶好酒，有时候买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有时候给岳教授带一本新出版的英文著作，总归是手不落空，总是记得带了礼物过来。　　赶上节日就给岳教授买花，父亲节母亲节老两口也都记得过来陪着他们过。　　每次陆庭川过来，陈小冰都要手忙脚乱地张罗，做的菜要比平时丰盛一些，家里收拾的要比平时更干净一些，连她的衣服都比平时齐整一些。　　小冰默默地记的陆庭川的所有习惯，他爱喝茶，不爱咖啡，不喜牛奶饮料，他不习惯用筷子，喜欢用勺子和叉子吃饭，他不喜欢吃西红柿，喜欢吃鱼。　　还有很多习惯可能陆庭川都没发觉，可是陈小冰却记在心上。陆庭川和岳教授讨论某个外国作家的作品，陈小冰就默默地记下这个作家然后找来她的作品读，陆庭川无意中说起哪部电影好看，陈小冰也会偷偷找来看。　　陆庭川买了一辆车，每到周末就带两位老人出去郊外散心，陪冯教授钓鱼。时光如水安静地流淌着，半年的时间转眼就过了，冯教授夫妻与陆庭川俨然成了真正的父母儿子关系。　　虽然陆庭川好像冯家的儿子，陈小冰好像冯家的女儿，但这儿子和女儿却并不熟悉。　　他们虽然总是能见到面，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陈小冰的话一般都是这样的“你来了？”“中午想吃什么饭”“你要走了？路上注意安全”。这就是经常说的三句话，好像也只有这三句话能说。　　再多的话，陈小冰便不知道说什么了，面对陆庭川，陈小冰就不复往日的聪明伶俐，变得笨嘴拙舌起来。周末出去玩的时候，陈小冰也总是拒绝一起出行，她总是一个人就在家里。　　一个原因当然是越少出门越安全，她不能忘记自己还是个杀人犯，另一个原因是她不想过多地跟陆庭川接触，明明不会有任何结果，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　　不能相见，不能不见，不见会想念，相见而不可得。陈小冰第一次尝到爱情的甜蜜和苦涩，暗恋就好像心怀蜜糖，别人都不知道，甜蜜却溢到了嘴角。　　眼睛不受自己的支配，总是望着那个人的方向，心由不由自己支配，想着那个人，梦也不由自己支配，梦着那个人。　　爱而不得，当然是觉得有些遗憾的，可是能这样经常相见却也让人觉得幸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陆庭川自然是不懂的，他怀着深深愧疚来到冯家，一心想弥补自己的失误，照顾失去独女的老两口，心思都在冯教授夫妻身上。　　他并没有注意到陈小冰的感情，他只是觉得冯教授夫妻从没有把陈小冰当做保姆，而是当做女儿来对待，所以陆庭川也自觉地把陈小冰当做了妹妹。　　圣诞节到了，陆庭川走到喧闹的街上，买了许多礼物，他给美国的父母哥哥们买了礼物，邮寄了过去，又给冯教授夫妇买礼物，准备送过去。　　可是到了冯教授家属院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经常来冯家，却从来不曾给陈小尖买过什么，想着他就转身又开车上街了。　　说实话，他并没有给女孩买过礼物，非常地茫然。　　当初他与冯岳媛谈恋爱的时候，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本来就是刚刚在一起，加上两个人不在同一个大学，各自的课业都很重，并不常常见面，每次见面也都是和一群朋友吃吃喝喝，出去郊游。　　自己想过给冯岳媛买礼物，但是希望第一次给她的礼物能郑重一点，可是他的礼物还没有选定，收礼物的人却早也找不到了，想到这里，陆庭川又一阵伤心。　　在商店里走来走去的时候，陆庭川遇到了同样来选购礼物的康敏。　　毕竟是一个学校的老师，陆庭川大方地过去打了个招呼就打算离开。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也不知道买什么，不如让康敏帮忙给挑一个吧。　　康敏刚听到陆庭川要选一个女孩的礼物非常惊讶，在学校里并没有听说陆庭川有女朋友，也没有跟哪个女同事，女学生非常亲近。　　虽然疑惑，但也愉快地应承了下来，陪着陆庭川到处逛，俩人一起共进了午餐，各自聊了一些读书时的趣事，发现俩人还是有很多共同爱好的。　　陆庭川刚到学校的时候，为人处世非常漫不经心，因为装着心事。现在心事已解，自然看起来随和亲近了许多。　　康敏选了一条红色的羊绒围巾，非常温暖舒适，她说这条红色的围巾符合圣诞节的节日气氛，很是应景，而且戴着温暖舒适很实用。　　到结账的时候，陆庭川却买了两条，他把其中一条递给康敏说：“谢谢你今天陪我逛街选礼物，这条就送给你吧，祝你圣诞快乐！”　　康敏自然非常高兴，不仅仅是收到礼物的高兴，而是说明他并不是给女朋友选礼物。　　买给女朋友的礼物肯定是独特的，不会再买一模一样的送别的女孩子吧。　　但是，康敏还是很好奇这个礼物是买给谁的，就问：“庭川，我记得你在这边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这条围巾是要邮回美国的吗？”　　陆庭川不知道怎么介绍他和陈小冰的关系，只能说：“在这里有个认识的朋友，平时承蒙她一直照顾我，想买个礼物表达感谢。”既然这样说了，康敏也不好再问什么。　　陆庭川拿着大兜小兜的东西回到了冯家，当陈小冰看到陆庭川竟然给自己买了圣诞礼物，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　　淡淡地说了声谢谢就拿着礼物回自己屋里了，回到屋里幸福和感动填满了整个胸腔，她拿着围巾试了又试，温暖柔软一直暖到心里，暖到四肢百骸，柔柔的羊毛贴在皮肤上，好像恋人轻轻的吻。　　她小心翼翼地把围巾叠好，装进袋子里，放在了枕头下面压着。平复了一下心情，就假装不在意地出去做饭了。　　陆庭川看见她出来了，就问她：“怎么样？还喜欢吗？”陈小冰微笑着说：“喜欢啊，很温暖舒适，颜色也很漂亮。”　　冯教授夫妻心里真的感到安慰，虽然女儿的离去仍是心里最大的痛，但是陆庭川和陈小冰的陪伴给了夫妻俩很多慰藉，每逢节日家里也是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他们觉得很知足。　　吃饭的时候，岳教授不经意问了一句：“庭川啊，以前你总是拿些稿子给我来翻译的，怎么自从你同我熟悉以后再也没有拿来过了啊？你的文章写得非常好啊，就算不为翻译，我们拿来欣赏也是好的啊。”　　庭川以前本来就是借着翻译稿子来接机岳教授的，现在显然是没有那个必要了，所以也就不再写了。　　他说：“最近在学校一直挺忙的，学校给安排了很多课，而且也得准备职称考评什么的，所以也没时间写了。您以前给我翻译的，我都看了，翻译的真的非常好，用词都很优美，我真的很喜欢，我的中文写作水平不是太好，常常词不达意，只能写英文的来表达我的意思。”　　岳教授哈哈笑起来，说：“那可不是我翻译的啊，都是小冰给你翻译的，我让她出去找比较适合她的工作，不要继续在家专门照顾我们，她就是不肯。　　可我又不想她浪费她的才华，就想出来这个主意，让她在家做翻译工作，也能发挥她的能力，也能多挣一些钱。”　　陆庭川觉得很惊讶，说实话，他虽然知道教授夫妇不把陈小冰当保姆看待，可她的身份确实是保姆。　　长期的接触，他只觉得陈小冰是个非常难得的保姆，温柔平和，家里总是收拾得干净整洁，饭也做得非常好，却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才华。　　奇怪的是，为什么英语水平这样高，却不出去找工作，非要做保姆？　　但是这属于人家的个人意愿，自己也不好过问，只能说：“你翻译的真的非常好啊，我很喜欢你的语言风格。　　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出去找工作了，跟我说一声，我可以申请你做我的助教，一般来说学校老师的助教都是自己带的研究生，可我可以申请试试看，只是这不是正式的工作，薪水也不高，说这份工作经历会给你以后找工作有些益处。”　　陈小冰说：“谢谢你，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也没什么开销不需要那么多钱，我很喜欢照顾冯教授夫妇，暂时还不想出去工作。”　　虽然做陆庭川的助教是一件很吸引人的事，但是陈小冰知道自己不能去，人的心总是贪婪的，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要得到的会越来越多。　　她要守住自己的本分，提醒自己只是个保姆，还是个逃犯，不能想那些永远不属于自己的人。　　陆庭川和陈小冰虽然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着饭，但是他们之间隔着太平洋那么远的距离。
　　2005年的春节就要来了，学校也开始放寒假了。　　平时热闹沸腾的校园突然变得安静起来，陆庭川来到上海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了，新年到了他也要回美国的家里同家人团聚去了。　　陆庭川来到冯教授家里，陈小冰照例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陆庭川说：“本来我来到这里是希望能好好照顾你们，可是没想到反倒是你们一直在照顾我。　　快一年没有回去了，我想新年回一趟家，看看我的父母和哥哥，这个春节不能陪着你们一起度过，很抱歉。”　　冯教授说：“你看你说的什么话，那里才是你的家，有你真正的家人，为了我们老两口你跑到上海来陪着我们，我们心里很感激你和你的家人。　　过年了，你回去陪他们本来就是应该的，有什么好抱歉的。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去机场送送你啊，我这里有两瓶学生送我的茅台，你带回去给你父亲尝尝吧。”　　岳教授也说：“你有什么需要的，跟我们说，我去帮你准备一下。　　你看我也不知道你们家人喜欢吃些什么，要不带点本地特产回去怎么样？”　　陆庭川说：“谢谢你们，不用带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四个人依依不舍地吃完了一顿饭，饭后陆庭川又陪着两位老人聊了很久，才走。　　陈小冰一直也没说什么话，知道陆庭川走的时候才说：“祝你新年快乐，旅途平安。”陆庭川说：“也祝你新年快乐。”　　其实这三年来的春节一直都是冯教授夫妻和陈小冰一起度过的，倒也是其乐融融的，不显得冷清。　　可是这一年来，大家都习惯了陆庭川的存在，他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家里，出现在饭桌上，有了他固定的座位，有了固定的餐具，突然一阵子不出现，家里人都觉得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　　除夕的晚上，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看着热闹的春节晚会，想念冯岳媛也想念陆庭川。　　陆庭川在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打来了电话，陈小冰的身体不自觉得颤动了一下，冯教授夫妻赶忙跑到电话旁，免不了一阵嘘寒问暖。　　其实陆庭川回到了自己家，哪里可能受半点委屈，哪里会有不方便的地方，可是两位老人还是不放心，东问西问，舍不得挂掉电话。　　陈小冰自然是不肯上前去的，可是她却守在旁边听着陆庭川的声音。　　其实他走了也没有多久，但是听到他的声音还是有些激动，恨不得把他说话的声音录下来放在耳边循环地听。　　终于挂掉了电话，冯教授夫妇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的舐犊之情顺利地转移到了陆庭川和陈小冰的身上，这电话仿佛就是他们亲生儿子打来的。　　晚上，陈小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已经认识陆庭川快一年了，已经没有第一眼看见他时的惊艳了，不像刚刚见到他时那样，时时被他吸引。　　他已经渗透到她的生活里，她买菜的时候不自觉要买他爱吃的菜，家里总是备着茶叶，他平时到家里来常穿的拖鞋也总是被刷得干干净净，他平时用的餐具也总是被擦得锃亮，陈小冰去书店的时候，总是买些适合他读的书放到沙发旁边的角几上。　　每天做着饭，想着他大概今天有空会过来，看见街上一辆跟他一样的车都会快走几步，上前看看清楚。这种心情正是应了一首诗-——汉代诗人司马相如的《凤求凰·琴歌》。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新年过后，学校还没有开学，陆庭川还没有回来。　　陈小冰每次出去买菜都要站在大学门口望上一阵子，回来再发一阵子呆，一有人敲门就一惊一乍的，没事就翻出来陆庭川送她的围巾看看。　　她每天数着日子一天天地盼着，她多想知道陆庭川什么时候回来啊，可是冯教授夫妇都说不能打电话问他，怕打扰他与家人团聚，又怕自己好像催着他快点回来似的，影响他度假的心情。　　她这样的状态显然不太正常，岳教授和冯教授也渐渐猜到了她的心思。　　岳教授对冯教授说：“你看，小冰是不是喜欢庭川啊，你看自庭川走后她一直魂不守舍的，眼神飘飘忽忽地，说话也颠三倒四，答非所问的。　　其实，岳媛回来的希望也不大了，庭川迟早是要结婚，小冰也迟早是要嫁人。如果他们可以在一起多好啊，一直能够陪着咱们多好啊。”　　冯教授说：“可我看庭川没有那个意思，他对待小冰的态度一直是彬彬有礼，犹如长兄。我觉得庭川大约现在还没有走出岳媛的那段感情，或者说他现在没心思放在男女情爱上。　　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吧，如果庭川正好也是这个意思，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在一起的。咱们是岳媛的父母，以咱们的立场说这件事，总觉得很尴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岳教授觉得很是遗憾。在外人看来，陈小冰是完全配不上陆庭川的，一个是三流大专的文凭，一个是顶尖大学的博士，一个是保姆，一个是大学老师，一个农村姑娘无父无母，一个海外移民中产阶级，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们都不该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可能陈小冰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一直以来并没有表露自己的感情。　　可是岳教授既了解陈小冰也了解陆庭川，陈小冰温柔美丽善良，聪明伶俐，有才华有能力，如果出去工作也能找到很好的工作，守在家里也能照顾好家庭，这样的姑娘多好。　　过日子毕竟不是看那些华丽的外表的，过日子看得还是一个人的品****的内容多数还是油盐酱醋，不是诗词歌赋。　　陆庭川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从他平时待人接物，言谈之间都能感觉出来他并不恃才傲物，也不看重那些外在肤浅的东西。　　可是，感情的事情终究是要相情相悦才行啊，如果庭川没有这个意思，自己贸然去说，以后他们如果相处呢？还是不要管的好吧。　　陆庭川回到美国以后确实很忙，他又到以前冯岳媛出事的地方找了一大圈，还是没有结果。　　将近一年没有回来，避免不了要与同学朋友们相聚，所以每天也是奔波于各个聚会之间。　　今天坐的都是十多年的好朋友，其中一个朋友忍不住劝道：“回来吧，别再去了。女朋友没了，你就要去照顾女朋友的父母吗？你也得再找女朋友啊，你还得结婚生子过自己的生活呢，怎么那么死脑筋？世界上有几个你这样的人？”　　陆庭川说：“其实我已经没有当初那么难受了，也没有那么想念冯岳媛了，有时候连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了，我去照顾她的父母是因为愧疚和责任，如果不是因为我，岳媛就不会去那里探险，如果不是我无能，她就不会不见了。　　她的父母就这一个女儿，剩下两个老人自己生活，我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我去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些，在那生活的一年我的愧疚确实减轻了很多，也不像当初那样悲伤难过了，看到他们过得很好，岳媛的事情我也慢慢能够释然了。　　可是，现在我对他们产生了孺慕之情，发自内心喜欢这两位老人，还是不放心他们两个自己生活，想要好好照顾他们后半生。反正我现在孑然一身，父母有哥哥们好好照顾着，我也没有后顾之忧，先这样生活着吧。　　有一天，他们不再需要我了，我就会回来的。”　　朋友们都很无奈，陆庭川就是这样一个倔脾气，心肠好，也就是因为这样大家才喜欢他，愿意长久地与他做朋友，十年，二十年，一辈子与他做朋友。这就是人格魅力吧，一个人无论多有才华，多有权势和地位，最终能真正吸引人的还是人格品性。　　“以财交者，财尽则交绝。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古人诚不欺汝。　　其实本来新年过后，陆庭川就打算回上海了，可是陆妈妈度假滑雪时扭伤了脚，陆庭川不得不在家照顾妈妈，他甚至向学校请好了假，等着妈妈完全康复再走。　　他打电话给冯教授的时候，教授反复叮嘱他在家好好照顾他的母亲，不要惦记他们。　　陈小冰听到之后，心里也担心陆妈妈，但是更多的是浓浓地失望，她多么希望陆庭川能早一点回来。　　学校组织在校和退休的老师们趁着春节的假期去日本旅行，冯教授和岳教授也报名参加了。　　临行前，不停地叮嘱陈小冰自己在家要注意安全，晚上睡觉门窗锁好，按时吃饭，如果觉得闷了就用家里的电话打电话给他们，多出去走走不要总是闷到家里。　　陈小冰觉得既好笑又感动，好像自己是一个几岁的孩子一般，但是这些叮嘱里满满的都是关怀。　　冯教授夫妻走后，家里更是孤独冷清得可怕，陈小冰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剩下的时间都在发呆和看书，有时候忍不住想要打个电话给陆庭川听听他的声音，可是拿起了电话又没胆。　　这一天，陈小冰无所事事，走到冯岳媛的房间里细细打量，房间里还保持着冯岳媛出国时的模样，柜子里都是她的衣服，墙上都是她的照片，她笑颜如花，气质高贵，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她就是那种看起来就饱读诗书的人。　　陈小冰拿起冯岳媛的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就赶快给她放进去了，她想：她在干什么？是不是疯了？怎么能随便动岳媛的东西呢？　　大约在她的心里最羡慕的人就是岳媛吧，可她终究永远不能成为她，永远不能取代她。　　如果自己也是岳媛这样的人，就有权利去爱相爱的人，有权利争取幸福了。如果她当时不那么冲动地杀人，是不是现在起码不用畏首畏尾地生活。　　如果当时她不逃亡来上海，是不是就不会遇见这么好的人，抱有这么深的遗憾了？可是人生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她的人生注定是走向悲剧的。　　恍恍惚惚一天就要过去了，陈小冰坐在昏黄的窗前，想着陆庭川的脸，想着那个可怕的夜晚，想着满是血的床，想着陆庭川干净的手，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何必给自己不合时宜的幻想，何必为难自己呢。　　这样想着想着，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陈小冰打开门看到了一脸疲惫的陆庭川，她有些愣愣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还得有些日子才能见到，却马上就来到了眼前。　　陈小冰赶紧让陆庭川进来，让他坐到沙发上给他沏了一杯茶，轻声问：“不是说陆妈妈扭伤了脚吗？你不在那边照料着，怎么回来了？”　　陆庭川说：“我妈妈的脚恢复得很快，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可以下地自由活动了，我爸爸和哥哥都在家呢，我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学校说开学后又很多学术交流会在各地召开，想让我去参加一下，所以我就回来了。”　　陈小冰说：“你吃饭了没有？我去给你做饭吧。”　　陆庭川说：“刚下飞机，回了一趟宿舍就过来了，还没吃饭呢，冯教授和岳教授去哪里了？”　　陈小冰说：“他们参加学校组织的旅游去日本了，过几天就回来了。”　　陆庭川说：“我是临时决定回来的，也没有给他们打电话，这是给他们俩买的礼物，你给他们放屋里吧。这是给你买的礼物，是个音乐盒，是我小侄女给我选的，你看喜欢吗？”　　陈小冰掩饰着内心的激动，接过礼物道了一声谢谢。她把礼物放进卧室就开始做饭了，因为两位教授都没在家，她也没有按时做饭吃饭，所以家里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食材，为此她觉得很窘迫也抱歉。　　可是大晚上也不能出去买了，她就只能凑合着做一顿饭了。　　她煮上大米粥后，就开始摊鸡蛋饼，又炒了三个素菜。热气腾腾的饭做好端上了桌，才发现陆庭川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站在陆庭川面前不知道如何是好，既担心陆庭川饿着肚子胃会难受想把他叫醒，又希望他就安静地睡在这里一直到天亮。　　最终，她还是没有叫醒他，拿了个毯子给他盖上以后，她就呆呆地坐在一边看着他。很多天没有见了，她是多么思念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也许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多么珍惜这样的机会，舍不得睡觉去，可终究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陆庭川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奇怪的一幕，陈小冰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脸还朝着他的方向，桌子上放着昨天晚上做好的饭，她也没有吃。　　陆庭川终于有些明白了，这让他觉得局促不安，想要马上离开。所以，他没有打招呼就静悄悄地走了。　　回到学校以后，陆庭川果然非常忙碌，学校要派他参加很多学术交流会议，这些会议在不同的地方，所以他会有一阵子不在上海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跟陈小冰说一声，想了想实在觉得尴尬，不知道如何来面对她也就算了。　　本来，陆庭川要参加的会议与康敏的专业完全不在一个领域，可是康敏主动要求加入他们的学术交流小组，跟着他们一起走，说是要去各地采风，找找艺术创作的灵感。　　他们第一站要去北京，要先坐学校班车到达机场再乘飞机前往，康敏早早地来到学校坐在班车里等着陆庭川。　　待看到陆庭川后，就不停地招呼他过来，她的小包里放了很多零食和矿泉水，一路上对陆庭川呵护备至。本来陆庭川在经历了岳媛的事情之后，一直对男女之事不怎么上心，根本不往那个方向去想。　　可是经过陈小冰的事情，他突然意识到了康敏对他的态度也是过分热情了，不太像是普通同事的关系。所以他的态度就变得格外客气礼貌起来。　　他觉得太突然了，实在没想好怎么应对。他还没有考虑要不要再找个女朋友，看起来已经有两个对他有意的女孩了，这让他既感到受宠若惊，又觉得惶恐。　　他需要静下来想一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以后如何同她们相处。　　陈小冰是很好，可是他现在还只是当她是妹妹。康敏也确实非常优秀，可是偏偏自己对他没有感觉，只是单纯地欣赏。　　陈小冰可以避而不见，可这近在眼前的康敏呢？　　来到北京以后，他们一行人住在了北京大学给安排的宾馆里。康敏主动要求住在陆庭川的隔壁，这让所有同行的人恍然大悟，原来所谓采风只是个幌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大家当然乐享其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怎么看都是非常般配的一对啊。如果这次出行能够成就一段姻缘，在学校里也是一段佳话啊。　　可是陆庭川却觉得非常别扭，本来单纯地学术交流之行变得不单纯了，好像他是专门来谈恋爱的，自己还没有想好如何与康敏保持安全距离的时候，就被周围人看做了情侣，自己的感情好像被绑架了，到了不得不从的境地。　　这让他很难受，如果他表现的冷淡，很伤害康敏的感情以及颜面，毕竟她这样做就是一种当众地告白了。　　如果自己表现的亲密，无疑在告诉大家，他们俩人是两情相悦的，以后只怕愿不愿意都要对康敏负责，否则就有始乱终弃的嫌疑。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柳暗花明又一村。权且这样吧。　　每次陆庭川出现的时候，身边就跟着好像贴身秘书一样的康敏，周围同行的人都退避三尺，给人家两位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深怕自己影响人家发展感情。　　陆庭川本来很想有个人能来缓解一下他和康敏的尴尬，可是孤立无援，他被所有人毫不留情地推给了康敏。　　一路上都是这样度过的，康敏总是住在陆庭川的隔壁房间，坐车坐飞机的时候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出席会议时也坐在他旁边，大家一起出去放松游玩时，还是在他的身边。　　他想说句话，只能对着她说，对着她又说不出来什么话。他在这种每时每刻地拘束和胁迫中，有些要崩溃，只想早早结束这些会议。　　康敏不是不好，相反她真的非常好，无论各个方面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她虽然没有明确对陆庭川说什么，但是她的行为已经表明了一切。　　陆庭川是个喜欢掌握主动权的人，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活方式，一贯都是由自己做决定的，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自己来追求。可是现在的处境十分被动，这让他很不习惯。　　因为会议在不同地方召开，所以他们总是舟车劳顿，十分疲惫，再加上每到一个地方饮食方面差距较大，康敏脆弱的肠胃就开始闹毛病了。　　领导临时决定，陆庭川不用参加接下来的会议了，在当地照顾康敏直到她病好，他们再自行回学校。　　陆庭川只好在医院照顾康敏，虽然不严重，但是伤了肠胃胃口不好，营养跟不上人就会贫血头晕之类的，需要好好调养。在医院里也就是挂些补充营养的液体，陆庭川买些鸡汤、白粥之类较为好消化的食物给她。　　如果不是怕康敏误会他的本意，他其实是很愿意帮助同事的，可是现在每次看见康敏脉脉含情的眼神，陆庭川都觉得十分为难。　　总不好让人家真的误会什么，可是人家也没有正经表白过，自己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算了，先把人照顾好才是正经事。陆庭川出去了一趟，病房里的病友说：“姑娘，你真是好福气啊，看你男朋友对你体贴细致，又长得一表人才，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听着这些话，康敏更加喜不自禁，眼角眉梢都带着春风，心想她自然是要好好待他的，期盼了许多年终究这个合意的人是来了。　　康敏的病总算是好了，陆庭川带着她回到上海。康敏说：“这次在外面多亏了你的照顾，无论如何你跟我回一趟家吧，我爸妈都想见见你，也想当面感谢你。”　　陆庭川说：“大家都是同事，出门在外相互照顾都是理所应当的事，你千万别客气啊，就算不是你，是别人我也是一样照顾的。”　　康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委屈，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已经明显在拒绝她了呢？不管怎么说，陆庭川还没有女朋友，自己还是有希望的，不应该就此放弃。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加油！追到这个难搞的男神！　　冯教授夫妻已经从日本旅行回来了，所以陆庭川一回来就到冯家看望两位老人。冯教授夫妻看见他，非常高兴，毕竟已经有一阵子没看见这个儿子了。　　赶紧拿出来从日本给他买回来的礼物，冯教授说：“听说你这阵子出去学术交流了，想必一直在路上颠簸，吃不好也休息不好吧？今天在这饱饱地吃一顿饭，下午好好地回去睡一觉。小冰啊，你做几道庭川爱吃的菜啊。”　　陆庭川听到冯教授喊小冰，也转过头去看小冰，发现小冰待他依然如以前一样，有礼貌也有距离。　　陆庭川想着原来是自己误会了，看来是自作多情了，还好是这样，毕竟他和陈小冰是要经常见面的，还要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这样最好，像亲人一样，像自己的妹妹一样多自在啊。　　这样想着，陆庭川不觉多看了几眼陈小冰，在冯家的几年，陈小冰细心照顾着这个家，连带着他这个外人，他很喜欢来冯家，不仅仅是喜欢两位老人，还有他觉得温馨舒适。　　这一年，陈小冰把他的胃也养刁了，他出去吃饭总觉得不是油腻就是太咸，回美国又吃不惯披萨汉堡只想吃小兵做得家常小炒，她做得鱼最是好，而且她经常做鱼，使得他再也吃不下别人做的鱼。　　想着有这样一个妹妹多好，美丽懂事，秀外慧中。可作为女朋友，还真是没有想过这个事。　　上次陆庭川不告而别，陈小冰并不介意，她觉得无论如何陆庭川也不会想到她会对他存了爱慕之心的。　　他的眼里本就没有他，怎么会留意他的感情呢。　　感情的事就是这样，有时候你想要的得不到，送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