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买一瓶水还排这么长队的路都走了,到第一次上班,很害怕很恐惧,还是硬着头皮上吧,无论如何都要突围出去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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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工作了一周,现在一想到上班我就很害怕上班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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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半年从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我是女生,专业计算机。我一直想招软件相关工作,最近终于找到了,录取通知来的时候我很高兴。但是现在试工了一周,我越来越不想去上班了。&br /&&br /&首先,我性格很内向,到了一个新的环境我不得不和同事说说话,这是有些强迫自己的,和他们主动交往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很不自然,而且心里一直很窘迫,哪怕在工作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大气不敢出的感觉,有时我想问别人问题,都要等上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算开口了,语气怎么也自然不起来,营造出一种很尴尬的气氛。而且我总觉得同事不喜欢我。我都不习惯早上和别人说:“早!”比如我先来办公室,旁边的同事也来了,我就在思考我到底该怎么办,要不要打招呼?但是又怕打招呼会很不自然(我一般是这样)后来同事就那样坐下了,我也没说什么。他也没看我。我到底该怎么办?&br /&&br /&还有,我以前接触的学校的项目挺简单的,现在终于见识到了真的项目,我觉得非常复杂非常难,而我心理素质不好,在同事和我说了一遍以后我还是听不懂,我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懂,否则别人会认为我能力差于是辞了我,我自己也很窘迫。马上就周一了,我很怕很怕他们给我布置的更艰难的任务。&br /&&br /&另外,上班实在是太难受了,从早上八点半到晚上六点,除了吃饭,就是在电脑前干坐,虽然他们给我布置了任务,但是不能上网不能做其他事连优盘都不能插,也不好意思听MP3毕竟我是新人。难受死我了!我很想辞职参加考研继续深造,因为我觉得就我目前的水平胜任不了,但工作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我总不能逃避啊!&br /&&br /&马上又周一了,明天就周日了,我一直很害怕很害怕,我非常害怕周一的到来,非常非常想辞职,非常非常希望如果我有一笔几百万的资金就好了,这样我就一辈子不用去面对这些了。我似乎得了上班恐惧症,我该怎么办?
每个新到一个地方开始工作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心理的首先,要保持自信。告诉自己能行的。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是先关心自己的,没有人会跟在你的后面,看你每天都做什么事吧!其次,保持良好的心态。不管你都什么样的地方去,新人总是要被欺负的。老员工没有必要去讨好一个新员工,毕竟,没有什么有利他的好处吧!最后,做一个快乐的人。就算是做错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大不了不干了。就这个月没有工资了而已。
最最后,还是那句老话: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为什么不能快快乐乐的每一天呢
向医生提问
完善患者资料:*性别:
你有很多话哦
只是你宁愿把它们变成文字也不愿意用声音罢了
你太紧张了放松点 要么自私点别去管他人的想法
自己活你的
要么好好在意一下并且硬着头皮改变自己
俗话说一回生两回熟
时间长了你也就养成习惯了
找个适当的时间可以跟你的同事解释一下 其实你并不是冷漠的人只是害羞罢了
让他们了解你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冷美人
还有呢 平常多看看戏剧啥的 放松心情
其实很正常 进入到一个已经成熟的团队中 总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但是自己千万别这样看自己 否则你很难融入到这个团体中去 你缺少一个好的开始 要让他们对你改观 了解他们需要时间 但是 开门见山也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如果你不擅长让他们从你的话中体会的话 就直接和他们说 我想和你们好好相处(当然 也许你应该找个性格好点的人)我想现在的人都是这样吧 非常内向和陌生人或不熟的人说话 也许你可以问问他们玩什么游戏啊 喜欢什么运动 约着一起玩啊 什么什么的···都可以 交个朋友也许很简单 也许很难 没亲身经历过 不能彻底体会到那种氛围 我能给你的 只有这些 就像师傅领进门 修行在自身一样 你要把你的特长表现出来 让他们觉得在某个时候缺少的时候 想起还有你
你的这个问题么,不是有没有考研,有没有工作能力的问题。我想你就是考上了博士,出来上班还是要面对这些问题。所以不如从现在开始积极的解决你的社交恐惧症。我想心理医生是能帮助你解决这些问题的。
人际交往也是一门学问,可以学习,好的人际关系有利于自己身心的发展。新的环境对人的心理会产生一定的影响,有些不适应也是正常的,顺其自然,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分散这些不适应,时间一长,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你要慢慢改变自己,什么事都要慢慢来,不要逼自己太紧了,你可以试着去人际交往,这样的话,对于你以后会有帮助,如果你没结婚的话,到时候结婚时后,没人来祝福,因为你没说一个朋友,这样想你就会释然,不会但还要问,因为你不太懂就真把你给辞了,这样的工作不要也罢,既然能把你招进来,一定已经对你有个逐步了解,不然的话也不会找你了,对不对,
这是人格问题。。改起来可能比较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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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医生提问每一个女孩都嫁给爱情(中篇小说)_参考网
每一个女孩都嫁给爱情(中篇小说)
传奇的跨国婚姻故事,一个女孩儿为了爱情去美国假结婚,其间经历美与丑、真与假的较量以及对真爱的大胆追求。本文作者有多年编剧经验,第一次在文学刊物发表小说就显示出极强的创作能力,特别是对当代婚姻情感生活的表现能力,值得推荐。1. 男友的奇葩决定情人节本该是收到玫瑰和戒指的日子,尤其是今年,已经是我跟男友一起过的第三个情人节了。他即将去美国读博,我猜走之前他会给我一个惊喜,那样我跟着去陪读照顾他也显得更名正言顺。可是,我却收到了来自他的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他说:“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我的求婚。可是我们俩暂时可能还没法结婚。”我愣住了。“你也知道,我拿的是学生签证,半奖,根本不够两个人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咱俩的事,我姐姐还不太同意。”来北京上大学以前,他来自南方一个小县城,他的爸爸是县城中学的一位教务主任,把大他十岁的姐姐培养成了一个美国博士,而且,这位姐姐早已在美国定居了。可想而知,这样的一位姐姐,就是小县城里一颗光芒四射的启明星,那是绝对光宗耀祖让人骄傲的事情。因此,从上小学起,姐姐就是男友的绝对偶像,姐姐说的话,比圣旨都灵。“你知道我姐一直反对咱俩交往吧?”我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天生是学习考高分当学霸的料,肯定有人就不是这块料。我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姑娘,按说高考比外地考生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可是,我依然只考上了一个学旅游的大专。我本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我爱说爱笑爱玩,毕业后在一家国营大型旅游公司当接待员,偶尔有没去过的国家想去玩一玩,也客串几天导游员,生活惬意又舒心。可是,就因为我的学历,我成了男友姐姐鄙视的对象,好像我因此就该低她一等。于是我生气地问:“难道在这件事上你也要听她的?”“我当然不听!所以我跟我姐谈判……不应该说是谈判,应该说是抗争!我跟她抗争的结果,是她不反对咱俩交往了。”之所以认准男友,真的是因为从他那儿能找到那种叫作“爱”的感情。要不然我一个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的,不可能看上他这种除了学历和长相、没车没房又没钱的标准凤凰男。为了他我拒绝了街坊四邻多少个来我家找我妈说媒的。说实话,我爸妈要不是看他马上要出国了,一直都不同意我嫁给他。有时候真想让我妈来对付他那讨厌的无处不在的姐姐。真心话,她姐不一定是我妈的对手。“你知道我姐不让咱俩交往是为了让我在美国找一个本地的女孩,或者——你不要生气啊!我姐在美国时间长了,当然比较务实。美国人都很务实的,这点你要习惯。她的意思是,如果我跟一个本地的或者有绿卡的女孩结婚,我的人生后半段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留在美国了吗?就像你有北京户口,也有很多人愿意跟你结婚一样,我知道肯定有人条件比我好,可是你在乎的是咱俩的感情。”他的最后这句话,终于让我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但前面的那些话,真的很伤人的自尊。“她是不是连结婚的对象也已经帮你选好了?”“你也知道,现在那么多人花几十万美金投资移民,对咱小老百姓来说,婚姻移民应该是最经济实惠的一条路了,那真的相当于少奋斗好多年。你得理解我姐的这种想法,她也是为我好。”“你就直接说结果吧。”男友嗫嚅了一下,先讨好地拉住了我的手,他一拉我的手,我就知道他接下来说的未必是什么好话。他说:“这个决定可能会让你有点意外,不过结果是好的。我和姐姐已经仔细推敲过了,能确保万无一失,我才同意的。”“不要绕来绕去的。”我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好,你知道我现在的姐夫,就那老美,是我姐的二婚丈夫吧?我想说的是,我那头一个姐夫,他也在美国呢,就是我姐家老大的亲爸。他现在单身,有美国身份,只是混得不太好。不过这也不妨碍什么。我们是这样设计的,这回我去美国读书,你可以跟着。不过呢——”他笑着把我的手握得更紧,还一下一下紧张地抚摸着,“你不是跟我去陪读,你是去跟我那前姐夫结婚……”“什么?”男友急切地说:“你别着急,不是真结婚!当然结婚手续肯定是真的,只是咱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嫁给他,咱们只是想通过让你跟他结婚这种形式,给你拿个绿卡。你拿上了绿卡以后呢,就有能力管我了,到时咱俩再结婚,是真结婚,那样我也拿到绿卡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这辈子我头一回听到这么奇葩的话。这话要不是看着李泽铭亲口说出来的,我真能一记大耳刮子贴上去了!我瞪着他,我真觉得自己被重重污辱了:“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李泽铭着急地说:“你不觉得这是咱们唯一的出路吗?要不然我姐根本就不同意咱们俩的事。”又是他姐,我简直无语了。我轻笑一声,嘲弄地看着他:“我只问你,你姐夫是不是男人?”“是啊。”“那你怎么说得出口把我嫁给别的男人?”“可是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我前姐夫啊。我很了解他的,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这点我姐也可以保证,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姐拿什么保证?”“她真的可以保证,你相信我吧。好,我实话告诉你好了。我前姐夫他有暴力倾向的前科,法律不允许他离我姐和我姐家孩子太近,他要想定时看一眼孩子的话,他就会听我姐的,而你知道他是非常爱孩子的。所以你嫁给他一点问题也没有,他肯定会配合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跟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还是个前姐夫——结婚!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你觉得呢?望着男友一脸天真无邪般的殷切表情,我觉得失望、难过、震惊,好像胸口有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我冷眼看着李泽铭,一字一顿、口齿清晰地告诉他:“如果我不按你姐说的办,你姐就要让你跟我分手;如果你就是个那么懦弱、那么没有主见的人,那我们就分手好了!”
如果有人认为我是个可以随便让人牵着鼻子走的人,那真就是打错算盘了!恋爱三年来,我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他一句,这回我实在心烦,气愤地扔下他,一个人义愤填膺地回家了。大概晚上12点的时候,我突然接到李泽铭的电话,他说他已经在我家楼下待了两个小时了,想让我下楼跟他见个面。我大吃一惊,初春的天气,夜里还是零下,他居然这么傻!一想到平常他总是这么谦和有礼,一定是一个人在楼下纠结得受不了了,才忍不住给我打的电话,我不由得一阵心痛。什么也没说,立刻就下楼了。亲眼看见他在寒风中打了个冷战,我上前拉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早已冻得冰凉。我说有什么话上楼暖和了再说。他却可怜巴巴地望着我说:“我不想打扰你爸妈。你还没有跟他们说你要跟我分手的事吧?”我闷闷地说:“没有。”他说:“我跟姐姐谈了一晚,她的态度也很坚决。你是知道我们家情况的,我的一切都是我姐提供的,我没有能力不听她的话。可是,我也不想跟你分手。我想了一晚,如果我们俩分手我会怎么样,你想知道吗?”我瞟了他一眼,不快地说:“怎么样?”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的心会碎的!”我一下就心软了,眼泪也在眼眶中不争气地打起了转。他一脸央求的神色:“你就当是为了我还不行吗?为了我们俩得之不易的爱情!我知道我这么要求你很过分,这就相当于我在拿你作牺牲。我不要求你马上答复我什么,我只请你再想一想,求你了!”我的心凉了。我以为他是来告诉我,经过慎重的考虑,他决定不听他姐的,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决定自己的情感生活。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万分沮丧和不舍,但是,我仍然不得不作出自己的决定:“实在不行,我们就分手吧。”我无法正视李泽铭张口结舌愣在那里震惊的样子,我头一低,噙着眼泪飞快地走回了家门。2. 为了爱只身赴美我和李泽铭已经恋爱好几年了,心目中我早已把他当成了要相守一辈子的人。现在连我父母也都把他当准女婿看待了。老爸老妈虽说只是工薪阶层,可世代生活在皇城根下,别的没有,做人的傲气还是有一点的。如果我说出我们分手的原因,我妈先会惊得眼珠子掉一地,接着就会拍手称快,豪爽地对我说,闺女,分得好,就该分,妈再给你找个比他好一万倍的气死他们之类的。这两天其实心里一直在打架,明知道分手是对的,得做个有骨气、有底线的人。可一想到真的离开他了,那以后上哪儿、跟谁,再重新开始新的历程?曾经一千多个日夜累积起来的点点滴滴上哪儿再延续?那些曾经温暖过、甜蜜过的记忆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一想,心就痛得不能自已。一周过去,正当我痛苦地以为我和李泽铭真的完了时,事情又奇迹般地发生了转机。这天我正在垂头丧气心情极差地上班,一个看上去温文尔雅、衣着打扮处处透着文化范儿的女士坐到了我的面前,我以为她是来咨询旅游项目的客户,完全没想到,她看着我说:“我是李泽铭的姐姐,我想跟你谈一谈。”她不是在美国吗?什么时候回北京了?我被她惊住了。她表面看去完全不像我想象中邪气逼人的女巫,不过仔细品味,她的表情和眼神,还是能看到她身上某种说不清的物质所散发出的坚硬和无情。她说:“我们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我像是被魇住了似的,不由自主地跟她去到了公司外面。公司楼后有棵大槐树,有片小草坪,平常没什么人过来,不过每回李泽铭来找我时,我都会把他带到这里来说悄悄话。她冷冷地看着我,劈头就问:“你为什么跟李泽铭分手?”她的表情和她的声音,让我本能地就跟她抵触上了。我在想假如她有儿子的话,她以后应该是个非常不好相处的婆婆。我看着她,坦荡地实话实说:“我的生活我自己可以作主,我不需要别人来左右我。”她说:“你就一点也不顾念你们俩好几年的感情?”这句话,她噎住了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李泽铭从来没有在任何事上这么违抗过我,为了你,他竟然大发雷霆地跟我吵!为了你,他宁愿放弃我给他联系好的学校!”我好震惊。还有这等事?“李泽铭要放弃你给他联系好的学校?”“你以为我会为什么大老远的跑来站在你面前?你知道能拿到一个美国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有多难吗?大好的前途他都不要了,这么多年的奋斗他也不要了,他就要留在你身边。让我不可理解的是,显然他做的这一切你竟然还不知道!可见他已经傻到什么份儿上了!”我的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傻瓜!傻瓜!傻瓜!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我了,你做了这些你倒是让我知道呀!我哭得稀里哗啦,完全不能控制了。这么些天心里的委屈和不舍,今天终于有了发泄口。我不顾李泽铭他姐难以置信的表情,抽泣着说:“谢谢,我知道这些很高兴。”李泽铭他姐烦恼地瞪着我:“你很高兴?他为你什么都放弃不要,你却这样无动于衷,你怎么这么自私?”正当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已经说僵了的时候,李泽铭救命稻草一样及时地从楼下的小门闯了过来。他惊讶地看着他姐,说:“你怎么在这儿?”然后不等他姐回答,便感慨万千地上前紧紧拉住我的手说:“方颜,我已经决定了,美国我不去了,我不能承受和你分手。”他姐怒视着我们,拿出手机给他放了一段视频。说:“你以为没有充分的准备我就会来找方颜吗?这是我录的老爸跟你说的话,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她点开了视频。只见一个七十左右的老头儿,吹胡子瞪眼,非常生气地嚷着说:“泽铭,你要不听你姐的,非要这么任性,以后你就可以不用叫我爸了!我没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你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好歹啊?”李泽铭愣住了。他姐冷笑着看着我说:“看一个男人为了你众叛亲离,什么都豁出去不要了。你得意吗?”我握着李泽铭的手,由衷地感到欣慰,这证明我没有爱错人。
他姐目光凌厉地看着我:“他如果什么都不要了,非要留下,我们也拿他没办法,你们随便。只是,从今天起,我不会认他这个弟弟了,我要跟他一刀两断。现在你们你情我愿,等日后他醒过神来,因为你前途没有了,因为你家人没有了,你觉得他不会对你心生怨恨?”李泽铭说:“你别听我姐的。”他姐说:“你们俩不是互相爱得死去活来,什么都不顾了吗?我就想知道你可以为她牺牲,她怎么就不可以为你牺牲?你们不是在谈爱情吗?爱情不就是互相奉献互相牺牲吗?可见这姑娘只想操纵你,她并不爱你啊!”我冲口而出:“你胡说!”“我胡说吗?我让你跟别人结婚你会损失什么?你只是觉得自尊心有点受不了,你就不愿意。可是我弟为你损失了什么?他几乎什么都搭进去了你知道吗?你知道他读了多少年书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吗?你知道他心里有多想上那个学校吗?你如果真的在乎他,你怎么可以对他这么无情?”李泽铭他姐的话让我陷入深思,真的是我太斤斤计较了吗?我对自己的信念动摇了。我问李泽铭:“你真的把学校退了?”他说:“是的。”“可是,你爸和你姐都说要跟你划清界线啊。”李泽铭拉着我的手,表情可爱极了:“我也不想那样,可要是他们非逼我这么做,我也没办法。”我的心融化了:“你真的为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吗?”“没有你的日子,我真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这些天我过得太煎熬了。”我泪眼蒙眬了。面对这样贴心的男人,你还要怎样?我问自己。他姐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击着我的心:“他可以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你怎么就不能为他作点牺牲?”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平静地看着李泽铭,说:“我不要你夹在我和你姐姐父母之间为难,你能这样全心全意地对我,我也能这样全心全意地对你。我不是为了别的,什么身份、什么美国,我根本就不稀罕!可是,为了你——我可以豁出去,我愿意牺牲。”听我这样说,李泽铭他姐长舒了一口气,感激地说:“我就说嘛,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李泽铭一个劲儿地说:“你真的不用为我这样,亲爱的。”我心里的坎儿彻底没了,我说:“我愿意。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这事儿只能咱们三个知道,不能告诉我爸妈和其他任何人,我丢不起这人。”李泽铭看了他姐一眼,信誓旦旦地说:“必须的,必须的。”“走之前我妈可能会先要求我们至少订个婚,她绝对不会让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你走的。”“应该的,绝对没问题。”他姐满口保证。一切尘埃落定。我关切地问李泽铭他姐:“他的学校,还可以重新再申请吗?”他姐说:“这是我要操心的问题,你不用管了,我保证到时候让他如期抵达学校,一天课也不落。”我替李泽铭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有个万能的姐姐,还是挺让人省心的。因为要跟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李泽铭和他姐就有必要把那个不认识的人向我介绍一下。我们就近找了个咖啡馆,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认真谈。姐姐说:“我前夫姓文,文化的文,叫文江翰。你也可以叫他Will。”李泽铭说:“那是姐夫的英文名字,还是姐姐帮着取的。”在姐姐不快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李泽铭不好意思地更正说:“前姐夫,前姐夫。”姐姐说:“我已经什么都跟他谈好了,他同意跟你结婚。不过他跟我们生活在两个城市。我不知道你对美国有没有个初步的了解。我住在纽约,泽铭要去的学校在波士顿,就像北京到天津。Will的城市呢,在西雅图,就好像我们在北京,他在乌鲁木齐一样,不,可能还要更远。”“那么远?那我、那我去了怎么生活?”“你当然跟他在一起生活。”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儿:“我可不可以跟姐夫领了结婚证,然后就到波士顿去跟李泽铭在一起?我自己有些积蓄,我也可以打工……”姐姐脸上的微笑立刻被严厉的表情所代替,她说:“绝对不可以!你知道美国有移民局这种机构吗?结了婚不跟结婚对象住在一起,一旦被移民局查到,你就有骗身份之嫌,查出来你就会被驱逐出境。”见我被吓住了,她又安慰我说:“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去了就结婚,结婚的头几个月,我们就先以泽铭的一学期为界吧,你哪儿都不能去,只能跟你名义上的丈夫在一起。”虽然心有不甘,虽然还是矛盾,但,事已至此,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走下去了。原本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日子,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忐忑、未知、惶恐,好像走路没踩到地上,而是踩在棉花上、飘在云彩里,哪哪儿都是虚的。理一下鬓角,这才发现,我真的早已一头虚汗。“你们离那么远,我的人身安全你怎么能保证?”我再不想掩饰自己对未来的担心。“你不用担心。他有套四个卧室的二手房子,虽然有点旧,但处在成熟社区,周围环境还是很不错的。另外,他家里还有一对国内去上学的母子俩租住,不是就你们两个人。”李泽铭安慰说:“就你们俩也不怕,姐夫是个很好的人,他是个房产经纪人,他家房间多,各住各的就是了。”姐姐说:“连结婚的申请我都已经让Will预约好了,你只要准备好结婚的文件,到点儿上飞机,到时候Will接了你,你们就能直奔市政厅。为了你俩能早日团聚,我们一天都不耽误。”我现在意识到这位姐姐的可怕了。怪不得李泽铭这么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毫无摆脱之力,她太厉害了。跟她相比,我仿佛就是一个牵线木偶,我现在每一步都要按着她设计好的路数走,那个自信自强自以为是的我上哪儿去了?她说你们前途无比光明、未来无比美好,可是,我怎么就那么想哭一场呢?3. “嫁”给陌生人我跟妈妈说我要跟李泽铭结婚了,他要带我到美国去。爸妈表面维持着必要的淡定,可是背着人他们都高兴得不得了。北京是个女多男少的城市,全国男女比例失调严重,北京的男女比例失调得也很严重,只不过北京和全国数据正好相反就是了。一想到女儿在适龄期就稳稳当当地嫁出去了,女婿还是个高高帅帅、前途无量的小伙子,妈说她在梦中就能笑醒。
亲朋好友同事们一大拨人,将我热热闹闹送进机场,她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祝我早日给一个小美国人当妈。这真让人很心塞啊。我强颜欢笑地与这些熟悉的人们挥手作别。一扭身,我的眼泪就夺眶而出,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呢。为了弥补我一个人去陌生地方的亏损,我不客气地用以往积攒的里程给自己换了个公务舱。公务舱乘客可以在航空公司的贵宾室候机,这地方同行的伙伴非富即贵,有时还能遇到影视明星。看登机时间还早,我便打开手机刷微博混时间。正好看到“北美崔哥”发了新文章,便点击了链接。他是个美籍北京人,善于用文字在嬉笑怒骂间道尽人生真谛,看着很痛快,是我喜欢的类型。等文章的工夫,我随便一抬头,突然发现,他本人就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这是悲催旅行中的亮点吗?见我傻傻地看着他,他琢磨着也看了看我。我赶忙把手机里带有他头像的文章转向他:“这是您吗?”他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是啊。”我也忘了所有的不高兴,惊喜地上前要求合影。得知我要去的西雅图是他除北京外的第二故乡,他认识那儿的几乎所有华人,对那地方熟得不得了,我简直更惊喜了。还没出家门就认识了一个朋友,这让我觉得未来没那么可怕了。不过,当飞机升空而起,我从舷窗望向脚下熟悉的道路和风景时,我的心中重新充满不舍之情,我叹一口气,默默地念叨:再见了,我的北京;再见了,我的亲人,爱你们!姐姐说我一个人完全能处理到美国的事情,她却带着李泽铭,亲自把他送进波士顿的学校,安排好一切她可以提供的帮助才算完。李泽铭在学校安顿好时,我正在飞往美国的班机上。因为心里有事,等入境单拿到手我才傻了眼。第一,我不知道文江翰家的地址,入境后住在哪儿没法填;第二,有些项目用全英文填非常考验我的英文水平。假如不是这些日子心里太乱,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可是,现在后悔肯定是来不及了。既然注定早晚要独立面对困难,就当这是个开始吧。我走到崔哥身边请他帮忙,他不仅让我把落地的地址填他家里,还用英文解决了所有我写不了的部分。一个人出门有一个人出门的好处,因为总会有人热心相助的。我很开心,立刻就找到了独行的自信。不过,好坏事情总是交替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过过美国海关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几乎每个人都会被问的问题是:你带了多少现金?因为规定入境携带超过一万美金必须申报,倒没说不让带入境,可总有人不申报,估计不申报的以亚洲面孔居多,因此当我实话告知带了几千块美金,他们居然不信。我被要求开箱查验。本来开箱查验就会耽误时间,加上崔哥以为我遇到麻烦了,好心想来帮我说几句话,没想到人家更怀疑了,不光查现金,还查崔哥帮我的原因,不说清楚根本走不成。不想无端连累一个刚认识的人,况且人家已经帮了我的忙了,我态度坚决地要崔哥先走,走前他耸耸肩表示无奈,并向我做了个有问题给他打电话的手势。这已经让我很感动了。机场的经历相当于刚进美国就被人来了个下马威,我想谁遇到这样的事,心里都难免会升起一股挫败感,无论你承不承认,它都让你一下就感受到一个国家的盛气凌人。虽然,最后我还是入关了,但已经比预定的接机时间晚了许久。文江翰大约是见过我的照片,我还在东张西望地找他,他冷冷地板着一张脸便走到了我的面前。如果不是因为一见面他就对我态度冷淡,我可能会公正地说,我对他的外表还能接受。他瘦高的个子,三十六七的样子,穿着休闲夹克,有一点沧桑的味道,这都是我能接受的类型,至少这样并排走,跟外人说这是我老公,不会显得太丢人。他不快地说:“不是说好了时间的吗?怎么磨蹭到最后才出来?”我刚要解释,他理也不理,拉上我的行李就扔进了车的后备厢。我本来想跟他友好相处的心情瞬间就凝固住了。我刚刚被人狠狠地检查质疑了一番,我需要倾诉,我需要安慰,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可偏偏来跟我接洽的这个人,他不仅没给我应有的温暖,他甚至无视我所有的不安,根本就不给我任何表达的机会。我很震惊,也很憋闷。他一边开车一边说着英语,他说得很快很流利,不得不说,以前还没有听过一个中国人能说出这么标准、这么好听的英语。从这一点上来说,心里不由得对他生出一种敬佩之情。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但从他跟对方说话的口气,我觉得是不太高兴的事。突然他在路边紧急停车带一个急刹,叹口气郁闷地瞟了我一眼说:“好好的一笔生意,就因为你晚点被耽误了。”我抱歉地说:“对不起。”他好像看都不想再看我一眼,依然一脸的郁闷。他又开始拨电话,然后缓和了口气,对电话那边用汉语问:“迈克尔,你到了吗?你如果到了就先在大厅等我们一下,不好意思啊,她出来太晚了。”挂了电话,他又发动起了车子,我们进入速度很快的车流。对于习惯了在北京挪着走的车速来说,这里的车速真的很让人揪心。我怯怯地问:“请问一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没想到他责怪地看着我说:“李泽慧没跟你说清楚吗?”“李泽慧?”我一头雾水。随即我马上明白了,李泽慧就是李泽铭的姐姐。他平常就跟我说姐姐,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名字。这时我只好抱歉地说:“她跟我说什么?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呀。就说来这里,你会来接我。”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不耐烦。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嫌弃过,仿佛我是个很笨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跟李泽铭在一起,我常常感到自己被嫌弃,我真的有点自卑了。别人都说爱情会让人觉得舒心和愉悦,为什么我越来越感觉到沉重和不自在呢?他简短地说:“我们去市政厅登记!人家马上就下班了。”我愣了:“我以为……至少会让我休息一下。”“李泽慧只告诉了我预约今天去跟你登记,我三天前就预约好了,你知道在美国预约好的事,是不能随便违约的吧?”
我真的难以想象,以后的好几个月,都要跟这样一个说任何话不是皱着眉、就是板着脸的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我没有办法:“好,我知道了。”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许多人对美国存在着无限美好的憧憬,落地美国,相信许多人心里都有快乐和激动。本来我也有,虽然前途不可预测,但总算踏上了美国的土地,尤其是对从北京来的人来说,天很蓝、云很白、水很清,我也应该很激动。但直接遇上这么一个人,我所有的欣喜都立刻转为了冷静。他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干咳了一声,用手向前指了一下:“喏,那就是西雅图市区了。”我禁不住抬眼望去,只一小片高楼,旁边就是普吉特海湾和跨海大桥。水深蓝,带着清亮的波纹,水上有船,白帆点点;天有点阴,白色的海鸥在云海之间“啊”“啊”地叫着,忽远忽近地穿行,有一只还从我们的车前自在地掠过。他说:“很美吧?”我由衷地被眼前的美景感动了:“真美,我太喜欢有水的城市了。”“那就来对地方了。西雅图最不缺的就是水。看到那艘大船了吗?那是去阿拉斯加的渔船。这个城市很小,就像北京的一个区那么大。我也是北京的,以前在海淀区。”我突然意识到,他在跟我聊天。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他也是有人情味儿的。他大概也意识到对我太和蔼了,马上就收敛起了脸上温和的表情,公事公办地问我:“你的结婚材料都带全了吗?你先拿出来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到市政厅了。”我赶忙回到现实中,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材料。需要准备什么李泽铭倒是早就给我列好清单,我全准备好了。为了到时候不出问题,我觉得我有必要提前跟他打个招呼:“我英语不好,如果别人问什么要我回答的,你最好提前告诉我,免得到时候我说错。”他说:“不会问太多,有些是需要你自己回答的,我会给你翻译。结婚应该是快乐放松的事,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好意思地掩饰:“我紧张了吗?我一点都不紧张。”说着话,我们的车已开到了市政厅门前。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迎上来诧异地看着我、打量我。文江翰叫了他一句“迈克尔刘”,然后就简单地介绍我们俩认识。因为是涉外婚姻,以备日后移民局审查,我们的结婚登记、证婚人、婚礼,一样都不能少,还得留下些必要的照片来佐证。“迈克尔刘”就是我们的证婚人。他显然知道我和文江翰是假结婚,一路配合,对我很客气也很热情,问我累不累、开心不开心之类的,比文江翰好相处多了。管婚姻登记的官员问的问题非常简单,大意就是是不是第一次结婚,有没有离过婚之类。文江翰早有准备,很快就回答了。我是第一次结婚,当然回答起来就更简单了。前后十分钟不到,我们就算是在政府部门备好了案,只等办了仪式就能来领证了。从市政厅出来,文江翰抱歉地通知我,说他明天还有客户要见,所以约了现在马上就去一个教堂举行仪式。迈克尔刘见我不高兴,解释说,正好那个教堂刚结束一个婚礼,花啊、彩带啊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要不然这些东西都得自己重新置备,什么都是钱,出门在外,能省一点是一点。其实我并不是真的反对,我只是觉得自尊心有点受不了。即便是假结婚,也是名正言顺地结回婚,以后我的护照上都有记录的,搞得那么草率,真的难以接受。迈克尔刘这么一解释,我也只能顺水推舟了。文江翰说,你要是不介意,我们路过婚纱店再租个头纱,就能直接见牧师了。“只戴头纱不租礼服吗?”我瞪大了眼睛。文江翰说:“你就当咱们是在拉斯维加斯,那儿连头纱都不用,就两个人找个证人找个牧师就算结婚了。”“这儿又不是拉斯维加斯,租婚纱的钱我出,干吗要这么节省?”我真的已经很不高兴了。文江翰见我坚持,退了一步:“行,你愿意租就租好了。”到了租婚纱的地方,我要给他租套像样点的西装,他不肯。说:“我这样真的没问题的,不用那么正式。”我非常生气,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太不通人情了,我说:“我已经说了,钱我出,请你穿得正式一点好吗?你可能不是第一次结婚,但我是。我不管这是真是假,只要正经八百到政府登记了,我就算是跟你结婚了,我们以后离婚也罢,分手也罢,请你都穿得正式一点。这个要求很过分吗?”文江翰和迈克尔刘都被我的激烈搞愣住了。虽然最后他还是穿上了我为他租的新礼服,可我还是很生他的气。我确信这个人曾经跟李泽铭他姐一起生活过多年,冷酷的气质早就一脉相传了,所以为人处世才这么斤斤计较招人讨厌。我真觉得活该他被抛弃,一点儿也不同情他。等一切都搞定,礼服穿了、证婚人到了、牧师来了,我和文江翰彼此发完结婚誓词,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我把事先准备好的戒指拿了出来,而他,压根儿就没准备戒指。牧师别的话我可能听得似懂非懂,可“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这句,我完全听懂了。文江翰把手伸向迈克尔刘,迈克尔刘诧异地问他:“什么?”这时候他才开始觉得尴尬。当牧师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再次说:“请交换结婚戒指。”我简直觉得我的脸都被这个人给丢尽了!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想了一下,从裤兜里掏出他的钥匙串,从上面解下一个瓶盖儿大小的钥匙环,一本正经地套到了我的无名指上。我死也忘不了牧师同情地看我的那一眼,人家那是无声地在问我:姑娘,你看样子不傻,为什么会嫁给这么不靠谱的人?仪式刚一结束我就从空荡荡的教堂里冲了出去。我沮丧、失望、郁闷、无处发火!但是最后,我也只能接受现实,我这就算是真的“嫁”人了。委屈的感觉让我禁不住泪眼蒙眬。4. 我病倒了刚刚结束一段长途飞行,我还在倒时差中,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地去这儿去那儿,连口热水都没来得及喝,因此回来的路上我居然晕车,我在路边吐得七荤八素,文江翰一直是一副对我无奈看我不耐烦的表情。我完全无心欣赏他的家是什么样,下了车便直接跟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当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锁上门,孤单和无助一下就将我淹没了。我直接拨通了老妈的号码,说了一句:“妈,我到美国了。”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等我醒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是第二天的上午还是下午,总之天是亮的。我头疼欲裂、口干舌燥,我发烧了。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每次一累、心情不好或者新换了环境,我就特别容易生病。我饥肠辘辘,晕头胀脑地打开门走出去,想要看看哪儿能弄点儿吃的。一出门,我就听到了楼下客厅里的谈话。女的我猜是李泽铭他姐告诉过我的女房客,男的是文江翰。之前他们说了什么我不清楚,不过从我听到的他们的谈话中,我能猜出迈克尔刘似乎来过了,他们谈起过我。女房客说:“迈克尔刘说那是你新娶的老婆,真的假的?”文江翰说:“他怎么嘴那么快?”我在楼上看不见他的脸,不过能想象出说这话时他一定皱着眉。他一边熬着粥,一边切着一根火腿。女房客用极度失望的口气望着他问:“不是真的吧?”我感觉只有对一个人有过期望,才能说出这么失望的口气。文江翰说:“是真的呀。以后我这家里就有女主人了,她要不让你和弗兰克在这儿住了,我还真拿她没办法。你最好巴结着她点儿。”女房客生气地说:“新娶的老婆你们不一块儿住?”文江翰笑说:“你没看见都累成什么样了?还倒着时差呢。”“你休想骗我!我还看不出来?我在你们家住两年了,你又没回国,你什么时候跟她谈的恋爱?我听都没听说过这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就结婚了?”“我网恋的对象总行了吧?你又不是我妈,我还什么事儿都跟你汇报呀?”女房客犹豫了一下,仍旧不死心:“我不相信!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文江翰说:“对了,有人问你要两百个饺子,说是办Party,要你回电话呢。”女房客这才被转移了注意力:“谁呀?”文江翰说:“你自己去看电话。”女房客一边翻找座机电话,一边悻悻地对文江翰说:“你别转移我的注意力。我问你,你帮她拿身份,她付你钱了吗?付你多少?你早说你愿意以这种方式帮人拿身份,你告诉我啊,我这儿还着急帮我儿子拿身份呢,我保证比她付得多。”文江翰笑着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了我,我想跟他说我走不动了,可是我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在地了。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文江翰不在,我躺在床上,头上盖着凉毛巾。一个大约四十、干净利落的女人站在我床边,她惊喜地说:“哎哟,谢天谢地,你可把我们吓坏了。不过幸好,我们的邻居就是个医生,他说你就是累的,没什么大事儿,歇歇就好了。我姓杨,我是文江翰的房客,你跟文江翰一起叫我杨姐好了。”我虚弱地说:“我好饿。”文江翰端着一碗粥从外面进来,皱着眉发愁地看着我:“你总算醒了。大夫说你很快就会醒过来,叫我们给你准备好吃的。你先喝点粥吧。要是喝完了还能吃得下,我们就下楼去吃。饭我都做好了。”我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探头进来好奇地看了一眼,杨姐立刻扭头出去了。我真的饿坏了,端过粥来也没觉得烫,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就狼吞虎咽地把粥喝光了。我一抬头,发现文江翰正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耸了一下肩膀,从旁边桌上拿起一盒早就准备在那儿的药瓶说:“这种药叫退黑素,其实就是微量的安眠药,是可以用来倒时差的。你现在吃一颗,然后一觉睡到明天早上,说不定你的时差和身体都缓过来了。这是水。”我这才发现连水都是现成的。我默默说了声:“谢谢。”依他的嘱咐吃了一粒药,然后我又倒下睡了。可是事实是,第二天我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身体和时差都倒过来了,而是我的发烧更严重了。我觉得嗓子肿胀难忍,浑身酸痛,一想到我现在远在家乡万里之外,身边竟连一个熟识的人都没有,我就委屈不已,只剩哭的份了。大部分时候我都烧得迷迷糊糊的,我似乎听见有次文江翰在我门口对着手机嘲讽地说:“你送来的女孩是玻璃做的,一到我家就碎了。”还有一次,杨姐似乎站在我床前,一脸琢磨地自言自语:“哎哟,这小模样长得还是挺招人疼的。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跟文江翰好上的?”似乎医生来过,有人商量要不要送我去医院之类的。不知道是第几天,我突然就醒过来了。头也不疼了,嗓子也不肿了,身上也不酸痛了。阳光明媚地从窗口的百叶窗外射进来,桌前摆着一大束散发着淡淡幽香的鲜花。我起身下地,拉起百叶窗,只见窗外就是后院,蓝天白云视野开阔,院子很大,铺满厚厚的绿草坪,鸟儿在树枝上歌唱,窗下是盛开的各种花。我有种做梦的感觉,这完全不像是真的。直到文江翰从外面进来惊喜地说:“你好了?”我非常受宠若惊,因为,我看见他竟然是笑着的。我赶忙说:“我好了。”他长长吁了口气,情不自禁地说:“昨晚守了你一夜,本来想今早你要再不好,就送你去医院呢。”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我心里立刻充满了歉疚和感动。我说:“真太不好意思了。”他说:“没事儿,好了就好。想不想到院子里去坐一下?”我赶忙说:“好啊。”生怕说慢一点他就会翻脸。他轻快地说:“那我去把外面的桌子擦一下,泡上茶,你过一会儿下来吧。”望着他快步走开的身影,我有点难以适应。我不知道我病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对我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我怀疑是不是李泽铭或他姐给他钱了?要不然他没理由一下子就对我好起来了。就在这时,文江翰在院外向我招手:“下来。”我在国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舒适悠闲、干净自然的后院,我几乎一下子就喜欢上文江翰家了。他家是一幢二层小楼,虽然从外观上看房子不怎么新,外墙有不少墙皮都脱落了,但对于从寸土寸金的北京来的我来说,这依然不失为一处让人赏心悦目的豪宅。尤其是这处大概有四五百平米的后院,简直就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这在北京,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存在。
文江翰一边给我倒茶一边说:“病刚好,喝点清淡的吧。”我真的难以适应他的改变。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我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对我突然变好了?”他不承认,反问我说:“我有对你不好过吗?”我认真地说:“我真的想知道原因,不然心里老忐忑不安的。”他奇怪地看着我,说:“你真一点都不记得了?”我问:“记得什么?”他摇着头说:“看样子你是说了就忘了。”我警惕地问他:“是不是我昨天烧得糊涂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我跟你说什么了?”他微笑着拿小镊子夹了一块冰糖放进我的茶杯里:“嗯,不记得就算了。”我实在放心不下,不依不饶地着急问他:“你说吧,我到底跟你瞎说什么了?”他眯眼琢磨着看了我一下,仿佛在观察我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然后笑一笑说:“你慢慢想好了。”据我妈说我从小发烧就有说胡话的表现,有的时候真的会胡言乱语。我到底说了什么,让一个对我态度冷淡、言谈举止间都对我充满鄙视的人,突然之间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呢?他不肯说,说不记得那就成为我们俩之间的一个谜好了。我真的太不安了!我绞尽脑汁,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他说他照顾了我一夜。一夜啊!我到底跟他说了多少话?我是不是把自己的老底都向他交代了?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文江翰拿出一张单页的文件给我看,因为全是英文,我看不懂,便问:“这是什么?”他难以置信似的笑了一下:“咱们的结婚证啊。”我这才吃惊地认真看了起来。美国的结婚证完全没有“证儿”的感觉,因为它不是我们国内的那种小本儿,而是一张相当于A4纸大小的纸片儿,我们国内的结婚证有照片,这张A4纸上没照片,上面只写着我的名字和文江翰的名字、我们的结婚日期、出生年月,还有我们双方父母的名字。跟国内相同的是都盖有一枚政府章。拿着这样一张事关我人生大事的纸,一时间我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复杂的一种感情。他说:“已经发了照片给李泽慧了,他们都知道了。”我握着茶杯点了点头。他沉吟了一下,像是道歉似的:“实际上我也是第一次在美国办结婚手续,头回结婚我们是在国内。所以,具体的流程咱们去办的时候我也不是特别熟悉。这是你给我的结婚戒指,还你,你戴在自己手上吧。这边结了婚的人都会戴上戒指,以示与单身的不同。”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戒指,苦笑一声,放进了口袋。也许是为了提起我的兴致,他转移我的注意力说:“知道吗?你这两天生病,又害我损失了一位客户,你应该对我有所补偿。”我问:“你要什么补偿?我应该带了足够的钱来。”他哈哈大笑:“什么钱啊?哪有那么简单?你要打扫家里的卫生。杨姐这两天跟她儿子去度假,家里就你我两个人,你必须负责打扫家里的卫生。”原来是这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有人从屋内推门出来,带着一种酸酸的口气说:“哇,结了婚果然不一样,那么快就熟了?”我们俩都吃惊地回头看去,只见李泽慧带着一个含意不明的表情,出现在我们身后。5. 两个曾是夫妻的人有一句话叫:一日夫妻百日恩。意思是说,两个曾是夫妻的人,即使离了婚,他们的关系也肯定与普通人有明显不同。这个我能理解。虽然李泽慧自己已经嫁给了别人,并且孩子都又生过一个了,可是看到前夫再婚,即使对象是她自己安排的,她还是不由自主感到了妒忌。我叫了她一声“姐”,礼貌地站起了身。文江翰则惊喜地朝她身后看去:“孩子呢?”她说:“谁说我要带孩子过来?孩子上学呢。”文江翰立刻失望起来:“那你怎么来了?”她完全不顾我的存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怎么,新婚燕尔,怕我打扰你们?”我非常气愤:“您这是说什么呢?”见我生气了,她才认真地说:“不是我非要来,是李泽铭逼着我来的。他刚开学,功课很紧,听说你病了,急得跟什么似的,说什么也要我来看你一眼,不然他不放心。”听了这些话,我的眼圈一下红了。这个没良心的他心里还有我,还知道惦记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掉眼泪,我快速起身进房间擦眼泪去了。我听见李泽慧调侃地对文江翰说:“二婚的感觉怎么样?”文江翰排斥地说:“你不早就体验过了吗?不比我经验丰富?”不想偷听别人谈话,我正要走开,突然听见李泽慧说:“我跟你嘱咐一声,虽然你们领了结婚证,你也不能跟她走得太近了,那是我弟媳妇儿。我知道年轻女孩子,有时候难免轻浮,你是成年人,要知道分寸。”我心里猛地一震!一股怒气让我差点冲出去当面质问她,谁是轻浮的人?谁是轻浮的人?我现在才发现,虽然李泽慧自诩受过多年高等教育,但言谈举止都透着没教养和自以为是,这真是太讨厌了!文江翰气愤地一把把她拉到一边,极力压低嗓门不让我听见:“你胡说什么呢?被人听见你让人怎么想?”李泽慧一把甩开他的拉扯:“你心虚什么?我都看到了,你们俩说说笑笑的。”文江翰气愤地说:“你小声一点!在一个屋檐下,人总要互相说个话吧?”“你那只是说个话吗?还泡着茶、赏着景,我又不是没年轻过,这调调儿我懂。”文江翰说:“你可以走了,我懒得跟你多说。”他大步朝屋内走开,我赶忙三步并作两步逃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屋,我的心还狂跳不止。对于李泽慧的话我真的没法不介意,这才刚到几天啊,我就被人说轻浮了,以后的日子怎么办?我越想心里越气愤,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是谁把我弄成这样的?我给李泽铭打电话,告诉他我真的一眼也不想再看见他姐姐了。他告诉我,他姐有口无心,让我别往心里去,我康复了就好。还说他一有空就会过来看我,这才让我的心情愉快了些。
晚饭是李泽慧做的,菜倒是做得挺专业。只是我们三个人坐一桌都觉得不舒服,谁也没多说什么,吃了饭文江翰洗碗,我假装病还没好利索,立刻躲进自己房间去了。谁知我刚进屋,李泽慧就敲门进来了。她像没事儿人一样跟我说:“你看着身体还挺结实的,没想到这么娇气。”我低着头像犯了错误似的没说话。她在我身边坐下,认真地说:“有些话你年轻,作为姐姐我要多嘱咐你……”我敏感地打断了她:“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她诧异地看着我说:“你都知道?我还没说呢,你就都知道了?首先,你要谦虚一点,知道吗?”我鼓起的反驳勇气被她一棍子打趴下了,我咬住嘴唇没出声儿。“丑话说在前头,比出了问题再互相指责要好。我想说的是,你即使跟文江翰办了手续,你心里也清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虽然我跟他离婚了,可他终究是做过你姐夫的人,你们俩在一起要维持个正常的距离,你明白吗?你要搞清楚你是干吗来的?明白吗?”“我怎么没跟他维持正常距离了?我这才刚认识他!”“我说什么了你就跟我急呀?我这不是在帮你理清思路吗?你有什么可急的?”她责怪地看着我。“你这么说话谁能不急?又不是我主张到这儿来的!”我不愿意再退让。她看了我一会儿,终于软了下来:“你明白道理就好,我没指责你的意思。行,姐姐知道你是个聪明姑娘,我就说这么多。晚安。”我连回一句“晚安”都不想,她离开了我的屋子,我在心里骂了她好几句难听的,心里的气都没有消下去。她真是太让我心烦的一个人了!因为病中一直睡,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了。我屋里关着灯,走廊灯却彻夜亮着。大概凌晨两点左右,看到有人从我门前碎步走过,然后有轻轻的敲门声。开始我以为是敲我的,走到门边才发现,是敲隔壁的。家里就三个人,一时我不能判断走过我门前去隔壁敲门的是文江翰还是李泽慧。总之,我不怀好意地想,肯定是有人想趁夜深人静鸳梦重温。果然,我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听见文江翰压低的声音:“干吗?”“少废话,赶紧进去。”嗯,应该是李泽慧主动去找的文江翰。这都什么人啊?我心里顿时充满了对这两个人的鄙视。可没想到,随即我便听到文江翰冷静的声音:“我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请你自重。”接着,我便听到他关上了门的声音。这完全出乎意料啊,我好兴奋。怕李泽慧受伤之余突然会到我房间里来捣乱,我赶紧跳上床装睡,心里却大声为文江翰喝彩:干得漂亮!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第二天醒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李泽慧显然带着自尊受伤的心没出声就走了,文江翰在餐桌上给我留了一张简短的纸条,说他去上班了,冰箱里有杨姐包的饺子,十美元三十个,可以自取,到时把钱给杨姐就行了。6. 收到意外邀请自从李泽慧来过以后,文江翰对我的态度又恢复到了以前那样,每天除了见面打个招呼,其他时候就当我不存在一样。我也比较忌讳他,自觉维持住我们俩之间的冷淡,免得又给人说三道四的机会。即使有时候家里只剩我们俩,也是他在他的房间看电脑,我在我的房间玩手机,我们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这天我正百无聊赖地在后院看院墙上的两只松鼠打架,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我一看,竟然是崔哥的电话,心里一阵惊喜,赶忙接了。崔哥说晚上他有个聚会,问我想不想参加?我当然想参加啦!那么多天一个人闷在家里,我都快闷出毛病来了。有个热闹的地方认识些新朋友、有些新经历,对我那就是救命稻草啊!可是放下电话,我却为难了。我不会开车,也不认路,人生地不熟的,除了求助文江翰陪我,我没有任何别的办法成行。想来想去,禁不住去凑热闹的诱惑,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文江翰的房门。“什么事?”他打开门皱着眉头问。我听见屋里有小女孩的声音问:“谁呀爸爸?”才注意到他正跟一个小姑娘视频。我猜想那就是他女儿了,于是赶忙说:“没事没事,你们先说话,我有点小事跟你商量,我可以等。”说完,我主动客气地替他关上了门。我又到后院去坐着,那两个争干果的松鼠早已不见了。大约过了5分钟的样子,文江翰出来了,他说:“抱歉,每天这个时候我女儿放学,我们会视频一会儿。有什么事儿吗?”我鼓起勇气把崔哥邀请我去参加聚会的事说了,问他能不能陪我一起去?他诧异地看着我,说:“没想到你认识的人还挺多。崔哥可是我们这儿的名人,他居然会邀请你?”我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自得,平淡地说:“你愿意陪我去下吗?你也可以趁机认识一些新朋友的。”他想了想,说:“几点?”于是,下午5点左右,我就坐着他的车出发去参加北美华人的聚会了。聚会地点是在山顶的一座豪宅里,到时夕阳正好,我们居高临下,四周山河壮美,风光别提有多好了。连以卖房为生的文江翰都不禁感叹:“越来越感觉到咱国家人有钱了。只要是好地段、好房子,主人都少不了中国人。”门前已停了不少车,相比较而言,我们的车略显得有些寒酸。我老远就看见崔哥被一群人围着正说着什么,大家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我笑着伸手向他打招呼,崔哥笑着过来热情地说:“欢迎欢迎。”然后他看向文江翰:“这位是……”我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向他介绍文江翰,最后的结果是,我毫不犹豫地对他说:“这是我姐夫,文江翰。”崔哥热情地向文江翰伸出手:“欢迎,姐姐怎么没一块儿来?”文江翰猝不及防地解释:“她现在波士顿。”崔哥说:“好好好,下回咱们还有得聚。”我听着到处都是熟悉的北京腔,心里暖得不得了。我一扭头,看见了迈克尔刘,他正端着一杯酒从屋内出来,见了我们,惊喜地迎上来:“嘿,你们也来了?”
崔哥说:“看,有收获吧?我跟你说,文江翰,你我是第一次见啊,这异国他乡,咱同乡人就得隔三岔五地聚聚,我正准备给你们介绍迈克尔刘呢。”迈克尔刘笑着对崔哥介绍文江翰说:“这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啊!这位方颜,你知道她是谁吧?”我怕他说漏了,忙说:“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文江翰意味深长地对迈克尔刘说:“我是她姐夫。”他不顾迈克尔刘张大的嘴,推着他往前走,说:“看样子你不是第一回来了,还不赶紧带我参观参观。”崔哥热心地对我说:“走,我带你认识一下其他人。”他说着,把我拉进了一堆叽叽喳喳正聊着什么开心事的女人堆里,先把我介绍给大家,然后又一一指着她们报上她们的英文名。我对英文名向来没感觉,所以介绍完以后,我竟一个也对不上号。不过大家都很热情,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姐上来就问我:“有对象了吗?”崔哥立刻说:“这你得靠后,我这儿已经有人了。”听到他们这样的对话,我好惊诧。崔哥把我从人堆里拉走,笑着说:“我这人有一毛病,见不得人单身。我有一咖啡馆,开那咖啡馆的目的没别的,一是朋友聚会方便,二是我喜欢给人介绍对象。为保险起见,我还是问你一句,你有男朋友吗?”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一个三十左右白白净净的男人走过来拍了崔哥一下,他叫了一声“崔哥”,然后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崔哥笑:“嘿,我正找你呢。给你介绍个北京姑娘,方颜。方颜,这是梁帅,我哥们儿,咱西雅图地区著名的房地产经纪人。”又是一卖房子的!梁帅向我伸出手,彬彬有礼地说:“你好。”我万万没想到我这就被人介绍上对象了,原来崔哥邀请我来的目的是红娘病犯了,这是拿我来过瘾来了。顿时感到心理负担好重。我迟疑地向他伸出手,勉强一笑说:“你好。”崔哥笑着拍拍梁帅,意味深长地说:“好,梁子,线儿哥哥给你拉上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我心里大急,正不知该如何往下进行的时候,文江翰及时地给我送来一杯酒。崔哥看到他说:“我给你小姨子介绍个对象,梁帅,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文江翰惊讶地说:“哎哟崔哥,这回您搭错线儿了,我小姨子已经有对象了,人在波士顿读博士呢,她没跟你说?”崔哥顿时一脸惊诧,我赶忙说:“对不起崔哥,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是没来得及说。”崔哥大度地说:“嗨,你看我这乱点鸳鸯谱了!没事儿梁帅,是哥哥大意了,没问清楚,下回再给你介绍别的姑娘,我这儿认识的单身姑娘还多着呢。”我对梁帅说:“抱歉。”他有点尴尬,当即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没事没事。”扭头就和崔哥走到旁处去了。我长长松了一口气,文江翰看着我问:“还要待下去吗?一般情况下,一个谎言总要准备十个左右的谎言去掩饰。我只帮你准备了一个。”我沮丧地说:“好吧,那我们走吧。”回去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北美的夜极安静,我的心却极沮丧。路上没有路灯,只有路上的发光线将路延长到无穷远,我们俩坐在车里匀速前行,那感觉不像真的在行走,而像是在玩赛车游戏。随着发光线的高低起伏,我们也跟着高低起伏,有时前面是下坡,你就会觉得突然看不见任何东西,简直不知道要往哪儿开了。文江翰打破了沉默:“以现在我们俩的情况,你不宜多出门与人交往。你也知道,咱中国人喜欢扎堆儿,扎堆儿是热闹,可人多嘴杂,到时候再一个不小心,把咱的情况说漏了。说漏了单自己人知道也没问题,可要是万一被移民局知道了,那事情可就麻烦了。”“我知道你的话都对,可是我从来了之后就只是待在家里,见到的人除了你就是杨姐,再不就只能打电话、上微信看朋友圈,我觉得我都快不会跟人说话了。我并不是想要骗谁什么的,我就是想有一些人能跟我说说话,能让我感受到我还生活在社会中。”“敢情你来之前什么困难也没打算遇到?”我生气地反驳说:“我来之前怎么知道会遇到什么?”文江翰看我疾言厉色的,也不高兴地回敬我说:“又不是我让你来的!”他这一句话,把我一晚上的委屈全给勾出来了,我立刻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一想到我这背井离乡的,连跟能说中国话的人一块儿聚聚都不行,我就心里难受。他烦恼地说:“你别哭哭啼啼的好不好?弄得好像我怎么你了似的。”“你没怎么我吗?”“请你不要乱说话!”“我去聚会,只是让你开车送我一下,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我那么多干吗?我自己说的谎我自己会圆,我用不着你管!你干吗说这些气我?”“还你自己说的谎你自己会圆?那崔哥给你介绍对象的时候你张口结舌的干什么?我要不管你,你的谎你打算怎么圆?”“那我也用不着你管!你停车,我要下车,我不坐你的车,整天盛气凌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开车门,他气愤地说:“你别胡来啊,我这开着车呢!”我说:“你停车!”文江翰气急败坏地一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他一把推开车门,警告我说:“好,我停车,你下车!”我立刻跳下了车,示威似的瞪着他。文江翰见我真下了车,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他佯装上车要走,吓唬我说:“好,咱们就此别过。不过我必须提前告诉你,这里不比北京,路边森林可能会有熊或者狼出没,狼吃你不犯法,你打狼是不行的。”我一愣。我以前真在电视上看到过新闻说,北美的城市边缘有郊狼袭击人的。一时间我上车不是,不上车也不是。见他发动车真的要走的样子,我急眉瞪眼地摸出手机打电话给李泽铭,我大哭着向他诉苦:“我要回家,我不在这儿待了,谁都欺负我!我本来在北京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到这个破地方来受别人的羞辱啊?都怪你!要不是为了你,我干吗要受这份气呀?”
李泽铭在电话里劝了我半天,又挂了我的电话打给文江翰,不知道他跟文江翰说了什么,我只听见文江翰说:“我没赶她下车,是她自己半路要下车的。”过了几分钟,他挂了电话,走过来跟我说:“上车,要发脾气回家发去,这么晚了,遇上野生动物还跑得了,遇上歹徒,咱俩都得玩儿完!”我脾气也发得差不多了,见他这么说,终于有了台阶下。怕真遇到歹徒,便板着脸上了车。他叹了一口气,上车对我发牢骚:“你就是找着法儿让李泽慧打电话来骂我,我出力不讨好,也不知道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这辈子怎么还不完你们的债呢?”我不想搭他的腔,心里只觉得好忧伤。7. 杨姐聚会回来以后我两天都没有搭理文江翰,我不理他,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搭理我。我现在彻底明白为什么生活在国外的人说国外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国内是:好脏好乱好快活了。因为情形真的是这样。为了排遣寂寞,我主动向杨姐示好,杨姐快言快语,倒是很快就成了一个能说话的人。刚来那天偷听到杨姐跟文江翰的对话,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单亲妈妈,熟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她有老公,她跟她老公两人都是文江翰的发小。因为跟文江翰太熟了,说话才那么不拘理的。两口子在北京是开餐厅的,小康有余,孩子刚十二岁就送出来读书了。夫妻俩拿着陪读签证,一人半年轮流陪孩子,已经坚持了两年。偶尔时间错不开,孩子就跟着文江翰过。据杨姐说她包饺子卖实属巧合。刚到美国那会儿,语言不通,非常寂寞,哪个华人家办Party,于她就跟过年似的。她自告奋勇跑去帮人做饭,久而久之,大家都赞她包的饺子是一绝,于是有人就向她订制,不好意思白吃,就给她钱。因为住的地方靠近微软,有成千家华人工程师家庭,于是她歪打正着地打开了局面。儿子上学时她就在家包饺子,日子过得充实得要命。据说她现在每个月卖的饺子钱,付她儿子的私立学校学费绰绰有余。在带我去超市的车上,我建议她说:“你其实可以考虑在这儿开个饺子馆。”她乐呵呵地说:“我真有这个打算。”我激动地说:“那你赶紧开吧,我在家也无聊得要命了,你开了饺子馆我好到你那儿去打工。”她笑说:“你打什么工?有文江翰一个人挣钱就够了,他随便卖套房就挣两三万美金,那够我包多少饺子的!”她说这话时有意观察了我一眼,我知道她不相信我和文江翰的婚姻,只是我们还没熟到可以交心的份上,她不好意思直接问我罢了。我笑了笑。她问我:“听说李泽慧来过?”我说:“是,她来看过我。”杨姐带着一脸鄙夷说:“那个女人,你了解吗?”我心念一动,含糊地问她:“怎么?”杨姐说:“你知道她有多坏吗?”我一愣。杨姐摇摇头说:“这个文江翰嘴最紧了,连这他都不告诉你。”我更好奇了,催着她说:“你就快说吧。”我们本来要去一个华人超市买东西的,结果杨姐把车开到一个社区小公园门前,我们就下车边逛边聊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挺想多了解一些文江翰的。那晚听到他拒绝李泽慧的事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就觉得单凭这一点,他就赢得了我的尊敬。当然我这么想也真是挺奇怪的。“他清华毕业的。”杨姐说。“什么?清华毕业的跑到美国来卖房子?”“这有什么稀奇?这名牌大学毕业的人多的是,我还北师大毕业的呢,我这不也卖饺子了吗?前天来帮咱们通下水道的那个还是北大的。”我的汗都流出来了,生怕杨姐接下来问我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幸好杨姐只是想说文江翰,对我没有太多兴趣,要不然我只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他们俩是大学同学,文江翰是北京的,李泽慧是外地的。大学毕业后文江翰直接工作了,李泽慧拼命考托福想出国。本来她有男朋友,人家回老家了,她就跟人分了手。结果她当年国外的学校也没考上,又耽误了考国内的研究生,于是,她就跟文江翰结了婚。当时我们去参加他们婚礼,就明显感觉这女的太精了,文江翰跟她一比,那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怎么这么说呢?”“你听我说完后面的事儿啊。她跟文江翰结婚以后,她就算留在北京了,住在文江翰家,文江翰上班养着她,她就专心接着考美国的学校。一年后她还真考上了,当时文江翰还为她骄傲得不得了,觉得自己实现不了的事老婆实现了。”“原来文江翰是跟着李泽慧来美国的。”杨姐瞪了我一眼:“李泽慧是半奖来美国的,文江翰得在北京挣她那一半学费。当时工资都不高,他一个普通公务员,哪来那么多钱供一个在美国读书的人?当时他没少向我们借钱,有回从我这儿没借着钱,他立刻在单位报名献血,因为献血单位能给两千块补助。他妈都骂他傻,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挣点儿钱全给老婆花了。”“那李泽慧毕业了,文江翰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狗屁!好不容易她毕业了,文江翰能跟她去美国了,李泽慧她妈又得癌症了。她不回来照顾她妈,里里外外都让文江翰管,从她妈第一回来北京看病,一直到她妈死,整整两年时间,全是文江翰照料!”我很震惊。“好不容易帮她实现所有人生愿望,夫妻俩在美国团聚了没两年,她就嫌文江翰水平低,使尽各种脸色,刁难、嫌弃他。你能想象那种情况下文江翰的压抑吗?有回她又没事找事,文江翰受不了了,动手给了她一巴掌。就那一巴掌,她让法官给他下了限制令,还给文江翰安上个有暴力倾向的罪名,两人因为这个离的婚。刚离婚不到半年,她马上就嫁给了她现在的老公,一个美国人。”我真的很震惊。李泽慧原来是这样的人,真是可惜了文江翰。杨姐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跟你结婚,我就说谁要能嫁给他,真心对他好,那才真是有眼光。”杨姐的这些话让我的心里充满了羞愧,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才好。犹豫了一下,只觉得有一股冲动在心间不吐不快,实在忍不住,终于向她说出了我跟文江翰的实情。
杨姐诧异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你说什么?你是李泽慧的弟媳妇儿?居然是她安排的你和文江翰结婚?”杨姐立马跟我翻了脸,她怒视着我吼:“你们这家人害得他还不够吗?怎么只要有机可趁,谁都来揩他一把油呢?你们有没有良心?”我涨红了脸,急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杨姐,我跟李泽慧不是一伙的,真的,我要是早知道她对文江翰做过那么多恶心的事,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到这儿来的,我现在都快羞愧死了!”杨姐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定我没有骗她。她叹口气,怜悯地看着我说:“你这姑娘看着挺聪明一人,怎么会选择想嫁给那家人?”我好尴尬。我解释说:“李泽铭跟他姐姐不一样。”杨姐露出一个嗤之以鼻的表情:“不一样?他同意他姐姐这么安排你,他就跟他姐姐一样势利!他在利用你,你要没这点利用价值,他们姐弟俩就会抛弃你。你连这点也看不出来?”杨姐的话,像针一样狠狠扎中了我的心。“你这孩子呀,你真是没眼光。”我这个人平时就非常容易受别人看法的影响。虽然我一个劲儿地告诉自己,我和李泽铭是为了我们纯洁无瑕的爱情,才无奈选择走这一步的,他绝对是个值得我爱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杨姐的话后,我的心拔凉拔凉的,我都想哭了!实际上回到家我把自己关进卧室,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好好哭了一场。杨姐迫使我面对现实好好想想自己了。我打电话给李泽铭,我说我想去看他,我有些事情想跟他求证一下。结果他急着去上课,回我说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在姐夫家住着,等以后拿到绿卡,什么事都没了。我听到他说绿卡两个字,失望之极地挂了他的电话。虽然后来他又打过来了,可是我已经什么也不想说了。再接着电话又响,我拿起话筒烦恼地说:“你烦不烦啊?”没想到电话那头一个北京腔的老太太迟疑地说:“是我打错了?这里不是文江翰家吗?”我一惊,赶忙调整心态:“是、是,对不起,我以为是别人。您是……”她说:“哦,我以为打错了呢。我是文江翰的妈妈,他不在吗?”我抱歉地说:“他现在不在家,如果有事,我可以帮您转达。”老太太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说:“您是……”“我?那个,我是他的房客。”“哦,没事。如果可能的话,你告诉他我想他了,叫他抽空打个电话回家。”“好的好的,我一定转达。”老太太那边挂了电话。听到那样有些颤巍巍的声音,我的心里充满了同情。我突然想到,如果以后我在美国留下了,我妈想我的时候,也应该是这样有点可怜巴巴地给我打电话吧?我的心一阵揪痛。正在这时,文江翰从外面进来了。我马上告诉他:“你妈打电话过来,说想你了。你赶快回个电话给她吧。”文江翰一愣,说:“好,谢谢。”然后马上就拿起电话拨过去了。片刻就看见他脸上一片罕见的柔和,声音也瞬间充满了亲密和深情,简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妈,是我。”这一声妈让我好感动。我立刻跑进房间给我妈打电话去了。晚上在厨房碰到文江翰,往常他会点一下头就走,但这回他主动开口跟我说:“谢谢你告诉我妈妈来电话了。”我说:“没事儿。老太太得有六七十了吧?”他有些伤感地说:“七十多了。”显然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说:“刚才跟杨姐聊了一会儿,她有的时候喜欢乱说话,我已经说她了,希望她没有影响到你。”我忙说:“不会不会。”他说:“那就好。”我准备要走,他又说:“那天从崔哥那儿回来,我想了想,是我的问题。怎么说我也是主人,我有义务给你安排一些有趣点儿的生活内容。”我说:“没关系。”他说:“迈克尔刘是开旅行社的,我跟他说了,让他带你出去玩几天,他最近自己带团在玩呢。”我心头一亮:“哦,是吗?我还真没在美国观光过。”文江翰说:“那你有福气了。迈克尔刘明天正好要跑的是一趟跨国长行程,一拨在温哥华开会的北京人,要游一下美国,首站西雅图,然后往南去旧金山、洛杉矶,直到圣地亚哥,相当于把整个美国西部都游了一遍,行程一周。你行吗?”我心里好激动,忙说:“行,当然行。”我太开心了,除了说谢谢,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我的感激。我一直以为文江翰根本不在乎我呢,没想到他还是惦记我的。见我刚才还愁眉不展,一转眼就眉开眼笑起来,他也忍不住笑了。嘱咐我说,第二天一大早就得把我送到迈克尔刘那儿去,要早点休息。嘱咐完我,他依然觉得好笑地扭头回他房间了,我望着他离去,此时一点也不觉得他没人情味儿了,心情不禁大好。8. 给自己找了份工作一大早,文江翰就把我送到跟迈克尔刘说好的地点。可是约定的时间都过去快半个小时了,迈克尔刘还没来。打电话过去,他说有个团员吃早饭的时候手机丢了,可能要晚一个小时才到。我和文江翰便下车在路边溜达。我看他不时看手表,生怕又耽误他什么事儿,便主动说:“你要是有事,就把我搁这儿,反正迈克尔刘知道到这儿来接我。”他看了我一眼,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区吗?国外许多地方很乱的,真把你一个单身小姑娘放在这儿,没准第二天你就上了本地报纸了。”我有点诧异:“上了本地报纸?”他说:“华人女孩被流浪汉抢劫,或者出了人命。”我目瞪口呆。见把我吓住了,他笑了,说:“没事儿,我陪你一块儿等他好了。”我也笑了,说:“你开玩笑的对不对?”他没看我,看着远方红彤彤的朝霞,平淡地说:“大概十年前吧,李泽慧在迈阿密的一所大学作研究,我陪读。有天晚上快12点了她还没回家,我有点不放心,心想反正路又不远,就决定走着过去接她。其实我不去接,她自己开车回来可能反而没什么事。已经走到校园的路上了,迎面走来三个年轻黑人,他们在路那边,我在路这边,提前没有任何征兆,我被他们其中一人突然一脚踹倒,他们抢了我的钱包,里面一共不到一百美金。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发现李泽慧在哭,而我,断了三根肋骨。”
我震惊地看着他。他回过头来温和地看着我:“有时候想想,如果在北京,是很难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这样一个大男人身上的吧?”我感觉到了他深深的思乡之情。他轻叹一声,又立刻掩藏了自己,可是他说话时的样子,却让我受到深深的触动。不离开家,根本不知道家的好,大概只有真正离开的人,才能体会其中的含义吧。迈克尔刘三十一岁,他当初跟父母来美国时才六七岁,所以中文的水平只限于听和说,完全不会写不会认。他用两辆大巴车和流利的汉英语沟通能力,跟一个台湾人合开了一家旅行社,专门接待国内和台湾来的旅行团。因此,一个全部人加起来不超过十个人的旅行社,就被冠以××国际旅行有限公司,听起来名头很大,其实忙起来老板随时就要变身导游或者司机。我因为是真的大旅行公司出来的,知道内情之后就觉得很好笑。迈克尔刘愿意带着我玩,还象征性地只收我一点点钱。为了表示感激,我主动当他的导游助手,一应杂事儿,比如寻找某个掉队的团员啦,处理解决团员的杂琐小事,行程中说个笑话,帮人照个相之类。尤其是国内来的大妈团,每个人都有无数的事情要解决,有我帮忙,迈克尔刘少操了许多心,他非常高兴,最后竟然连我交的那一点团费也非要退给我,不过被我开心地拒绝了。我们先在西雅图游玩了两天,其他的倒也罢了,西雅图西边有座奥林匹克山,山中是温带森林,里面的奇景是我以前完全没有见过的,简直就像置身《指环王》里的精灵迷宫一样,很幽静很神奇,有机会的人一定要亲眼去看一下。我还第一次参观波音公司,看到飞机是怎么造出来的;第一次进到微软公司的办公室去,看工程师们是怎样编程序的;第一次到星巴克的总店,坐在那小小的店面里,好好地喝了一杯上好的拿铁。七天的时间,我们穿过太平洋沿岸风景优美的一号公路,在旧金山的渔人码头吃过螃蟹,在洛杉矶的星光大道留过影,在圣地亚哥的航空母舰上一日游,玩得太嗨了,嗨得我忘了所有的烦恼,每到一个地方我都照相、发微信,生活顿时重新充满了激情。每天和迈克尔刘一起为大家解决各种问题,同甘共苦的经历,让我们很快就变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我们在圣地亚哥结束行程,将团友们送上回国的飞机。回去的路上,一整个大车厢里,就只有我和迈克尔刘两个人了。他欢快地说:“你知道吗?你的性格真的很可爱。其实当初刚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国内的姑娘都跟你一样吗?”我得意地说:“哪儿啊,我可是百里挑一的。”我们一起大笑。他说:“要不是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都要告诉你我喜欢上你了。”我极力保证自己的淡定,假装不以为然:“有机会我一定要把我在国内的闺蜜介绍给你,比我好的姑娘挺多的。”他笑说:“好啊。”想到我要和他单独走两天的路程,心里正有点不安,毕竟孤男寡女,他又对我存着明显的好感。正在我尴尬之际,文江翰的电话及时打来了。他是打到迈克尔刘的手机上的,迈克尔刘将车停到路边,我听到文江翰问他我们回程的打算,他建议可以在哪儿吃饭、在哪儿住宿之类的,迈克尔刘应声答应。我松了一口气,他这样其实是在不显山不露水地提醒迈克尔刘,我是个有主的人。打完了电话以后,迈克尔刘果然克制多了。他耸耸肩,幽默地说:“查岗的来了,我要好好开车带你回家了。”我们重新开车上路。为了巩固文江翰在我们之间的作用,我主动跟他谈起了文江翰,我问:“你跟文江翰认识好多年了吗?”他说:“好多年了。跟他认识的时候他还没跟李泽慧离婚。”我好诧异,我以为他是离了婚之后才搬来西雅图的呢。“不是,”迈克尔刘说,“李泽慧在西雅图的一个社区大学工作过一段时间,那阵子文江翰跟我一起干导游。你也知道,我们干导游的总会长年在外面跑,旅游旺季的时候基本上没有时间管家里。不过,即使他有时间管家里,他们还是会离婚。因为李泽慧看不起他,觉得他太窝囊了。”“那你是怎么看他的?”“我觉得他很好啊。能吃苦,那个词怎么讲……对了,仗义。他很仗义,像个爷们儿!要不然他不会帮前妻接纳你。”我陷入尴尬之中。他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说。我的意思是说,你知道吗?他如果跟你办了结婚手续,等你们离婚了,他五年之内不可以再从国内找妻子了,因为这里的法律有规定,你以婚姻形式帮一个外国人拿到了身份,五年之内你无权再做第二次这样的事情了。”“啊?”我很吃惊。“一般需要五到十万美金,才会有人愿意跟你结婚帮你拿身份。这是李泽慧在利用他,那个女人总是利用他。她相当于在这件事情上一共省了十到二十万美金,因为你以后可以帮她弟弟拿身份的,对吧?”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迈克尔刘开着车,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他说:“我不太了解你的男朋友,大概也是个不错的人吧,所以你才愿意跟别人假结婚来帮他。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是不会让自己的女朋友这样做的,毕竟,爱情是纯粹的东西。往里面掺杂了太多其他东西,那就不应该叫爱情了。”等他说对不起的时候,我的心情已经沮丧到零点以下了。我现在理解当初文江翰跟我结婚时的心情了,我理解他为什么连个戒指都不肯准备的心情了。不是他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是我们太过分了!是我们在欺负老实人,在无节制地占人家的便宜!可是,我还对他发过火,还嫌过他小气,我真的好愧疚!“你相不相信来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我羞愧万分地问迈克尔刘,我真觉得自己太丢脸了。“不是你的问题!当然不是你的问题!看我都胡说了些什么呀?”迈克尔刘看我这样,竟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安慰我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我知道,跟你这一个星期,看你待人接物的方式,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你不用担心。”
我松了一口气,感激地说:“那就好。”然后,我就再也不想说什么话了。为了缓解我沮丧的情绪,迈克尔刘赶忙换了话题,他说:“我看你在家也没事干,现在是旅游旺季,你想不想过来帮我当导游助理,我可以每月给你发工资的。”我诧异地说:“可是我不会英文,这样也行吗?”他说:“所以我说叫导游助理。需要英文的地方我来解决,你只要像这次这样帮我就可以了。我每接一个团,都给你一定的提成,或者,你想要固定的工资也可以,我们回去商量一个数额。”迈克尔刘的这些话,终于让我从沮丧里解脱出来了。这意味着他给了我一个工作,我以后就有事干了。我立刻就想,我可以用自己挣的钱来还文江翰的人情,别人如何对待他我管不着,我可以尽自己的所能来弥补的。于是我立刻就答应迈克尔刘了,我们俩都很高兴!当晚抽空我给李泽铭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找着工作的消息,他很高兴。我跟他说我们应该给文江翰付些钱,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警惕地问我:“他问你要钱了?”我赶忙说:“没有没有,我只是自己这样觉得,他什么也没有说。”他说:“那你还是听姐姐的安排吧,不要无事生非。”我立刻抵触起来,烦恼地说:“我们为什么事事都要听你姐姐的?她并不总是对的好吗?”他愣了一下,说:“肯定是文江翰问你要钱了对不对?我让姐姐跟他说,你不要管了。”我非常生气,当即就发作了:“李泽铭!”我说,“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文江翰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付钱给他。你要跟你姐姐瞎说,让你姐姐去无端指责别人,我就跟你分手!你真的太过分了!”他真的愣住了。我余怒未息,不想跟他再多说什么,当即就挂断了他的电话。这是我们恋爱以来我跟他说过最重的话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只觉得烦躁。大概过了几分钟,李泽铭又打来电话,他低声下气地请求我的原谅,答应这事儿他不跟他姐姐提一个字,我想怎样就怎样好了。他软下来,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于是告诉他,我只是抵触他姐,不想什么事都让别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他说他明白我的心情。我们互相安慰了一下,又互道了思念之情,这才挂了电话,我为自己的反击取得了初步胜利而高兴。每到一处旅游,我都给家里的每个人买礼物,虽然礼物不贵,但他们收到我的礼物时,都显得意外又开心,我特别有成就感。杨姐感动之余,做了一桌菜来给我接风,我们四个人第一次坐在一张桌上一起吃了顿饭。得知我以后就跟着迈克尔刘工作了,文江翰和杨姐都很惊叹。文江翰说,他刚来美国找第一份工作时,整整用了三个月。杨姐说她想到卖饺子用了半年。我哈哈大笑,看样子我比他们都能干。自从我来了之后,这是家里第一次充满欢声笑语,我好喜欢这种气氛,家其实应该天天是这样的。吃完饭,文江翰和杨姐的儿子小岩围在电视机前,看西雅图海鹰队的比赛转播,两个人大呼小叫的。我跟杨姐一起洗碗,她突然放下碗,抱了我一下,说:“你知道吗?我来这个家两年了,我很少看小文那么开心。我今天好高兴,你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我好意外,也好感动。当我把第一个月所挣的三千美元工资递给文江翰时,他吃惊地问:“这是干什么?”我说:“我已经决定了,你帮我拿身份,我要付你钱。”他依旧诧异地看着我:“李泽慧让你付的?”我说:“我自己要付你的。”他说:“不用。”我着急地说:“我真的要付给你,你就收下吧。”他说:“你真的不用付给我,李泽慧答应我,以后每个假期,孩子都可以跟我待一个月,这就足够了。”我说:“那个不会变,她答应的是她的,我应该付的是我的,我跟她不是一伙的。”文江翰琢磨着看着我,忍不住笑了,他一语双关地说:“我看出来了,你跟她确实不是一伙的。”我把钱往前一送:“那你收下吧,我一共会付你五万元,这是三千,我有信心在我拿到绿卡以前把这些钱付清。”他把钱往我手里一推,坦诚地说:“钱就不要了,说好的事,我一定会帮你办到底。不过,你可以拿你自己挣的钱买辆车,再学个驾照,再抽空报个英语班学学英语,你给我少添点麻烦,就相当于给我付了报酬了。”我还要再说什么,他一挥手就扭头走了。虽然到最后他也不肯要我的钱,但我们俩的关系变得正常了,他不再冷淡我,我也无须躲避他,我们该说说、该笑笑,和平常的熟人朋友一样相处,我就是成心要把李泽慧忘到脑后去的。9. 开始融入新生活在北京,因为没多大必要,我没买过车,也没学过车。可是到了美国,地广人稀,没有车几乎寸步难行。每次上班,我不能总让迈克尔刘来家接我,或者让文江翰开车送我。我决定学开车。美国的二手车便宜,我用自己带来的钱和刚发的工资,大概八千美金不到,就买到了一辆看着八成新的日本车。我担心不知道上哪儿去报驾校,万一驾校教练说英语我听不懂可怎么办?文江翰大笑,说美国驾校学车只学几个小时就让你参加考试了,一般情况下都是自己家人用自己家车先练,觉得技术差不多了,上交管部门去考试,基本合格,就给发驾照了。他还告诉我,连考试用的车都用自己家的,考试场所不提供车。我听了真是大吃一惊,这才告诉他,我其实是学过车的,因为考了三次都折在科目二上,信心全无,所以才告诉别人我压根儿没学过车。文江翰看着我,一脸怜悯地摇着头,说:“好吧,看样子帮你重建信心的事儿,责无旁贷地就落到我头上了。”我笑嘻嘻冲口就说:“可不嘛,要是我在这儿也考不过,我只能赖你一辈子了。”说完了才发现自己说得不合适。不过文江翰假装没听见,指着我的小车说:“上车。”我就钻进车里,直接在他的指挥下歪歪扭扭地上路了。文江翰说我是他教过的最没有悟性的女司机了。有回我把油门当成刹车,把邻居家垃圾桶给撞翻了,被他好一顿痛骂,都把我骂哭了。我暗恨自己怎么就是心慌、怎么就记不住油门刹车?被骂过几次之后,我脸皮也厚了,竟然也能有点小胆上路开了。
有回骂过我之后,我心情沮丧,他把我带到一个日本料理店吃饭,我说,我不饿,你自己吃吧。他笑了一下,自己往那儿一坐,说:“你不想知道你来我家头一天生病那晚,你跟我说什么了吗?”我一听,立刻好奇地坐下了。这事儿我问过他好几次,他都不说,现在竟然主动要告诉我了。我赶紧问:“我跟你说什么了?”他问:“那你吃不吃饭?”我妥协地说:“我吃。”他就笑着点了两份餐,跟我说:“本来你病了我不想管你的,我没管你的义务。不过呢,我还是不忍心了。毕竟咱在人帝国主义地面儿上,多少咱还算是祖国同胞,尤其咱还都是北京的。”“你就直接跳到我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那件事上吧!本来你对我态度挺恶劣的,后来你突然就对我客气起来了,为什么?”他沉吟了下,像是无奈才不得已说了似的:“我本来想,你要再不好,就让李泽慧来把你领走,这病病歪歪的太给人添麻烦,我要退货。可那晚你发烧烧到39度了,怕货还没退,折我手里就麻烦了。所以一晚上我都没敢睡,只能在你身边守着。你当时是糊涂的,人特别脆弱,动不动就哭了。”“人家那是想家!”“听出来了,一边哭一边叫妈,说你把我妈叫来,我想我妈了。问你想不想吃什么东西?说只想吃妈做的粥。我手忙脚乱地冒充你妈给你熬了半锅粥来,你又糊里糊涂睡过去了。”想到那时候初来乍到时的情景,我禁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半夜醒来看见床边是我,立马又伤心起来,说你出去,叫我妈进来,我不想看见你。”看他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问:“我真这么直白啊?”“可不。”他说,“你说,你凭什么对我这个态度啊?又不是我想来美国的,要不是为了李泽铭,谁逼我,我也不会嫁给你这么个半大老头子的!”我心慌地掩起了嘴:“我真这么说了?”文江翰恨恨地瞪着我:“想听录音吗?”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我当时听见有人把我这么气宇轩昂年轻有为的人称为半大老头子,我都愤怒了!”看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我不禁哈哈大笑。我说:“我当时肯定是烧糊涂了才说的实话。”“什么?”“不过就我现在非常清醒的情况下,我也觉得,你离我说的那个词吧,距离不太远。”“找打你!”他佯装举手吓唬我。我们俩都笑了。我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嫁给你不是我的主意,我没有那么多心眼儿。是李泽慧威胁说,要不照着她的话做,她就要让李泽铭跟我分手。”“这么说你还真挺爱李泽铭的。”我叹口气:“他就是太没主见了,什么都听他姐的。一想起这个,我就心里好烦。李泽慧那么自以为是的人,不知道以前你们是怎么做两口子的?”文江翰笑一笑,没再说什么。我也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便说:“鉴于你今天向我坦白了一些事情,那我也就跟你实话实说了。”他诧异地看着我问:“什么?”我认真地说:“你为什么要卖房子啊?难道你找不着其他工作吗?”“卖房子怎么了?”“我看到你跟人正经说话时的样子,觉得你挺有范儿的,侃侃而谈、有理有据,感觉以前是做过大公司的。而卖房子,我总觉得不是什么正经工作。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歧视。”“你这还不是歧视?这是赤裸裸的歧视好吗?”他笑着说,“我是可以去找个公司上班的,以前我就在一家挺大的会计师事务所,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头儿。”“怪不得。那为什么不干了?我不知道在美国怎么样,你知道在国内,一提到说一个人是卖房子的,就表示那个人可能实在没别的可干了,才干那个的。”他看着我,点了点头:“嗯,没有成就感,对吧?遇到国内来的买家,他们会打心眼儿里把你当成个小打工的,完全不会尊重你,对吧?我知道你对我的看法。可是,坐办公室我就没了自己的时间,我就不能在女儿放假的时候想陪她多久就陪她多久。”我愣住了:“你就为了这个,放着好好的财务公司不做,去当卖房经纪人?”他认真地说:“这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难以理解:“可是,据我所知,她并不是每个假期都来跟你见面啊。”“但只要她来了,我就肯定有时间陪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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