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渠入眼南山碧南山碧,晚雨摧宫树,形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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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达祖,字邦卿,号梅溪,汉族,汴(今河南开封)人。自柄权,事皆不逮之都司,初议于苏师旦,后议之史邦卿,而都司失职。韩侂胄为平章,事无决,专倚堂吏史邦卿,奉行文字,拟帖撰旨,俱出其手,权炙缙绅。侍从简札,至用申呈。开禧三年,韩侂胄被杀,上言乞将史达祖、耿柽、董如璧送根究,遂贬死。有《》一卷。《题梅溪词》,署嘉泰元年(1201)。张镃时已近五旬,他称史达祖为"生",又说:"余老矣,生须发未白。"显然其行辈要比张镃为晚。嘉泰元年正当南宋派韩侂胄、京镗执政五年,史达祖在韩的府中任"",颇得韩的倚重。宋人笔记说韩的"奉行文字,拟帖撰旨,俱出其手",可见他的文章也写得很好。过去的历史家,根据元人所编的《宋史》的观点,多把主张抗敌而失败的韩侂胄定为"奸臣",因此也贬损了史达祖及其作品。他的文字可能因此在敌对政治势力执政(1202)以后就没有收集起来,或虽有集子而失传了。史达祖的词,过去常常与周()、姜(夔)相提并论。称其词"奇秀清逸,有李长吉(李贺)之韵"。的《题梅溪词》则说"俱到。织绡泉底,去尘眼中。妥帖,特其余事,至于夺苕艳于春景,起悲音于商素,有瓌奇警迈清新闲婉之长,而无(佚)荡污淫之失。端可以分镳清真()、平睨方回(贺铸)。而纷纷三变(柳永)行辈,几不足"。张镃也是南宋的填词名家,有《南湖集》,与辛弃疾、、等名流时相唱和。他对于史达祖的评赞,可以代表南宋词坛的标准。北宋晚期词坛大家有的并未尽脱《花间》的旧传统。尽管他们致力于长调的创制和提倡,但都未放弃小令,而一触及小令,《花间》的作风自然而然会复活起来。柳永致力于写景,但比较笼统,就比较具体,而史达祖则更地摹写物象,出神入化。如他创作的词〔绮罗香〕"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全不及春雨一字,完全从物象来写诗人意中的春雨,其中也无一字涉及个人的感情,而物象中自有此感情。他又把人也作物象来描写:"恰是怨深腮赤,愁重声迟。怅东风巷陌,草迷春恨,软尘庭户,花误幽期。"(〔〕)"遣人怨,乱云天一角,弱水路三千"。"还因,意流江外;便随轻梦,身堕愁边。"(〔风流子〕)他用小令来写平常今昔对比的主题,也与别人不同:"倦客如今老矣,旧时不奈春何。几曾湖上不经过?……向来萧鼓地,犹见柳婆娑。"(〔临江仙〕)至于他那首著名的〔〕,还不是第一流的作品。咏物诗虽然在周邦彦集中已有,但精雕细琢,刻意研炼,分析入微的,要算姜夔与史达祖。史达祖因为善于用修辞学中的"拟人格",仿佛把作者的感情注入所咏之物,善于用工笔写金碧山水,所以比起《花间》的写意的或象征性的写法,更易吸引人的注意。有《梅溪词》 1卷,收入汲古阁《宋六十名家词》、《四印斋所刻词》中。
史达祖屡次科举不中,后得韩侂胄赏识,负责机要文书。韩侂胄死后,对其牵连影响很深。终究其因是源于其不知进退、骄傲蛮横的个性所致。当时人弹劾他得到韩侂胄的重用后,在言听计从、权炙缙绅的同时,也"公受贿赂,共为奸利"。当时韩侂胄手下向他进程书礼,都要毕恭毕敬地用上"申"、"呈"的字样,可见史达祖借着相国的威风,也曾横行一时。他有个李姓朋友,看见这种情况想要告诫他,于是在他的几案上写下几行大字:"危哉邦卿!侍从申呈。"当时当时其并没有吸取好友之建,任意妄为,使得落得一败涂地之地步。史达祖是个念旧情的人。这一点从他对亡妻的恩情上可以看出来。他的个人爱情与婚姻无考,但从词中知道他曾丧偶,其《寿楼春》是史达祖为亡妻所做。《宋词选》称:"此词因寻春服悼逝而作,情与文一气旋转,忘其为声调所拘,转觉助妻韵,自是名手。"当时他还是韩侂胄重用时期,依然无法磨灭他的悲伤之情,可见其对于妻子的情意非同一般,惹人哀叹。
神仙无皋泽。琼裾珠佩,卷下尘陌。秀骨依依,误向山中,得与相识。溪岸侧。倚高情、自锁烟翠,时点空碧。念香襟沾恨,酥手翦愁,今后梦魂隔。相思暗惊清吟客。想玉照堂前、树三百。雁翅霜轻,凤羽寒深,谁护春色。诗鬓白。总多因、水村携酒,烟墅留屐。更时带、明月同来,与花为表德。
绮罗香.咏春雨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尽日,愁里欲飞还住。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最妨它,佳约风流,钿车不到杜陵路。沉沉江上望极,还被春潮晚急,难寻官渡。隐约遥峰,和泪眉妩。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记当日、门掩梨花,剪灯深夜语。
双双燕.咏燕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分开红影。芳径。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红楼归晚,看足。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东风第一枝.春雪
巧沁兰心,偷黏草甲,东风欲障新暖。谩凝碧瓦难留,信知暮寒轻浅。行天入镜,做弄出、轻松纤软。料故园、不卷重帘,误了乍来双燕。青未了、柳回白眼。红欲断、杏开素面。旧游忆著山阴,后盟遂妨上苑。寒炉重暖,便放慢春衫针线。恐凤靴、挑菜归来,万一灞桥相见。
月波疑滴。望玉壶天近,了无尘隔。翠眼圈花,冰丝织练,黄道宝光相直。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最无赖,是随香趁烛,曾伴狂客。踪迹。漫记忆。老了杜郎,忍听东风笛。柳院灯疏,梅厅雪在,谁与细倾春碧。旧情拘未定,犹自学、当年游历。怕万一,误玉人、夜寒帘隙。
烟光摇缥瓦。望晴檐多风,柳花如洒。锦瑟横床,想泪痕尘影,凤弦长下,犀帷,频梦见、王孙骄马。讳道相思,偷理绡裙,自惊腰衩。惆怅南楼遥夜。记翠箔张灯,枕肩歌罢。又入。遍旧家门巷,首询声价。可惜东风,将恨与,闲花俱谢。记取崔微模样,归来暗写。
江水苍苍,望倦柳愁荷,共感秋色。废阁先凉,古帘空暮,最嫌风力。故园信息。爱渠入眼南山碧。念上国。谁是、江汉未归客。还又岁晚,瘦骨临风,夜闻秋声,吹动岑寂。露蛩悲、清灯冷屋,翻书愁上鬓毛白。年少浑断得。但可怜处,无奈苒苒魂惊,采香南浦,剪梅烟驿。
柳锁莺魂,花翻蝶梦,自知愁染。轻衫未揽,犹将泪点偷藏。念前事,怯流光。早春窥、酥雨池塘。向里,梅开半面,情满徐妆。风丝一寸柔肠。曾在歌边惹恨,烛底萦香。芳机瑞锦,如何未识鸳鸯。人扶醉,月依墙。是当初、谁敢疏狂。把闲言语,花房夜久,各自思量。
晚雨未摧,可怜闲叶,犹抱凉蝉。短景归秋,吟思又接愁边。漏初长,梦魂难禁,人渐老、风月俱寒。想幽欢。土花庭甃,虫网阑干。无端。啼蛄搅夜,恨随团扇,苦近秋莲。一笛当楼,悬泪立风前。故园晚、强留诗酒,新雁远、不致寒暄。隔苍烟。楚香罗袖,谁伴婵娟。
秋江带雨,寒沙萦水,人瞰画阁愁独。烟蓑散响惊诗思,还被乱鸥飞去,秀句难续。冷眼尽归图画上,认隔岸、微茫云屋。想半属,渔市樵村,欲暮竞燃竹。须信风流未老,凭、慰此凄凉心目。一鞭南陌,几篙官渡,赖有歌眉。只匆匆眺远,早觉闲愁挂乔木。应难奈,故人天际,望彻淮山,相思无雁足。
梅溪词奇秀清逸,有李长吉(李贺)之韵,盖能融情于一家,会句意于两得。宋南渡后,梅溪(史达祖)、白石(姜夔)、竹屋()、梦窗(吴文英)诸子,极妍尽态,反有秦()、李(李清照)未到者。虽神韵天然处或减,要自令人有观止之叹,正如唐绝句,至晚唐刘宾客()、杜京兆(杜牧),妙处反进青莲(李白)、龙标(王昌龄)一尘。梅溪甚有心思,而用笔多涉尖巧,非大方家数,所谓一钩勒即薄者。梅溪词中,喜用偷字,足以定其品格矣。史达祖的词作多是咏物词,其描摹物态能,词句声韵,字琢句炼,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对后世词坛有较大的影响。代表作有《东风第一枝·春雪》和《绮罗香·咏春雨》,这是两首倍受后人推崇的咏物杰作,全词虽然没有一字提及"雪"、"春雨",但又没有一句不是在写"雪"、"春雨",被后世誉为"咏物双璧"。代表作《双双燕》是一首倍受后人推崇的咏物杰作,全词虽然没有一字提及"燕",但又没有一句不是在写"燕"。同时其词作中也反映出了南宋腐朽的一面,如"柳昏花暝",暗指达官贵人苟安生活,后人毛晋曾说:"余幼读《双双燕》词,便心醉梅溪。"王士祯也说:"仆每读史邦卿咏燕词……以为咏物至此人,巧极天工矣。"可见这首词深受人们的喜爱。黄升《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卷七:"史邦卿,名达祖,号梅溪,有词百馀首。张功父(张镃)、姜尧章(姜夔)为序。"张序今存,末署嘉泰元年(1201)。序谓:"盖生之作,俱到。织绡泉底,去尘眼中。妥帖,特其馀事。至于夺苕艳于春景,超悲音于商素,有瑰奇、清新闲婉之长,而无荡污淫之失。端可以分镳清真,平睨方回,而纷纷三变行辈,几不足比数。"姜序仅存片段,称其"奇秀清逸,有李长吉之韵。盖能融情景于一家,会句意于两得"。张炎《》赏其咏物、节序诸作,如《东风第一枝》咏春雪,《绮罗香》咏春雨,《双双燕》咏燕,"皆全章精粹,所咏瞭然在目,且不留滞于物"。李调元《》卷三有《史梅溪摘句图》,谓"史达祖《梅溪词》,最为白石所赏,炼句清新,得未曾有,不独《双双燕》一阕也。余读其全集,爱不释手,间书佳句,汇为摘句图"。周济《》云:"梅溪甚有心思,而用笔多涉尖巧,非大方家数,所谓一钩勒即薄者。"刘熙载《》卷四云:"周美成(周邦彦)律最精审,史邦卿(史达祖)句最,然未得为君子之词者,周旨荡而史意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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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雨未摧宫树,可怜闲叶,犹抱凉蝉。短景归秋,吟思又接愁边。漏初长、梦魂难禁,人渐老、风月俱寒。想幽欢。土花庭甃,虫网阑干。 无端。啼蛄搅夜,恨随团扇,苦近秋莲。一笛当楼,谢娘悬泪立风前。故园晚、强留诗酒,新雁远、不致寒暄。隔苍烟。楚香罗袖,谁伴婵娟。——宋代·史达祖《玉蝴蝶·晚雨未摧宫树》http://so.gushiwen.org/view_59893.aspx
玉蝴蝶·晚雨未摧宫树
晚雨未摧宫树,可怜闲叶,犹抱凉蝉。短景归秋,吟思又接愁边。漏初长、梦魂难禁,人渐老、风月俱寒。想幽欢。土花庭甃,虫网阑干。 无端。啼蛄搅夜,恨随团扇,苦近秋莲。一笛当楼,谢娘悬泪立风前。故园晚、强留诗酒,新雁远、不致寒暄。隔苍烟。楚香罗袖,谁伴婵娟。
译文及注释
译文黄昏的风雨没有摧折宫树,可怜的疏叶,还抱着凉秋的寒蝉。入秋后白昼的太阳渐渐变短,吟思又接通了悲秋的愁端。夜间滴漏开始变长,使我的梦魂难耐难堪。人已渐入老年,风清月白的良宵美景全都透出秋寒。回想昔日幽会欢爱,如今庭院里的井壁上已爬满了青苔,蜘蛛网布满了栏杆。无奈,啼叫的蝼蛄搅乱长夜,只恨我身如随秋抛弃的团扇,心似苦涩难言的秋莲,想当年对楼吹笛,谢娘她垂泪伫立风前。迟迟未返故园,勉强饮酒赋诗驱愁烦,新飞的大雁已经飞远,也不能替我传书致送寒暄。隔着苍茫的云烟,罗袖飘香的美人,有谁与你相伴?
注释1.玉蝴蝶:词牌名。此调有小令及长调两体,小
参考资料: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 .宋词三百首 .北京: 中华书局, 2009.7:第241-242页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第256-257页
  此词是词人流贬后所作。本词上下两片以写景为主,以景起兴,情因景生,景随情变。上片悲秋伤老。“晚雨”三句以“凉蝉”意象为主体,描写了黄昏秋雨摧伤宫树,凉蝉犹抱疏叶的萧瑟景象。“短景”四句由景入情,抒写入秋后吟思与愁绪相接的悲秋诗兴。“想幽欢”三句追忆往昔与情侣的幽欢密爱,以昔日之“幽欢”反衬今日悲秋之凄愁与冷瑟。下片思乡怀人。“无端”四句以蝼蛄悲啼与凉蝉抱叶遥映添情,烘托词人凄凉孤寂之情怀,传达出词人寒夜里的烦乱心绪,并以恨、苦二字暗示出自己的处境。“一笛”二句写词人在苦恨交加之下,悬想情侣夜不成寐,独对空楼,吹笛舒怨,垂泪立于夜风之前的情景,并借情侣之思写出自己对情侣的深切相思。“故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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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词是词人流贬后所作的秋夜抒感怀人之词。上下两片都主要写景,寓情于景,情景交融。全词写得缠绵悱恻,凄婉感人。
  上片写秋夜萧疏冷落景色,抒写身世凋零、人老孤栖的凄凉情怀。“晚雨”三句的主体是“凉蝉”这个具体意象,刻画了一幅秋天的雨后黄昏图,十分凄凉。下雨的黄昏,枯木上那可怜的树叶在风中飘零,连蝉也感觉到了寒冷,所以称寒蝉。“短景”四句由景开始入手,然后抒情,表达了词人悲凉的秋思。“想幽欢”三句是对往日与情侣相处的甜蜜情景的回忆,用往日的幸福来反衬今日的悲秋情绪,深化主题。
  下片写思乡怀人,推想对方不眠含泪的情景,表现对伊人爱恋关切之深情。开始三句,
参考资料: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 .宋词三百首 .北京: 中华书局, 2009.7:第241-242页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第256-257页
史达祖?年,字邦卿,号梅溪,汴(河南开封)人。一生未中第,早年任过幕僚。韩侂胄当国时,他是最亲信的堂吏,负责撰拟文书。韩败,史牵连受黥刑,死于贫困中。史达祖的词以咏物为长,其中不乏身世之感。他还在宁宗朝北行使金,这一部分的北行词,充满了沉痛的家国之感。今传有《梅溪词》。存词112首。http://so.gushiwen.org/author_729.aspx
史达祖?年,字邦卿,号梅溪,汴(河南开封)人。一生未中第,早年任过幕僚。韩侂胄当国时,他是最亲信的堂吏,负责撰拟文书。韩败,史牵连受黥刑,死于贫困中。史达祖的词以咏物为长,其中不乏身世之感。他还在宁宗朝北行使金,这一部分的北行词,充满了沉痛的家国之感。今传有《梅溪词》。存词112首。
黄沙碛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为言地尽天还尽,行到安西更向西。——唐代·岑参《过碛》http://so.gushiwen.org/view_9748.aspx
黄沙碛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为言地尽天还尽,行到安西更向西。
醉别江楼橘柚香,江风引雨入舟凉。 忆君遥在潇湘月,愁听清猿梦里长。——唐代·王昌龄《送魏二》http://so.gushiwen.org/view_6457.aspx
醉别江楼橘柚香,江风引雨入舟凉。 忆君遥在潇湘月,愁听清猿梦里长。
风蒲猎猎弄清柔,欲立蜻蜓不自由。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州。——宋代·道潜《临平道中》http://so.gushiwen.org/view_70944.aspx
风蒲猎猎弄清柔,欲立蜻蜓不自由。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州。宋词三百首赏译(五)&转帖&
宋词三百首赏译(五)
  青”与“废池乔木”,这一切交织在一起,一切景物在空间上来说都统一在这座“空城”里,“都在”二字,使一切景物联系在一起。着一“空”字,化景物为情思,把景中情与情中景融为一体,写出了为金兵破坏后留下这一座空城所引起的愤慨;写出了对宋王朝不思恢复,竟然把这一个名城轻轻断送的痛心;也写出了宋王朝就凭这样一座“空城”防边,如何不引起人们的忧心忡忡,哀深恨彻。
  用今昔对比的反衬手法来写景抒情,是这首词的特色之一。上片用昔日的“名都”来反衬今日的“空城”;以昔日的“春风十里扬州路”(杜牧《赠别》)来反衬今日的一片荒凉景象――“尽荠麦青青”。下片以昔日的“杜郎俊赏”“豆蔻词工”“青楼梦好”等风流繁华,来反衬今日的风流云散、对景难排和深情难赋。以昔时“二十四桥明月夜”(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的乐章,反衬今日“波心荡、冷月无声”的哀景。下片写杜牧情事,主要目的不在于评论和怀念杜牧,而是通过“化实为虚”的手法,点明这样一种“情思”:即使杜牧的风流俊赏,“豆蔻词工”,可是如果他而今重到扬州的话,也定然会惊讶河山之异了。借“杜郎”史实,逗出和反衬“难赋”之苦。“波心荡、冷月无声”的艺术描写,是非常精细的特写镜头。二十四桥仍在,明月夜也仍有,但“玉人吹箫”的风月繁华已不复存在了。词人用桥下“波心荡”的动,来映衬“冷月无声”的静。“波心荡”是俯视之景,“冷月无声”本来是仰观之景,但映入水中,又成为俯视之景,与桥下荡漾的水波合成一个画面,从这个画境中,似乎可以看到词人低首沉吟的形象。总之,写昔日的繁华,正是为了表现今日之萧条。
  善于化用前人的诗境入词,用虚拟的手法,使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余音缭绕,余味不尽,也是这首词的特色之一。《扬州慢》大量化用杜牧的诗句与诗境(有四处之多),又点出杜郎的风流俊赏,把杜牧的诗境,融入自己的词境。
  长亭怨慢(渐吹尽)
  予颇喜自制曲,初率意为长短句,然后协以律,故前后阕多不同。桓大司马云:“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此语余深爱之。
  渐吹尽、枝头香絮,是处人家,绿深门户。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译文】
  东风已渐渐地将杨柳枝头的香絮吹尽了,在这里居住的人家处处门前一片浓绿。通往远方的水路曲折萦绕,傍晚时布帆纷乱,也不知都去往哪里。见过各种离人最多的,谁又比得上这送别的长亭边的柳树呢?柳树倘若也有感情的话,也该衰老了,决不会枝叶如此青青的。
  暮色已降临,我回头望时,已看不见她所在的那座高城了。眼前只有无数纵横起伏的山峦。我走了,可又怎能忘掉她临别闪的深情叮嘱:“最最要紧的是你早点回来,我怕的是红花一旦被攀折,可没有人为我作主啊!”我想那并州的剪刀再快也是徒然,它难以剪断我千丝万缕的离愁。
  【赏析】
  姜夔二十三岁时,曾游安徽合肥,与此地的歌女姊妹二人相识,时日一长,往来酬唱,情投意合。无奈客子行色匆匆,终有一别。后来,作者屡次到合肥与二女相会,情意愈浓。光宗绍熙二年,作者再次来到合肥,但不久就离去了,这首词大概作于离去之时,以寄托对二女的无尽眷念之情。
  题序中所谓“桓大司马”指桓温。而题序中所引“昔年种柳”以下六句,均出庾信《枯树赋》,按此词是惜别言情之作,而题序中只言柳树,一来合肥的街巷都种柳树,因此作者写的有关合肥的情词,多借柳树发感。二来作者故意为之,以掩饰其孤寂之怀。
  上半阕是咏柳。开头说,春已深,柳絮吹尽,柳阴浓绿。这正是合肥巷陌情况。“远浦”二句点出行人乘船离去。“阅人”数句又回到说柳。长亭(古人送别之地)边,离人黯然销魂,而柳则无动于衷,依然“青青如此”。暗用李长吉诗“天若有情天亦老”句意,以柳之无情反衬自己惜别的深情。这半阕词用笔不即不离,写合肥,写离去,写惜别,而表面上却都是以柳贯串,借做衬托。
  下半阕是写自己与情侣离别后的恋慕之情。“日暮”三句写离开合肥后依恋不舍。唐欧阳詹在太原与一妓女相恋,别时有“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之句。“望高城不见”即用此事,正切合思念情侣之意。
  “韦郎”二句用唐韦皋事。韦皋游江夏,与女子玉箫有情,别时留玉指环,约定数年后来娶。后来诺言成空,玉箫绝食而死(《云溪友议》卷中《玉箫记》条)。
  这两句是说,当临别时,自己向情侣表示,不会象韦皋那样“忘得玉环分付”,自己必将重来的。下边“第一”两句是情侣叮嘱之辞。她还是不放心,要姜夔早早归来,否则“怕红萼无人为主”。因为歌女社会地位低下,是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其情甚笃,其辞甚哀。“算空有”二句以离愁难剪作结。这半阕词写自己惜别之情,情侣属望之意,凄怆缠绵。陈廷焯评此词云:“哀怨无端,无中生有,海枯石烂之情。”(《词则&大雅集》卷三)可谓的评。
  姜夔少时学诗取法黄庭坚,后来弃去,自成一家,但是他将江西诗派作诗之艺术手法运用于词中生新瘦硬,自成一家。男女相悦,伤离怨别,本是唐宋词中常见的内容,但是姜夔所作的情词则与众不同。他屏除秾丽,着笔淡雅,不多写正面,而借物寄兴(如梅、柳),旁敲侧击,有迴环宕折之妙。它不同于温、韦,不同于晏、欧,也不同于小山、淮海,这是极值得玩味的。
  淡黄柳(空城晓角)
  客居合肥南城赤阑桥之西,巷陌凄凉,与江左异,惟柳色夹道,依依可怜。因度此阕,以纾客怀。
  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马上单衣寒恻恻。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
  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强携酒、小桥宅。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燕燕飞来,问春何在,惟有池塘自碧。
  【译文】
  拂晓,空不见人的城里吹起了号角,角声回荡在两旁种植垂杨的路上。我身穿单衣骑在马上,感到一阵寒冷凄凉。沿途,我看遍了鹅黄嫩绿的柳色,这柳色都是我从前在江南时早就熟悉了的。
  在周围正冷落寂静之际,忽想起明天又是寒食节了。我强打精神,带了酒,前往我那位姑娘的住宅。我怕的是梨花落尽以后,残克的景象会跟秋天一样。燕子飞来时,一定会惊问:春天到哪里去了呢?那时,只有那池塘自己呈现着一片碧绿。
  【赏析】
  此词是写作者客居合肥的心感。金人入侵,由于南宋小朝廷偏安江南一隅,江淮一带在当时已成边区。符离之战后,百姓四散流离,一眼望去,满目荒凉。合肥的大街小巷,多植柳树。作者客居南城,其时已近寒食,春光明媚。但人去苍茫,只有绿柳夹道,仿佛在向作者呜呜倾诉,有感于此,作者便作了这首《淡黄柳》。
  上片写清晓在垂杨巷陌的凄凉感受,主要是写景。
  首二句写所闻,“空城”先给人荒凉寂静之感,于是,“晓角”的声音便异常突出,如空谷猿鸣,哀转不绝,象在诉说此地的悲凉。听的人偏偏是异乡作客,更觉苦痛,此二句与《杨州慢》“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意境相近。那词前面还说:“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此词虽未明言,但其首二句传达的“巷陌凄凉”之感,亦有伤时意味,不惟是客中凄凉而已。紧接一句是倒卷之笔,点出人物,原来是骑在马上踽踽独行的客子,同时写其体肤所感。将“寒恻恻”的感觉系于衣单不耐春寒,表面上是记实,其实这种生理更多地来自“清角吹寒”的心理感受。繁荣已成为过去,无奈春光依旧,物是人非,更添身世之感。下二句写所见,即夹道新绿的杨柳。“鹅黄嫩绿”四字形象地再现出柳色之可爱。“看尽”二字既表明除柳色外更无悦目之景,又是从神情上表现游子内心活动――“都是江南旧相识”。“旧相识”唯杨柳(江南多柳,所以这样说),这是抒写客怀。而“柳色依依”与江左同,又是反衬着“巷陌凄凉,与江左异”,语意十分深沉。于是,作者就从听觉、肤觉、视觉三层写出了“岑寂”之感。
  过片以“正岑寂”三字收束上片,包笼下片。当此心情寂寞之际,又逢“寒食”。虽是荒凉的,“空城”,没有士女郊游的盛况,但客子“未能免俗”,于是想到本地的相好。白石词中提到合肥相好实有姊妹二人,一是能拨春风的大乔,一是能妙弹琴筝的小乔。说“强携酒,小桥宅”,是本无意绪而勉强邀游,“携酒”上著“强”字,已预知其后醉不成欢惨将别的惨景。上数句以“正岑寂”为基调,“又寒食”的“又”字一转,说按节令自该应景为欢;“强”字又一转,说载酒寻欢不过是在凄凉寂寞中强遣客怀而已。再下面“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的“怕”字又一转,说勉强寻春遣怀,仍恐春亦成秋,转添愁绪。合肥之秋如何?
  作者只将李贺“梨花落尽成秋苑”易一字叶韵,又添一“怕”字,意恐无花即是秋,语便委婉。以下三句更将花落春尽的意念化作一幅具体图画,以“燕燕归来,问春何在”二句提唱,以“唯有池塘自碧”景语代答,上呼下应,韵味自足。“自碧”,是说池水无情,则反见人之多感。这最后一层将词中空寂之感更写得切入骨髓闻之惨然。
  全词从听角看柳写起,渐入虚拟的情景,从今朝到明朝,从眼中之春到心中之秋,其惆怅情怀已然愈益深浓。然而还不仅此。前人曾道“自古逢秋悲寂寥”,作者却写出江淮之间春亦寂寥,并暗示这与江南似相同而又相异,又深忧如此春天恐亦难久。这就使读者感到全词的情感决非“客怀”二字可以说尽,作者的感叶伤春,实际上反映出同时代人的一种普通的忧惧。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末日之感。因此张炎赞此词:“不惟清空,且又骚雅,读之使人神现飞越。”
  暗香(旧时月色)
  辛亥之冬,余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肄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译文】
  从前,曾有过多少次月光照我在梅花的旁边吹笛啊!笛声唤起美丽的姑娘,她不顾清冷寒瑟,就为我去将那梅花攀摘下来。如今我这个写过梅诗的何逊已渐渐老了,把春风绽梅的诗情雅兴都给淡忘了。只是怪那一枝伸出在竹子外的疏花,竟又将它的芳香和寒意送到室中雅致的座席上来。
  此刻,江南水乡正寂寂无声。我真想寄一枝梅花给她,唉!可惜路途太遥远了,而且夜雪又开始积了起来。举杯消愁,容易流泪,红梅也默默无言,我心里总是割不断对她的思念。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曾经与她手拉手相亲相伴的地方,那千百株梅树啊,真足以压倒寒风碧波中西湖孤山上的梅花。可眼前只见它一片又一片地快要被风吹光了,什么时候才能再重见那美好的光景呢?
  【赏析】
  本篇为作者咏梅名作之一。本篇在咏梅同时抒发了怀念故人的情怀。此词作是作者载雪访范成大于石湖时写的,同时还写了《疏影》。张炎在《词源》中所说:“诗之赋梅,唯和靖(林逋)一联(指‘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而已,世非无诗,无能与之齐驱耳。词之赋梅,唯白石《暗香》《疏影》二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张炎对林逋的《山园小梅》和姜夔《暗香》《疏影》的评价是很高的。但是他的作品没过多的历史价值,实际上只是借物咏怀、即景言情的抒情诗,写作者所见所感,寄寓个人身世飘零和昔盛今衰的慨叹。
  《暗香》一词,以梅花为线索,通过回忆对比,抒写作者今昔之变和盛衰之感。词上片写月中赏梅。词人从回忆往日赏梅开头,凭空升出一番意绪,时间、意象重叠。古诗中“月色”几乎都有一种冷的意味,在月光的冷色调里就能造成一种幽冷的范围,着重色调与氛围的感受,多了一层朦胧。“旧时”把读者带入一种对往事的回忆中,同时也含有一种今昔的对比,同时也见出“月色依旧,人事已非”的感慨,毕竟“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算几番照我,梅花吹笛”。写月下赏梅,通过“月、梅、笛、人”和谐统一的立体意境,体现词人的审美情趣和人格追求。“算几番”,说明月下赏梅吹笛的次数以及词人的兴趣之高。“算”不仅是对往事的回忆,而且带有对“往事如烟”的感慨。更多宋词赏析文章敬请关注习古堂国学网的《宋词三百首》专栏。
  “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续写赏梅清兴。玉人与月色相联,意境和谐,但“清寒”中显得意境幽冷。笛声引起玉人与词人共赏冬天的清寒,“与”,“共”之义,清兴之外,尚有一丝韵味和情味。以上五句是回忆当年赏梅雅兴。
  “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由回忆转入现时,“而今”照应“旧时”,物是而人非。
  “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是词人对眼前梅花的感受。从对梅的感受强烈到对梅的花期淡漠,只有梅香袭来方知觉。“但怪得”是惆怅,自己老了,梅花依旧送香来,平静的心因梅花的冷香而骚动起来。“疏花”,梅花疏淡,词人将梅与竹相连,以竹的雅洁衬托梅花。“瑶席”指雅洁的卧室,“香冷”,移觉手法,恰好地道出了梅香的特点。“香冷入瑶席”与“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相比,暗含了对玉人的思念。
  词下片写雪中赏梅,忽然宕开,将已逼到近前的梅花推远,梅花变相,忽变作另一梅花,代表所苦恋已远离的女子。
  “江国,正寂寂”。“正寂寂”指环境幽清,不仅强调环境的幽静,还写出了词人心境的空寞。“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折一枝梅花寄给情人,表达思念,但雪深无法办到。“叹”字见出词人的惋惜,无法表达则借酒消愁。
  “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写词人与梅花都在怀念玉人。虽然“翠樽、红萼”色彩明丽,但凄冷的环境中却体现了一种冷艳的凄美。
  “长记曾携手处,千枝压,西湖寒碧”。回忆当年雪中赏梅的情景,“携手赏梅”更显出两人情意深浓,情趣高雅。“压”为花多、雪大,千枝花被雪压住,也暗含词人心情的沉重。红妆素裹,雪压梅花的清影倒映在碧水中而清影满湖,“寒碧”与上片呼应,使词始终在一种幽冷的环境之中。
  “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从回忆转入现实,“片片”连用,突出一种凋零感以及词人对梅落过程的关注、关情。“也”带有词人轻轻地叹息。“又”与“算几番”共同体现时间过得久,以及词人思念之深。
  此词将咏梅与思人交融,句句不离梅花,用梅花寄托怀人情思。上片的月中赏梅与下片的雪中赏梅融汇在幽冷的环境和词人感情的范围之中。今昔对比,精神骤现,“清空中”有意趣,使物性、人情与境共生,使得整篇词幽韵冷香,挹之无尽。
  疏影(苔枝缀玉)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译文】
  这梅树长着苔藓的枝丫上,点缀着美玉般的花朵,有绿色羽毛的小鸟,跟它一同栖宿在枝头。我客居中与它相逢,大黄昏时分,篱笆旁边,它像一位绝色佳人默默无语地独自倚在高高的竹林下。王昭君不习惯远涉沙漠去往异邦,心里暗暗地思念着江南江北的景物。我想这幽独的花朵,一定是她在月夜里响着佩环归来的芳魂幻化而成的。
  我还记得从前在深宫里发生的事:那位美丽的公主恰好瞅着了,梅花悄悄地飞近她的黛眉,落在额上。切不必像春风那样不管这美好的花枝,真该早早安排好金屋,将这美人珍藏起来。可还是让一片落瓣随着江水的逝波远流而去,倒教玉笛又吹出哀怨的《梅花落》曲子来。等到那时,想再重新寻找这清幽芳香的花朵,它已到小窗间的图画横幅上去了。
  【赏析】
  从“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两个警句,到《暗香》《疏影》这两首名作,从林和靖的梅妻鹤子的清高,到姜白石把梅花幻化为心上人的浪漫,真是一脉相承、灵犀暗通似的。
  《暗香》《疏影》这对姐妹篇是姜夔在南宋绍熙二年(1191)冬冒着大雪到苏州探访老诗人范成大时写的。范家“深院寂静”,“有玉梅几树”,词人借赞美梅花寄托怀念心上人之情。《暗香》着重赞赏梅的“清冷”,《疏影》着重赞赏梅的“幽静”。
  “幽静”往往与“孤高”为伴。“幽静”“孤高”本都属人的气质。《疏影》这首词的重要特色之一就是既写花又写人,花人合一,互相幻化,以空灵含蓄的笔触,构成朦胧优美的意境。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开篇展现在读者面前的就是一幅色彩鲜明、幽雅清丽的“双栖图”。苔枝与翠禽色相近,都是充满生机的“绿”,其间点缀着美玉般的梅花,就更显得光彩照人。字里行间不露半个梅字,而梅的形象却浮雕般突现出来了。面对这翠禽双栖于玉梅间的美景,能不勾引起多情的词人浮想联翩!――触景伤情的序幕就这样拉开了。
  接着推出第二个画面,是“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这完全是用写人的手法来写梅,大概出自杜甫的“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的诗意。梅花就是佳人的幻化。相逢在“客里”,又是“篱角黄昏”这么一个典型环境,更突出了寂寞的氛围。在这么寂寞的氛围里,“佳人”“无言自倚修竹”。“无言”这神态,“自倚”这动作,突出了这位孤高的佳人形象;另一面,也折射了词人在“客里”怀念情人的孤寂心情。
  在这种孤寂情绪的支配下,词人想到对方也一定会同自己一样孤寂难熬。下句就借昭君出塞、远嫁番邦的典故来抒发这种情感。“不惯”“暗忆”这两个貌似平常的词,在这典型的语言环境里,就传达出了不寻常的深沉感情。“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这就明写出人花幻化的艺术意境。放在“月夜”归来,就更突出“幽独”的气质。“月夜”与“黄昏”照应,“花”与“玉”照应,“幽独”与“无言自倚”照应,文字针线细密,情感脉络分明。而“幽独”一词又是总撮了上片的精髓而成为全词的基调。
  过片开头的“犹记深宫旧事”与上片的“暗忆江南江北”遥相呼应,这是词人想象自己心上人在远方孤寂中一定会时时想起美好的往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是借南朝宋武帝女儿寿阳公主午睡时梅花飘落眉心留下花瓣印,宫女争相仿效,称为“梅花妆”的故事,喻往事之美好令人难忘。这美好的时光多么值得珍惜!千万不要象无情的东风一样,“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但到底往事已成空,如今只留下一片美好的追忆而已!这就正如梅花终于被东风吹落,而且“随波去”了,怎能不怨恨那“玉龙哀曲”呢!玉龙,笛名。笛曲《梅花落》是古代流行的乐曲,听了使人悲伤。唐皮日休《夜会问答》说听《梅花落》曲“三奏未终头已白”,可见一斑。故曰“玉龙哀曲”。
  到了唱“梅花落”悲歌的时候,才“重觅幽香”,为时晚矣!到那时,花落了,香残了,只剩下空秃的疏影,美丽的梅花则“已入小窗横幅”。就正如美好的时光没有好好珍惜,而今双方远隔千里,两地相思,只能象梅花一样孤寂地“暗忆”往事了!末句的“幽香”与上片末的“幽独”遥相呼应,进一步突出了梅的动人形象。
  全词浑然一体。以赞梅的幽静孤高为主线,紧串密缝;又以寂寞氛围突出“花人合一”的艺术形象,令人神往。运笔空灵含蓄,意境优美;描写细致生动,形象鲜明。不愧为姜夔力作。
  翠楼吟(月冷龙沙)
  淳熙丙午冬,武昌安远楼成,与刘去非诸友落之,度曲见志。余去武昌十年,故人有泊舟鹦鹉洲者,闻小姬歌此词,问之,颇能道其事,还吴,为余言之,兴怀昔游,且伤今之离索也。
  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今年汉酺初赐。新翻胡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层楼高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人姝丽,粉香吹下,夜寒风细。
  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消英气。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
  【译文】
  明月的寒光映照塞外,城池的四周清净无尘,今年适逢太上皇八十寿庆,初次以大量的酒肉钱财犒赐诸军。你可以听到演奏新成的边地乐曲,阵阵歌声和鼓吹声从将帅毡帐中传出。层叠的楼阁高高耸峙,只见大红槛栏曲折萦绕,琉璃碧瓦的檐角翘向天空。楼头群芳争艳,吹下脂粉香气,清诳寒冷,风儿细细。
  这儿真该有位词仙来吟咏一番,让白云黄鹤随伴着他,跟你一起在此游玩。登高楼凭栏凝望多时,不免会叹息这萋萋芳草,绵延千里。要是引起了羁旅天涯的情怀,那就凭着饮酒来驱散闲愁,看花来消除牢骚好了。晚来卷起帘子,在西山之处,还能见到秋雨后寥廓的晴空呢。
  【赏析】
  淳熙十三年丙午(1186)秋,其时姜夔正住在汉阳府汉川县的姐姐家。入冬以后,武昌黄鹤山上建起了一座安远楼。作者为参加落成典礼,曾携友人刘去非前往一游,并自度此曲记述了这件事。十年过后,朋友在汉阳江边听到歌女咏唱此曲,昔日情景,如在目前,于是便道出了该词的本事。姜夔得知这一消息,深受感动,于是,便为此曲补写了词序。
  此词为新楼落成而作,前五句就“安远”字面着想,虚构了一番境界,也客观地显示了筑楼的时代背景。“龙沙”语出《后汉书&班超传赞》:“坦步葱岭,咫尺龙沙”,后世用来泛指塞外,这里则指金邦。“虎落”为护城笆篱。宋朝南渡时,武昌是抵抗金人的战略要地,和议达成,形势安定下来,遂出现了“月冷龙沙,尘清虎落”的和平局面,这便是“安远”的意指了。汉制禁民聚饮,有庆典时则例外,称为“赐酺”。“今年汉酺初赐”是借古典以言近事。据《宋史》军共一百六十万缗,军中载歌载舞,一片欢乐景象。故接云:“新翻胡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胡部本是唐代西凉地方乐曲。《新唐书&礼乐志》:“开元二十四年,升胡部于堂上。……后又诏道调、法曲与胡部新声合作。”由此边地胡曲进入殿堂。又据《新唐书》“琵琶、笙、横笛、短笛、拍板,皆八;大小箜篥,皆四。工七十二人,分四列,属舞筵之隅,以导歌咏。”它在盛唐时本是“新声”,今又“新翻”之,用此盛大乐队以为帅府中歌舞伴奏,颇具气象。以边地之曲归为中原之用,亦寓“安远”之意。
  以下正面写楼的景观。先写楼的整体形势,然后作细部刻画,从局部反映建筑的壮丽:红漆栏干曲折环绕,琉璃檐牙向外伸张。“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二句,铸词极工,状物准确生动,特别是“萦红飞翠”的造语,能使人产生形色相乱、目迷心醉的感觉。紧接“人姝丽”三句,又照应前文“歌吹”,写楼中宴会之盛。“粉香吹下,夜寒风细。”夜寒点出冬令,风细则粉香可传,歌吹可闻。全是一派温馨承平的气象。“此地”便是黄鹤山,其西北矶头为著名的黄鹤楼所在,传说仙人子安曾乘鹤路过。所以过片就说:这样的形胜之地,应有妙笔生花的“词仙”乘白云黄鹤来题词庆贺,人仙同乐。仙人乘鹤是本地故事,而“词仙”之说则是就楼成盛典而加以创用。“拥”字较“乘”为虚,“君”乃泛指,都能见出作者运思用笔的灵活自如。说“宜有”并非真有,不免有些遗憾。
  其实通观词的下片,多化用崔颢《黄鹤楼》诗意,进而写登楼有感。大抵词人感情很复杂,“安远楼”的落成并不能引起一种生逢盛世之欢,反而使他产生了空虚与寂寞的感受。“玉梯凝望久”,他在想什么?“叹芳草萋萋千里”翻用崔诗“芳草萋萋鹦鹉洲”。“天涯情味”,正是崔诗“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况味。这是客愁。“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靠流连杯酒与光景销磨志气,排遣闲愁。这是岁月虚掷之恨。这和“安远”有什么关系呢?关系似乎若有若无。或许“安远”的字面能使人产生返还家乡、施展抱负等等想法,而实际情况却相去很远吧。于是词人干脆来个不了了之,以景结情:“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仍归到和平的景象,那一片雨后晴朗的暮色,似乎暗寓着一个好的希望。但应指出,这三句乃从王勃《滕王阁诗》“朱帘暮卷西山雨”化出,仍然流露出一种冷清索寞之感。
  总之,这首词虽为庆贺安远楼落成而作,力图在“安远”二字上做出一篇喜庆的“文章”;但自觉不自觉地打入作者身世飘零之感,流露出表面承平而实趋衰飒的时代气氛。这就使词的意味显得特别深厚。
  杏花天影(绿丝低拂鸳鸯浦)
  丙午之冬,发沔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北望惟楚,风日清淑,小舟挂席,容与波上。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译文】
  绿丝画似的柳枝低拂在鸳鸯浦的水面上,我想像着当年桃叶姑娘呼唤渡船的情景。如今我带着愁绪又看见柳眼将自身托付给了春风。我欲离此而去,却又倚着船桨踌躇,还把船儿暂时停泊了下来。
  繁华的金陵路上,到处是莺莺吟唱,燕燕起舞,都在行乐。可是我心最苦,除了这往来的潮水,又有谁知道呢?即便到了江中的汀洲都长满芳草的时候,我也还是回不去的啊!暮色已降临,我的船要走了,它又将去往哪里呢?
  【赏析】
  这首词是思念旧日情人的情词,白石年轻时曾在合肥与两位歌女(姊妹二人)有过一段艳故事,后来“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古诗十九首》)。从白石词中大量存在的记梦词、咏物词等与“合肥情事”有关的词作来看,白石与旧日情人虽佳期难会,前缘不再,但他在旧日情人的缠绵悱恻之情与刻骨相思之念是终其一生的。词序中所说丁未,为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白石于上年冬自汉阳随萧德藻乘船东下赴湖州,此年正月初一抵金陵,泊舟江上。当夜有所梦,感而作《踏莎行》(燕燕轻盈)词,次日又写了这首《杏花天影》。此词句律,比《杏花天》多出“待去”“日暮”两个短句,其上三字平仄亦小异,系依旧调作新腔,故名曰《杏花天影》。
  起首三句写当地实有之物,咏当地曾有之事。然所云“绿丝”,却非眼中之柳,而是心中之柳。因为江南虽属春早,但正月初头决不能柳垂绿丝,惟青青柳眼,或已依约可见。故首句因青青柳眼而想到垂垂绿丝,而念及巷陌多种柳的合肥。引起怀人之思此因柳起兴,而非摹写实景,但也不是凭空落笔;金陵自古多柳,南朝乐府《杨叛儿》云:“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是其明证。“鸳鸯浦”,江边船泊之地。以鸳鸯名浦,不仅使词藻华美,亦借以兴起怀人之思。
  “想桃叶、当时唤渡”,明点所思之人。桃叶是东晋王献之的妾。献之曾作歌送桃叶渡江云:“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来迎接。”此借指合肥情侣。古桃叶渡在金陵秦淮河畔,也是本地风光。见渡口青青杨柳,想前朝桃叶典故,再“北望淮楚”,益动怀人之思,这是非常符合生活逻辑的。“又将愁眼与春风”一句,又回到柳眼,与起句“绿丝”相呼应。这一句有两重含意:愁人所见的柳眼,自然也成为“愁眼”;春风乍到,柳眼欲绽还闭,恍似含愁。王国维曰:“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间词话》),这是一种移情作用。词人此处所云之愁,盖寓柳可再见而人难重觅景物犹在,情事已非之恨也,故着一“愁”字,可见含蓄得妙。“待去;倚兰桡,更少驻”,先是一纵,继而一收,波折顿生,感情极其婉曲。白石此番到金陵本是路过,所谓“解鞍少驻初程”(《扬州慢》);但此行一路所经,以金陵距合肥为最近,一经解缆,即将愈驶愈远,故而情势上是“待去”,而行动上则是“少驻”。其心之痴,其意之苦,其情之深,其思之切,虽未明言,已然“尽在不言中”了。这几句刻画极其之细,心理极其微妙。
  过片“金陵路”句又一提顿。自然界的“莺吟燕舞”,于此尚非其时,所指的当然是秦淮佳丽的妙舞清歌。词人北望淮楚,心系伊人,在想象中,“金陵路”遂幻化为合肥杨柳依依的巷陌,眼前的“莺吟燕舞”也幻化为他魂牵梦萦的往日情人(白石于前一日所作《踏莎行》有“燕燕轻盈,莺莺娇软”,似与此有关)。然回首处已是前缘不再,旧俗难逢了。“算潮水、知人最苦”,着力一跌,与上句若不相承,一金陵一波上,空间不同;一欢乐,一悲苦,悲欢异趣,这是白石词中的一种暗线结构。“最苦”二字,用语最明白,最平淡,写其此际心情亦最深刻。“此恨谁知”?有“潮水”知。盖此时词人“小舟挂席,容与波上”,唯与潮水为最近。此“潮”,是刘禹锡《金陵五题&石头城》“潮打空城寂寞回”之潮。它阅历千百年业事沧桑,无所不察,无所不知。词人认为唯潮水能知其“最苦”处,亦兼以潮声呜咽,好象与自己交流心声。一“算”字亦非虚下,其意即“算唯有”,包含了除此以外别无知我心者之意。但“潮水”是词人给予人格化了的自然物,然则当前真无知我心之人矣!托喻微妙,感慨亦深。“满汀”一句推想将来。
  此行千里依人,而今小泊金陵,行将东边,去心心相系之合肥亦将日远,归计难成,故曰“不成归”。“汀”指江中小洲,写舟中所见:“芳草不成归”,用《楚辞》含思凄恻,离散之愁,漂泊之感,一时毕观。结尾三句,衬足“苦”字。“日暮”二字,依律为短句叶韵,连上读;然依文意当属下。天已向晚,暮色四合,然心中惘然,今宵移舟何处?此化用崔颢“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黄鹤楼》)而又有所不同。
  “向甚处”,此问非问,乃表现心中惘然若有所失的神态。盖虽小驻,为时亦已无多,势成欲不去而不能,欲去又不忍,徘徊回顾,有不知身寄何处之概。无限痛楚,均注于词意转折之中,神情刻画之内。
  张炎称姜白石等数家之词“格调不侔,句法挺异,俱能特立清新之意,删削靡曼之词”(《词源》卷下)。这首词怀念合肥情侣,以健笔写柔情,托意隐微,情深调苦,而又格高语健,空灵清远,读后但觉清空骚雅,无一点尘俗气。此词为小令,然布局与慢词相似,在有限的五十八个字中,笔意纵横,繁音促节,回环往复,曲折多变,令人一唱三叹。
  一萼红(古城阴)
  丙午人日,余客长沙别驾之观政堂。堂下曲沼,沼西负古垣,有卢橘幽篁,一径深曲;穿径而南,官梅数十株,如椒如菽,或红破白露,枝影扶疏。著屐苍苔细石间,野兴横生,亟命驾登定王台,乱湘流入麓山。湘云低昂,湘波容与,兴尽悲来,醉吟成调。
  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池面冰胶,墙阴雪老,云意还又沉沉。翠藤共、闲穿径竹,渐笑语、惊起卧沙禽。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
  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朱户粘鸡,金盘簇燕,空叹时序侵寻。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柳、还袅万丝金。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
  【译文】
  在古老的城墙下,官府种下了多少梅花呀,它红色的花萼尚小,还不能摘来插在鬓发上呢。池面上冰未解冻,墙角间雪已久积,而那彤云看上去还是那样阴沉沉的。青翠的藤蔓与小路两旁的竹林都显得十分悠闲,渐渐地人们的笑语声惊起了睡在水边沙滩上的飞禽。山野人所生活的林泉,古时定王所筑的台榭,呼唤友人们一道去登临游览。
  南去北来,究竟为何事如此苦苦奔忙呢?我荡舟漂泊于湘云楚水之间,极目而远望,只感到内心阵阵的伤痛。又到了朱红门上粘贴画鸡、金色的盘子里置放巧制而成的燕子的时候了,我徒然地叹息四季转换竟如此之快啊!还记得我与你曾一起参加了西楼上风雅的集会,想必如今杨柳还依然袅袅地垂下千万缕金线罢!等到我骑马回到你的身边时,只怕春天已经迟暮了。
  【赏析】
  白石此词作于三十二岁,当时客居长沙。词中抒写怀人之思及飘泊之苦。据夏承焘《姜白石系年》,这是白石词中最早的怀念合肥情侣之作。白石青年时在合肥曾结识姊妹二人相交情深,后来却演化为一场爱情悲剧,使白石从此郁郁寡欢,刻骨相思。白石与合肥情侣初识合肥赤兰桥,其地多种柳,分手时为梅开时节,故白石词写及梅、柳,均与此一段“合肥情事”有关,由梅、柳而忆及旧日情侣,抒发一种绵绵不尽之相思之情,成为白石的一种思维定势和其词的一种惯性情绪。
  小序记作词缘起。丙午即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人日是正月初七。长沙别驾指湖南潭州通判萧德藻,当时白石客居其观政堂。堂下有曲池,池西背靠古城墙,池畔植有枇杷竹林,曲径通幽。穿径南行,忽见梅花成林,满枝花蕾,小的如花椒,大的如豆子,少许花蕾乍开,有红梅,也有白梅。头上枝影扶疏,脚下苍苔细石,词人与朋友们漫步其间,不觉动了游兴,于是立即动身,出游城东的定王台,又渡过城西的湘江,登上岳麓山。俯眺湘云起伏,湘水慢流,终于游兴已尽,悲从中来,遂醉吟成词。
  上序片词序相表里,主写游赏心情。“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古城墙下,些许官梅,红萼尚小,还不到摘花插发的时候呢。官梅即官府种的梅花,杜甫《和裴迪登蜀州东亭》诗,有“东阁官梅动诗兴”之句,何况梅花与柳树一样,最能钩起白石的伤心心事呢。句中几许、未宜簪等语,流露出一片爱怜护惜之情。序中既描写出梅花的各种姿态,故词中便着意于抒发情意,词较序翻进一层。“池面冰胶,墙阴雪老”,二句对仗极工整。以胶状冰,以老状雪,写出凝冰难化、积雪不融,字面生新硬瘦的是白石词笔。白石诗法江西诗派,以拗折瘦硬为追求,给人一种刚劲的感觉,形成一种深远清苦的意境。寒意犹深,解冻何时。“云意还又沉沉。”彤云沉沉,欲雪大时,加倍写出寒意。词境之幽深清苦,正暗示着词人心境之沉郁。词人有意无意,也想舒散一下郁解的情怀。“翠藤共、闲穿径竹,渐笑语、惊起卧沙禽。”于是与友人一起,闲步穿过翠藤、竹径,来到林园深处。一路行来,兴致渐高,不觉谈笑风生,惊起水边栖鸟。这两句很好地表达了此时词人野兴横生,乐以忘忧的心情。下一渐字,尤能传出心境由郁闷而趋向开朗。这是大自然对人心的感发。这几句与前几句境界迥异,一边是官梅红萼,一边是冰雪寒寒,一边又是翠藤径竹和沙禽,移步换景,情随景移,真有“野云孤飞,去留无迹”(张炎《词源》)的妙处。
  “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歇拍以简练生动之笔,写出偕友登定王台、渡湘江、登岳麓之一段游赏。故王台榭,指汉长沙定王刘发所筑之台。野老林泉,虽然泛指,但或者也不无怀昔感今之意。以前名人流寓长沙者不少,如唐末韩侂便曾避地于此,其《小隐》诗云:“借得茅斋岳麓西,拟将身世老锄犁。”投入大自然怀抱,兴林泉之逸趣,发思古之幽情,词人一时乐以忘忧。呼唤登临四字,写出一片欢闹场景,试比较“云意又还沉沉”,前后心情已迥然不同。
  下片从序言兴尽悲来四字翻出,写出追远怀人的深深悲慨。“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岳麓山上,词人极目天际,看湘云起伏,湘水缓流,顿时伤心无限,自己年年南去北来,飘泊江湖,竟为何事?白石《玲珑四犯》云:“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赢得、天涯羇旅。”可作此词换头之诠释。陈锐《袌碧斋词话》云:“换头处六字句有挺接者,如‘南去北来何事’。”上片以呼唤登临之乐歇拍,换头挺接南去北来之悲,笔峰骤转,突兀峭拔,两相对比,大能突出词人悲怀之年深日久,以致刻骨铭心,于欢乐处犹不解释怀于往日悲情。此处有岭断云连之势。荡湘云楚水一句亦妙,写尽词人平生浪迹江湖无所归依之感。“朱户粘鸡,金盘簇燕,空叹时序侵寻。”朱门贴上画鸡,写人日民俗。《荆楚岁时记》云:“人日贴画鸡于户,悬苇索其上,插符于旁,百鬼畏之。”金盘即春盘,金盘所盛之燕,乃生菜所制,此写立春风俗。
  《武林旧事》云:“春前一日,后苑办造春盘,翠缕红丝,金鸡玉燕,备极工巧。”此三句,慨叹转眼又是新年,时光徒然流逝。空叹二字,呼应换头何事二字,流露出光阴虚掷而又无可奈何的悲苦。词人所伤心空叹者何?“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柳、还袅万丝金。”全词主旨,至此才转折显现出来。忘不了,曾与伊人在西楼的美好集会,窗外,万缕嫩黄的柳丝,在春风中袅袅起舞。想垂柳、还袅万丝金,堪称佳句。
  此句用一想字、一还字,便将回忆中昔日之景与想象中今日之景粘连叠合,灵思妙笔,浑融无迹。美好的回忆不过一刹而已。“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等到回到旧地,只怕已是春暮。结笔由过去想到未来,春初想到春深,时空转换处更显其情极悲伤,含不尽之意于言外。从字面上看,是应合此时红萼未宜簪的早春时节而言,而其意蕴实为无计可归,归时人事已非的隐痛。白石怀念合肥女子诸词,如《淡黄柳》“恐梨花落尽成秋色”,《点绛唇》“淮南好。甚时重到。陌上青青草”,《鬲溪梅令》“又恐春风归去绿成阴。玉钿何处寻”,与此词结笔同一语意。
  此词与序是一整体。序主要写景物、游赏,上片与之相映照。但序以写景为主,词上片则融情入景,如“云意又还沉沉”。下片摆脱序文笼罩,托出伤心人之别有怀抱,另辟一境。但亦融景入情,如“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柳、还袅万丝金”。下片既是核心层次,上片及序文所写景物、游赏,便成为下片所写悲怀难遣之反衬。此词结构安排可谓严谨。词中意境,先由狭而广,即由城阴竹径而故王台榭,再由广而狭,而深,即由湘云楚水而写出种种悲怀。词境的迤逦展开,也反映出词人心灵由郁闷而希求解脱但终归于悲沉的一段变化历程。此词营造意境亦可谓精心。
  这是白石词的一大特点:善用暗线结构,时空的转换,意境的切换,情绪的变换均笔断意连,看似无迹可求实,则有暗脉潜通。构思之妙,无如白石。
  霓裳中序第一(亭皋正望极)
  丙午岁,留长沙,登祝融,因得其祠神之曲,曰《黄帝盐》《苏合香》。又于乐工故书中得商调《霓裳曲》十八阕,皆虚谱无辞。按沈氏《乐律》,《霓裳》道调,此乃商调。乐天诗云:“散序六阕”;此特二阕。未知孰是。然音节闲雅,不类今曲。予不暇尽作,作《中序》一阕传于世。余方羁游,感此古音,不自知其辞之怨抑也。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飘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译文】
  我站在平坦的江岸上远望天边,水中的红莲已纷纷凋零,而我却还不能回去。体弱多病,总也没有气力,何况已到了团扇渐渐弃置不用、绢衣开始脱却不穿的时候了呢。光阴在飞快地流逝。叹息屋梁上的双燕也像留不住的客人即将南飞了。我心上人在哪里呢?淡淡的月光映在帘子上,仿佛还照见她的芳容倩影。
  周围是一片寂静,蟋蟀在墙下乱叫,触动我的愁绪像一层帷幕笼罩心头。我深深回想年轻时代,曾四处漫游,在悲笛声中,度关山,伤离别;在杨柳树下的巷陌坊里,有过难忘的时刻。她像无声飘落的红莲自信杳然,而空有一片缓缓的绿水在暗暗地流淌。我已长久地过着飘零的生活,如今还有什么心情,像当年那样喝醉了酒,便在她身边的酒垆旁躺下睡觉呢!
  【赏析】
  宋孝宗淳熙十三年丙午(1186),姜白石客游于湖南长沙,登南岳衡山七十二峰之最高峰祝融峰,发现了献神曲《黄帝盐》《苏合香》乐谱。两曲原来都是唐代乐曲。继而又从乐师旧书之中,发现了商调《霓裳羽衣曲》乐谱。《霓裳羽衣曲》,原为盛唐著名宫廷音乐,其乐、舞、服饰皆着力描绘仙境与仙女形象,调属黄钟商,乃唐乐之代表作。姜白石所发现之谱,调属夷则商(俗名商调),虽与唐乐原貌不尽相同,但毕竟是煌煌唐乐之遗响。白石,是南宋大音乐家妙解音律。一年之中而两度发现稀世乐谱,岂非货遇识家!于是,他采用了《霓裳羽衣曲》中序部分之第一阕乐曲,填入此词。
  本词之主题,是怀念合肥情侣。白石一生爱情的悲剧根源乃在于其爱情之始终无法如愿以偿与词人对爱情之始终忠贞不渝的强烈冲突;这是白石一生的高峰式情感体验之一。采用描绘仙女仙境的稀世唐乐《霓裳羽衣曲》谱写此词,实为其心灵之中所奉献出对爱情对爱人的一片馨香祷祝之至诚。
  “亭皋正望极”,起笔便展开一高远之境界。亭皋指水边平地。正望极,极写望尽天涯。其情之深,意之切,其所怀之遥其所念之远,尽收入极之一字。此句与晏殊之“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蝶恋花》),柳永之“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凤栖语》),吴文英之“危亭望极,草色天涯,叹鬓侵半亭”(《莺啼序》),各尽其妙,然意境更空灵蕴藉。望极何所见,何所思?“乱落江莲归未得。”江莲指水乡之红莲,下片所写“坠红”即此。词人望极天涯,但见满目红莲,一片凋零而已。此暗喻所怀之人,已韶颜渐老,容光憔悴,而自己却当归不得归。难以言喻之隐痛,苍凉凄恻之情感,全融于归未得三字。上四字景,下三字情,情景交融,浑然一体。为何“归来得”?“多病却无气力。”此句一笔双关。既是暗示无力归去,亦是实写忧思成疾。“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纨扇是细绢制成之团扇。前人常用夏去秋来纨扇收藏,比喻恩爱断绝。相传汉成帝时,班婕妤失宠,作《怨歌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载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文选》卷二七)罗衣指细绢缝之夏衣。索与疏互文见义,亦疏远义。词人在此只是克服眼前夏去秋来之时令变化,词境则暗转为室内。“流光过隙。”点明光阴飞逝,离别苦久。此句语出《庄子&知北游》:“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叹杏梁、双燕如客。”杏梁,屋梁之美称。语出司马相如《长门赋》:“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清秋燕子又将南飞,此杏梁双燕正如客子,何能久栖。不言客如双燕,反言双燕如客,造语新奇。
  清真《满庭芳》“年年。如社燕,漂流瀚海,来寄修椽”,是正言之,白石则反言之各极其妙。再比较陶渊明《读山海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是写人与鸟各得其所之乐,白石则写出人与燕同悲飘零如寄。并且双燕反衬自己孤独,由此直逼出歇拍。“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上文欲吐还咽,层层蓄势,至此终于明明白白倾诉出怀人之主题,词情涌起高潮。伊人何在?想象一窗淡月,仿佛照见了她惨淡的容颜境界逼真,语意惨淡。此是上片之题眼。词句从杜甫《梦李白》“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化出。杜诗姜词,皆一片精诚凝聚。这一想象中的幻境,不仅写出了所怀之人的深情高致,意态闲远,更暗示了自己对所怀之人的刻骨相思。语淡而意深。幻境恍惚,一霎而已。换头又跌回现实。“幽寂”二字挽尽离散孤独羁旅飘泊之悲感。“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蛩即蟋蟀。庾信曾作《愁赋》,有“谁知一寸心,乃有万斛愁”之句。(见《海录碎事》卷九。今本庾集不载)庾信由梁朝出使西魏被扣留,长期不得当,又曾作《哀江南赋》,抒发故国之思。
  此言壁下蟋蟀乱吟,使我愁绪如织。“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此三句直写出当年情事,乃反为“人何在”一节张本。白石本年三十二岁,年少浪迹正指二三十岁时漫游江淮,与合肥情侣相知相爱之情事。笛里关山,语出杜甫《洗兵马》:“三年笛里关山月。”古横吹曲有《关山月》,关山一语双关,既指笛声、音乐,又指跋涉关山。柳下坊陌暗指合肥情遇。白石《凄凉犯》序云“合肥巷陌皆种柳”,可以印证。杜诗原是写战乱流浪,此则以柳下坊陌对笛里关山,极为刺眼。也许,白石合肥情遇本来就与那一乱离时代有关系。应知合肥当时乃是边城,正当淮河前线。“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此三句与“乱落江莲”前后照应。上句从杜甫《秋兴》“露冷莲房坠粉红”化出。漫,空也。暗水,语出杜甫《夜宴左氏庄》“暗水流花径。”涓涓,水缓缓流动貌。红莲坠落无声无息,随着一片碧水暗暗流淌而去。“坠红无信息”与前“乱落江莲”都是喻指所怀之人杳无音信,不知流落何处。“漫暗水,涓涓溜碧”则暗示年光流逝,想思日久,仍无法确知伊人消息。情人离散,四海茫茫,纵有鸿燕,可托何处?其间无限悲慨,都化于具体意象中。由此遂直推出结笔:“飘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酒垆是安置酒瓮之土台子。
  结笔用典,寄托幽微。《世说新语&任诞》:“阮公(籍)邻家妇有美色,当垆沽酒。阮……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卧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词人实取此故事之精髓以寄托自己之情意。语意是:飘零离散久矣,当年醉卧酒垆侧之豪情逸兴,从今已无。喻说少年情遇之纯洁美好,亦表明今后更绝无他念矣。全幅词情至此掀起最高潮,爱情境界亦提升至超凡脱俗之圣境。以清空骚雅之笔写至情至爱,是本词特色之一。
  整首词写景空灵,写情遥深,意象玲珑清彻,意境超旷深远,正如刘熙载所说:“姜白石词,幽韵冷香,令人挹之无尽;拟诸形客,在乐则琴,在花则梅也。”(《艺概》)声情韵律高度配合情感高潮,是本词又一特色。两处高潮,声情亦最吃紧。“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九字连下七仄(除帘、颜二字)。“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九字连下五仄(除前三字及垆字)。尤其两结下句皆五字四仄声间一平声,声情极其拗峭。
  总览全幅词体,则词韵用激越凄楚之入声字,乐调属“凄怆怨慕”之商调(《中原音韵》),对于词情亦无不高度配合。姜白石词多兼具情感、文采、声情、音乐全幅之美,本词是一典范。
  小重山(柳暗花明春事深)
  章良能
  柳暗花明春事深,小栏红芍药,已抽簪。雨余风软碎鸣禽。迟迟日,犹带一分阴。
  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且登临。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译文】
  柳色浓暗,花光明媚,春已深了。小栏杆里的红芍药已抽出玉簪似的尖芽来了。雨后和风柔软,鸟儿啼声细碎,缓缓运行的春日,还带着一分阴霾。
  过去了的事情就别再去多想了,趁着人有闲暇,季节又大好,不妨登山临水游赏一番。旧时所游过的地方,没有一处不值得重新来寻找的,无处可寻找的,只有那年轻时的心情了。
  【赏析】
  这首词所写的,可能并非词人日常家居的情景,似乎是在他乡做官多年,终于久游归来,或者少年时曾在某地生活过,而今又亲至其地,重寻旧迹。季节正当春深,又值雨后。柳暗花明,花栏里的红芍药抽出了尖尖的花苞(其状如簪)。这,不光由于季节的原因,也由于雨水的滋润。“雨余”二字,虽然到第四句才点出,但这一因素,实际上贯串着整个景物描写。由于春雨之后,天气稳定,风和日丽,鸟雀唤晴,鸣声也格外欢快。一个“碎”字,见出鸟雀声纷繁,乃至多样。春日迟迟,由春入夏,白天越来越长。而湿润的春天,总爱播阴弄晴,“犹带一分阴”,正显出春天雨后景色的妩媚。总之,词人抓住春深和雨后的特点,写出眼前风物的令人流连忘返。
  换头“往事莫沉吟”,起得很陡,从心理过程看,它是经过一番盘旋周折才吐出的。“莫沉吟”,正见作者面临旧游之地对往事有过一番沉吟,但又努力加以排遣,用“身闲时序好”劝自己登临游赏。“时序好”,并非宽慰自己的泛泛之词,从上片写景中,已显示了这一点。而“旧游无处不堪寻”,登临之际,往日的踪迹,又一一能寻访得见,这照说是令人欣慰的,但遗憾的是,往昔在此地游赏所怀有的那一颗少年心,再也寻找不到了。
  词所表现的情绪是复杂的。年光流逝,故地重游之时,在一切都可以复寻、都依稀如往日的情况下,突出地感到失去了少年时那种心境,词人自不能免于沉吟乃至惆怅。但少年时代是人生最富有朝气、心境最为欢乐的时代,那种或是拏云般的少年之志,或是充满着幸福憧憬的少年式的幻想,在人一生中只须稍一回首,总要使自己受到某种激发鼓舞。人生老大,深情地回首往昔,想重寻那一颗少年心,这里又不能说不带有某种少年情绪的余波和回漩,乃至对于老大之后,失去少年心境的不甘,不满。“回来吧,少年心!”词人茫然若失之际,在潜意识里似乎有这种呼唤。可以说,词人的情绪应该是既有感恨,又不无追求,尽管他知道这种追求是不会有着落的。
  词的上片写春深雨后的环境气氛,切合人到中年后复杂的心境意绪,它令人赏心悦目,也容易惹起人感恨。换头“往事莫沉吟”,对于上片写景来说,宕出很远。而次句“身闲时序好”,又转过来承接了上片关于景物时序的描写,把对于往事的沉吟排遣开了。
  “旧游无处不堪寻”,见出登临寻访,客观环境并没有惹人不愉快之处,但语中却带出“旧游”二字,再次落到“往事”上。“无寻处,唯有少年心”,“无寻处”,三字重叠,以承为转,并且大大加强了转折的力量。过去的人生轨迹虽然还能找到,但少年时代那种天真烂漫的活泼之心已无法找到,找得到的东西反而增添,找不到东西的怅惘之情,使读者也不免感慨万分。词就这样一次次地铺展开来,又一次次地收转回来,既显得文势有变化,又把词人那种复杂的情绪,一层深一层地表达了出来。
  唐多令(芦叶满汀洲)
  安远楼小集,侑觞歌板之姬黄其姓者,乞词于龙洲道人,为赋此。同柳阜之、刘去非、石民瞻、周嘉仲、陈孟参、孟容。时八月五日也。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译文】
  芦叶长满了汀洲,寒冷的沙滩上有清浅的江水在流。二十年了,我重新经过这南楼,船在柳荫下尚未系稳,过不了几天,却又到中秋时节了。
  这黄鹤矶的断崖上,不知老朋友是否也曾到过。我面对旧有的江山,心中却全是新添的愁恨啊!我想买来桂花酒与你们一同携酒出游,只可惜已没有时代那种游兴了。
  【赏析】
  刘过词能够在辛派阵营中占据重要一席,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些与辛弃疾豪纵恣肆之风相近的作品,还在于那些豪迈中颇显俊致的独特词风,正如刘熙载所说:“刘改之词,狂逸之中自饶俊致,虽沉着不及稼轩,足以自成一家。”(《艺概》)此词就是这么一首具有独特风格的词。
  这是一首登临名作。作者借重过武昌南楼之机,感慨时事,抒写昔是今非和怀才不遇的思想感情。安远楼,在武昌黄鹄山上,一名南楼。建于淳熙十三年(1186)。姜夔曾自度《翠楼吟》词纪之。其小序云“淳熙丙午冬,武昌安远楼成,与刘去非诸友落之,度曲见志”,具载其事。
  刘过重访南楼,距上次登览几二十年。当时韩侂胄掌握实权,轻举妄动,意欲伐金以成就自己的“功名”。而当时南宋朝廷军备废驰,国库空虚,将才难觅,一旦挑起战争,就会兵连祸连,生灵涂炭。词人刘过以垂暮之身,逢此乱局,虽风景不殊,却触目有忧国伤时之恸。这种心境深深地反映到他的词中。
  词一起用了两个偶句,略点景物,写登楼之所见。
  但既无金碧楼台,也没写清嘉的山水。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只是一泓寒水,满目荒芦而已。这里的“满”字和“寒”字下得好,把萧疏的外景同低徊的心境交融在一起,勾勒出一幅黯淡的画面,为全词着上了一层“底色”。细味这残芦满目、浅流如带的词境,不止气象萧瑟,而且写出了居高临下的眺望之感来,是统摄全篇的传神之笔。接下去,作者以时空交错的技法把词笔从空间的凭眺折入时间的溯洄,以虚间实,别起波澜。“二十年重过南楼”,一句里包含了多少感慨!二十年前,也就是安远楼落成不久,刘过离家赴试,曾在这里过了一段狂放不羁的生活。所谓“醉槌黄鹤楼,一掷赌百万。”(《湖学别苏召叟》)以及“黄鹤楼前识楚卿,彩云重叠拥娉婷”(《浣溪沙&赠妓徐楚楚》),这就是他当年游踪的剪影。二十年过去了,可是以身许国的刘过却“四举无成,十年不调”,仍然一袭布衣。如今故地重经,而且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祸乱不远的时候,怎不令人凄然以悲呢?句中的“过”字点明此行不过是“解鞍少驻初程”的暂歇而已,并为下文伏线。“柳下”三句,一波三折,文随意转,极见工力。“未稳”上承“过”字,说明行色匆匆,钩锁紧密,见出文心之细。“能几日,又中秋”,意谓不消几天,中秋又来到了。一种时序催人的忧心、烈士暮年的悲感和无可奈何的叹喟都从这一个“又”字里泄露出来。三句迭用“犹”、“能”、“又”等虚字呼应提携,真能将词人灵魂的皱折淋漓尽致地揭示无余。
  过片以后纯乎写情,都从“重过”一义生发。曰“故人”,曰“旧江山”,曰“新愁”,曰“不似”,莫不如此。章法之精严,风格之浑成,堪称《龙洲词》中上上之作。“黄鹤”二句从设问提起,妙处在能从虚际转身。“矶头”上缀一“断”字,便有残山剩水的凄凉意味,不是泛泛之笔。“旧江山浑是新愁”,是深化题旨之重笔。前此种种灰黯的心绪,所为伊何?
  难道仅仅是怀人、病酒、叹老、悲秋么?被宋子虚誉为“天下奇男子,平生以气义撼当世”(《龙洲词跋》)的刘过是不会自溺于此的,刘过此词的忧国伤时之感无疑要高于宋玉《九辨》单纯的寒土悲秋之感。他此刻所感受的巨大的愁苦,就是对韩侂胄引火自焚的冒险政策的担忧,就是对江河日下的南宋政局的悲痛。
  旧日的壮丽江山笼罩着战争的阴影,而他对于这场可怕的灾难竟然无能为力,这怎么不教人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呢?“浑是新愁”,四字包括三层含义。本有旧愁,是一层;添了新愁,是第二层。愁到了“浑是”的程度,极言分量之重,是第三层。旧愁为何?就是他《忆鄂渚》诗所云“书生岂无一策奇,叩阍击鼓天不知”之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苦闷。卒章三句买花载酒,本想苦中求乐,来驱散一下心头的愁绪。可是这家国恨、身世愁又岂是些许花酒所冲淡得了的!先用“欲”字一顿,提出游乐的意愿,接着用“不似”一转,则纵去也无复当年乐趣,表示了否定的态度。“少年”,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相对于已老之今日而言。刘过初到南楼,年方三十,故可称为少年。且可与上片之“二十年重过南楼”相绾合,论其章法,确有草灰蛇线之妙。如此结尾,既沉郁又浑成,令人读之有无穷哀感。
  刘过的爱国词篇,多为豪爽奔放,痛快淋漓之作。但这首《糖多令》却写得蕴藉含蓄,耐人咀嚼。与其他爱国词比较,的确别具一格,故而流传甚广。《唐多令》即《糖多令》,原为僻调,罕有填者。自刘词出而和者如林,其调乃显。刘辰翁即追和七阕,周密而因其有“重过南楼”之语,为更名曰《南楼令》。可见此词影响之大。
  木兰花(春风只在园西畔)
  春思。
  春风只在园西畔,荠菜花繁蝴蝶乱。冰池晴绿照还空,香径落红吹已断。
  意长翻恨游丝短,尽日相思罗带缓。宝奁明月不欺人,明日归来君试看。
  【译文】
  春风仿佛只是在园子的西头,在那里遍地开满了荠菜花,蝴蝶乱成一片。冰池上晴天碧绿的春水在阳光照射下空明澄澈。芳香弥漫的小路旁落红缤纷,花就快被吹尽了。
  我心中的情意是那么的绵长,相形之下,飘在空中的游丝倒显得短了。终日为相思所折磨,系衣的罗带越来越宽松了。梳妆匣中的镜子团团如月,它是从来不会欺骗人的,不信等到回来的那一天你自己看好了。
  【赏析】
  在现存的词作里,严仁有词三十首,其中一半以上写闺情。“闺情”,在唐宋词里是写作量占多数的一种题材。这种词的表现手法多样,或雕琢,或白描,但有创意,新颖别致的倒为数不多。而本词却有其独到之处。
  本词采用常见的上景下情的写法。但其写景却在动与静对比的同时,用暗示衬托出思妇的情怀。小园内春光烂漫,杂花竞放,但思妇的视线却只有小园西畔的一片荠菜花,此时荠菜开出繁密的白色小花,引来许多上下纷飞的蝴蝶。“繁”和“乱”是以荠菜花和蝴蝶的形态和活动反映出春事已深。“只在”两字暗示春风仅仅在园中停留,却不光顾寂寞的深闺。
  荠菜本是可食之野菜,而她无心踏青挑菜,以致听任荠菜长得遍地都是:“花繁”,不仅形容荠菜长得茂密,又从另一角度暗示了思妇因思春而无意游赏的心情。
  词人借思妇的目光,将关注点转移到池塘和花径上。“冰池”指水面光洁如冰,莹澈清碧。“照还空”,形容冰池在阳光之下显得透明无比。“香径”写落花堆满小路,送来阵阵芳馨。“吹已断”,是说枝头花瓣都已被风吹落在地。从这一泓碧水、一条花径的静景场面中,衬托出思妇幽闺寂寞、尽日凝望的神态。这种以写景为主而景中有情的写法,过渡到下片抒情,使得全词融为一体。
  下片所写的相思之情,主要是以间接而曲折的手法来反映的。游丝,是飘荡于空中的昆虫之丝,说“恨游丝短”是用以反衬自己情意之长。由于相思而日益消瘦,亦不直接说出,只用“罗带缓”来暗示。
  这种写法在《古乐府歌》:“离家日已远,衣带日趋缓。”中有表现。《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亦有“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之句,不过前者是游子口吻,后者是思妇之辞。这里间接地刻画出由于离别日久相思不已而渐趋消瘦的思妇形象。
  结尾两句设想新奇,以构思别出心裁而为人称道,是承上面“罗带缓”而进一步悬拟他日归来相见时的情景。这样的手法更显示出相思之苦。词人并未使用直接诉陈因怀人而憔悴之语,而是曲折地说:梳妆匣里的圆镜不会欺人,待你归来之日可以看到思妇消瘦的容颜。这种间接的写法看似痴语,其实是至情的流露。本词运用反衬、暗示、间接等手法,使词意婉转层深,独具韵致。
  风入松(一春长费买花钱)
  俞国宝
  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泠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箫鼓,绿杨影里秋千。
  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取春归去,余情付、湖水湖烟。明日重扶残醉,来寻陌上花钿。
  【译文】
  一个春天总要为买歌笑花费不少钱,我天天都在湖边饮酒。我的白马已熟识了这条通往西泠桥的道路,它神气十足地嘶叫着跑过卖酒的楼前。在红杏的香气中到处都在吹箫击鼓,在绿杨的影子里不断地有秋千荡起。
  暖风在十里长堤上吹拂,那正是美丽的姑娘们出游的天气。她们乌云般的鬓发上都压着偏向一边的花朵。当画船载送着那浓浓的春意回去后,余情都交付给这烟濛濛的湖水了。我明天还要带残留的酒间再来,到这儿寻找她们一路遗落的花钿。
  【赏析】
  据周密《武林旧事》卷三,这首词是太学生俞国宝题写在西湖一家酒肆屏风上的。已作太上皇的宋高宗一次偶然的机会看见了这首词,“称赏久之”,认为“甚好”,还将其中“明日再携残酒”句改为“明日重扶残醉”,俞国宝也因而得到即日解褐授官的优待。
  1164年(隆兴二年),宋金签订“隆兴和议”,此后的三十年内双方都挂起了免战牌。暂时的和平麻痹了人们的意志,也为上流社会提供了醉生梦死的可能性。
  这首词写于淳熙年间(),正是这种社会现实和心理状态的反映。因此,我们一定要用批判的眼光来看待这幅“西湖游乐图”。
  词篇由描写词人的自我形象开头。这里虽然没有直接描摹西湖的美景,可是“一春”“长费”“日日”“醉”等词语却传达了作者对西湖的无比留恋:“玉骢”两句写马,然而马的“惯识”是由于人的常来,马的“骄嘶”是由于人的惬意,所以三、四句是借马写人,再因人写湖,最后达到了人与境、情与景的高度融合。总之,开头四句是用作者浓烈的情绪感染读者,使人对西湖产生“未睹心先醉”式的向往,因此下文描写的游湖盛况,也就预先被蒙上了一层美的面纱。再说,词人、玉骢、酒楼都是西湖游乐图的组成部分,因之这四句所表现的词人情致有以小见大的作用,并使词篇“起处自然馨逸”(明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评)。
  “红杏”以下四句是游乐图的主体。这里仅仅二十余字,可是所含的信息量是极丰富的:有繁盛的红杏,浓密的绿柳,如云的丽人;有抑扬的箫鼓,晃荡的秋千,漂亮的簪花;有氤氲的香气,和暖的春风。――作者抓住了西湖游春的热点,浓墨渲染,为读者提供了再造想象的最佳契机,词人旺盛的游兴,也借此得到了充分的表现。
  “画船”两句为暮归图,是游乐的尾声。在这里,作者把“春”写成有形有质、可取可载的物事,不仅使词句贴切生动,也写出了西湖春天的特色:春在游舟中。“余情付湖水湖烟”,在热闹浓烈之后补充幽悄淡远,在载春归去的满足之后补充余情,表现的是西湖的另一面目和作者游兴中高雅的一面。人去湖空,论理词篇也该收尾了。不料作者别出心裁,反以明日之事相期,收得别致而又耐人寻味,也更加突出了今日之尽兴欢乐。陈廷焯说:“结二句余波绮丽,可谓‘回头一笑百媚生’。”(《白雨斋词话》)“重扶残醉”是说前一日醉得很深,隔日余醉尚不解。不过到底是酒醉呢,还是景醉呢,还是情醉呢,还是三者兼而有之,读者可以自己判断。这一句的原文作“明日再携残酒”,是一个尚未解褐的太学生清寒潇洒、忘情山水的性格的反映,未必不工,只是没有高宗那种皇帝派头就是了。
  这首词受前人喜爱,还有一个原因是词风香艳绮丽,情致浓而近雅。在我国文学史上,词,很长一个阶段是作为歌馆酒筵间的佐料而存在的。因此旧日的词人们,对于香丽流美型的词风就有着特殊的偏爱。
  这首词的结构也颇别致,归纳言之,大约有三个特点:一、完整。从概说醉心西湖叙起,次写玉骢近湖,继写全天游况,再写画船归去,终以来日预期,可谓严密得滴水不漏。二、分片。根据填词的通常规矩,前后两片总应有个分工。《古今词论》引毛稚黄的话说:“前半泛写,后半专叙,盖宋词人多此法。”但是这首词上下两片的意思是成一个整体的,过片的地方不仅没有大的转折,反而同前半阕的后两句结合得更紧。三、照应。比如:“日日醉湖边”之与“明日重扶残醉”,“玉骢”之与“画船”,“西湖路”之与“陌上”,“花压鬓云偏”之与“花钿”等等。这种结构形式的选用,使得词中所描绘的西湖游乐图更加浑然一体密不可分了。
  满庭芳(月洗高梧)
  促织儿。
  月洗高梧,露漙幽草,宝钗楼外秋深。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争求侣、殷勤劝织,促破晓机心。
  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犹自追寻。携向华堂戏斗,亭台小、笼巧汝金。今休说,从梁床下,凉夜伴孤吟。
  【译文】
  月光洗涤着高高的梧桐树,幽深的草上沾满了露水,宝钗楼外,秋天已经很深了。苔藓铺开一片翠绿,萤火虫飞落在墙角。我静听那带着寒意的叫声断断续续,细微的音调转换着,像是在哽咽似的凄惋悲戚。它急切地追求着伴侣,又苦苦地劝人勤织,催得布机上的织女自夜到晓心里好难受。
  记得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曾喊人快拿灯来照,把水往洞穴里灌,又放轻脚步,随着叫声去找;任凭满身都披着月亮投下的花影,独个儿还追寻不休。捉到后就带到豪华的厅堂里让她们相斗以取乐。用象牙镂成小小的亭台作笼子,还用黄金装点起来。如今别提了,就让这虫儿在床下陪伴我凉夜里独自吟咏好了。
  【赏析】
  咏物词主要是借物抒情或托物言志,把个人的情感体验和志向选择寄寓在所咏的具体可感的形象中,化抽象为具体,化无形为有体,而且要使词人的主观情志与听咏的客观物象浑然一体,密不可分。张镃这首词就达到了这一境界。
  据姜夔《齐天乐》咏蟋蟀的小序,张镃这首词是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在张达可家与姜夔会饮时,听到屋壁间蟋蟀声,两人同时写来交给歌者演唱的。
  两人词各有特色。郑文焯校《白石道人歌曲》提到:“功父《满庭芳》词咏蟋蟀儿,清隽幽美,实擅词家能事,有观止之叹。白石别构一格,下阕寄托遥深,亦足千古矣。”
  上片写听到蟋蟀声的感受。
  “月洗”五句,蟋蟀声发出的地方。词人首先刻画庭院秋夜的幽美环境。夜空澄明,高大的梧桐沐浴在月光之中。“洗”字传出秋月明净之美用字传神。
  《诗&郑风&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毛《传》:“漙漙然盛多也。”“漙”字传出露水凝聚之美。宝钗楼,本是咸阳古迹,邵博曾饯客于楼上,歌李白《忆秦娥》词(《邵氏闻见后录》卷十九),这里借指杭州张达可家的楼台。张镃字功甫、功父,旧字时可,祖籍西秦,张达可当是他的兄弟辈,所以信手拈来,寄寓对故乡的怀念之情。秋深,点出时令,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月皎露漙的秋夜啊!土花,指苔藓。墙下的苔藓顺着墙脚铺去。“沿”字化静态为动态,用字极生动巧妙。突然一点萤火,飘坠墙根,这就是蟋蟀发出声音的地方。许昂霄《词综偶评》云:“萤火句陪衬。”所谓陪衬,用视觉里的萤火衬托出听觉里的蟋蟀鸣声,用萤火坠落的无关情节,衬托出蟋蟀鸣声的中心题材。看萤火,听蟋蟀,富有生活情趣,而这种生活情趣是从闲适的生活中领略到的。《武林旧事》卷十录载了张镃自己记叙的一年十二月燕游次序,题名《张约斋赏心乐事》,自序云:“余扫轨林扃,不知衰老,节物迁变,花鸟泉石,领会无余。每适意时,相羊小园,殆觉风景与人为一。”由于长期过着优游舒适生活的王孙,张镃对这种情趣有很深的体会。
  “静听”五句写蟋蟀的鸣声和听者的感受。“断续”“微韵”是蟋蟀鸣声的特点,“转”则有音调抑扬顿挫之致。“寒”与“凄咽悲沉”是词人听来的主观感受。“争求侣”与“殷勤劝织”,是词人对蟋蟀鸣声的理解和想象:蟋蟀鸣,一是为了求侣,二是为了促织。《太平御览》卷九百四十九引陆玑《毛诗疏义》谓蟋蟀:“幽州人谓之促织,督促之言也。里语曰:趣织(即促织)鸣,懒妇惊。”破,尽也,煞也,与杨万里《题朝英进斋》诗“用破半生心”的破字用法相同,犹言促尽、促煞用词精当。蟋蟀的鸣声伴随和推动着织女纺织到晓。
  下片追忆儿时捕蟋蟀、斗蟋蟀的情趣,反衬今日的孤独悲苦情怀,充满不胜今昔之感。“儿时”五句,写捕蟋蟀,最为后代词人所激赏。“呼灯”二句,刻画入微。“任满身”二句,尤为工细。贺裳《皱水轩词筌》评论说:“形容处,心细入丝发。”它将儿童的天真活泼以及带着稚气的小心和淘气,纯用白描语言,细细写出,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周密称之为“咏物之入神者”(《历代诗余&词话》引)。“携向”二句,写斗蟋蟀。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每秋时,宫中妃妾皆以小金笼闭蟋蟀,置枕函畔,夜听其声。民间争效之。”亭台,指盛蟋蟀的笼子。从捕蟋蟀写到斗蟋蟀,补足当时情事,笔势连贯,一气呵成,为下面的感慨蓄势。
  “今休说”三句,今昔相较,感慨深远。《诗&豳风&七月》:“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杜甫《促织》诗:“促织甚微细,哀音何动人。草根吟不稳,床下夜相亲。”今日的寂寞凄苦与儿时的欢乐情趣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这种对比的刺激下,正是欲扬还抑,欲展还收,欲说还休啊。张镃于淳熙十四年(1187)自直秘阁、临安通判称疾去职,在家闲居,“畅怀林泉”,“安恬嗜静”(见《武林旧事》卷十所载《约斋桂隐百咏自序》),不免有孤寂之叹,所以末句也非浮泛之语。
  这首词采用明线结构,所以线索明晰,结构平实,虽运用了几个典故,但并不晦涩难懂。
  宴山亭(幽梦初回)
  幽梦初回,重阴未开,晓色催成疏雨。竹槛气寒,蕙畹声摇,新绿暗通南浦。未有人行,才半启、回廊朱户。无绪。空望极霓旌,锦书难据。
  苔径追忆曾游,念谁伴,秋千彩绳芳柱。犀奁黛卷,凤枕云孤,应也几番凝伫。怎得伊来,花雾绕、小堂深处。留住,直到老、不教归去。
  【译文】
  我刚从美妙的睡梦中醒来,密布的阴云并没有散去,倒在黎明的天色中促成了一阵疏疏落落的雨。房前栅栏边的竹子送来寒气,园圃中的兰蕙有摆动的声音,新涨的绿水暗暗地通向送别的南浦。还未见有行人过路,我把回廊的朱红门才打开了一半,情绪消沉,徒然地遥望天边的云彩,看来她的情书是难以盼到了。
  这条长满青苔的小路,记得我们曾来游过,我想现在又有谁再陪她在鞦韆架上抓着彩绳玩耍呢?她那犀角妆匣中的粉黛一定收了起来,绣凤枕头上也只是倚着她孤单的云鬓,她也总该不止一次地久立凝望,等待着心上人罢!怎么才能使她来到这儿,让她如花似雾的身影绕到小堂的幽深处呢?我要将她留住。一直到老,也不让她再回去。
  【赏析】
  这是一首相思词,写春天里想念远离的恋人。
  词从早晨“幽梦初回”写起,虽未言何梦,但因后面说到相思,故可揣想他做的梦大概就是“好将幽梦恼襄王”之类的梦。下接五句,是醒后周围的环境。“重阴”“疏雨”“气寒”“声摇”,借春寒时节的景物透露阴沉烦恼的心境,而以“新绿”象征性地暗示春日萌生的怀人思绪与愿望;故曰“暗通南浦”,取江淹《别赋》句意:“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于“未有人行”之时,独启朱户,是内心“无绪”不安所致,亦写忧思悄然。“空望极”二句,始明述离人情怀。
  过片承前,进而说步“苔径”而“追忆曾游”。“念”字以下四五句,想像恋人此日也必定寂寞。“鞦韆”句,又带出从前相伴欢愉之情。“犀奁黛卷”是《诗经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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