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好,我叫薇薇安韦斯特伍德,我们老师让我们写一篇从书包沉重谈起,我不知

风舞还花莅的喜欢 | LOFTER(乐乎) - 让兴趣,更有趣
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风舞还花莅 的喜欢
转载自来源
&nbsp&nbsp被喜欢
&nbsp&nbsp被喜欢
{list posts as post}
{if post.type==1 || post.type == 5}
{if !!post.title}${post.title|escape}{/if}
{if !!post.digest}${post.digest}{/if}
{if post.type==2}
{if post.type == 3}
{if !!post.image}
{if post.type == 4}
{if !!post.image}
{if !!photo.labels && photo.labels.length>0}
{var wrapwidth = photo.ow < 500?photo.ow:500}
{list photo.labels as labs}
{var lbtxtwidth = Math.floor(wrapwidth*(labs.ort==1?labs.x:(100-labs.x))/100)-62}
{if lbtxtwidth>12}
{if !!labs.icon}
{list photos as photo}
{if photo_index==0}{break}{/if}
品牌${make||'-'}
型号${model||'-'}
焦距${focalLength||'-'}
光圈${apertureValue||'-'}
快门速度${exposureTime||'-'}
ISO${isoSpeedRatings||'-'}
曝光补偿${exposureBiasValue||'-'}
镜头${lens||'-'}
{if data.msgRank == 1}{/if}
{if data.askSetting == 1}{/if}
{if defined('posts')&&posts.length>0}
{list posts as post}
{if post_index < 3}
{if post.type == 1 || post.type == 5}
{if !!post.title}${post.title|escape}{/if}
{if !!post.digest}${post.digest}{/if}
{if post.type == 2}
{if post.type == 3}
{if post.type == 4}
{if post.type == 6}
{if drlist.length>0}
更多相似达人:
{list drlist as dr}{if drlist.length === 3 && dr_index === 0}、{/if}{if drlist.length === 3 && dr_index === 1}、{/if}{if drlist.length === 2 && dr_index === 0}、{/if}{/list}
暂无相似达人,
{if defined('posts')&&posts.length>0}
{list posts as post}
{if post.type == 2}
{if post.type == 3}
{if post.type == 4}
{if post.type == 6}
this.p={ dwrMethod:'queryLikePosts',fpost:'30be8b_bc93602',userId:,blogListLength:30};让我做你哥哥吧(一)
让我做你哥哥吧
作者:凉雾
  十五岁以前,叶双喜一直都心怀一个隐密的愿望:他希望下辈子,再也不要当老大。
  十五岁之后,渐渐明白人大概也不太可能有下辈子之类的好事,于是慢慢地也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妹妹双庆是在他八岁那年出生的。
  之前家里已有很久不曾听到小婴儿的啼哭声,所有长辈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甫降生的小家伙身上,哭了、冷了、饿了、尿了,大人们通通以她为重,难免疏忽另一个大一点的孩子。
  于是小小年纪的双喜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寂寞和失落。
  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不管受宠不受宠的孩子都会长大。
  时间流逝,双庆学会了说话、走路,上了托儿所。她从小就活泼伶俐,不管走到哪里都格外讨人喜欢。叶家夫妻爱她如珍宝——
  有句俗话说得好:皇帝重长子,百姓疼幺儿。普通人家中,最小的孩子本来就要受宠一些,更何况这一个还是个小女儿——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比儿子要贴心多了,所以……
  逢年过节,全家人一起出去走亲访友,双庆穿着粉红色毛毛大衣,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进门小嘴甜甜地,亲友们都颇爱逗弄她,逗得她不好意思了,便躲进父亲的怀里。
  这时候旁人看到坐在一旁的双喜就会打趣他:“你说你爸妈偏不偏心,喜欢双庆多过喜欢你。”
  对于这种不知道是恶意还是善意的玩笑,刚开始的时候双喜会老实的点头——现在想起来,恐怕那才是他真正心无城府的时候。到了十四岁,双喜已会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应该的呀。双庆比我小那么多,喜欢她多一点也是正常的。”
  听到这句话,父母很意外,也很欣慰。
  以前不是没人含蓄地提醒他们在两个孩子的问题上要一碗水端平,当时夫妻俩的表情都非常惊讶。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并没有厚此薄彼。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自己的孩子,何来的偏心一说呢?虽然扪心自问……的确娇宠双庆一点点,但这也没什么不对呀。双庆还这么小,父母难免要多疼她一些。双喜是个男孩,又比妹妹大了八岁,难道还有那种和妹妹争宠的心思吗?
  如今听到儿子这么懂事的回答,夫妻俩都放心了。他们自然没有意识到,那句话,固然是双喜的真心话,但若说其中完全没有一丝给他自己找台阶下的成分,那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不管男孩还是女孩,而青春期的孩子自尊心又尤其要得紧。与其被大家怜悯地说他在父母心中没什么地位,那还不如自己先懂事一点,大大方方地承认。
  儿子长大了,不会吃妹妹的醋。于是叶家夫妻俩心安理得的继续疼爱着小女儿。
  并不是刻意的忽略长子——怎么会刻意呢?正如他们自己所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嘛。可是,两个孩子,孰轻孰重,在日常生活的一些小细节中,总是不自觉地就会流露出来。
  一家人走在一起时,双庆往往会走在父母中间,一手拉着一个,蹦蹦跳跳地不知有多么活泼。双喜则位置不定,走在父亲或母亲旁边,两只手揣在衣兜里。
  从后面看,那三个是连成一体的,而他是单独的。双庆叽叽喳喳象只快乐的小喜鹊,拉着父母四处看热闹,落单的双喜跟上去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
  这一幕落在身后的表妹眼里,刚上初中的小女孩深有感触,居然会用很庆幸的语气说:“妈妈,幸好你只生了我一个。”
  看吧,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虽然叶家夫妻俩坚决不承认,虽然叶双喜也努力维护着自己的面子,但叶家长子不为父母所喜这件事还是成为了一个亲戚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往年的五一长假,叶妈妈多数是和牌友们度过的。今天这个农家乐,明天那个农家乐,嘻嘻哈哈就过完一天。
  但今年的长假,叶妈妈婉拒了所有牌友的邀约,提前两天就开始准备美食佳肴,因为……双庆要回来。
  说到这个女儿,真正是叶家夫妻的骄傲。
  小时候的双庆,还只是嘴甜伶俐而已,相貌其实不甚出众。但丑小鸭大多可以变成白天鹅,慢慢长到十二三岁,已渐呈美人之姿。
  那时候很流行给孩子培养一些特长,如果在市里获得什么奖,将来考学校时也可以加加分不是?有杂技老师捏过双庆的四肢,赞她是学杂技的好胚子。但叶家夫妻怎么舍得让女儿吃那种苦头,一商量,还是送女儿进了舞蹈班。
  学舞蹈也是要吃苦的,加上父母还是要她以学业为重,所以最后双庆并没学出什么名堂来,但这么多年的基本功到底没有白练,那身段、那长腿,和普通女孩子比起来就是明显显得要修长笔直,光是一个背影已经让男人浮想联翩。
  到得初中,公安局长的公子与她同班,卯足了劲追她。叶妈妈讲出来时,神情绝对是带一点得意的。
  此事在亲戚中一时传为美谈——公安局长的公子啊!对他们这种小户人家来说,公子的垂青无疑是对小小年纪的双庆一种魅力上的肯定。于是,叶家的女儿是个美人。这又在亲友间迅速流传开了。
  得意归得意,但叶妈妈其实并未因公子的追求冲昏头脑。
  小孩子懂个屁感情啊,嘴上说喜欢喜欢,能为她未来负责吗?以成年人善于分析利弊的头脑来看,早恋能有几个好?毁人不倦倒是真的。
  所以叶妈妈在外面一吹嘘完,回来就跟双庆循循善诱、分析得失、恩威并重,几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及时地把女儿从早恋路上拉回到了正轧上来。
  到了考高中时,哎唷,叶家夫妻简直是变身成了孝子孝女,鞍前马后,把双庆服侍得无微不至,甚至还跟附近一户办丧事的人家吵了一架,理由是请的乐队过了十一点还在唱,打扰了女儿休息。
  如他们所愿,双庆考上了理想的高中。美人的高中生活同初中生活几乎一模一样:学业繁重,狂蜂浪蝶。叶妈妈再次展开捍卫战,随时耳提面命,嘱咐双庆千万不可行差踏错。
  她已经预见到了,以女儿天生的资本,只要充实内涵,就象现在说的软件过硬,那前途绝对无量——
  女孩子,即使干一番大事业也并不值得羡慕,还是要嫁一个英俊有钱有地位的丈夫,那才是女人的最好归宿。
  这种想法或许古老,现在的年轻女孩或许会嗤之以鼻。但其实说真话,这绝对是一个母亲为女儿作出的最全面细致的思考。一直以来她都在向双庆灌输这种思想,双庆也深深觉得母亲的话大有道理。所以,虽然她对恋爱的确有那么几分好奇,但到底还是把持住了,把心神完全放到了学习上来。
  双庆最终考取了第一志愿。
  那所大学,在中国绝对算是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并且她是那一年的文科状元,教育局长亲自上门祝贺。那一年的暑假,叶家夫妻大手笔地在本市的高档酒楼席开三十二桌,宴请所有亲友及双庆的老师同学——这个女儿,太让他们脸上增光了。
  随着教育制度的改革和社会经济的转型,社会上开始流行‘大学毕业即成失业’的说法。但双庆显然不属于失业中的一员。
  她念的是外语系,主修法语。大学里英语通通要考级,再加上她还自学了日语,这三门流利的外语加上她亮丽的外形,让她顺利应聘进入一家知名外资酒店,从此黄埔江畔,又多了一位风姿绰约的白领小姐。
  儿行千里母担忧。
  为了随时能看到女儿,叶家夫妻特意买了电脑,安了视频,隔三岔五地就要和双庆聊一聊。而双庆呢,和父母也几乎是无话不谈。工作啦、生活啦……听她清脆利落地讲述外企里的种种趣事,那些闻所未闻的东西令叶家夫妻深深觉得自己的女儿已经飞到了他们无法触及的一处陌生天空。
  第一次在双庆嘴里听到King这个名字,两口子都没往心里去。因为跟着从她嘴里蹦出来的还有一大串英文名。此乃外企一个约定俗定的惯例,一进去,先改个洋名儿。双庆现在不叫双庆了,她现在叫Vivian。
  King是双庆的直属上司,一周要打五天交道,如此密集的交集,King这个名字便越来越多的被提及。
  King长得很帅。
  King很有能力。
  今天和King出去吃饭,居然开了她一个玩笑,以前还没发现他这个人私底下原来这么风趣。
  King……
  叶妈妈心眼儿活了。
  旁敲侧击地套问这个King的资料。可惜外企讲个人隐私,连薪水都不允许互相过问,双庆又刚进去没多久,所以知道得实在不多。不过,随着双庆在酒店的年资渐长,关于King的资料渐渐也就丰富起来。
  他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今年三十有二,能力很高,已经爬到高层主管的位置。家里的条件据说非常不错,是独子,目前呢,是单身,没有交往的对象。
  叶妈妈以丈母娘挑女婿的标准将这人挑挑拣拣了一番,非常满意。虽然有些信息着实模糊,但不管怎么说,这一个算得上年轻有为,看起来也很有前途。只可惜两地隔得实在太远,没办法亲自接触摸一摸这人的脾性……不过,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次五一长假,King会与双庆同行,名义上是过来度假顺便考察这边的环境,但既然来了,总不会过门不入对不对?就算他本人没有上门拜访的打算,但双庆一尽地主之谊,由父母出面请吃饭感谢他在外地对女儿的照顾,这总说得过去吧。
  到了双庆回来的那天,叶爸爸早早去了机场接机,叶妈妈则待在家里,做了一桌子好菜。
  家里自然已收拾得窗明几净,所有杂物都收起来了。人也细心地拾掇过——即使king和双庆不成,但总是女儿的上司,可不能给女儿丢了脸。所以叶妈妈几天前特地去染了发、做了脸,虽然穿的是一件八成新的家居服,但整个人看上去,真正是容光焕发。
  门铃一响,叶妈妈丢下手上所有工夫跑出去开门,嘴里一迭声地好了好了回来了回来了,那欢天喜地的样子,倘若双喜还是十四岁,只怕会心头不平衡:母亲的心实在是偏到了胳肢窝啊。
  不过这么多年,他已经认了,也老早已经放弃争取父母的注意力。双庆在外地,难得回来这么一次,母亲欢喜雀跃,也是情理之中。
  “女儿回来了啊……”母女俩亲热地在门口就拥抱起来——这也是女儿的好处之一,会撒娇。
  双庆抱着母亲摇:“妈妈,我好想你做的糖醋排骨哦。”
  “有有有,”叶妈妈眉开眼笑。“做了一大盘呢,让你吃个够。”
  “唔。”双庆娇憨地应一声,抬眼看到后面的双喜,立刻笑盈盈招呼:“哥。”
  双喜站在后面,微微一笑:“双庆。”
  先撇开哥哥这个身份不谈,纯以异性的眼光来欣赏的话,双喜也不能不承认双庆的确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大美女。她穿着春装,上身是一件桃红色真丝绘白梅花的中式立领短上衣,下面一条雪白的七分裤,脚上一双细跟凉鞋,恰如《红楼梦》中形容的那样:风流袅娜。
  这个妹妹本身模子就好,又在上海那个时尚大都市浸淫了两年,浑身上下越发透出一层艳光。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妹妹,身为哥哥其实也是很骄傲的。
  双庆和家里人打完招呼,连忙回头照应:“来来来,我来给你们介绍我Boss。”
  叶妈妈正等着这句话呢,她早就看到跟在双庆后面进门的那个男人了。只一眼叶妈妈就暗赞了一声。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只要长得好,不管哪个旮旮里长大都无所谓。而男人,非得要一个良好的环境才能培养出来,不然形容委琐,气质低劣,完全不够看。
  这个king,一看就知道是个人物。双庆诚然好眼光。
  “这是king。我妈。”
  那男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地微笑着一点头:“伯母你好。常听Vivian提起你,很熟悉了。”
  “哦,是吗?”叶妈妈满面春风,开玩笑地问:“没说我什么坏话吧?”
  king朗朗地笑:“哪能呢。”双庆也嘟着嘴抗议:“妈,我一向是赞美你的。”
  几个人相视而笑。
  “啊,这是我哥。”
  叶双喜脸上保持着一个微笑的表情。
  他是一个很自觉的人,深深明白自己今天定位的位置可以说是一个陪客,只要坐在旁边微笑、倾听、适时地点头,别问出什么不该问的给双庆丢了分那就可以了。所以,当king抬眼看着他时,他微微踌躇了一下,考虑着如果趋前去和这个一看就很成功的男人握手会不会有些热情太过。只犹豫了千分之一秒他迅速决定握手就免了,只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礼貌,可对方瞅了他一会儿,脸上的微笑却渐渐加深,露出一丝狡黠的味道——
  “叶双喜,我就猜到是你。”
  双喜怔住。
  不光是他,叶氏一门都被king这种老熟人般的语气弄得糊涂起来,脸上露出了非常意外的表情。
  King爽朗地笑。“我知道薇薇安的中文名后就猜想她和你肯定有关系。那时你不是也说过你有个妹妹吗?哈哈哈,果然。”
  叶妈妈太惊喜了,忙问道:“怎么?你们认识啊?”
  king眉毛微微一扬,说:“伯母,你问双喜,看他还认不认识我。”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双喜脸上。
  双喜怔了半天,视线在king的脸上睃巡。
  少年时期的记忆被翻检出来,从那极富男性魅力的脸庞上,他慢慢看出了一个曾经熟悉,却已在岁月中沉淀模糊的影子。“蒋……闻涛……?”
  原来双庆属意的King竟是双喜的高中同学,哈哈哈,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叶妈妈简直喜出望外。
  有些问题她急于了解,但若以她的身份问出来,即使拐弯抹角,也很容易听出其中的别有用心。如果由此引起了king的反感那就弄巧成拙了。现在多了这么一层关系,最大的好处当然是可以从儿子那里听到更为丰富的细节资料帮助她了解这未来金龟婿的底细,而且无形中,也让自己家和king更亲近了一步。女儿的同事,又是儿子的同学,双重关系,父母怎么热情招呼都是不过份的。
  于是叶妈妈笑得越发亲切起来。
  趁着在厨房里炒菜的工夫,她急不可待地以‘帮忙’为理由把双喜叫了进去,从蒋闻涛少年时的为人处事打听到他内部的家庭情况,详细地询问了一番。
  双喜听母亲一唤他就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了。失笑的同时,也把能回忆起来的东西都闲聊似的简略说了一下。老实说,蒋闻涛会变成如今这种笑如春风热情洋溢的类型,着实让他有些意外。当年明明是有些酷酷不多话的,成年后却投身进入酒店服务行业……真是让人跌破眼镜。
  “他们家好像有人在部队吧……应该是个官儿。”
  “哦!什么官儿?”排长算官,师长也算官,叶妈妈对这个问题很关切。
  双喜迟疑了一下,答不上来。
  如果可能,他也希望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免让母亲失望。可是他能提供的情报着实有限。按理说,少年人多少有点爱吹嘘,但同学两年,尽管两人同班同寝室,但蒋闻涛真的不怎么提及自己的私事。
  “只同了两年?”
  “嗯。高三上学期就转走了。”
  说到这里,双喜忍不住感叹了一下。
  毕业时大家去喝了一顿,还眼泪汪汪地相约着以后不管天南海北,每年都要聚会一次。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刚开始的那两年大家的确聚过,之后就各奔前程……连原本有联系的几个同学现在有了各自的家庭,都疏于联系了……
  不过也好啊,真的聚会的话自己会觉得有点尴尬吧。同学少年多不贱,偏偏自己却混得这么差,会有微妙的心理落差啊。
  叶妈妈还在纠结于前一个问题。“唉,你这孩子太不上心了!”两年时间,怎么会连自己同学的背景都没打听清楚呢?
  双喜一笑,好脾气地说:“妈,那时候我们都还没开窍呢。”
  十几岁的男孩子,只讲究合不合得来、玩不玩得到一起,哪里会象成年人那样刻意打听别人背景,有意识地去培养人际关系?就连蒋闻涛是军属这件事,其实也只是他根据自己的观察而作出的推断而已……
  开学之初,平静了一个暑假的校园又沸腾起来。学生们提着大包小包从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赶来报到,老生们是识途老马了,三三两两地和哥们儿勾肩搭背,新生呢,则很多由父母陪同前来,琐碎事全交由大人办理,自己却带着一点陌生和新鲜东张西望。
  叶双喜端着一盆水,从走廊尽头的洗衣房里出来。
  一路上他都很注意回避着那些在走廊上奔跑的冒失鬼,小心地往407寝室移动。
  他也是新生,可是他没有由父母护送。
  身为长子,小学时他已经会每天早上给妹妹煮牛奶,一般的生活自理,根本难不倒他。
  早到的两个室友相约着出去了,留下他给后来的人等门。他想趁这个空当做一下清洁卫生。
  用脚点开虚掩的门,刚一进去就发现寝室里多了一个人出来——那人靠在窗前,想来之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操场上那些喧闹的人群,听到门响,漫不经心地回过脸来——这,便是叶双喜与蒋闻涛的第一面。
  这第一面给双喜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蒋闻涛当时已比同龄人要高出一大截,两条腿尤其显得修长。他那样交叉着双腿斜靠在窗前的姿势让他有种类似于画报上模特儿的帅气,而回脸时那种漫不经心中又带一点漠然的神情,即使是同性,也忍不住会产生一点‘这家伙真帅’的念头。
  可见后来他被当选为新生四大美男之首不是没有理由的。
  几年之后的某一日,双喜下班回家发现妹妹在家里招呼几个女同学。
  十四岁的女孩,头一次把同学引回家中作客。感叹于‘双庆也有交际了’的兄长含笑点了点头,“你们玩得开心点。”便知趣地躲了出去。
  那几位同学都是独生子女,看到这么一个清秀谦让的哥哥,好生羡慕。“双庆,你哥哥真好。”
  双庆却叹息说:“我还是希望我哥哥高大、英俊、功课一把抓、运动样样棒,风靡学校万千女生,哼,让她们所有人都要爱屋及乌地来讨好我。”
  这是形容的白马王子吧。几个同学笑得滚成一团。本来准备转回去拿东西的双喜在外头听了,也尴尬地顿住。
  说者或许无心,但听者难免有意。
  虽然最终还是淡淡地笑了一下,但他自己都说不清这一笑到底是自嘲还是别的一些什么情绪。
  双庆形容的那种人,确实是很优秀啊。真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哥哥,当妹妹的一定会倍加自豪吧。
  尽管很明白青春期的女孩子难免有些不切实际的梦幻想象,但双喜还是为自己完全不符合妹妹的要求而惭愧起来。
  这件事过去已经好几年,当事人双庆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幼稚的少年时代曾用那样花痴的表情说过那样花痴的话。
  可是叶双喜还记得。
  双庆形容得那么完美,让他也忍不住跟着在脑子里下意识地把认识的人过了一遍,然后蒋闻涛那张有点高傲的脸蓦地就跳了出来。
  真的。高中时的蒋闻涛确实符合双庆的要求:他成绩好,又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即使混迹于一大群人中间也显得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这样出色的男生,自然也很受女生欢迎。
  有很多女生暗恋他,校内的、校外的、初中部、高中部,害羞点的托人送情书,胆大点的干脆就开门见山地说‘我们耍朋友吧’……回想那青涩的少年时代,双喜忍不住微笑。
  蒋闻涛和双庆……果真有点缘份呢。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真的会成为自己的妹夫也不一定。
  晚上,叶妈妈准备的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有菜不可无酒。所以也有酒。
  酒是蒋闻涛带来的,是他送叶爸爸的见面礼,不用说档次很高。叶爸爸很高兴地斟了三杯。
  一开席气氛就非常热烈。叶爸爸频频发表敬酒词。欢迎蒋闻涛过来玩、感谢对双庆各方面的照顾、啊呀,没想到还是双喜的同学,太意外了,太意外了,不说了,得为这意外之喜干一杯。
  蒋闻涛对这种劝酒的应酬场面太熟悉,温和地笑着,笑得恰如其分。他适当地谦让了几句,当然也不忘赞美一下双庆的工作能力,几句话就说得叶氏一门皆大欢喜。
  等酒过三巡,叶妈妈发话了。
  她适当地表现出了一个女主人的热情,既没有让客人觉得怠慢,又不会让客人觉得吃不消。“闻涛,别客气啊。我们家不兴给客人奉菜,反正席上无短手,你要客气晚上会饿肚子哦。”
  这话笑着说出来,既亲切又风趣,蒋闻涛笑咪咪道:“不客气不客气。伯母你自己吃。”说着,挟了箸菜慢慢吃了,这才侧脸看向叶双喜。
  老同学重逢,怎么可能不互相过问一下近况。“双喜,你成家了没?”
  对这个问题双喜早有心理准备,轻轻笑了一下。
  “没。”
  双庆抬起头来:“我哥很不好找女朋友。……从小就对着我这个国色天香的妹妹,审美水平一时降不下去,是吧,哥?”俏皮地眨一下眼睛。
  所有人都笑了。原本因为年纪已大却还和父母住在一起的轻微尴尬也随着双庆的玩笑而暗暗化解,双喜其实有点儿感激妹妹给自己解了围,嘴上却故意装出不以为然的语气说:“你就吹吧。”
  “怎么是吹?”双庆不服气,摊开手,“难道你妹妹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叶妈妈笑着给她挟菜,“快点吃饭。”
  老实说,双喜也能理解为什么父母这么喜欢双庆。老莱子七十还彩衣娱亲,双庆就算在外头飞得再远再高,一回来照样在父母膝下撒撒娇、得得意,一副小女儿状,确实很能讨长辈欢心。
  但同样的招数不能由他来做,会变成东施效颦的啊。
  他抿了口酒,转脸看向蒋闻涛。
  “你呢?你结婚了吗?”
  这句话是典型的明知故问,但双喜不能不问。
  他不能让蒋闻涛知道双庆在他们面前已经把他念了无数遍,再说,这样试探地问一下,也有助于弄清双庆在蒋闻涛心中的地位——到底他有没有那个意思追求双庆?
  “我也没。同样打光棍。”蒋闻涛笑。
  “哦。那,有女朋友吧?”这话的试探意味其实已经很浓了。蒋闻涛微垂一下眼皮儿,含义不明地微微失笑。“……也没。”
  “啊……”叶家夫妻一起笑着点头,内心颇有些欣慰,嘴上却安慰着说:“不急不急。婚姻大事,是要慎重。”
  一顿饭就在堪称温馨的情况下结束了。饭毕,叶妈妈削了水果让双庆端出去。
  几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吃水果,浑然不觉墙上的钟秒针在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动。
  直到夜幕已降,叶妈妈才把一个迫切问题提上台面。寻了个机会抓着女儿问:“今晚他住哪儿?”
  双庆回头看了看客厅那边,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安排的。等我去问问。”
  一问,大家脸上都露出关切的表情。
  蒋闻涛想了想,笑着说:“聊得太开心,都不想告辞了。今晚如果打扰的话,伯父伯母会不会觉得太冒昧?”
  “什么话,怎么会冒昧呢?不嫌弃的话这段时间都住在这儿,又不是外人。”叶妈妈一脸的嗔怪。
  她其实早有留客的打算。只是考虑到蒋闻涛这种精英人士,享受惯了,未必肯屈尊住在别人家里。这会儿他自己主动要求,那自然最好不过。
  叶爸爸就拿出一家之主的派头来,分配房间:“那这样。双庆去和妈妈睡,双喜跟我……”话没说完蒋闻涛就忙道:“不不不,伯父,惊动长辈实在是过意不去。你们还是睡自己的房间,我和双喜睡楼上就好。”说着,望着双喜道:“分我一半床,你没意见吧?”
  双喜这时怎么可能说个‘不’字,笑道:“你没意见就行。”
  “哎,两个人挤着不舒服……”叶爸爸盛意拳拳,一心想给贵客一个相对来说较舒适的休息环境。
  “伯父您就别客气。我和双喜多年不见,正好有很多话题想聊呢。”
  这话一说出来,主人也不好再勉强客人。叶妈妈笑道:“那也是。你们可以重温一下当年的学校生活。……那行,就这么办吧。双喜,你给闻涛抱床被子上去。”
  说是楼上,其实是在天台搭建的一间简易活动板房。
  当年分房时叶家没分到三室一厅,为这个,叶爸爸和单位领导闹了一场:“我一儿一女,你总不能让他们住一间吧?!”
  结果最后拿了个折衷方案,房子还是两室一厅,不过是顶楼,这样改装的空间就很大了。
  前几年屋顶花园蔚然成风,顶楼的用户都忙不迭地划分了天台上的地盘。叶家也照着楼下的格局修了围墙,建了板房后多出来的地就拿来种花种菜。蒋闻涛跟在双喜后面,一进小铁门,鼻端就闻到一股幽香。“这是茉莉?”
  蒋闻涛站在小花园里,欣赏风景。
  花园的面积不算大,两面的围墙上都长满了爬山虎,风一吹,满目绿波。而那一排茉莉则沿着墙根花坛栽种,小簇小簇的白色花朵,夜风中轻轻摇曳着,送来阵阵幽香。靠板房的地方放着一架木质吊椅,没上漆,就是很朴素的原色,想来天气好的时候,主人会坐在上面,一边轻轻摇晃一边享受阳光。
  也许手边还有一本书吧。蒋闻涛眯着眼睛想象:当懒洋洋的阳光晒得那人昏昏欲睡时,就这样放松而困倦地迷糊过去,那画面一定很勾人……
  他嘴角缓缓绽开一个有点邪气的微笑,不过这微笑很快就随着双喜的走近而迅速收敛起来。
  “在看什么?”双喜走到他身边。
  蒋闻涛清清喉咙。
  “这园子布置得不错。”抬抬下巴,点点那架吊椅:“那个买成多少钱?”
  双喜跟着看了一眼,笑着说:“买什么买,就自己做的。”当时装修时剩了些木条,修修整整就做了这架吊椅出来。
  “哦,你会木工?”蒋闻涛有点儿惊奇。
  双喜笑得有点腼腆,“说不上会。”要他打套家具出来那肯定是不行的。“一点点吧。”
  事实上他能上手的东西还很多。他会烹饪、会理发、会足底按摩、会打毛衣、会写文章……不管什么手艺让他看一下,总能做得似模似样。
  叶家这两个孩子,智商都不低,但双喜的缺点是学得太杂,杂而不精。也许聪明人都有这个毛病,见猎心喜,会一点就放手,不肯多下工夫去钻。而他肯钻的(例如书法),又恰恰是只能用来修身养性,却完全不足以讨生活用的一些东西。所以叶爸爸有时会生他的气:“会那些又有什么用!”
  “进去吧,晚上风还是很大的。”
  “嗯。”
  两人进了屋。
  这间板房基本上是照着楼下的格局来修建的,浴室什么的一应俱全。至于家具,则全是以前家里的旧物,那张双人床还是当年叶家夫妻结婚时打的。
  “条件有限,委屈一下。”
  蒋闻涛笑着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我们之间你也说这种客套话?”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
  双喜让他先去洗漱,自己在外边铺床。
  叶妈妈总是希望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予客人最好的招待,所以尽管双喜的床单被褥其实上个星期才刚换过,却也还是让他换一套干净的。等双喜把一切准备妥当,一回头——
  “嚇!!”
  蒋闻涛已经脱得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
  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猛看见一个油光水滑的&#9633;,是个人都会吓一大跳。但当事者本人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对着双喜笑了笑,说:“我睡觉不穿睡衣的。……其实我更喜欢裸睡。”
  “……”
  双喜呆滞了一秒才努力扯了扯嘴角,说:“裸睡……好啊。一级睡眠……”
  蒋闻涛的语气仿佛有点遗憾:“今天不方便裸,还是穿件内裤比较好。”
  双喜更无语了。敢情这家伙还觉得裸得不够彻底……好像当年念书时蒋闻涛还没这个习惯,难道是去国外留学那几年,学了些洋鬼子的花样儿回来?
  “你去洗吧,我先上床了。”
  看着蒋闻涛掀被上床的那个背影,即使同为男性也忍不住生出一点妒嫉心。这家伙的身材还是那么好。蜜色的皮肤紧绷光滑,宽肩,向下在腰部收成一个V字型,黑色的子弹型内裤,包裹着窄小的臀部。那两条腿……三个字形容:力与美。
  因为有了自愧不如的感觉,双喜可不敢象他那么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身材,洗完澡出来时身上就穿了规规矩矩的睡衣。
  大概因为是娃娃脸的关系,三十二岁的男人与小熊维尼的图案居然出奇的搭,尤其因为洗澡时头发被溅湿了,他一边走一边拿了条毛巾擦,更显得有点稚气。
  床上的人撑了头看他,两人视线一对,蒋闻涛脸上露出个&#9633;的笑:
  “宝贝儿,来这边。”拍拍身边。
  “……我靠!”
  双喜扬手就把毛巾砸了过去。“蒋闻涛,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活泼。你是不是披了蒋闻涛皮的鬼?”
  床上的人笑着,拉下脸上的毛巾:“人是会变的嘛……”懒洋洋的语调,莫名地有种性感。
  双喜看着他,忽然心情复杂地想到在若干年后的某一晚,说不定双庆也会被他这么&#9633;……那么乖巧的妹妹,好歹也是自己洗着尿片喂着牛奶出力拉扯大的!被这个男人勾引着OOXX的话……啊,想到这个简直就有把这男人按着暴打一顿的冲动。
  不过,好在他还有足够的理智,不会为了还没发生的事发神经。将眼镜取下搁在床头,双喜钻进被窝,舒舒服服地躺好——虽然多了一个人,但并不觉得挤。老式的床有足够的面积,再说,这本来就是一张双人床。
  有一搭没一搭的陪蒋闻涛回忆了一下往事,双喜的眼皮儿渐渐就重起来了。
  他一向习惯早睡,加上为了迎接贵客上门,这几天也有帮着跑前跑后买东西做扫除。此刻睡意一来,便越发难以抗拒,他最后一个稍为清醒点的念头是:十五年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啊……
  街外边汽车飞驰而过。
  听着身边人那沉沉的呼吸,蒋闻涛小心地支起上身,借着对面的霓虹灯,视线凝伫在双喜脸上,眼神深沉而复杂。
  这个城市空气湿润,水土养人,即使是成年男性,肌肤纹路也显得细腻。
  他的下巴还是那么尖,但尖得并不过份,仍然保持着一个圆润的弧度,眼睛闭着,眼线就显得格外的长,而唇色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的淡,淡得让人想狠狠蹂躏一下,好给它增添一点血色。
  外企中一向习惯以英文名示人,要很熟的朋友才会问一下对方的中文名。
  他是在看到薇薇安的驾照时才知道她的中文名的。
  叶双庆,又是重庆人。记忆中仿佛有个少年曾经这样说过:“我跟我妹的生日都很好。我大年初一生的,所以叫双喜;她八月十五生的,就叫双庆。这两名字很喜庆吧?”
  双喜,双庆。
  当时他恍惚着想,难道这世界真的这么小吗?
  要不要过去呢,这是个问题。
  少年时朦朦胧胧有着好感的对象,那种不敢说出口自己也觉得是种禁忌的感情,在漫长的岁月中其实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人们喜欢回忆初恋,总觉得那是纯洁美好的。如果当时曾留下了遗憾,更希望在多年后能够把它补充填满,延续出一个圆满的结局。
  可是,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圆满啊。
  相见争如不见。
  与其一定要强求一个结局,那不如就让它保存在回忆里或许更好。因为记忆中的人永远是年轻的、单纯的、美丽的,不会有任何世俗事来污染他。
  ……但,虽然很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跟着来了这边。
  还是想见一下那个人,就当是以慰自己少年时期那一段难言的感情。
  如果他已经在这么多年的人世打滚中变得俗不可耐脑满肠肥满面油光一张口全是儿女老婆的话,那顶多,自己也不过是幻想破灭叹然一笑,暗骂一句‘他妈的’而已。
  越过双庆和叶妈妈拥抱的肩头,站在门外的他已经一眼看到了后面那个清瘦的年轻男人。
  根本没有费心去辨认就把他认出来了。因为这个人,好像根本就没有变啊……
  “这位同学,麻烦让让。”
  “哦!”
  被提醒了才发现自己还挡在门口,双喜连忙让开。让了之后才发现出声的人居然不是学校里的学生,而是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年轻士兵。
  随着他让出先前被他挡住的路,门外几个当兵的或抬或提的都拿着行李进来了。箱子、旅行包、网兜,大大小小好几件堆放在地上,加上屋里又多出几个人高马大的军人,原本看起来还算得空荡荡的寝室一下子就显得挤起来。
  有高跟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快速让门口这边移来,人未至,声先到:“王班长。楼下还有两件啊。车里还有一袋零食,记得也拎上来。”
  发话的是一个已不怎么年轻的女人。王班长点了一下头,做了个手势,带着几个当兵的又下去了。
  双喜站在旁边有点儿好奇地看着,这会儿多少也有些明白这些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的寝室里。他瞅了蒋闻涛一眼,心想这同学到底什么来路啊,居然使唤几个解放军给他提行李,自己却像个大爷似的抄着手站一旁,这派头也太大了。
  那女人看了看双喜,闲聊似的问他:“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叶双喜。阿姨。”
  那女人点点头,含笑看了窗边一副事不关己的高个儿少年一眼,说:“他是我儿子,叫蒋闻涛。以后你们就是一个寝室里的室友了啊,好好相处。”
  “喔……好啊……”双喜笑着,看了蒋闻涛一眼。后者呢,当然不客气地也打量着他。刚认识的少年人都有一点矜持,最后两人只互相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蒋闻涛的妈妈把整间寝室打量了一下。那年头,还不能指望学校寝室里配备什么电脑、浴室,讲求什么个性化、家庭式。就是四四方方一间房,里面四张上下床。当然,一张书桌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多是用来摆放牙膏牙刷杯子热水瓶之类的东西。
  寝室里只到了三个人,可挑选的空余床位还比较多。蒋闻涛妈妈问:“小涛,你睡哪张床?上铺还是下铺?”
  蒋闻涛瞄了一眼各个床铺的位置,问叶双喜说:“你睡的哪张?”
  “……这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自己,但双喜还是回答了。蒋闻涛便拿了主意:“那我睡这张。”选了与他相邻连着的下铺。
  难道蒋同学初见面时已经其心可诛了吗?哦,会这么想的人真是太~~不CJ了!
  他当然有私心,可是这私心其实非常简单。他就是感觉到双喜这个人比较爱干净,床单的颜色也非常素净,一般说来这样的人都不会把床铺搞得象猪窝。而他作为邻居,最起码可以免受臭袜子的荼毒。
  几个当兵的又上来了,提完行李就算完成了任务,蒋闻涛妈妈打发他们回去,一面帮着儿子把行李收进储物柜,一面又把床单被褥找出来帮他铺床。
  而叶双喜这会儿也没闲着。寝室里有新同学陆续搬了进来。
  有两个是从下面小县城考进来的,彼此间还不怎么熟,又是初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新同学显得有点拘谨。双喜就把态度放得大方些,招呼着。因为相对来说他对学校的情况较为熟悉,便一边热心地帮他们置放行李,一边指点家长学校附近日杂店的位置。其中有那么一位年纪较大不方便爬上上铺铺床的家长,他也懂事地代劳了,床单掸得一丝印子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在家里受过训练。
  于是那一天所有见过他的家长都对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午后,大人们把各自的小孩安置妥当,先后都回去了。蒋闻涛的妈妈却一直留到了下午,邀请全寝室的同学去外面吃饭。
  一群半大的孩子都显得有点儿不知所措,来自成年人的邀请对他们很多人来说都是生平头一次。拖拖拉拉地推辞了一会儿,最后却还是都去了。
  吃饭的地点并不远,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鱼庄。
  蒋闻涛的妈妈走在最前面。
  那天她穿一套深蓝色套装,手上拿一个黑色的皮质包包,耳垂上戴一副珍珠耳环,落了座,用一种客气却绝对不容置疑的语气点了菜,那架式,简直就象城堡里的女主人吩咐自家的仆人。
  当然,她对着儿子的同学们又是另外一种态度。给他们每人点了一瓶饮料,微笑着招呼着他们多吃点。
  吃到一半她就开始感叹了。
  “都是父母的宝,谁没有一点小脾气。以后住在一起,磕磕碰碰,难免有闹矛盾的时候。小涛性子有点急,万一得罪了你们,看阿姨面子上可都别往心里去啊。”
  几个孩子这点事还是懂的,纷纷说:“阿姨,不会的。”
  蒋闻涛妈妈含笑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叹气说:“他在家里啊,连手帕都没让他洗过。现在让他住读,也不知道行不行……”
  “怎么不行!”蒋闻涛有点不高兴了,抢白了一句。
  双喜怕蒋闻涛妈妈尴尬,连忙笑着说:“阿姨,没事儿。我们都是来锻炼的。”
  蒋妈妈笑了一下,说:“你还用锻炼?我看你比他能干多了,在家里没少做家事吧?”
  “嗯啊……”双喜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这一个下午,蒋妈妈把各个同学的家庭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对每位同学的性情,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所以她心头其实很清楚,到底谁才是值得托付的对象。
  她看中了叶双喜。
  这孩子能干,脾气好,心眼儿也实。身为长子,习惯了照顾弟妹,所以不会象别的孩子那样只想着自己。多笼络他一点,对儿子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弊。所以后面那些为人母担忧孩子的话,那都是看着双喜的眼睛说的。
  双喜呢,其实还真挺羡慕蒋闻涛的。他觉得这家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呵。当妈的这么为他着想,他还不领情,不时对母亲的话翻一个白眼。所以到了最后双喜就表态了,说阿姨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让他饿着冻着的。
  十几岁的少年人,虽然已经在向成年人的方向发展,但毕竟还是没有学会成年人的滑头。所以几个孩子对蒋妈妈许诺时都是真心实意的。可是,到底也还是没定性,开学没多久,大家就把那顿饭忘得差不多了,迅速的在班上找到了各自志同道合合得来的朋友,一下课,三三两两,嬉笑打闹,自成一个小团体。
  蒋闻涛周围永远不缺人。他的外在优势是有目共睹的,女生们固然芳心暗许,男生们也深受他吸引。而众多同学中,又以叶双喜与他走得最近。
  双喜从小就被灌输了一个观念:‘人无信不立,所以一定要为自己说出口的话负责’。再者,他是蒋闻涛的邻床,教室里又坐他旁边,于是很自然地,吃喝拉撒都会叫上蒋闻涛一起。
  蒋闻涛居然也一点儿没有觉得厌烦。
  他为什么要烦呢?双喜这个人,其实真的蛮好用的。到了快要吃饭时他就会悄悄地从课桌下拿出饭盒,就等第四节课下课铃声一响就好冲去食堂占位子。而自己,只要悠哉悠哉地过去吃就好了。
  而且双喜的确比他最初想象的要爱干净,什么时候该洗澡、什么时候该换床单,他都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反观他——
  其实也难怪,蒋闻涛什么出身,从小就是被保姆警卫护卫着长大的。长至如今,那真的是连酱油瓶倒了都不会伸手去扶一下的人。这样的人到学校来过集体生活,三个字形容:一团糟。
  他穿过的袜子总是会不翼而飞,然后在或长或短的一些时日后,干巴巴地出现在一些匪疑所思本不该由它出没的地方,譬如床底下、棉絮下、书桌底下的横架……于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穿着光鲜的蒋大帅哥得套着不同颜色的袜子去上课。
  后来他学乖了,每次都买同花色同款式,丢了一只还有源源不断的后续补上。
  当然,他自己也洗过一次衣服,在那盆衣服泡了一个星期之后。
  晾上架的时候看上去也很象那么一回事,干了才发觉,上面白白的一层,全是没透干净的肥皂水。
  最后的结果当然不用说:返工。
  洗衣池边双喜努力搓着,蒋闻涛靠在一旁跟他闲扯,扯着扯着那些衣服就全洗完了,洗完了双喜才想起来:“哎?我不是给你做示范的吗?”
  蒋闻涛瞄了瞄那盆湿衣服,挺无耻地说:“洗得比我干净多了。叶双喜,以后我的衣服你承包吧,我给你钱。”
  “……”
  当然不可能要钱。那年头校园还是一个比较纯净的地方,谈钱?多庸俗啊!
  不过最后蒋闻涛的衣服由双喜承包却是真的。
  他一直想教会他怎么把衣服洗干净,蒋闻涛每次也肯跟着他一起来。不过,来了就只负责站一旁陪他聊天,手是绝对不会帮的。最后双喜也拿他没辄了,气馁地想算了算了,反正力气使了力气在。也懒得和他多计较。
  这种种种种看在其他同学眼里,大家都玩笑似地说哎呀,双喜简直是蒋闻涛的小奴才啊。有那么一两个刻薄的,甚至连双喜的名字都拿来取笑了:“这名字不就是跟个丫环小厮差不多的么……天生的奴才命啊,啊哈哈……”
  换了个环境本来就不容易睡得很熟,因此尽管双喜已经尽量放轻了手脚,但他掀被起床的动静却还是让蒋闻涛警醒过来。
  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太阳还没出来。拿起手表又看了看时间。
  双喜已经穿戴整齐,正往脚上穿袜子,仿佛是要出门。蒋闻涛有点迷惑,问:“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啊?”双喜回头看他,有点歉意地说:“还是把你弄醒了啊?我要去上班了,你再睡会儿吧。”
  “上班?”蒋闻涛原本有点迷糊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五一长假呀。今天才二号!”
  “呵呵。”双喜笑,“给私人老板打工不讲那些的。昨天已经放过一天了。”
  “那有没有加班费?”
  “嗯……可能,有吧……”嘴上虽然说有,但其实希望真的不大,毕竟五一不象春节,而他们老板又是出了名的小气,口头禅就是‘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还没有?你不做自然多的是人做!’
  唉,谁让现在下岗职工多,人力资源过剩呢。
  蒋闻涛一听他那种自己也没什么把握的语气,就知道加班费什么的都是妄想。“靠,什么老板!吸血呀。”
  双喜忍不住嗤一声笑了,说:“你不也是给外国资本家打工吗。”怎么还一副对剥削义愤填膺的样子。
  蒋闻涛哼一声:“那不同好不好?”至少人家那加班费给得不含糊啊。
  双喜看了下手机,忙道:“不跟你说了。这几天让双庆带你四处玩去。我是只有晚上才有空了。”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门口弯腰穿鞋。
  这一去,果然是到灯都亮了才回来。
  蒋闻涛他们都已经吃过晚饭,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他回来,叶妈妈去给他热饭,双喜洗完手出来刚好可以吃。
  蒋闻涛这会儿也不看新闻了,跟着坐到餐桌前,微微皱眉打量他。
  上了一天班,双喜脸上有不甚明显的疲色,脸色也透出一种不怎么健康的青白,一看就知道是长期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刚才蒋闻涛有提议说‘等双喜一起吃饭’,但叶妈妈他们都叫他别等,说离他下班还有一阵子呢,路上又要耽搁一点时间。当时蒋闻涛在心头迅速计算了一下双喜每天的工作小时,立刻不为人察知地皱了一下眉。后来吃饭时话题就一直围绕在双喜的这份工作上,说到这个,叶爸叶妈也不是没有牢骚,都说现在的私人老板过份得很,完全视劳动法为无物。蒋闻涛很有技巧地套问着他想要知道的答案,把双喜的工作长度、强度、薪水收入、有无假期都弄清楚了,这才知道刚见面寒喧问起对方现在在哪儿高就时叶双喜那句‘我呀?我在印务公司’里面包含了多少水分!
  “我看你这份工作没什么搞头。”
  蒋闻涛一条胳膊横在桌上,单刀直入:“什么破印务公司,就一印刷厂吧?薪水这么少,又没有假期,榨取工人剩余价值也不带这样儿的。”
  “……”双喜顿了顿,为那句‘就一印刷厂’感觉到一点尴尬。
  印务公司的名头当然要好听一些,此刻被蒋闻涛揭穿,他为自己初见时那种因为虚荣心而将之美化的说辞深觉羞愧。
  掩饰地埋着脸刨饭,他动作有点慢,耳根子因为发热而泛出一层微微的红。蒋闻涛因为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他,所以把他这些微妙的神情变化都一一收到眼里了。
  于是他眼神便渐渐显出一点奇异,不动声色地垂眸调整了一下,再抬眼时蒋闻涛已经改换一种非常诚恳,态恳里却隐藏着一种诱哄的语气问:“双喜,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换一个工作?”
  双喜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了,抬头看了他一眼。
  “想当然想过啊……”
  干得憋闷时也不是没有愤懑地在心头咆哮:“老子不干了!”可是这种咆哮,也只有在心头发泄一下罢了。
  不干这个干什么呢?现在就业形势这么严峻,再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私人老板不是想把职员榨取到最后一分一毫?下一个老板未必比这一个老板更好。
  “你有没有想过去外地?沿海大城市,就业机会怎么也要比内地多。”
  “前几年这么想过的。后来……”
  那是厂子刚倒闭的时候,给他们发了遣散费,大家自谋生路。当时他也想要去广东那边看看,结果也不知道那一年走的什么霉运,刚决定要走,叶爸就因为一截肠子坏死住了院,开刀割肠,于是就此耽搁了下来。
  后来他想了一下,双庆已经说过她就算毕了业也打算在大城市里安身立命,那么兄妹二人,总得有一个留在父母身边吧,不然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那怎么办呢?说起来双庆虽然是个女孩,但却比他还象一只鹰,一头扎进广袤天地,展翅高飞。而他……大概真是生错了性别,他其实没什么大志,并不怎么渴望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只要有一份安稳稍微舒适点的工作就可以了。
  在重庆这边留了几年,就业形势越来越不乐观,这份工作越来越象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有时候他会觉得非常的疲倦,所以他会定期去买福彩,也不多,每次一注,就盼着哪天中了奖——也不期望五百万,能有个十几二十万就可以大松一口气了。
  “那你现在还想不想过去?要是想,我可以帮你。”
  这话一说出来,岂止双喜讶异,连厨房里的叶妈妈也意外地惊了一下。几步赶了出来:“闻涛,你说真的吗?”
  蒋闻涛点点头。“真的。我在那边也算有点人脉,要介绍个工作不难。”
  叶妈妈吸了口气,心里迅速地打起了小算盘。
  外面的工资比起内地来当然要高一些,但开销相对来说也会增加,房租、伙食、水电气日常开销……会不会最后也剩不了什么钱呢。
  叶妈妈试探地问:“那边房租挺贵吧?”双庆住的是酒店员工宿舍,那又不同。
  蒋闻涛笑了笑,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了两下。
  “双喜要是过去,吃住都可以在我那儿。”他笑着看看双喜,“我不收你房租和伙食,你闲了帮我收拾一下屋子就好。”
  有这么好的事!叶妈妈眼睛一下就亮起来。
  双喜知道母亲动心了,说实话,这么优渥的条件,还是由蒋闻涛主动提出来,会动心也是必然的。
  可是,真的行吗?
  迟疑了片刻,他有点难堪地开口:“闻涛,你要知道,我不象你有那么高的文凭和好的资历……”
  蒋闻涛笑了。
  “是。文凭是敲门砖,不过有的老板更看重的是个人能力。”当然,还有背景。他蒋闻涛要介绍一个人进去,不给他面子的人恐怕不多。
  双喜也笑了,却带一点苦笑。他想个人能力,他有什么个人能力啊?他会的东西虽多,却一点儿也不实用,根本就不可能用来讨生活。
  叶妈妈有点沉不住气了,催促说:“双喜,你考虑一下啊。闻涛这么有诚意。”
  “好……我想想……”
  当天晚上这个消息就被叶妈妈传递给了叶家父女。
  叶妈妈感慨:“哎呀,闻涛真是我们家的贵人。现在就看双喜自己的意思了。他要是出去,双庆在外面我也放心一点,多少有个照应嘛。”
  双庆噗哧一声就乐了。
  “妈,你觉得我哥那种白面书生能保护我吗?”搞不好挽着袖子冲上去的人是她吧?
  “我是说生活上。再说,”压低声音,“他住在闻涛那儿,也可以帮你看着他。”
  双庆咂了一下嘴,一副‘我无语了’的表情。
  “妈,我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和king没定。大家都还是自由身,他也一直没说要追我呀。”
  “他没那个意思怎么会长假跟着你过来玩?”
  双庆剔了剔指甲,脸孔微微有点红了。
  “反正,他不主动开口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去倒追他的……”
  那天晚上,当楼下那对母女亲亲密密就感情和婚姻问题一抒己见的时候,天台上的蒋闻涛也趁热打铁对双喜进行了洗脑。
  两人在花园里抽烟聊天,蒋闻涛一副与老同学促膝畅谈人生的推心置腹状。他的声音本就带一点磁性,此刻严肃地说出来,每句话都中肯有力,充满强大的说服力。
  “……你在这边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树挪死,人挪活’,我不敢说你过去之后一定能混出个名堂,但怎么也比你留在这儿强。至少那边机会多啊。”
  “别人出去打工,还是举目无亲,一个人到陌生地方孤身去闯。你还有双庆和我呢,都不是外人,怎么也会照应着你的……”
  “至于伯父伯母,我看他两位的身体也没有差到要你担心的地步。说实话,你现在这个样子,不但照顾不了他们,反倒让他们看着你更着急。尽孝嘛,不见得一定要承欢膝下,让父母别为自己的未来操心,也是做儿女的责任……”
  双喜微垂着头默默不语,但脑子里的思想活动却是一刻也没有停止。
  他当然知道蒋闻涛说得很有道理。古话说三十而立,他都已经三十二了,却还是没有成家立业。那份工作,也只能用来勉强糊口,养妻活儿根本谈不上。父母看在眼里,怎么会不着急。
  虽然一直以来他们也没当着他的面说过‘你看看双庆……’之类让人伤心的话,但双喜很清楚地知道,在他们、乃至所有亲友的心里,双庆比他这个哥哥要有出息多了。身为长子,本该是其他弟妹的表率,可是现在的自己,也只能做个反面教材吧。
  有时候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这三十几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怎么就混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么的窝囊呢?
  也不是不痛苦,不是不想改变,可就是不知道第一步要怎么踏出去。
  人生路对他而言是迷茫的,他其实很需要一个指南针,指示他正确前进的方向,蒋闻涛……好像就正充当着这样的角色。
  自己现在这种尴尬的处境、可忧的未来,都被他一一看在了眼里,是出于老同学的关心吧,所以才会拉他一把。他对他,不是没有感激的。
  记忆中那个还需要自己去帮忙打饭洗衣生活自理能力为零的大少爷,经过这十几年的磨砺,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成熟自信拥有自己事业的成年男人。这个男人现在坐在他面前对他讲话,思路清晰、深思熟虑,偶尔会打一两个手势以加强语气。那种‘我的人生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自信,着实让双喜有点自惭形秽。反观自己,虽然也是个男人,可这么多年都活得象是在一团雾里……
  下定了决心,双喜抬了头,真心真意地说:“谢谢你啊闻涛,你放心,我会尽量不给你添麻烦的……”
  蒋闻涛为这话中隐含的信息呼吸屏了那么两秒钟,然后吐了口气,脸上生出笑容。
  成了。
  他笑着拍了拍双喜的肩,“说什么麻烦……我可不是外人啊……”
  是啊,说不定会变成妹夫的……双喜也笑起来了,那笑意漾在眼睛里,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镜片也让蒋闻涛心尖尖仿佛被电击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来了,念书的时候就有人说过双喜的眼睛生得很好看——
  午休时间,男生们反锁了寝室门窝在床上吞云吐雾。话题天南地北,从今天食堂里的菜扯到下个月拿了生活费去哪里撮一顿,最后不可避免地扯到女生,在评点了一番本班女生的优劣之后,有人嘿了一声:
  “昨天女生也评了个我们班上的七大美男,想不想知道是哪几个?”
  说话的人叫樊勇,外号二百八。
  “我超生的,罚款罚了二百八。”
  这么介绍的时候在场的男生都喷笑:“他妈的,怎么不罚你二百五呢!”
  这家伙是班上迅速找到女朋友的男生之一,和女生关系挺好,所以常常会打听到一些女生那边的内幕消息,算是班里消息灵通的权威人士。
  “头一名肯定是蒋闻涛啦,一点儿悬念都没有。”
  “那还有六个嘛。”
  “说说说。”
  于是二百八便一个一个报出名字。据说女评委们选美那是很负责的,并不是泛泛其谈,而是具体点出了每一个中选者的优势所在。寝室里被点到名的男生都有那么一点沾沾自喜:“啊,还有我啊?”心中暗爽。而那些没被点名的则大肆嘲笑,嫉妒,绝对是嫉妒。
  “……叶双喜。”
  这个名字一报出来,何止趴在床上翻书的双喜诧异地抬了头,连靠在床上懒洋洋听歌的蒋闻涛也顿时为之侧目。
  “双喜?”意外的不独他两个,男生们都有点不信。“怎么选中的?”
  提名双喜的是坐在他前排的何伶燕。据说事情是这样的:
  何姑娘回头问双喜借圆规。双喜呢,刚好取了眼镜,听到声音一抬眼——注意,不是抬头,是抬眼!
  那眼皮儿一撩,何姑娘的心顿时为之一颤。哟!敢情本班还隐藏着这一个被埋没的清秀美少年……
  “有吗?看看看看!”男生们来劲儿了,纷纷下床趿鞋冲到双喜床上,那如狼似虎的样子把双喜吓了一跳,本能地就把头埋起来不让他们得逞。
  没下手的男生也乐了,一边大笑一边拍着手吹口哨。更有人尖叫着配音:“救命啊!强,奸了!”这种配音让那几个人更疯,按着双喜差点把床都要弄垮了。
  “我来!”蒋闻涛一蹿下地,轻轻松松就把那几个人推到了一边,一百二十几斤的体重一下子砸到双喜身上,差点把双喜砸成了一张人皮面饼。
  扳过他的头,一把掀了他的眼镜,蒋闻涛有点粗鲁地固定住他的脸,两个人便近距离地相望了。
  双喜与眼镜的感情是深厚的。深厚到脸上如果不架上这个架子,总感觉少了一点什么。此刻被蒋闻涛这么一弄,顿时露出点无措的表情来。
  刚才被那几个男生闹出了汗,他脸孔红红地。蒋闻涛盯了他一会儿,旁边的人说:“蒋闻涛你别自己看呀,揪出来示众!”
  蒋闻涛默了一下,一把把他的眼镜扯下来给他戴上,从他身上爬起来,嘴里嘀咕了一句:
  “哪里好看,这些女生真他妈没眼光。”
  双喜远行的事很快就确定了下来。
  本来他还想把这个月做完,好拿全工资。但被蒋闻涛啼笑皆非地一问:“一天三十块?”顿时也有点讪讪地起来。
  “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夜长梦多。
  但蒋闻涛当然不可能真的这么说,只用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早点去那边新开始,不是更好吗。”
  这句话得到了叶爸叶妈和双庆的一致赞同,趁假期没过,人家还有时间作出安置,要采买什么东西也有时间。要是等到上了班,自己的事都还忙不过来,哪还有空来接待你。
  因为这种顾虑确实在理,所以最后双喜也没有坚持,很快就去辞了职。
  大概是因为这个儿子即将出远门的缘故,平时对他有些不满意的地方,此刻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其实自己孩子的个性,当父母的人怎么会不清楚。双喜除了不会赚钱这一点之外,其他地方那真的是没话说。
  那年叶爸出院之后他就开始献血。回来一说,叶妈就责备他说:“你献血干什么,本身身体又不算好!”
  这确实是实话。
  双喜从小到大,就和那种血气充足‘脸颊红红,好像苹果似的’的句子无缘,自己都还有点贫血呢。
  听他解释了几句叶妈才知道,原来他去献血并不是出于什么‘献血光荣’之类的想法。他的考虑是非常现实的——当时采血站有个规定,无偿献血献满五年的话,以后本人和直系亲属需要输血时有优惠。
  他是觉得父母的年纪越来越大,以后入院修理的的机会只怕不会少。现在作个准备,救人救己,也是一件好事啊。
  这样的双喜……要说夫妻俩心里没有感动一把继而生出些许内疚,那无疑是抹黑他们了。
  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好处:论起孝心,双喜远在双庆之上。可是,尽管如此,把两个孩子往天平上一搁,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双庆的份量更重一些。
  此刻双喜远行在即,他那些好处,当父母的人都一点一点地回忆起来,待他的态度也就显得格外和蔼慈祥。
  临行前叶爸叶妈作东请蒋闻涛吃饭。
  现在不但是女儿要托付给他,连儿子也要托他帮忙照应了。好在蒋闻涛这个人非常豪爽,也很会做人。两位长辈有些相求的话还没出口,他就已经先替他们说出来,允诺说伯父伯母放心,我和双喜关系不同,绝对不会让他吃亏的。
  说着说着就不可避免地说到了房租和日常开支这一块。
  叶爸是男人,哪怕是为了充面子,也不能向叶妈那样计较金钱得失。所以他发话了,说房租一定要收,朋友归朋友,经济上要分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样朋友才做得长。
  蒋闻涛摇着手笑。
  双庆也抿嘴笑了一下,说爸,你知道king那套房子要是租出来是什么价?我哥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交的。
  穷人的面子需要有有力的经济来作后盾,所以叶爸叶妈都啊了一声,知道把话说得过头了。
  要是真把整月的工资都拿来交房租,那还赚个屁钱啊。
  蒋闻涛善体人意,连忙笑着解围说伯父,房租的问题不存在。朋友间帮忙应该的。又长吁短叹了一通,说自己忙啊,忙完了回去家里冷清清的,现在双喜住进去了,以后下班回了家也能有人陪着说说话,求之不得呢。
  于是叶爸叶妈就不坚持了,立刻顺风转舵,说那以后有什么事就叫双喜做,他做别的可能不行,家务活倒是一把好手。
  菜也做得还可以。叶妈插了句嘴,有点夸耀地说。
  “我们家每年团年请客都是他做饭。”
  没去正式学过,在外面吃了什么好吃的菜,边吃就边琢磨着放了些什么调料,回来尝试着做,做出来的味道和馆子里差不了多少。
  “水管电线出了问题可以叫他,他会修。”
  “要搬什么的话也叫他,那边没棒棒吧?反正男人力气使了力气在。”
  “对,闻涛你别觉得不好意思。你工作忙,家里有些事顾不上,叫他帮着也没什么。”
  双喜尴尬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原来父母也知道他的长处。可是,这个样子,怎么就给他一种象要把他卖给蒋闻涛当贴身小厮的感觉呢。
  悄悄瞄了蒋闻涛一眼,却和那人含笑的目光撞个正着。蒋闻涛握了个拳头挡在嘴巴前笑,悄悄对他做个口形:“双喜小媳妇~~”
  当天晚上双喜做了个荒谬的梦。
  在梦里他变成了女人,穿着民国的服装,留寿桃型刘海,一脸受气相的跪在蒋闻涛脚边。蒋某人俨然旧时大家长大老爷派头,长袍马褂道貌岸然地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训示:“……既然进了我蒋家的门,以后就要严守妇道,谨遵家规。做牛做马,不得心生怨恨”
  挣扎着从梦里醒过来,双喜回忆梦境,郁闷了半天。讲给蒋闻涛听,蒋闻涛笑得喘不过气,把头无力地抵在他肩上。
  “还笑!都是你那句‘小媳妇’害的!”双喜恼羞成怒,肩头一动,把他的头甩开。
  “那以后不叫你媳妇,叫你老婆?”蒋闻涛笑着,不怕死地撩他。“反正在学校的时候,你就是我老婆嘛。”
  他这么一说,双喜也想起了当年的那些糗事,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时候男生们——也不独是男生,女生也这样,老公老婆地互相乱叫。他和蒋闻涛走得近,又常帮他洗衣服,于是大家就纷纷地说‘好贤惠啊’,用‘蒋闻涛的老婆’来称呼他了。
  说起来他们之间还有个干儿子,就是那个二百八啊。也不记得当时是和他打什么赌,说‘输了你给我当干儿子’,寝室里的人都作了证的,结果当然不用说。
  那二百八也算讲信用,脖子一梗:“干儿子就干儿子!”说完,一张嘴,干脆利落地来了一句:“干妈~~”那腔调,绕了十七八道弯。
  寝室里的人哄堂大笑,叶双喜扑上去就是一顿毛捶。二百八嘴贱得很,边挨揍还边叫唤:“哎哟,干妈发飙了,快叫我干爹来救我!!”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无忧无虑,真是疯得可以啊。
  “不知道现在咱们干儿子混得怎么样了。”蒋闻涛幽默地说。
  他记得有一次出去玩,二百八拖着他的女朋友,他们四个人照了一张相,站在公园的棕榈树下。那张照片后来被大家称之为全家福……
  双喜作安慰状地告诉他:“我们已经升级当干爷爷干奶奶了。”二百八现在在开出租车,嘴巴越发地油滑。可惜这次长假他带着老婆儿子回了老家,不然他们一家人隔了十几年再碰个头,多有意思。
  不过,现在再让二百八叫干爹干妈,他泰半是不肯的了。想到这个,双喜不禁微微失笑。
  蒋闻涛偏了头,不动声色地细细欣赏双喜唇边那抹淡淡笑意。
  都说男儿嘴大吃四方,那么双喜显然是吃不了四方的。他的唇形带一点菱形,是那种很适合接吻的嘴唇……他曾经尝过一次,味道很好……
  “干什么?”双喜狐疑地看他。
  蒋闻涛笑眯眯摸摸嘴唇:“在想你的初吻。”
  双喜一怔,脱口而出:“日!”
  蒋闻涛哈哈大笑。
  那是高二上学期的事了。好像刚开始的时候大家是在吹嘘各自的恋爱史。男生嘛,这种时候怎么可能示弱,即使没有,编也要编一个出来以示自己很行,双喜就即兴发挥了一个。
  初二,同班女同学,大眼睛、长头发,晚自习后送她回家时在大树的阴影下打了个嘣儿——
  “噢噢,”男生们起哄,“蒋闻涛,你老婆已经失贞了,快点教训他!”
  蒋闻涛当时窝在双喜床上,正似笑非笑地听他吹嘘自己的吻技,闻言一把把他扯下来:“有什么问题!”说着,压上去就作势要亲。
  双喜本能地把头扭了两下,避开。
  “吻技了得?嗯?”蒋闻涛戏谑地看他,“就这反应?”男生们大笑。
  “……”双喜涨红脸,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蒋闻涛压着他跟座山似的重,他大力推了两把没推开,索性豁出去了。大声道:“亲就亲!还不是两片肉啊!”说完,眼睛一闭,作大义凛然状。
  他赌蒋闻涛不敢亲下来。
  毕竟大家都是男生,虽然平时疯个没够,但男生亲男生,还是当着大家的面,蒋闻涛才不会——
  唇上骤然一紧,有什么东西用力压下来了。
  双喜惊得唰一下睁开了眼,立刻看到蒋闻涛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眼睛。
  寝室里骤然安静了一下,接着便爆发出几乎爆棚的尖叫声。
  “勇者!”
  “强人!”
  尖利的口哨此起彼伏,男生们兴奋得神经都要烧起来了。
  蒋闻涛果断地分开了两人的嘴唇。那轻微的象是留恋的啾的一声,在一片尖叫声中除了两个当事人,几乎没有人听到。
  他笑着坐起来,看惊愕到石化的双喜,表情有点得意、有点挑衅、还有点说不出的什么别的情绪。双喜摸摸嘴唇,象是不置信似的,半晌才嚎叫了一声,扑到蒋闻涛身上。“王八蛋!老子的初吻啊!!”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了。而蒋闻涛,尤其笑得象只偷腥成功的狐狸。
  虽然被按着身上着实挨了几下,但有什么关系呢,偷香总是要出代价的嘛。
  长假的最后一天,双喜他们登上了飞上海的飞机。
  交通发达带来的便利让他们在三个小时后就出现在浦东机场。
  今天是客运高峰期。因为出行的人都回来了,再加上浦东本就是国际机场,每天来来去去的国际航班也多。来来往往各种肤色的人种,操各种腔调的各种语言,双喜甚至看到有穿着白袍的阿拉伯人……没有比机场这一幕更让他体会到‘这儿果然是国际大都会’的事情了。
  蒋闻涛和双庆推着行李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神情都非常自若。尤其双庆,她提一个小坤包,凉鞋的鞋跟敲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清脆敲击声。
  见过世面的人果然要不同一些。
  象他,人这么多,其实很担心和蒋闻涛他们走散了。想到之后一系列麻烦的后果……所以亦步亦趋。
  双庆回头看了他一眼,速度稍慢了下来。
  嫣然一笑说:“哥,我挽着你。”大大方方把手伸进他臂弯。
  “……”双喜觉得自己这个妹妹真是善解人意。他可没注意到是蒋闻涛侧脸看了他一眼,回头提醒的双庆。
  机场外有车接。本来以为会是蒋闻涛和双庆的同事,结果待遇还要高一层,接他们的居然是穿着制服的司机。
  “king有专车。”双庆还是习惯叫蒋闻涛的英文名。
  虽然还是假期,但已经在做上班的准备了。一路上蒋闻涛交待的都是明天的工作安排。双喜插不进去话,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先送双庆回了宿舍,然后车子才转了个头,不疾不徐地往蒋闻涛家里驶去。
  蒋闻涛的家在市中心一幢大厦的顶楼,一开门,就能看见宽敞的客厅和超大阳台。
  蒋闻涛微笑着作一个请进的手势。
  如果说男人的价值,就体现在房子车子和女人身上,那蒋闻涛的人生价值无疑体现得淋漓尽致。
  双喜换了鞋,进去默默打量了一番,心情有点复杂。“你现在混得这么好啊。”
  蒋闻涛笑着摇头。“也不过是高级打工。”
  “这房子是按揭买的吗?每个月要供多少钱?”
  “一次付清的。”
  “哦……”
  作为同学看到旧时老友如此成功,肯定会有一点微妙的心理活动。但站在哥哥的角度,想到双庆能钓到如此金龟婿,又觉得有些安慰。
  蒋闻涛脱了外套丢到沙发上,解开袖扣,将衣袖挽高。
  “要不要参观一下其他房间?”
  “好。”
  这房子的面积比想象中还要大,仅是客卧就有三个。双喜一边参观一边点头,嘴上又说:“就是一个人住未免大得太过了。”
  蒋闻涛闻言一笑。
  “怎么会一个人住呢。总会有人搬进来的。”
  双喜怔了一下。
  当然,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就是房客。但蒋闻涛指的不是他吧?他是在暗示日后会成家立业?立刻条件反射地想到了双庆。
  想象着在不久的将来双庆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屋子里会渐渐出现一些属于她的小东西,耳环、丝袜、幽幽的香水……再过几年,几个小孩在客厅里尖叫着跑来跑去……
  双喜低头一笑。
  “以后我买房子就不要买这么大。”摸着墙纸感慨。
  买不买得起是一回事,但想法却确是这样想的:“又不是博物馆,要那么大干什么。小一点更象一个家,收拾起来比较容易,也要有安全感一点。”
  蒋闻涛哦了一声。“小房子比较好吗?”脸上露出在考虑的表情。
  双喜连忙申明:“哎,我只是说说而已。”万一蒋闻涛真换套小房子怎么办,要是害双庆住不成豪宅,她会跟他没完的。
  蒋闻涛笑了一声,“来,参观我的卧室。”打开旁边的门。
  双喜站在门口伸头看了几眼,点头:“比想象中整洁啊。”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蒋闻涛大笑。
  “小子,我是在国外留过学的人,你还当我高中时那么四体不勤呢?”
  “你也知道你那时四体不勤?”斜眼看他。
  蒋闻涛又笑。揽着他的肩转回去:“来,选间房。”
  “随便吧。”双喜对住要求不是太高,再说,有句话不是叫客随主便么,能借住在这里已经算不错了,哪里还好意思挑挑拣拣。
  “那就这间。”蒋闻涛积极地替他拿了主意,选了主卧对面的房间。“三个客卧里这间朝向最好。”而且离他的房间最近。
  双喜没意见,提了行李进去。
  这卧室比他家的客厅还稍微大一点,米白色家具,湖蓝色的床罩,恰恰是他最喜欢的清爽系。
  “怎么样?”
  “很好。”双喜由衷地说:“真的很好。”
  蒋闻涛微笑。
  他很想说我那间主卧更好。可是,实在是太清楚还不到时机,只得先笑一笑。“你先收拾,我去给你找被子。”
  “嗯。”
  有条不紊地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衣物收进了衣柜,双喜揭开床罩。弯着腰掸床单。蒋闻涛回来看到这一幕,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双喜一回头,看到他站在门口,仿佛有点微微出神的样子,不由得诧异地问:“你做什么?”
  蒋闻涛笑着看了看他,有感而发地说:“有点儿感慨……人生际遇,真的很奇妙啊……”他想起十五年前报到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站在后头看他热心地帮后来的同学铺床……那时他对他还不存在什么喜欢的心情,纯粹属于正常的打量,想着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热心啊,学雷锋呢?傻!
  怎么想得到,过了十五年,同样的情形会再度发生,他们又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那时他的力量着实有限,即使喜欢,也不敢、不能去做些什么。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他,拥有着坚定的心智和深沉的心机,叶双喜,你既然来了,就不要想跑……
  八号是星期一,长假结束,开始上班了。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其实一周的开始应该是从星期二算起的。
  因为经过一个周末的寻欢作乐,职员们的心思明显没有收回来,人也显得疲累,即使聊天,多数聊的也是这两天玩乐的内容,以这样的状态,实在难以指望去完成什么正事。
  ——周末尚且如此,何况这次放的还是长假呢。
  蒋闻涛也明显不在状态。
  整个上午他工作效率为零,把大班椅转了一圈就开始对着外滩景色出神。他时而微笑,时而哼曲,时而轻轻在扶手上敲动手指……最可怕的是他摩梭着下巴眯着眼睛的时候,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若让深知他的人看了,实在有点胆颤心惊,不知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快要吃午饭的时候蒋某人终于按捺不住,以外出洽公为名堂而皇之地早退了。
  “双喜,在干什么呢?”阳光下他愉快地打电话,“在吃饭?……哦,那我回来接你。下午我有空,我们买东西去。”
  洗漱用具,昨晚在附近超市已经买好了。对双喜来说,出门在外,买了这些日用品就已经很足够。但蒋闻涛检查了一下他的衣橱,摇头:“太少了,得置办几件。男人的行头比女人的还重要……明天买去。”
  他的语气实在不容辩驳,双喜犹豫了一下,只得乖乖听命。
  其实已经有‘今天要大出血’的觉悟了,但被蒋闻涛带到美发沙龙时双喜还是吓了一跳。到这种地方来剪头发是什么价钱!看看那装潢、规格,只怕他兜里那十几张老人头马上就会损失一小半吧!
  “其实我上个月才剪——”
  “那就修一下。”蒋闻涛的语气貌似温和,其实骨子里透着强硬。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怕引起双喜反感,连忙又微笑一下,作出修正:“来呀,都已经约好时间了。”改用诱哄。
  双喜还在犹豫,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被拉了进去。被取下眼镜按坐在镜前由发型师端着脸端详脸型的时候,他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既然已经进来了,就千万别露出那种小家子气,打肿脸充胖子吧。
  为他剪发的发型师尤如绝世高手。胸中有丘壑,下笔如有神。围着他的头踱步,沉思半晌,拎起剪刀。
  “好了。”
  “……”
  双喜快速心算了一下,此高手每一剪价值一百二十元,而且手法绝对如轻风过,堪称无形无迹——他戴上眼镜自视了半天,楞没看出到底是哪里被剪过!
  但蒋闻涛和高手显然不这么想。一个满意地点头说‘嗯,果然精神多了’,一个面露得色,大有傲人之态。
  付钱时双喜心痛死了,心都在流血呵,偏偏脸上还不能露出在意的表情。蒋闻涛好笑地欣赏了一会儿他那不甘心的眼神,终于按住他摸钱的手。
  “其实我有积分……不用给钱的。”
  双喜一怔,立刻人穷志短地大喜:“你不早说!”高高兴兴地又把钱包塞了回去。
  蒋闻涛撸了撸鼻子,低头闷笑。
  他很高兴双喜这些年还没被不如意的生活折磨成一个小老头,还保持着一份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能给他一个良好的环境,把他密密地护起来……
  下一个目的地是高级男装店。
  招牌上一大串弯弯曲曲的英文字母,看得双喜冷汗都下来了。
  “蒋闻涛,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那些售货员穿的制服都比他的值钱,真的要去光顾吗?会露怯的啊。
  “先看了这家再说。”蒋闻涛不容他逃跑,捉住他的手就往里走。
  “蒋先生。”经理满面春风地迎上来,“好久不见,带朋友来光顾吗?”
  蒋闻涛风度翩翩地微一点头。
  “想置一套好一点的西装,你看看有什么适合他的。”
  “哦……”美女含蓄地将双喜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这位先生身形偏瘦,我看不如试试今年#&#65509;%—*”一串叽哩咕噜的英文。“的新款,设计师是#&#65509;%—*”又一串叽哩咕噜的英文。
  双喜苦恼地想,泱泱大国,难道就找不到一个本国的设计师吗?!
  “你去试试这套。”
  蒋闻涛似乎也很满意,又取了一件衬衣给他,“换了出来让我看看。”
  双喜只好接受安排。
  关了更衣室的门,第一件事是先看衣服上的标价牌。
  眼睛一下子就瞪大。“这么贵!抢钱啊!”双喜有抱着衣服还给她的冲动。
  可是,他是蒋闻涛带来的。即使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也得顾及蒋闻涛的面子。挣扎了半天,终于一咬牙。
  试就试吧。反正鸡蛋里也可以挑骨头,到时候装出一副挑剔样就对了。
  事实证明,双喜打错了算盘。
  因为头一次穿上这么昂贵的名牌,出去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自信,不甚自在地扯扯下摆。蒋闻涛正在挑选领带,闻声回头,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眼里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就慢慢地烧起来了。
  双喜见他久不说话,有点不安。
  “是不是……穿起龙袍,也不象太子……”
  美女经理抿嘴一笑。“怎么会呢。很适合啊。蒋先生你感觉呢?”
  蒋闻涛只感觉喉咙有点干。
  他咳了一声,先端详了一下整体效果,然后尽量自若地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领带放在他胸前比了比。
  “系上看看。”
  双喜这一生,打领带的机会并不多,其手法就好比少先队员系红领巾。所以他买的那些领带,都是请售货员打好了,用时往脖子上一套一拉就大功告成的那一种。蒋闻涛一看他有点笨拙的手法,立刻明了,赶在经理前头说:“我来帮你吧。”手指熟练地动作起来。
  双喜冲经理笑了笑,一侧脸,用他和蒋闻涛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小声说:“我全副身家只够买这套西装。”
  蒋闻涛打领带的手停了停。
  双喜自然不知道,他这么附在他耳边说话,那一点点的热气,实在很撩拨蒋某人那根骚动的神经。男人是很容易冲动的生物啊。
  定了定神稳住了,先对着那美女经理微笑了一下,说:“刚才我在那边看了条蓝色领带,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好吗?”
  把人支开了这才向双喜灌输必要的观念。
  “西装可以只置一套,但衬衣和领带一定不能少。”蒋闻涛循循善诱。“想想看,名牌西装里套一件衣领泛了黄的白衬衣,败笔啊。”
  双喜闷哼一声。
  他也知道是败笔。品味,他不是没有。可是品味是要有万恶的金钱来支持的啊。
  蒋闻涛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
  “钱你不用担心。西装你自己买吧,衬衣和领带,当我送你的上班礼物。”说到这里,蒋闻涛脑子里冒出个不怀好意的念头。
  男人送女人衣服是为了脱掉它,那么男人送男人衣服呢?
  于他而言,当然仍然是那三个字:脱掉它!
  等时机到了,他就要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双喜犹豫了一下,说:“算了,我找双庆借点钱——”
  “她哪来的钱。”蒋闻涛立刻说:“她每个月置装费也挺高,你以为她那些衣服包包便宜啊。”
  “可是——”
  “你这是给我争面子呢。你现在的工作性质和以前不一样,这里又是个以貌取人的势利地方。穿得太差,让我这个介绍人也丢脸。”
  这话说得这么有力,双喜闷了一会儿,终于说:“那等我发薪水了还你。”
  蒋闻涛笑看他一眼,“还是请我吃饭吧。”若无其事地说:“到时候……也可以叫上双庆。”
  双喜一怔,拉长音调:“哦——明白。”蒋闻涛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心中冷哼:叶双喜,你明白个P!
  早上八点,正是上班族忙着出门的时间。
  蒋闻涛整装完毕,神采奕奕地从自己房间里出来。
  “双喜,好了没?”边问边已走到他门口。
  “噢,好了好了。”双喜在浴室里提高声音应了一声。
  他很快就出来了,因为今天日他头一天上班的大日子,所以刻意收拾过。
  新剪的发型经过几天时间看上去已经显得非常自然,脸上的眼镜早已退隐,鸟枪换炮地戴上了隐型眼镜。黑色西装配雪白的衬衣,领带尤其雅致,是深蓝色丝缎面料上绘小朵小朵白色樱花。
  这一身装扮非常适合双喜。他本身生生得并不差,只是以前那份工作,总是让他显得有点疲倦,而且他对于衣着的要求也不高,只限于整洁就好。蒋闻涛视他如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那天几乎把他整个儿雕琢了一遍。现在的双喜还是双喜,只是象已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隐隐现出一点温润的光华来了。
  在这样的清晨,看着这样的双喜神清气爽地向自己走来,蒋闻涛的眼睛忍不住微微一眯。
  同志看到自己喜欢的那一类型,其实也和异性恋看到性感美女的感觉差不多,也会产生强烈的性冲动。蒋闻涛这会儿就很有迎上去把眼前这人压在门板上肆意亲热的欲望,他想扯起他的衬衣,拉下他的领带,把手伸进衣服里用力抚摸他的皮肤,然后他要——
  “好了,走吧。”双喜浑然不觉面前的老同学已经在想象里把他狠狠侵犯了一遍,毫无提防之心地催促了一句。
  “哦,等等。”蒋闻涛这会儿又完全不着急了。如果不是我们太明白他的用心,那一定会被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和语气蒙混过去:“领带还是打松了。”
  双喜下意识摸了一把,有点懊恼:“还是没打好?昨晚都白练了。”
  昨晚他向蒋闻涛学习如何打领带。不知道是因为蒋闻涛吹毛求疵,还是一向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上手的双喜在这件事上确实没什么天份,反正他总是达不到蒋闻涛要求的水平,好在蒋闻涛非常的有耐心,甚至可以说是乐在其中的,手把手教了他好几遍……
  “来,我帮你弄一下。”蒋闻涛极其自然地说了一句,也极其自然地伸了手过去,于是双喜就乖乖站在他面前任他替自己整理,蒋闻涛的指尖若有若无地碰触到他颈间和下巴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用比打理自己都还要高出十倍的耐心和细心,蒋闻涛把那条领带几乎要玩出花儿来了,直到双喜忍不住说了一句‘还没好?快晚了’,蒋某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好了。”语气里居然透出点遗憾。
  两人很快就出了门。
  双喜新上班的地方离蒋闻涛的酒店不远,是一个食品公司。这个食品公司和蒋闻涛他们酒店有生意往来,供应大部分的食物原料。蒋闻涛知道对方对他非常巴结,对他介绍来的人肯定不敢怠慢。他其实也就担心这一点,所以事先给对方老总打了一个招呼,说不要给双喜特殊待遇,以免他在同事里难做。
  因此双喜被带领着介绍给大家的时候,旁人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背景,留下的也就是单纯只对他这个人的印象。
  双喜给人的印象非常好。虽然在某一程度上是因为蒋闻涛把他好好地拾掇过,让他看上去一副精英样,但他这么多年心柔性和,善养德行,培养出来的气质温文得也很引人好感。坐他附近的几个同事都微笑着冲他点头,客气地说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们。
  快要吃午饭时蒋闻涛打电话来了。“怎么样?”
  “嗯。很好啊。”双喜还沉醉在成为白领的喜悦里,“工作也不难,就是整理订单,接货发货……”
  “和同事相处呢?”
  “也可以。都不是脾气怪的人。不过也难说,现在还不熟,看不出来。”
  “有美女吗?”
  “……”双喜悄悄抬眼。办公区被分隔成一个个小格子,大家都伏在各自的地盘里做各自的事。放眼看去,根本没办法看到别人的脸,只能凭着早上欢迎他时的那一点印象压低声音:“有一两个,虽然比不上双庆,但是也——”
  蒋闻涛眉头一皱,立刻义正言辞地教训他。
  “你刚上班正是图表现的时候,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当老板的最忌下属搞办公室恋情。”
  双喜一怔,心想不是你问我的吗。便不吭声。
  “听到没有双喜?”
  双喜无奈,只得说:“听到了。”
  “嗯。”蒋闻涛这才满意。“下班了我来接你去买菜。今晚双庆说想过来,看你上班上得怎么样了。”
  一句话立刻转移了双喜的注意力。“真的?哦,那好。”来了这边好几天,也就是刚到的那天同父母联系过,今天趁兄妹俩都在,刚好可以视频一下。
  “那就这样,好好上班吧。”
  蒋闻涛挂了电话,沉思半晌。
  他在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表现过于明显了?
  他知道自己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都非常强,从他的英文名就看得出。
  古龙说一个人的名字会取错,外号却绝对不会错。那么也可以这么说,父母取的名字也许会取错,但自己给自己取的英文名总不会错。因为从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潜藏性格。
  King,英文里的意思是国王、统治者。没错,蒋闻涛同志的骨子里很有统治别人的强烈欲望。而很不幸,他现在最想统治的对象就是叶双喜。
  被他这样的人爱上会很幸福,但说不定也会觉得有些困扰吧。这一点在事隔很久之后才被双庆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她和蒋闻涛性格上一点也不配。自己的哥哥和那个人,才是典型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当天晚上双庆到看到改头换面的双喜时,惊奇极了,惊奇到一向伶牙利齿的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傻傻冒出一句:“哥……你换代了。”
  双喜大乐。在双庆这里得到肯定让他有一点得意,笑着道:“对。你哥现在是升级版。”
  双庆更惊奇。
  她觉得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呵。自己这个哥哥现在看起来不但精神多了,甚至还多了些幽默感。看着蒋闻涛的眼神就不由得多了两分感佩之意。
  蒋闻涛听着兄妹俩的对话微笑,对双庆的眼神仿佛并没接收到。倒是双喜,迅速察觉到了,立刻笑道:“哎……你们聊会,我先做饭去。”做哥哥的人嘛,总要给自己妹妹创造一些独处的机会。虽然在酒店里那两人相处的机会肯定不少,但那多数是以工作为目的的碰头,什么闲情逸致都没,哪比得上在家里有情调,可以聊些工作以外的话题呢。
  双庆有点不好意思,跟着站起来:“我给你打下手吧。”
  “算了,你还是给我坐着吧。”说着,溜进厨房。
  蒋闻涛不动声色地往那方向看了一眼。他敢对天发誓,如果双喜眼里没有一抹窃笑的表情,如果他不是存心给自己和双庆腾出空间,那他就把蒋字倒过来写!
  可是,这能怪谁呢?是他自己给身边的人一个错误信号的呀。
  对双庆他有一定程度的喜欢。她个性爽朗,性格有点象男生,加上又长得美,对这样的女性欣赏并喜欢,这是出于他对美的鉴赏力,与性取向无关。两人走得稍近了一点大家仿佛都明白了什么,对于这种误会他也不想解释。
  为什么要解释呢?
  作为一个社会地位很高又没有出柜的同志,这种误会完全可以保护他,所以他绝不会跳出来急急否认,甚至可以说有意无意地在加深这种发给外界的错误信号,譬如说和双庆一起回去。
  叶家视他为双庆的男友他也不是没有感觉到。以往,他完全可以做到淡然一笑不以为意,可是现在,他头一次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双喜的避开和成全让他非常不悦,当然,城府如他,是绝不可能把这种不悦显露于脸上的。
  “我把电脑打开,你和伯母他们先视频吧。我去看看双喜,好多东西放哪儿他都还不是很清楚呢。”
  因这理由实在合情合理,双庆应了一声也没多想。
  妥当地安顿了她蒋闻涛才往厨房走。一进去,就看到双喜系着围裙的身影。
  蒋闻涛眯了一下眼。
  就这个人刚才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他有把他按着打顿屁股的冲动。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双喜&#9633;系着围裙然后屁股被他大掌击打得红红白白的情色画面,蒋闻涛赶在裤裆失礼之前及时刹住了车,掩饰地干咳一声。
  “咦,你怎么进来了?”双喜回头看到他,有点意外。看他拿起葱,忙说:“去陪双庆吧,她一个人太无聊了。我只是炒几个小菜,不用帮忙的。”
  蒋闻涛没理他说的‘不用帮忙’,择着葱说:“她在和伯母聊天。”人家母女俩说私密话,他一个大男人在旁边杵着做什么。
  双喜哦了一声,也没再让他出去,两个人就在料理台前洗菜做饭。
  气氛居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双喜切,蒋闻涛就洗。双喜炒,蒋闻涛就在旁边递东西。
  “盐。”盐罐递上。
  铲两下,“醋。”
  又奉上醋。
  蒋闻涛边打下手边琢磨要怎么样才能扭转目前双喜这种大舅子的身份认知。他明白,要扭转这种认知,不可避免地会伤到双庆。双庆是谁?双喜的妹妹。伤到她,双喜如何自处?怎么面对自己的父母?想到这里他又有些犹豫,太清楚双喜对家人的重视程度了,所以,如果弄得他在家中无法立足,这个人会很伤心吧。
  看来此事不宜急进,得慢慢来。
  晚餐只得三菜一汤,但味道很好。双庆节食期间也忍不住破了功,感叹说:“幸亏把哥你带出来了。”
  双喜哼一声。“我出来不是专为了给你煮饭的。”瞧了一眼蒋闻涛,大概怕他嫌弃,干脆自己先把话说在前头:“你多少也要学一点厨艺啊,不然以后结婚了怎么办?天天下馆子?”二十三四的大姑娘了,招牌菜还是只得一个蛋炒饭,象什么话。
  “我可以请保姆。”
  “那哪是长久之计。男人始终还是}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寻找薇薇安.迈尔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