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买五不中不会连错;主力红色对股票的影响区域说明什么?

最后的玩家&二&作者:赵苏苏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打架叫板感到厌烦的呢?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在认识乔虹飞以后。虹飞与大院里的女孩子们太不一样了,这不一样倒不是因为她漂亮——大院里的女孩子也有几个很漂亮——而是因为她的气质,因为她的生活方式。她绝非骄傲的公主,更像纯洁的百合,她平和沉静,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可她却会使浑身杀气的男子汉自惭形秽,觉得她圣洁而高不可攀。她的这种气质使她超群脱俗,多少年以后子仪才明白,这种气质在现代社会中被称为“小资”。她喜欢体育,冬天的滑冰夏日的游泳,都是她的强项;她也擅长音乐,弹的一手好钢琴,拿起吉他能自弹自唱,《外国民歌二百首》里的歌曲,她差不多都会哼唱,歌喉美妙动听,充满情感,与当时盛行的革命进行曲相比,她的歌声有如天籁。她还喜欢文学,普希金的诗,莎士比亚的剧作,托尔斯泰、屠格涅夫、雨果、巴尔扎克、马克·吐温、杰克·伦敦等文学巨擘的小说,她读过不知多少遍,其中一些经典段落她熟悉得甚至到了几乎可以背诵的程度。就是在她家里,他第一次与她一起一字一句地读完了伏尼契的《牛虻》。主人公悲凉的故事感动得他俩泪水涟涟。他问她:“如果我像亚瑟一样,因为你的一记耳光而远走天涯,你会怎样?”她红着眼睛说:“我会伤心而死。”于是,他吻了她,第一次亲吻了她。
  他俩的关系是纯洁的,仅限于拥抱接吻。他们一致相信,精神上的爱要比肉体上的爱宝贵得多。他们知道,精神和肉体相结合的爱是爱情的最高形式,他们渴望着这种爱情形式,但是他们要把这个留给未来神圣的新婚之夜。
  在她的影响下,他也开始沉迷于世界名著。也许正是大师们笔下那些更接近于普世真理和人性之美的东西,使他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对大人们流于形式的革命,产生了怀疑。他读书,几乎成了书虫,反正大院里的孩子们下乡的下乡,分工作的分工作,有点人去楼空。他渐渐从玩主的状态中淡出。用张吉利的话来说,他是乐不思蜀,沉浸在了温柔乡里。但是这一段生活对他是十分有益的,这段生活培养了他遇事思索、问个为什么的习惯,为他以后的报考大学、追求知识之路奠定了基础。他后来的许多爱好,比如说对古典音乐的情有独钟,对小资生活方式的沉湎痴迷,都与这一时期的启蒙有着极大关系。
  乔虹飞也深爱丘子仪,这并不是因为他英雄救美,为保护她而被人打花了脑袋——其实,打打杀杀是她很看不起的事情。她爱他是因为他和别的干部子弟不一样,没有那种纨绔之气。别看他常常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这凶相其实只是小狗面对恶狼时自己给自己壮胆的狂吠,是这个社会逼迫他给自己披上的狼的外衣。他在内心深处是很柔弱的。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心肠很软,看《卖花姑娘》那样的电影都会流泪。他朴实无华,待人真挚,与朋友肝胆相见,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与她很投缘——非常谈得来,对社会问题的看法常常不谋而合。鲁迅先生说过:人生得一知己足以。知己的感觉,她是在他身上生平第一次体验到的。
  几年的相濡以沫,他们的关系几乎发展到了筹划未来家庭的地步。要不是“四·五”事件,他俩也许现在早已成为了一对神仙伴侣,生儿育女,像其他家庭中的恩爱夫妻一样,热烈的爱情逐渐凝固为温情的责任和不离不弃,相伴相依。但是命运和他俩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他太多社会正义感了,并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进去了,是以反革命罪被逮捕的,一判就是十年。
  她发誓等他。张吉利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被抓进去有张吉利一大半责任。张吉利说子仪不在期间自己有义务照顾哥们儿的女友。张吉利是个讲义气的人,对她百般呵护,她也对他心存感激。特别是那年夏天大地震后,她家没有青壮男子,全靠张吉利带着一帮哥们儿给她家搭地震棚,拾掇震坏的房子。张吉利还天天往地震棚里送温暖,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惦记到了。她对挺能张罗的吉利产生了几分好感。八个月后子仪平反获释,这时候她已成了人民教师,正带着学生在南口学农。等到她回城的时候,吉利告诉她,子仪回来又走了,去当兵了。她问吉利,子仪留下什么话没有,吉利说,子仪只说让你别等他了。她痛哭了一场,将信将疑。后来,她辗转得到了子仪部队的地址,她给他写信,诉说离别之苦,相思之情,她苦苦地盼着他一句回心转意的话。可他一封信都没有回。
  张吉利不断向她发动爱情攻势,这小子就像欧洲中世纪故事里忠勇的骑士追随美丽的公主,拜倒在她
  石榴裙下,殷勤效忠。用张吉利自己的话来说,“我这叫三忠于四无限,狠斗私字一闪念。”最初她不为所动,她把吉利当朋友,因为他是子仪的好朋友,也因为他对她不错,可她却对他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感觉。后来日子久了,正应了民间那句俗语:好女怕磨郎,她开始顺应他对她的亲近。张吉利在男女方面可不像丘子仪,搞什么柏拉图,他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三下五去二就把她搞上了床。她顺从他,也许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她在潜意识里怨恨子仪,怨恨他薄情,怨恨他对她不理不睬,所以她把自己的处女之身给了别人,给了一个曾经与子仪称兄道弟的人。她很传统,既然成了张吉利的女人,她也就没有了别的非分之想。后来他们结了婚,她并不幸福。这一点张吉利也很清楚,他常常说:“乔虹飞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想着你的老相好丘子仪。”也许正是因为她对张吉利发自心底的冷淡,最终使丈夫选择了长期在外面拈花惹草。然而,张吉利在外面搞女人,却并不能找回心理上的平衡,因为虹飞对此不闻不问,似乎毫不在意。这只能说明一点,她的心里没有他,这反而使没心没肺的张吉利受不了,比她骂他,和他闹,更让他难受。后来,他想开了,什么爱情不爱情,人生不就那么回事,只有钱是真的。他开始利用她,让她凭着自己的花容月貌和高雅气质,为他公关,求关键人物办事。这逐渐导致了夫妻反目,最后两人终于各奔东西。
  当她新婚燕尔之际与丘子仪再次相见时,她曾泪眼婆娑地把妹妹虹玉推给自己的初恋情人。
  虹玉是个好姑娘,容貌上很像姐姐,但是她的性格却比姐姐坚强得多。“善恶到头终有报,只分来早与来迟。”这句话是她的口头禅。她分明是在说张吉利,她看不上这位二皮脸姐夫,看不上他的小人手法和功利观念,看不上他常常欺骗姐姐的行径,看不上他对姐姐的利用。丘子仪不赞成她的这种态度,劝她说,人应该多一分宽容。她说:“我更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子仪与虹玉也没有床笫之事,亲近和爱抚之类的举动是有过的,但是浅尝辄止。倒不是虹玉放不开,作为成熟于八十年代的女性,她的性观念是很前卫很开放的。放不开的倒是子仪,在他没有做好准备接纳她为自己的未婚妻之前,他是不忍心“祸害”这么一个纯洁女孩的。
  这段往事每当他对灿灿说起,灿灿就发笑,挤兑他:“你这个不解风情的老八板儿。”
  被舞蹈演员范小芸“拉下水”后,他和虹玉平静地分了手。他觉得自己挺对不起虹玉的。虹玉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你也没把我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了也没什么。”
  他和她一直来往着,一直是好朋友。即使在与小芸结婚以后,他也仍然把她当作自己的红粉知己,他俩时常打电话互致问候。直到他出国。他辗转了几个城市,和她失去了联系,只是听说她嫁了个大款,离开了部队文工团,后来又和大款离了婚,自己下海了。
  他在安吉就职以后,曾向张吉利打听过他前小姨子的消息。张吉利说:“现在她可不得了,发大了,还弄了个加拿大身份。可惜她这会儿不在北京,不然你真该见见。”过了片刻他又补充道:“有朝一日你真见着她,千万别提我。这娘们儿记仇,现在还因为她姐姐的事对我不依不饶呢。赶尽杀绝啊!”张吉利用手在脖子上一抹,做了个夸张的动作。
  子仪常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乔家两姐妹如今是什么样子?她们还那么美若天仙吗?当然不会了,虹飞已经是四张多的人了,当年的小姑娘虹玉,也该快有四十岁了吧?对了,不知道乔伯伯是否还健在,得下闲来真应该去乔家看看。&&&&
  最后的玩家 第三部分&&
  第九章 良心(1)&&
  安吉传媒年报业绩报出了每股八分钱的低水平,分配方案却是用滚存利润向新老股东每十股派四元现金。这种分配说白了就是董事会不顾公司业绩大幅滑坡,仍然坚持高比例分红派现。
  这样的分配方案对上市公司发起者非流通股东当然是最有利的,当初股票发行时,非流通股东是以评估为每股一元的资产入的资,其实,这一元的资产已经大有水分,丘子仪说的好:“一台用了两年的旧电脑竟然作价两万二,忒黑了点。”张吉利的回答是:“黑什么黑,当初就是这个价买的。哪家上市公司不如此?”现在,经过上半年的十送十,股本已然扩张一倍,非流通股东当初投入的每股一元钱,实际上已经摊薄为五毛,这回再来个每股派四毛,无形之中,原始投资已经变戏法般地收回来百分之八十,而对公司的控股比例却一点也没减少。丘子仪认为,这哪里是在分红,分明就是利益输送。
  董事长冯建设可不这么看,他毕竟代表着国有股这一块,对他来说,国有资产保值增值,这就是公司上市的终极目标,也是他政绩的具体体现。见到如此高额的回报,他高兴地说:“上市果然好。”
  而流通股东的感觉却远没咱董事长这么乐呵,四十元高位套牢的股民,说是每股分四毛,却还要扣百分之二十的红利税;尽管此次分红如此“大方”,如此豁出血本,可算下来他们的收益率也还是不足百分之一。
  更令人不安的是安吉传媒的业绩,上市没多久就迅速变脸,居然沦落到只有八分钱,这个以往以绩优示人的公司究竟还有没有持续发展的能力?不少投资者产生怀疑,选择了用脚投票,割肉卖出手中的
  股票。于是安吉传媒的股价像断了线的风筝,忽悠来,忽悠去,然后哗哗往下掉,K线完全走坏。
  钱彪高兴了,可有了吸货的机会。“继续发利空,”他这样要求张吉利。“咱们一点点建仓,股价能打多低就打多低。”
  股价杀到十二元时,再也跌不下去了。钱彪已经吃了不少货,想再压低点价格,最好在现有的均线处砸出一个坑来,彻底震出恐慌盘。
  可是股价却拒绝继续探底。有人同钱彪一样,在底部扫货。“赶紧查查是谁在和咱们抢筹码,”钱彪向张吉利求援。这显然不是与他结盟的那几家私募基金干的,大家分工很明确,这个庄由京房置业主做,打压、拉抬、震仓、洗盘乃至出货都由他钱彪统一调度指挥,别的几家机构的职责仅仅是锁仓。
  张吉利调阅上市公司股东资料,发现抢盘资金来自杭州的几个营业部,对方与钱彪手法一样,也都用的是大量个人账户。
  “给我往下砸!”钱彪命令操盘手刘枫。刘枫在卖一至卖五都码上四位数的大单。但是对方并不急于吃。只是在下方的买三至买五处埋上三位或四位数的买单。刘枫往下打出一笔一四七八手的卖单,熟悉盘面语言的人都看得懂,这是庄家在警告抢盘者:你死去吧!
  对方向上打出一笔七四一手的买单,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在说:气死你!
  这家伙不是个善茬儿。对这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决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会坏大事。
  钱彪吩咐刘枫亲自飞趟杭州,通过券商营业部的内部关系,查查这个和他叫板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当然了,能拉拢就拉拢。
  刘枫回来时汇报说,对手盘查出来了,是当地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民企,叫吴越投资,总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名叫王斌,他说他们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看好安吉传媒的未来成长性,想买点长期拿着,既然北京方面有长庄,他们愿意加一棒,帮助锁仓,什么时候出货和他们打个招呼就成。
  “答应他们。”钱彪指示。
  随后他把这件事通报给了张吉利。张吉利说:“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头啊,他们不清楚公司内幕,就敢用这么大资金往里押?”
  “没事,”钱彪说。“上市公司捏在你手里,出利空出利好还不都是咱说了算?先和他们合作着,到时候不行就撤火,让他们给咱当垫背的。”
  “话是这么说,你还是多加些小心吧。”天生谨慎的张吉利心里仍感不踏实。
  既然招安了杭州方面的野庄,他们的工作重点便放在了落实日后准备发布的利好上——钱彪精明得很,只有让股价大起大落,才有博取利润的空间。
  张吉利手里握着一大把利好,什么年度业绩有望大幅增长啦,什么公司进入新的业务领域啦。但是最大最实质性的利好还是同美国的合作,在中国入世在即、日益用国际视野看问题的今日,外资并购正在成为证券市场上最具想象力的概念。钱彪说的好,炒股票顶顶要紧的就是想象力,股民的想象力一旦被点燃,股价炒到多高都不算高。例子是现成的,你就看看中华网和雅虎吧,它们在美国被鬼子炒上了天,凭的不全都是想象力和编故事吗?以理智著称的美国投资者尚且如此,何况一向嗜赌成性喜好跟风的中国股民?
  安吉传媒的对外合作“故事”这会儿也确实正在渐入佳境。AST网上市场调查业务进入安吉平台的事情已然敲定,单等着签正式合同。当然了,丘子仪的目的可不是编故事,而是打造中国自己的网上市场调查载体。在他的努力之下,安吉传媒又寻找到了一家肯为这个项目实际投钱的美国公司:路易斯安那州的托马斯公司。这是一家以石油起家的综合性公司,现在经营范围除了墨西哥湾的石油开采外,还涉及贸易、传媒和风险投资。
  丘子仪是1998年在全美制造商协会举办的一次研讨会上认识的这家公司的老板迈克·托马斯先生。1998年,金融危机风生水起,亚洲四小龙先后落马,欧美经济也受到影响,一蹶不振。一向未雨绸缪的全美制造商协会专门在芝加哥举办了一次亚洲金融风暴暨环太平洋地区投资对策研讨会,希望能找到应对之策,从这一危机中挖掘出新的商机。丘子仪当时正代表自己所服务的投资银行开展投资中国大陆的咨询业务,也参加了这次会议,并在会上做了有关中国大陆投资机会的发言。在世界经济纷纷熄火、全面减速的世纪之末,中国的GDP却连续几年保持8%的增长,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诱人市场啊!丘子仪的发言刚一结束,托马斯先生便急不可耐地约他单独交换意见。作为精明的企业家,托马斯先生非常看好经济一枝独秀的中国,然而却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项目来做切入点,所以他对满肚子中国信息的丘子仪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托马斯先生热爱中国,喜欢东方文化。当然了,他对中国的偏爱不是空穴来风,他的老父亲在二战中曾是陈纳德将军飞虎队的一名飞行员,参加过中国战场上的保卫大西南;有一回老托马斯的飞机被日寇击落,掉进大别山,多亏中国军民冒死营救,他才虎口脱险,没沦为小鬼子的俘虏。通过父亲的言传身教,迈克从小就对中国人民抱有好感,一直很想在那片神奇的土地上干些实事;丘子仪的发言恰好勾起了他的这桩心事,两人一拍即合,谈得十分投机。他邀请子仪到他家乡路易斯安那州拉斐特做客。在拉斐特期间,丘子仪为他起草了一份进入中国市场的建议书,并给托马斯公司介绍了几家有实力有信誉的中国客户。根据这份建议书和子仪介绍的客户,托马斯公司成功地把一批美国科技产品销售到了中国。这次商业运作,子仪给这位新朋友留下了诚信务实的好印象。所以这回他一提出在中国IT产业做风险投资,托马斯先生立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现在,通过互联网上的反复沟通,托马斯先生已经答应与安吉传媒的第一大股东安吉文化各投一千二百万美元,共同组建一个互联网项目公司,把AST的市场调查装入里面,开发电子商务业务。
  张吉利闻讯大喜,连声说,子仪你可为公司立大功了。他的如意算盘是,将来这个项目一步入正轨,就用上市公司来收购它,这样一来,项目的主要参与者安吉文化就可以套出一大笔现金,把当初的投入连本带利打着滚收回来。
  冯建设也非常欣赏这种运作思路,条件成熟的时候让上市公司收购该项目,上市公司便可以借机在证券市场上高价增发新股,至少可以配股,钱一到手,上市公司的每股净资产就会再一次大幅提高,国有资产将会继续保值增值。
  而操纵着安吉传媒流通股走势的钱彪,则对这个项目抱有更大的期望。他乐坏了,美国人投入实际的真金白银是天大好事。做股票,题材便是一切,这么大题材,搁到股市上还不炒翻天?他还准备说服张吉利,美国人入股的钱暂时先别马上投到项目中去,先拿来炒股。自从十送十和内部职工股上市,安吉传媒的流通盘已经翻番,要想把股价炒上去就得绝对控盘,而绝对控盘,就非得动用大资金不可,安吉和京房置业一开始投的那点钱根本不够使,必需追加投资,继续融资。真是想啥来啥,瞅瞅,现在资金不是果真长了腿,自个儿往门上送吗?此外,钱彪本人也想在这个与美国合作的项目里掺上点股,比方说一百万美元。入资美国项目,这对他来说乃一举两得:不但日后上市公司收购这块资产时他能从中套利,更为重要的是,他想办个美国身份,而在美国的合资项目中持有股份,申请美国身份时肯定会成为一个被移民局考虑的积极因素。俗话说狡兔三窟,如今的买卖人谁不多个心眼儿?尤其他这种事业做得这么大、身上又不是没渣儿的私企老板,更需要事事想在别人前面,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只有这样,才安全稳妥。
  丘子仪原本的用意是,引进外国股东,走国际化路线,以便促使上市公司完善法人治理,令公司今后的运作更加规范透明;谁承想,除了他自己外,主事儿的人里面竟没有一个关心这种基础建设上的事,他们眼睛看到的只是外国人的钱袋子,以及随之而来的投机机会。这一切都与他的初衷南辕北辙,他不禁感觉有几分失望。
  安吉传媒上市已经大半年,丘子仪发现,这个上市公司除了资金上比以前充裕了,其他方面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变化。正像歌里所唱的:山哟,还是那座山;梁啊,还是那道梁。
  不信你就看,上市公司的人员和业务仍然都在老地方:影视和广告在安吉文化里,互联网软件开发在安德总公司里。只不过注册地挪了个窝,落在了经济技术开发区——因为这样可以享受税务减免!说得不好听点,安吉传媒只不过是个空壳,它在开发区的那个注册地,只有一间办公室,设了个秘书留在那里听电话,有的时候秘书回安吉文化办事或开会,那间办公室里就连听电话的人都没有了。上市公司与其第一大股东安吉文化的关系就是两块牌子一套班子,只是在攒财务报表的时候才根据需要,做做账面文章,往一块儿捏上一捏。
  这种糊弄人也糊弄自己的做法让丘子仪哭笑不得,他不无感慨地对助手冯灿灿发牢骚:“你上学时不是对中国股市很感兴趣吗?现在总算亲眼看到了吧,中国的上市公司就是这么个水平。”
  灿灿也似有同感:“说来也怪,公司上市后本应该各方面都更上一层楼,可现在呢,大家反倒都没心思搞主业了,只想着变着法儿在
  证券市场上轻松捡钱。”
  “那是因为证券市场上的钱来得太容易,”子仪言词犀利。“你想想,全公司辛辛苦苦干上一整年,利润不过几百万,可到证券市场上融回资,不费吹灰之力就是几个亿,而且根本不用还。若是再用这钱来炒股,上亿元的收入就又进了账,股市上的钱这么好挣,谁还有心思搞主业?经济学的定律就是如此:只要掠夺财富比创造财富成本更低,就会选择掠夺而不是创造。”
  “通过上市来增值财富,这不是叫资本运作吗?”灿灿想起爸爸的那番公司做大后再回报社会的宏论。“西方的优秀公司,比如微软,不也是通过资本运作才做大做强的吗?”
  “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子仪一针见血。“两者能一样吗?拿微软来说,比尔·盖茨当年创建它时,从风险投资基金那里融来了创业资本,而证券市场又为风险投资基金提供了顺畅的退出通道,这里面关键的一点,是因为美国的
  股票是全流通的,公司上市后,经过一段时间的锁定,原始投资人便随时可以套利退出;而微软公司本身呢,则一心搞自己的软件开发,随着业绩的高速增长,市值越做越大,所有参与它的人都大大获利,最终实现了上市公司、风险投资基金、股市投资人的共赢。再看我们的股市,国有股和法人股不流通,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风险投资者,所谓的上市公司发起人,都是些有来头的权力资本,就拿上市指标这个股票发行环节中最关键的要素来说吧,它就是按照省市地区和部委系统分配的。最近算是进步了些,开始废除指标,实行审核制了,但这审核也决不是市场化的审核,你若没有一定的背景,是休想入围的。既然上市公司的大股东都是有来头的,他们手里的股票又不能流通,那他们的利益通过什么来实现呢?很简单,在净资产增值上做文章。而要想让净资产增资,就首先得把自己打扮漂亮,这样才能以更高的价格溢价发行新股、高价配股或增发,使净资产一夜之间打着滚地提升,于是,业绩造假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大家美其名曰‘包装’。更有胆大的,觉得这么干还不够过瘾,索性来个杀鸡取卵,快速抢钱。于是便出现了大股东占用上市公司资金、违规担保、把上市公司掏空的现象,或者内外勾结,在二级市场上非法操纵股价,扰乱市场秩序,致富个人,中饱私囊。”
  “比如说张总和钱彪他们?”
  “他们只不过是毛毛雨,在中国股市里,比他们玩得大的多的是。”
  “现在《证券法》早已出台,管理层口口声声加强监管,还引进了成熟市场的许多制度和经验,试图与国际接轨,可为什么总不显成效呢?”灿灿似存困惑。
  “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子仪尖刻地评论。“法律的意义在于执行。上学的时候你一定学到过,在西方成熟市场,证券法称作蓝天法,也就是说要像蓝天一样透明;股市必须像一个大玻璃罩子,里面的东西一清二楚全都看得见,以保证百分之百的公开、公平、公正。法律是刚性的,谁也触犯不得,证券法尤其如此,采用的是‘被告举证’,知道什么叫被告举证吗?就是说,只要有人状告上市公司内幕交易,上市公司就得自己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没这么做,这与刑法中的‘无罪推论’完全相反,对上市公司及其大股东相当苛刻,法律明显是偏向弱势群体普通投资者的。那里对违法者的处罚也非常重,你敢违法,就罚你个倾家荡产!违规成本极高,所以上市公司和券商都如履薄冰,不敢乱来。可我们呢,引进国际制度又怎样?有法不依,执法不严,法律便形同虚设。比如说,那么多家上市公司造假穿帮,受损害的股民告到法院索赔,法院甚至连受理都不受理,理由居然是因为没有先例。你看那亿安科技,业绩平平,股价却超越百元,傻子都看得出来庄家在操纵,可愣是没人调查,没人来管。看来,股市的问题并不完全在股市,而是整个社会的民主与法制建设。”
  “也许这是因为我们的股市太年轻了,”灿灿对待这类问题总愿意往好处想。“所以才这样违规成风,据说以号称规范著称的美国
  证券市场,初创时期也是乱糟糟的;东京、台北、香港之类所谓亚洲市场化程度最高的股市,当年也莫不如此。毕竟,由乱到治是需要一个时间过程的。”
  “年轻?”子仪冷笑道。“不错,中国的股市尚不足十年,与西方成熟股市比,的确非常年轻。可是我们在这不足十年的时间中,就有一千多家公司上了市,而这,在美国则整整用了一百年,在香港也用了五十年。萝卜快了不洗泥,如此的大跃进,股市的制度建设和上市公司质量,如何能够得到保证?”
  中国经济正处于转型期,自然会问题多多,”灿灿这样推论。“不仅股市如此,其他经济领域也都在摸着石头过河。算了算了,不讨论它了,这个问题太大太沉重,远不是您丘总能管得了的。反正您也不是
  证监会主席。”看来,就连好学好问者如灿灿,仔细探讨起这些事情来也感到无解,也感到头痛。
  “我是担心,资本资源是最稀缺最宝贵的资源,如此掠夺和滥用,这场资本的盛宴究竟能维持多久!”子仪仍在继续钻他的牛角尖。
  灿灿调侃道:“您别是有圣贤情结吧?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整个儿一范仲淹。要论境界,倒是蛮高的,就是难以行得通。”
  子仪叹道:“圣贤情结不敢当,我充其量只能算是现代社会中的唐吉诃德,我承认自己斗不过风车,可我就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罗素的那句话说得有多好:真诚,原本是一种需要坚强不屈的勇气。”
  牢骚尽管发了一大堆,可美国合作的事情还是要进行下去,这毕竟是丘子仪的份内工作。很多文件要翻译成英文,很多资料需要整理,电传,电子邮件,文牍工作重如山。公司里没有几个会英文的,要是没有灿灿给他打下手,子仪简直会完全陷入冗繁的文牍工作之中无法脱身。说起来,灿灿干工作还真是一把好手,头脑清楚,手脚麻利,一旦启动就全身心投入,根本看不出她下班后缠着他时的那副娇憨样子。本身就是个工作狂的丘子仪,在这一点上对她极为欣赏,他觉得自己在工作方面越来越依赖这个小姑娘,甚至有点离不开她了,偶尔她不在的时候,他会感觉若有所失。我这是怎么了?他常常自问。
  对了,要说会英文的,公司里确实还有一个:总裁助理兼证券部经理刘丽丽,丽丽在美国待过,英文虽不能说很好,但终究还拿得出手。不过这个女人丘子仪可不敢招,不仅不敢招,躲都怕躲不及。他对她的印象始终不怎么太正面:业务能力一般,手腕却属一流,这一点倒与张吉利挺相配。然而,这位妖娆的女经理对丘子仪却蛮热情,动不动就来他办公室汇报工作,不论事大事小,都说个没完,一坐下来就不走,屁股那叫一个沉。一开始子仪还很有耐心,认认真真听她汇报,到后来他就烦了,她所说的大都是些挨不着边的鸡毛蒜皮,根本不是他这个副总该管的。所以他便故意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打电话,意思是您赶紧走。这一点冯灿灿也看出了端倪,以至于每次丽丽还没迈进他俩办公室的门口,坐在外间的灿灿就迅即跑进里间,给子仪悄声递话:“得,那位嘚嘚马同志又来了,您准备好持久战吧。”
  子仪便赶紧大声喊:“灿灿,我让你准备的材料准备好了吗?我要去总公司开会呀!”
  灿灿也放开嗓子:“材料就在您文件筐里。您还不赶紧走?总公司的黄秘书刚才还来电话催呢!”
  刘丽丽本已停下的
  高跟鞋,又咯噔咯噔走开了,逐渐远去。她显然是听见了屋里丘子仪和冯灿灿的一唱一和。
  灿灿笑过一通之后,还不忘敲锣边儿:“丘总啊,您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么大一美女找您汇报工作,您还闪。知道不,多少人想和人家说话都说不上呢。”
  “谁想和她说话让谁说去,反正我没那工夫。”
  灿灿仍不肯饶过,故意恍然大悟道:“哎哟,丽丽姐别是看上您了吧?你们俩可都是单身啊!干柴烈火,干柴烈火!”见子仪张口结舌,她继续添油加醋:“不好,张总会和你决斗。用剑还是用枪?不过没关系,你当过特种兵,张叔叔肯定打不过你。你赢定了!”
  子仪哭笑不得。
  还好,大美人儿毕竟不是胸大脑小,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刘丽丽很快就看出来丘子仪故意回避自己,也看出自己决不是阴柔诡谲的冯灿灿的对手,于是知难而退,鸣金收兵。她不再继续去丘子仪办公室添乱了。
  一个星期天晚上,吃过晚饭,丘子仪百无聊赖。这两天灿灿在忙着备战GRE,没来缠他,他反倒觉得少了些什么,电视节目没兴趣,书也看不进去,于是他便开车离开自己居住的方庄小区。他的三菱吉普信马由缰地驶上了二环路,开到德胜门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乔家姐妹的家就在附近。他驱车拐向那熟悉的胡同,在胡同口把车停好,徒步向胡同深处走去。这么多年没来此地,胡同的总体布局没有多大变化,整齐而陈旧,只不过多了一些小门脸:便利店,还有一个个的发廊,穿得很少的发廊女坐在玻璃门内,搔首弄耳,向过往行人抛着媚眼。他走进那个有着几座红砖楼的院子,当年这几座楼房曾经显得那么雄伟高大,现在则破破烂烂,一副败落之相。他步入那个单元,摸着黑走上楼梯,在三层左手门口停下。他记得,这是一个小三居,他摁了摁门铃。里面不见动静。也许是门铃坏了,于是他用拳头敲门。隔壁住家的门内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门打开来,突然洒出的灯光让他一时有些不适应。“您找谁?”开门的是个十几岁女孩。
  “请问乔文宣家还住这儿吗?”丘子仪指着左手的房门问,乔文宣是虹飞和虹玉父亲的名字。
  “他家刚搬走。”小姑娘说。
  “知道搬哪儿去了吗?”
  小姑娘转身朝屋里喊:“妈,找乔爷爷的。知道乔爷爷新家的地址吗?”里面的女人说了些什么,小姑娘转回身,对他说:“我们没有他家的确切地址,只知道在亚运村一带。您找他有要紧事吗?”
  “不,没啥要紧事,”子仪说。“我是他们家的一个老熟人,很多年没联系了。对了,乔家现在都有什么人?”
  “就是乔爷爷和保姆,虹玉阿姨偶尔也回来看看。嗯,能告诉我您叫什么吗?乔爷爷说,过几天他还回来移空调。也许我可以告诉他您来过。”
  丘子仪掏出一张名片。“要是见到乔家人,请把这张名片给他们。”
  走下楼梯的时候,不知从谁家传出一阵叮咚的琵琶声。丘子仪忽然想起新近走红的一个名叫周杰伦的台湾歌星那首吐字不清难以听懂的前卫歌曲:“是谁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一阵缠绵之情在他心头涌起,这段歌仿佛就是为此时此刻故地重游的他量身写就的。
  不过古人的诗也许更为贴切,他想,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十章 成功的背后(1)&&
  事业有成的张吉利,如今踌躇满志。他不仅拥有自己的企业,拥有安吉文化这个他一人说了算、近乎于他自己私人所有的企业,而且他还是赫赫有名的上市公司安吉传媒的老总,掌握着市值十几亿的公众资源。资源,这可是个好东西,有了它,你就等于有了一根强大的杠杆,可以撬起远远大于你自身力量所及的重物。阿基米德说的好:“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动地球!”所谓四两拨千斤,就是这个道理。
  张吉利从小就懂得资源的意义。早在玩闹时期,他和丘子仪就都是大院里的孩子王。丘子仪当孩子王,是因为丘子仪仗义,敢于为了许婷之类受欺负的弱势群体打抱不平。其实这种打抱不平挺傻的,也挺不划算的。比如那次用气枪打老刘家窗玻璃,依着他张吉利,没必要摸老虎屁股,招惹那个正得烟儿抽的政工组工人代表。可丘子仪却说:“咱不能眼看着这老流氓打许部长女儿的主意,咱得教训教训丫的!”丘子仪这么一讲,他就无话可说了,人家的话在理!他只得跟着子仪上了房。后来事情闹大发了,老刘一不留神踩在丘子仪散布在那儿的西瓜皮上,出溜下房顶,摔了个哪儿哪儿都骨折。弄得包括他和丘子仪在内的好几个在派出所挂过号的小伙伴都被抄了进去。虽说最后派出所和保卫处也没把他们怎么样,可他本人到底还是惹了一身骚,放出来之后挨爹妈呲儿不说,学校里也逼着他交代问题做检讨。他估计,后来他没能分工厂,而是去了顺义插队,和这件事就有些关系。教训啊,枪打出头鸟,碍不着自己的事能少掺合就少掺合。
  张吉利能当上孩子王,很重要的一点是他懂得资源的意义,懂得如何充分使用自己所掌握的社会关系网。早先,同院的小伙伴们唯丘子仪马首是瞻,并没把他张吉利当回事。可他张吉利会在社会上混,凭着他那见面就熟的本事和口吐莲花的一张嘴,四九城的玩主差不离儿都认识他,有不少还和他拍肩膀,称兄道弟。那年头,认识人多就代表着份儿大,就代表着够狂。墙里开花墙外香,别看他在大院里人头儿不咋样,得了个饶有日本味道的绰号“人头太次郎”,可在全北京城,他却走到哪儿都有和他点头的,都有和他打招呼的,凭着他的人脉关系,他们院的小伙伴们才扩大了自己的交际范围和知名度,这令他们对他刮目相看。孙子云:“上兵法谋,其次伐交。”人头熟,这就是资源。比如说那次和泡子河查架吧,丘子仪倒是挺勇的,铁锹把一通胡抡,抡倒一片。可人家第二天就纠集起好几十口子,要和他们院死磕。幸亏他张吉利找来了社会上份儿大的“老兵”,给戳着,那帮地头蛇才没敢真动手。在他的说和下,泡子河的小玩闹最终和他们大院的孩子尽释前嫌,结为了朋友,用现在商场上时髦的话,叫“战略合作伙伴”,也就是攻守同盟相互照应、谁有碴本儿就吱声的意思。从此以后,他张吉利和丘子仪一样,也成了大院里的孩子王。做了孩子王,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一根葱,打群架的时候,遇上能捞便宜手的机会,他也拔份儿,真往前冲。比如那次在冰场,一怒之下,他竟薅住了大鼻涕的脖领子,大鼻涕什么人?玩主!西城地面上有一号!虽说他的下场是让对方给闷了个乌眼儿青,可他的哥们儿们到了儿还是把大鼻涕给插了。
  那次打架,他格外神勇。这并不是因为他也像丘子仪一样,热血冲昏了头,一心保护弱小。他之所以一时鸡屎拌面——假卤,是因为那个受欺负的小姑娘实在盘儿忒靓了。他不能老让丘子仪在美女面前尽出风头。
  丘子仪,这个丘子仪从小就总是压他一头。论相貌,丘子仪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眉宇间透着一股压也压不住的勃勃英气;他呢,獐头鼠目,满脸旧社会,像个“越共”;外形方面,两人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论学识,尽管他俩都是小学没上完就开始了文化大革命,可丘子仪喜爱读书,《三国》《水浒》《西游记》打小就倒背如流,说起里面的人物和典故,如数家珍;而他非但书没读过几本,就连写一篇极普通的“批判稿”,也都会错字连篇,前言不搭后语;他得感谢文化大革命,要不是文化革命,总吃二鸭子的他且得蹲班呢,正因为有了文化革命,他们这一年龄段的孩子,不论学习好坏,才同时抹去了相互之间继续拉开距离的可能性,又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而论气质,他就更没法和丘子仪比了,丘子仪言谈得体,不卑不亢,一副打骨子里就透着高贵、透着潇洒的风度;而他却举止龌龊,满嘴脏话,见了松人搂不住火,见了横的腿肚子转筋。怪不得漂亮“婆子”都喜欢丘子仪,而不希得搭理他呢。
  不过,他也具备丘子仪所不具备的优点。相对于刚直不阿的丘子仪,他能屈能伸,用句现在的话来说,叫做“心理承受能力强,情商高”。与总把别人往善处想的丘子仪相比,他还工于心计,有人说这叫外柔内刚,深不可测,也有人说这叫一肚子坏水儿,鸡贼。外柔内刚深不可测也好,一肚子坏水儿鸡贼也好,别人爱怎么讲就怎么讲,他都不在乎,反正只要他能从中得到好处就行。比如说,那个盘儿靓的小姑娘,他们叫她大跑刀的乔虹飞,就是因为他犯坏水儿谎报军情,才最终落在了他的手里。本来,丘子仪和乔虹飞郎才女貌,堪称天生一对,丘子仪还为乔虹飞流过血,两人已经好得如胶似漆。可惜天公不作美,关键时刻,丘子仪因为“四·五”的事折进去了。这给了他张吉利一个乘虚而入的绝佳良机。他这人想干什么的时候,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靠着花言巧语,靠着在大地震中对乔家的殷勤效劳,他终于赢得了进入她视野的入场券,他成了乔家姐妹名正言顺的护花使者。天道酬勤,老天爷总是眷顾最舍得下工夫的人。丘子仪的出狱本来是他“追虹行动”(他把追求乔虹飞美其名曰“追虹”)的终结,可是经他略施小计,朋友的自由反倒成全他得以彻底搬开绊脚石,解除后顾之忧。那天晚上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阴暗的念头终于在他心里占据了上风,当然了,狗头军师大鼻涕平日的扇乎也起到了一定催化作用,大鼻涕信奉的是强盗哲学,最主张“先下手为强”——那时候他和大鼻涕已经往来密切,成了无话不谈的铁子。本是前去慰问朋友的他,临到最后关头却灵机一动,忽然鬼使神差地痛哭流涕起来,他对子仪说,他和乔虹飞“那个”了。这当然是谎话,他和乔虹飞哪个也没哪个,就连虹飞的小嘴儿,他都没亲过一口。可是,这个平时挺有主意的丘子仪,这回却偏偏晕了菜,竟然相信了他的即兴表演,撂下一句“你要是对她不好,我绝饶不了你”,就奔了内蒙古,留下一个再无敌手的他独享美色。
  事后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他怎么竟会干出如此下作的缺德事?然而转念一想,古人怎么说的来着?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关键时刻必须拿得起放得下!这事要说损,确实损了点,可他却捞到了实惠。不按常理出牌,这是他的常胜之道。瞧瞧,小美人儿到底不还是成了他的美艳娇妻?
  把虹飞骗到手,要说没付出代价那是假的。别的不说,他与丘子仪的交情就受到了严重影响,甚至可以说是陷入了危机。纸是包不住火的,他很清楚,丘子仪早晚一天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希望这一天早些到来,他俩之间好有一个了断。用卑鄙的手段伤害老朋友,他自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愧疚得好几个晚上睡不好觉,骂自己不是东西。他甚至自个儿都看不起自个儿了。他多少次想主动坦白交代,向朋友做一番忏悔,但却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或者,即使真赋予了这样的机会,他也怀疑自己是否拥有那一份勇气。直到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丘子仪来他家贺喜。那天他临时闪了出去,这一方面是他确实有事——广州真的发来了录像机;另一方面也是他不愿意面对尴尬,他想让老朋友从虹飞口中而不是从他本人口中了解到事情的原委。他以为回去的时候子仪会在家等他,打他两拳,抽他一顿,找他算总账,他也希望老朋友打他抽他,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回良心上的平衡。但是他回家时丘子仪已经走了,后来他再见到子仪时,子仪什么都没说,只是对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他竭力去缓和他俩之间的关系,甚至鼎力支持妻子提出的让虹玉做子仪女朋友的倡议,他以为,只要子仪与他美貌如花的小姨子结为了连理,他与子仪之间就算两下子扯平了。个性很强的丘子仪与个性更强的乔虹玉,最终到底还是没能走到一起去。他与丘子仪之间的关系也是过了很久之后,才终于恢复到的常态。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丘子仪这人还真是挺大度的,比方说这次,当他急需擅长改制与对外合作的综合性管理人才,希望子仪来公司帮他的时候,老朋友还是捐弃了前嫌,屈尊当了他的副总。其实,就凭子仪的本事,完全可以谋更好的机会,干更大的事情。
  乔虹飞,他与乔虹飞的婚姻也并没有像他原先设计的那样甜甜蜜蜜一帆风顺。娶了虹飞之后,他也曾一度有过收下心来好好过日子的念头。但是如花似玉的妻子身在曹营心在汉,给他的只是一具美丽的躯壳,性生活冷漠如冰霜。更令他无法容忍的是,妻子一直都坚持采取措施。婚前采取措施,尚可理解;这婚后还采取措施,明摆着就是拒绝生孩子,拒绝生他的孩子!他气不忿,去外面花。可妻子似乎并不计较他的种种越轨之举。这反而使他醋意大发:妻子根本就不在乎他,她心里想着的,仍是那个丘子仪!
  逐渐的,他的视线又开始转向外面的大千世界,转向那个魔力四射的生意场。他在生意场上是得心应手的,凭着对赚钱机会的敏锐把握,凭着翻手云覆手雨的手段,他挣到了钱。这个时候,他已经像社会上绝大多数人一样,把金钱看作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主要尺度了。对他来说,只有金钱,才能掩盖自己婚姻生活的失败……做人的失败。
  但是在那个新兴加转轨充斥着钱权交易的年代,做生意容易,把生意做大却很难很难。要想使企业上规模上档次,更上一层楼,不借助外力是绝对不行的。他的小公司在波涛汹涌的商海中,犹如一条孤零零的小舢板,随时都有被风浪吞没的危险。
  有一回,他扎了一个老客户一千万广告款,用它去与法国的一个二道贩子做红酒生意。所谓“扎”,其实就是他与客户签了份广告合同,等到对方把钱打来了,他找种种借口拖着,暂不执行合同内容,却悄悄把钱挪去进口葡萄酒。要知道,这批酒的报价太诱人了,只需周转三个月,他就可以把House
Wine(散装红酒)弄进来,装好瓶、贴上商标,再以Fine Wine(优质红酒)的价格批出去,翻番的利唾手可得!
  客户是老熟人,资金挪用就挪用了,将来打点儿好处费弥补一下,就能全部摆平。进口手续已办齐,下家也找到了,万事俱备,就等着货一到,装瓶发货然后点钞票。可他还没高兴屁大会儿工夫,客户那边就忽然出了岔子——沾上了一起走私案,需要拿这一千万去堵窟窿。
  客户追着他讨债,限他十天之内把钱还上,否则两下里都得吃官司。他非常明白后果的严重性,倘若到期补不上这笔钱,他本人身败名裂蹲监狱不说,而且,他辛辛苦苦创建的这个吉利工作室,也会跟着一起完蛋。可是,他上哪儿去淘换这么一大笔钱啊!他心急如焚,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急得一把把掉头发。
  说来也寸,天不灭曹,就在这节骨眼儿上,救星忽降。他遇见了许老的女儿——当年大院里的老邻居婷婷姐。他俩一见面他就脑筋急转弯,调整思维,改口喊她许大姐。许大姐对他很是热情,想当年他和丘子仪曾经多次不顾危险帮助过她这位落枝凤凰的大小姐,那些事她至今印象深刻。她把他引荐给了自己的丈夫冯建设。冯建设,当年许部长家保姆冯妈的老实儿子,此时已是叱咤风云的安德老总了。一千万拆借三个月,对于家大业大的大国企安德,算不上很大的事情,可对张吉利来说,却能挽狂澜于既倒,救他和他的吉利工作室免于灭顶之灾!而这一切,需要的仅仅是冯大当家的一句话。
  冯总对他的印象不错,对他妻子虹飞的印象更是不错,岂止不错,是很好很好。他携妻子请冯总到顺峰吃海鲜,冯总看虹飞的那股眼神,使他不禁想起来当年老刘就是这样看小姑娘许婷的。席间,冯总不断对虹飞没话找话:乔小姐啊,你在哪里高就啊?在学校教书?屈才呀屈才呀!来我们安德发展好不好啊?
  冯总对虹飞是颇有好感的,由虹飞来求冯总办事将会是比较容易的。张吉利一眼就看出了这里面的道道。他让虹飞单独去冯总办公室,求冯总从手指缝里漏出几个子儿,帮他张吉利好歹迈过这道坎儿。虹飞不情愿出面,却拗不过丈夫。况且,她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走投无路。她以前也曾为他公过关,违心地公过关。凭着她那任哪个男人都无法说不的美貌和高雅气质,每次都为他办成了他想要办的事情。张吉利相信,这回也不会例外。
  虹飞回家时,张吉利急吼吼地问:“咋样?冯建设答应没?”
  “他是个臭流氓!他下流!”虹飞眼圈红红的,一脸的委屈。“他非礼我,想吃我豆腐!”
  “你别是误会了吧?”张吉利心里虽然和妻子一样气愤,嘴上却表示绝不相信。“人家好歹是共产党高级干部,怎么会不知廉耻?”他左哄右劝,一个劲儿抚慰,才使妻子平静下来。
  他再次见到冯总时,冯总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一谈到实质性问题就和他打官腔。这家伙憋的什么屁,张吉利再清楚不过——男人全都一个样,天下没有不馋腥的猫。他知道,这一关键时刻,必须动真格的。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在娇妻与“事业”的天平上,“事业”显然比娇妻份量重些。何况这位娇妻的梦中情人并不是他这个作老公的张吉利!
  他决定豁出去这一回。
  他用尽甜言蜜语,说服虹飞同意把冯总请到家里来吃饭。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他咬了咬牙,在只有妻子才喝的果汁里放了足够剂量的安眠药。饭局的气氛似乎是融洽的,妻子和冯总都没提那天不愉快的会面。妻子很快就困了,道了声对不起,便返回卧室休息。他和冯总继续喝酒,天南地北扯闲篇。他问冯总,虹飞这人您觉得怎样?冯总表情暧昧地称赞,天生尤物,天生尤物!他说那您冯总就收她做小得了。冯总生气了,说天上下雨你脑子也进水啦,怎么净信口开河呀?可是他看得出,听到他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冯总眼睛一亮。
  酒喝了好多好多,两个男人都喝美了,喝高了,变得口无遮拦,甚至彼此称兄道弟起来。最后冯总终于不胜酒力,趴在了桌子上。他连叫了两声大哥,不见答应。于是他搀起“大哥”,扶进卧室,安放在妻子正在休憩的床上。他退出房间,走出家门,心里挺不是滋味地在街上瞎转悠。
  客户的一千万补上了,冯总批给他的钱,最低计息,不是三个月,而是半年!他用这笔资金,又做了第二单红酒生意,踏踏实实地赚了个盆满钵满。
  皆大欢喜。除了受伤害的虹飞。
  接着,在冯总的首肯下,吉利工作室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挂靠到了安德麾下,变成了有国字头背景作后盾的安吉文化公司。张吉利终于找到了一个撬动地球的支点,得展青云之志。他太明戏了,攀上安德,这是他事业上的一个跳板,凭借它,他将会跳得很高,跳得很远。
  从此,他的生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似有神助,顺利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他的婚姻却走到了尽头。妻子痛哭一场,好说歹说都不成,与他分了手,后来改了嫁,出了国。从此以后,虽然他有过不少女人,如果算上风尘女子,不下三位数;其中也不乏闭月羞花者,可她们当中从没有一个像虹飞那样让他魂牵梦萦过,就连国色天香的丽丽,都没能让他找回当年的那种感觉,真是应了古人那句话,除却巫山不是云啊!他常常寻思,那次的交易是否代价太大了些?仔细权衡一番之后,理智的头脑给予的回答总是否定的。
  小姨子虹玉曾痛骂他不是东西。他承认自己不是东西,可他也十分清楚,正因为自己一时不是东西,才得以成为今天最是东西的东西。他是堂堂上市公司的老总,声名显赫,实权在握,手下人才济济,就连丘子仪这样桀骜不驯、自视清高的狂生,都屈尊降纡当了他的副手。小时候,他总是生活在丘子仪的阴影中,总是被丘子仪比得矮下一大截。现在不同了,当年的老大掉了价儿,说句难听的话,在他马槽里刨吃食,成了听他喝的下属,但凡有事就得向他这个昔日的老二做汇报,他说行就行,他若是不高兴,说一声不中,这位过了气儿的老大也只能干瞪眼。
  不错,丘子仪一肚子真才实学,在工作上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好手,这一点他打心底里承认并且佩服;丘子仪加盟安吉后,拳打脚踢,方方面面的事情,也的确为他抵挡了不少,分担了不少,这些他心里也都明镜似的;他心存感激,打算日后在金钱待遇上决不亏待这个老哥们儿。但是丘子仪也是挺好笑的,来公司没多久就提出什么整合公司管理模式,健全制度,变人治为法治。书生气,太书生气了。他丘子仪怎么知道,就是因为公司里帮派林立,互不买账,才凸显出他张吉利的权威,才给了他纵横捭阖、翻云覆雨的空间!一条腿的棍子是站不稳的,两条腿的人,站得比较稳,而三条腿的鼎,四条腿的桌椅,站得就更稳固了。公司里的派系,好比是腿,腿多了,相互牵制,才使他张吉利永远稳稳当当立于不败之地。这种似浅实深的道理,丘子仪是不会懂的。弄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仅仅有硕士学问是不够的,弄清它,需要大智慧!
  手握实权,凌驾于众人之上,这种感觉好极了。他喜欢颐指气使,喜欢前呼后拥,喜欢部下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仰他鼻息,喜欢当年份儿大的人如今早请示晚汇报,张口闭口喊他老板。这样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
  不错,这一切都是付出代价换来的。可是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成就什么事业不需要付出?关键是看你付出的和得到的是否后者大于前者。如果是,那就值得。天助自助者,运气只眷顾有准备的人。他最爱读的书是《厚黑学》;他最佩服的人,是汉高祖刘邦;当然了,他最瞧不起的人,是西楚霸王项羽。正因为刘邦脸皮比较厚,心比较黑,天马行空,无羁无绊,才由弱变强,夺得天下,一统江山;也正因为项羽脸皮比较薄,心比较软,妇人之仁,优柔寡断,才一再错失良机,最终上演了霸王别姬、无颜见江东父老,而垓下自刎的悲剧。曹公阿瞒说的好: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这才称得上是英雄本色!
  现在好了,不光丘子仪,就连大鼻涕这种黑白两道一起蹚的枭雄都被他收编,替他理财炒股,心甘情愿地为他效劳,令滚滚钱财流入他的钱袋。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冯建设,他的顶头上司冯建设,此人现在还是他的铁靠山,还是托着他的一张大手。对这位上司、靠山和大手,他目前还必须诚惶诚恐,恭敬有加。但是以后,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将会让这位国企大佬也对他另眼相看!光另眼相看还不行,大佬曾经吃他的,欠他的,他要让大佬翻着番儿地吐出来!还给他!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得意过。&&
  第十一章 融资美利坚(1)&&
  安吉传媒的赴美考察团终于成行,董事长冯建设亲自带队,总经理张吉利任副团长。考察团的其他成员包括副总经理丘子仪,美国的项目一直他在经办,所以他此行完全是务实,他其实才是考察团的灵魂;总经理助理刘丽丽,现在是哪里有张吉利哪里就有刘丽丽,这种出去溜达溜达的轻松事自然少不了她,再说她是负责证券业务的,关系到上市公司未来发展的对外合作事宜与她大有关系,她加入考察团也算是名正言顺;外事秘书冯灿灿,她是丘总的得力帮手,没有她前后张罗,这个六人团杂七杂八的事丘子仪还真没准儿会拉不开栓,不过,她去美国还有一个私人原因,她想亲眼看看她将来有可能就读的学校,子仪还将向她引见一位美国导师,日后做她的入学推荐人。此外,京房置业的总裁钱彪也受到特别邀请,加入了考察团,这个见缝插针、任何商业机会都不肯放过的安吉传媒战略合作伙伴,不仅希望亲自参与一把美国的电子商务项目,而且他还打算利用此次出国机会在美国开办一间自己的分公司,先把L1(美国移民局颁发的长期工作签证)搞掂,以后再想办法拿张绿卡。
  行程的第一站是拉斐特。这是美国南方一个不算太大的城市,弗米利河在此静静流淌,一路流入众河之父密西西比的怀抱。
  托马斯公司的董事长迈克·托马斯先生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绅士,五十多岁,身材修长,一头开始斑驳的黑发,脸上永远挂着和蔼的微笑。
  丘子仪准备的合同通过电子邮件沟通,已经得到了托马斯先生认可,托马斯先生信任子仪,说只要是Steven办的事,他就放心;托马斯先生也十分看好这个项目,他雄心勃勃,甚至相信日后可以拿它来纳斯达克,或纽约主板上市,要知道,最近中国概念股在美国可是火得一塌糊涂啊。合同在细节方面稍事讨论修改后,双方便在律师楼举行了签约仪式。当地的报纸和电台都对此进行了报道。在随后举行的酒会上,托马斯先生的朋友纷纷为这位美国南方绅士加盟中国IT产业,为美中企业的联姻而举杯祝贺。
  签约的当天晚上,托马斯先生专门来代表团下榻的希尔顿饭店,在饭店的酒吧里单独与丘子仪恳谈了一次。托马斯先生说,由于他手边没有合适人选,这回中国的这个项目他就不再单派人去参与管理了,他希望子仪能帮帮他,代表他的利益,在项目的资金运用上替他把好关。
  丘子仪慨然应诺,说作为一项风险投资,他无法保证这个项目百分之百就能赚钱,但是他能保证的是,托马斯先生所投的每一分钱都会用在该用的地方,即使不见得全都用在刀刃上;丘子仪还说,另一件他能保证的事情是,他将会按时向各位美方股东提供合资项目真实可靠不掺水分的财务报表。
  那就全拜托你了!托马斯先生非常高兴,平时不苟言笑的他,竟拍着子仪的肩膀,与子仪杯盏交错,一起喝下整整一瓶黑方威士忌加苏打,外带一人一杯鲜红的“血腥玛丽”(伏特加掺番茄汁)。
  日 星期一 阴
  拉斐特是一个可爱的城市。它不算太大,但却绝对算得上有情调。
  〔由于时差的缘故,冯灿灿在美国东部时间凌晨三点钟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于是索性坐起来,打开
  笔记本电脑,补写日记。〕
  签约之后,托马斯先生亲自领着我们在这个充满南方文化氛围的城市中观光。这个城市与朗费罗的长诗《伊凡吉林》有着不解之缘,伊凡吉林的坟墓就在这里,这儿还有伊凡吉林的恋人加布里埃尔的原型路易斯·阿森诺的故居,托马斯先生带着我们参观了这幢房子。长诗《伊凡吉林》描写的是阿卡迪亚人的一个和平村庄遭英国殖民军焚毁,少女伊凡吉林和未婚夫加布里埃尔被迫离开家乡,流落失散,经过一生的辗转寻觅,伊凡吉林在大鼠疫中见到了濒死的加布里埃尔,她自己也因哀伤过度而死去,这对有情人终于在死亡中团聚。
  托马斯先生讲得很投入,因为他本人就是加拿大阿卡迪亚人后裔。阿卡迪亚人又称卡津人,即新斯科舍地区的法裔加拿大人,在法国印第安人战争中,英国军队占领新斯科舍,阿卡迪亚人被驱逐出世代所居之地,他们当中的大部分流落到了路易斯安那。
  两百多年前的生死恋令人感动,它很像中国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看来追求真爱是人类的共性,天下男女,心同与斯。托马斯先生讲完之后,我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不,是喘不上气来,久久沉浸在这个凄美的故事之中。爸爸关切地问我:“你没事吧?”
  当我们依依不舍地准备告别这幢现在已成纪念馆的乳白色木屋时,托马斯先生说稍等片刻,他转身快步走到管理员那里,不一会儿,手拿一本朗费罗的长诗《伊凡吉林》返回。他走至我面前,说:“我看得出,你特别喜欢这个故事,所以我买一本书送你。”托马斯先生的这一举动,我除了感激,高兴,也颇感意外。后来我悄悄对丘总说:“你瞧人家美国男人多绅士,多会关心人!”
  我们在弗米利河边吃鳄鱼肉小丸子,欣赏摇滚乐演出。我们还参观种植园,了解那段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的路易斯安那购地:1803年,建国不久的美利坚渴望着扩展自己的版图,精明的杰斐逊总统以每英亩不足三美分的超低价,从法兰西拿破仑政府手中买下了密西西比河以西这片广袤而肥沃的土地,令当时的美国国土面积立刻陡增一倍!我和丘总一致认为,这个典型的南方小城有意思极了,静谧,舒适,多有历史文化遗迹,非常适合追求平静生活的人居住。但是张总和钱总却不太喜欢这地方,他们觉得这儿太沉闷了,没啥刺激人的东西。
  托马斯先生请我们到他家做客。虽然是白日昭昭的下午,但代表团的汽车刚一驶入宅邸车道,房子外面的射灯和房子里的全部电灯就都立刻亮了起来——仆人遵照托马斯先生吩咐,以灯火通明来迎接远方的客人。托马斯家的住宅即使按照美国标准,也堪称豪华,漂亮的白色大房子,巨大的草坪、花园和树林,一年四季皆可下水的温控游泳池,还有房子里那四处可见的文物和名贵油画,毕加索、德加……托马斯先生津津有味地向我们讲解着每一幅画的内容和背后的故事。
  晚宴简单但却气派,只有一道头盘和一道主菜,但却是由城里最有特色的法式餐厅玫瑰园的大厨亲自上门烹制。摇曳的烛光,雪白的餐巾,精美的银餐具,醇香的红酒,美味的鱼子酱、肥鹅肝和牛排。作陪的客人有一位民主党众议员,还有两位托马斯公司的股东和他们的太太。他们讲起话来彬彬有礼,却不失
  幽默。主人当中有一位是托马斯先生的小女儿朱迪。她是个十七岁的黑发少女,活泼大方,表情丰富的脸上洒满茶叶末般的细碎雀斑。她就坐在我旁边,虽然她的年纪小我几岁,但我俩很是投缘,彼此之间有一种顿生亲切相见恨晚的感觉。朱迪说她明年就要中学毕业了,准备利用上大学之前的暑假去欧洲旅游,一边游玩一边打工,用打工挣的钱支付旅费。这番话很让我们在座的中国客人惊异,一位大亨的女儿外出旅游竟然不向家长伸手,而自食其力。丘总解释说:“独立,这就是美国人的文化。”
  爸爸立刻向她发出邀请:“到时候也顺便来趟中国,你的一切费用由我们负担。”当我把此话翻译给朱迪听时,小姑娘乐坏了,连忙问需要她干多长时间活才可以抵付旅费。我们在座的中国人都笑了。爸爸连忙让我帮他翻译:“告诉她,我包了,我全都包了,一分钱都不要她的。”
  “I appreciate your kindness, but
why?(谢谢你的好意,可这是为什么?)”朱迪有些不解。
  “友谊,Friends(朋友)。”老爸连说带比划,他等不及我翻译了,结结巴巴直接上阵。
  丽丽姐开玩笑地插话:“It seems because Chairman Feng has only one daughter,
he would like to get another one.(因为冯董事长只有一个女儿,他想再要一个。)”
  “He wants to adopt me as his god-daughter, doesn’t
he?(他想认我当他的干女儿吗?)”这个小洋妞还真能联想。
  大家纷纷鼓掌。于是爸爸就这么稀里糊涂认了个可爱的洋干闺女。我也多了个洋娃娃般的小妹妹。
  三天愉快而充实的逗留之后,代表团乘飞机经达拉斯前往洛杉矶。托马斯先生亲自到机场送行。这是一个阴雨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使碧绿的草地和高大的南方植物显得愈发青翠,雨中的这个南方城市别有一番妩媚。但是机场的情况却没有如此温情脉脉,由于下雨,该来的飞机没来,American
Eagle(美国之鹰航空公司)临时改动,把几个出港航班并成了一个;代表团未提前确认,到机场才发现新调整的航班没给他们留座位。下一个航班至少要等到五个小时以后。张吉利急了,别人好说,可让冯总这么大一领导在机场困五个钟头,这太不像话了!此次出访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冯总在这里受到了VIP(贵宾)级的礼遇,心情一直都很舒畅,决不可因为此刻的一时安排不周而前功尽弃。他连忙催丘子仪赶紧去交涉,无论如何也不能耽搁在这里。“没看出来吗?”他最后还用十分夸张的口吻说,“冯总很焦虑,后果很严重!”
  托马斯先生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安慰大家不要着急,他来想想办法。只见他打了几个手机,说事情搞掂了。他把大家径直领进停机坪,一架小巧的螺旋桨飞机停在这里。“She’s
yours(你们就坐它),”他指着飞机说。原来,他给代表团租了一架私人飞机。双方挥手作别,飞机滑入跑道,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托马斯先生那伫立在蒙蒙细雨中的身影逐渐远去。“托马斯先生真是个好人,”冯建设感慨地说,“你们可得和人家好好合作啊。”
  大家都是头一次乘坐这么小的螺旋桨飞机。飞机里除了正副驾驶员,只有六个客舱座位,正好让他们一下子全给坐满了。由于飞得不高,飞机在气流滚滚的云层中颠簸得非常厉害,就像是一条风浪中的小船。大家都晕晕沉沉,干哕难受。只有灿灿例外,她似乎天生抗晕,只是好奇地盯着驾驶舱前面窗玻璃外摆动着的雨刷,心中感到惊异:没想到天上飞的小飞机也会和地上跑的汽车一样,用雨刷刷雨。
  本来喷气机半个钟头就能完成的航程,螺旋桨小飞机竟用了一个半小时。他们抵达达拉斯时,天已放晴。他们要在这里休整一天。在酒店办完入住手续后,丘子仪领大家出去游览观光,并特意去了趟肯尼迪遇刺的迪卡利广场,参观了刺客藏身于其中开枪的那个著名的得克萨斯教科书仓库。仓库仍然保留着昔日的面貌,三十八年前,奥斯瓦德就是在这幢建筑的六层窗口,用步枪向美国历史上最年轻有为的总统所乘的敞篷汽车射出三发致命的子弹,两发击中肯尼迪总统,一发击中康诺利州长,而身为重要犯罪嫌疑人的奥斯瓦德本人,竟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达拉斯警察局被一位名叫杰克·鲁比的夜总会老板击毙,后来杰克·鲁比自己也因“凝血病”死于狱中,于是一桩惊天大刺杀便成了千古谜案。谁是幕后主使?黑手党?中情局?众说纷纭。如今,迪卡利广场早已更名为肯尼迪广场,教科书仓库也已辟为纪念馆,站在它的窗口,当年的腥风血雨仿佛仍然依稀可见,但那过往的一代枭雄却全已归尘归土。丘子仪陪着冯氏父女及刘丽丽,感今怀古,他说世事苍茫,当年苏东坡站在黄州赤壁望着大江东去时大概就是这种心情。时空无限,英雄安在,这个话题显得无比沉重,大家谈得兴起,不禁感慨万千,几近唏嘘。再找张吉利和钱彪,已经没了人影——他们等得不耐烦,早跑到门口看来来往往的香车美女去了。冯建设十分扫兴,连道没文化,没文化!
  日 星期二 晴
  到达洛杉矶时,AST公司总裁安德森先生亲自在机场迎接我们,用加长林肯礼宾车送我们入住设在贝尔埃尔的里茨酒店,并在这个豪华的酒店中为代表团举行了欢迎宴会。第二天是参观公司,洽谈业务,正式签约。接下来便是旋风式的游览:迪斯尼乐园、环球影城、比华利山庄、圣迭戈的海洋世界,弄得大家一睁眼就是阳光海滩棕榈树。AST公司还专门安排了三天时间,让被丽丽姐称为黑手党的罗恩·卡利尼博士,拉着我们去了一趟旧金山和北加州的优胜美地国家公园。金门大桥、渔人码头、唐人街、同性恋街,这一切让初次出国的我和钱总大开眼界,钱总一个劲儿说:“还是美国好,还是美国好。”
  我特别中意旧金山的气候,不冷也不热。丽丽姐是这地方的老住户,自然有故地重游的兴奋,她指着街边高高矮矮的房屋,考问大家:“你们知道这些房子为啥没纱窗吗?”丘总笑而不言,其他人无一答得上来。钱彪冒出一句:“这还用问?不就是为了让你这样的美人儿在窗口搔首弄耳一览无遗呗!”丽丽姐一把捏住钱彪耳朵,一边拧一边说:“叫你没正经。”拧得钱彪一个劲儿告饶。
  他们打打闹闹,可我仍然没弄清楚究竟为什么没有纱窗。于是丘总接过话题,替丽丽姐解释:“旧金山的气温一年四季差不多,二十来度,冬季不用穿棉衣,夏季也得穿Jacket(外衣)。这种气候是不会有蚊蝇的,房子自然不必安纱窗。”
  丘总说他也喜欢旧金山,这倒不是因为这里气候宜人华人多,而是因为这个依山傍水的城市非常欧洲化,充满了艺术气氛。它的另一个特点是市区像市区,热热闹闹;乡村像乡村,山清水秀,绿草如茵。不像L.A.(洛杉矶)那样,到处是高速路和木板房,该热闹的地方热闹不起来,市区郊区一个模样。旧金山惟一的毛病是,这地方的
  房价太高了,高得离谱,甚至直逼纽约曼哈顿。全是硅谷那帮富得流油的科技精英给闹的,他这么认为。
  返程途中,黑手党特意让司机拐了个小弯,把车开进风景如画的十七哩路湾。这是一条十七英里长的海滨路线,景色宜人,一边是礁石累累、惊涛拍岸的大海,一边是绿树成林的小山,而绿树丛中,曲径幽处,隐隐闪露出一栋栋造型别致的
  豪宅。黑手党介绍说,这里的房价是全美国最高的,这些漂亮房子都是巨富们的度假别墅,每栋都在一千万美元以上。
  丽丽姐插话道,她在旧金山的时候,听说中国人只有张大千一个在十七哩路湾有房产,不过据说现在也有不少大陆新富豪在此购置了产业。
  “八成都是腐败分子。”我甩过去这么一句。
  “是不是腐败分子咱不清楚,”丘总说。“反正我们在美国打工的白领对这地方的房子是想都不敢想。”
  “索性咱也潇洒一把,一人来上一套,”钱彪的胃口被吊了起来,他兴致勃勃地撺掇张叔叔。“怎么样,张总,这才叫享受,这才是神仙过的日子呢。”
  “胡说,”爸爸忽然睁开眼睛,正色批评道;他方才一直双目闭合,似在打盹,其实大家聊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漏掉,全都听见了。“我们共产党干部可没这份钱。要买还是你们私企老板买吧。”逢到这种面儿上的事情,老爸总是这么一本正经。
  钱彪忙说:“没有您哪儿有我们啊,我们还不都得仰仗您给罩着?董事长您只要想住,什么样的房子您言声,我给您掏钱。”
  “小钱你是越说越没谱了。”爸爸连忙将他打住。
  “不过你的京房置业日后到美国来开发房地产,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丘总给钱彪支招。“在美国开拓实业不仅非常容易从银行贷到款,而且只要你促进了当地就业,你还能向地方政府申请补贴。运作得好,数额还蛮大的呢!”
  “有这么好的事?”钱彪眼睛一亮。
  “那当然。”丘总给他解释起了美国投资的ABC。
  丘总和钱总都坐在旅行车的最后一排,中间却隔着个丽丽姐,她被一左一右两个谈投资的男人弄烦了,抱怨道:“多好的风景,哈?你们怎么就视而不见!”
  高智商的黑手党虽然不懂中文,却似乎听出了他们在说什么,打趣道:“Whenever these guys meet, they
talk shops. They are workaholics.(这俩家伙碰在一起就谈工作。真是工作狂。)”
  “好好好,”丘总扬起双手,“不谈工作,不谈工作。只谈良辰美景,风花雪月。”
  钱彪意犹未尽:“丘总,论起
  理财投资什么的,你可真是个行家。回头找个时间,我专门请你,咱俩单独盘盘道。”
  钱彪在洛杉矶办分公司的事还算顺利。丘总为他请了一位专做移民的台湾裔律师,姓梁。加州州务卿办公室已经接受了梁律师递交的开办公司申请,不日即可注册。据梁律师介绍,近来美国移民局对外籍人士办公司取得绿卡这一做法卡得越来越严了。说到底,这其实还得赖中国人自己给闹坏的。前几年环境宽松,中国人纷纷钻法律空子,在美国办个空壳公司,申请个L1,然后便什么业务也不做,只等着拿绿卡。针对这一现象,移民局出台了新规定:办公司必须开展业务,还得雇五名当地雇员,按时缴纳所得税,否则绿卡免谈。
  钱彪说:“开展业务还不容易,我来回打几笔钱不就结了?”
  梁律师说:“那就好。雇员雇不雇不吃紧,报上个名单就行,只要五名雇员的所得税不少缴就OK了。”据他估计,钱总在中国大陆如此有实力,还介入了同美国合作的项目,获得绿卡应该是一早一晚的事。“不过钱总您可要做好思想准备,到时候您可得蹲移民监哟。”所谓蹲移民监,是当地华裔对美国移民局关于绿卡持有者必须每年在美待够半年这一规定的通俗叫法。
  “真他娘的麻烦,什么他妈破规定!”钱彪嘟囔道。
  “通融的办法也是有的,”梁律师连忙进言。“您让夫人留在这里,自己请假回去,也是可以的嘛。”
  钱彪的事情基本解决,可我的事情还没着落。丘总为我约好的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商学院的那位名叫本特利的教授,因为远在新泽西的老母亲突然有病做手术,他临时去了东部,留下话来说,三天后才能回来。本特利教授曾经是丘总的导师,他答应做我的入学推荐人。所以让我见他一面,是至关重要的。
  大家都陪我等在这里,似乎太糟蹋这大好时光了。按照原计划,现在正该是去拉斯维加斯的时候。于是钱彪建议:“索性我们没事的人去拉斯维加斯瞅瞅,留下丘总一个陪灿灿在这儿等那老头教授得了,反正这赌城丘总也去过那么多遍,去得都不爱去了。”这个建议正合我意,我立刻举双手赞成。可老爸却好像有些不太放心,说:“那我也陪丫头在洛杉矶待着算了。”大家气馁。张叔叔最会说话,言道:“领导不去我们岂能擅自行动?”我连忙撺掇老爸:“您还是也和大家一起玩去吧。您就放心好了,爸,我和丘总不妨利用这段时间在AST公司实习一下他们的
  电子商务。”于是老爸顺水推舟,说:“也罢也罢,那就兵分两路,四天后在夏威夷会齐,房间已经预订好,怀基基海滩的白沙酒店,大家在那里最后再玩一遭,然后一起回国。”
  看来爸爸说要陪我,那是言不由衷,他其实也挺想到赌城放松放松的。
  冯建设一行四人由丽丽引领,直奔拉斯维加斯,这个沙漠中的神奇赌城。他们下榻在地理位置最为便捷的海市蜃楼酒店,这家酒店和它的姊妹酒店金银岛一起,位于赌城最繁华大街的中段。丽丽上次旅美
  留学,回国前曾在洛杉矶住过半年,打工挣钱。那段时间,她成了拉斯维加斯的常客,每逢休息日无聊,便花上五美元,随“发财团”来赌城泡上两天。赌场对“发财团”成员管吃管住,惟一的要求就是他们必须赌够规定的时间。当然了,你尽可装装样子,塞进几枚五分钱硬币,在老虎机前坐上几个钟头,假模假式拉上几把,然后便尽情享受免费食宿和拉斯维加斯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总之,丽丽对阔别一年多的赌城毫不陌生,她轻车熟路地给三个男人当起了导游。
  拉斯维加斯的白天是懒洋洋的,可是太阳一落山,这个城市就立刻从瞌睡中醒来,浑身上下焕发着光彩,从头到脚都充满了活力,灯火通明一词已远远不足以形容赌城夜晚的奢华。海市蜃楼和金银岛酒店前的“火山爆发”与“海盗战官兵”表演、金字塔酒店上的巨型光柱、神剑酒店的神话造型、比拉吉奥酒店前的意大利音乐喷泉、凯撒宫的罗马式购物广场、通天塔上的观景餐厅……火树银花,人头攒动,这一切都让这三个头一次来赌城的中国男人大开眼界。丽丽介绍说,拉斯维加斯的夜景在全世界首屈一指,据说宇航员在天上只能看见两样地球上的人工景物,一是中国的长城,再一个就是拉斯维加斯的灯光。“资本主义,资本主义,”钱彪咂着舌头说,“还得是资本主义!”
  进了洋溢着当当当快乐声响的赌场,他们几个就更觉得新奇了。他们进的是米高梅赌场。这是一座以雄狮为标记的翠绿色宏伟建筑,建筑的下面几层是赌博场所和五花八门的娱乐、购物及餐饮设施——当年野兽泰森咬掉霍利菲尔德一块耳朵的那场拳王争霸赛,就是在这里举行的;建筑物的上面则全部是酒店客房。丽丽告诉大家,米高梅曾经是好莱坞最著名的影片公司之一,后来介入博彩业,建造了这个全世界最大的赌场酒店。就酒店来说,这里有五千多套客房,一个客人若是每天住一套,要用十五年时间才能把全部客房住完!而就博彩而言,这里备有数千台老虎机,轮盘赌、二十一点、百家乐……各种赌具一应俱全。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据说米高梅有些老虎机的赔付率相对较高,你若运气好,把老虎机拉爆,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决不是天方夜谭!钱彪和张吉利立刻来了情绪,一人换了一大堆筹码,准备大干一场。张吉利还特意孝敬给冯建设两千美元筹码,请董事长尽兴。冯建设只玩了一会儿,便把剩余的筹码还给张吉利,拉着丽丽逛街看夜景去了。钱彪和张吉利玩的都是每次三枚五美元硬币的大点数,没两个钟头,手中的筹码就统统打光。钱彪呸呸几声,骂自己手臭,回酒店睡觉。张吉利则不肯认输,他又换了一大盒筹码,发誓今晚不拉出个大的来,决不收兵。第二天早上,大家在海市蜃楼酒店“热带雨林”边上的自助餐厅吃早餐,眼圈发黑的张吉利向众人报喜,后半夜他时来运转,一把赢了五千美元!他当场拿出一千美元打小费,赏了在场的保安和赌场员工。只有后半夜被他溜进屋的刘丽丽知道他是吹牛,一把赢五千美元不假,可在那之前,他已经让老虎机吃掉了一万五!
  刘丽丽昨晚和冯建设逛街也逛得挺滋润。没有外人在场,冯建设放下架子,亲近随和了许多,两人之间的关系顿时拉近了。这座鬼魅的赌城,越近午夜越热闹,莺歌燕舞,熙熙攘攘,空气中浓浓地荡漾着金钱和肉欲。冯建设似乎也被这纸醉金迷的气氛所感染,一路上揽着丽丽的杨柳细腰,丽丽也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一扭三道弯儿,紧紧偎在他肩上。冯建设似乎有些飘飘然,走到化妆品商店时,居然买了两瓶香奈儿五号香水,当场送给丽丽。他俩逐渐相互随便了起来,冯建设开始口无遮拦,戏谑地叫丽丽“白骨精”。丽丽噘起小嘴,讨厌死了您,董事长,您怎么骂人啊!冯建设赶紧解释,白骨精可是个好词,白领骨干精英嘛。丽丽噗嗤一下笑了,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大领导也会开玩笑。
  白天他们一行四人前往米德湖,参观了雄伟的胡佛大坝,甚至随着游览的人群,钻进了这座建造于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大坝的腹部。晚上他们在酒店观看白老虎表演,然后钱彪和张吉利继续拉老虎机,冯建设和丽丽继续逛街。这回他俩一直逛到了街尽头的通天塔,这是拉斯维加斯的地标性建筑,1996年落成,现在是密西西比河以西最高的建筑物,不过它的运气却不很好,建造期间和竣工以后曾两度着火。他俩乘电梯上到顶层,坐在窗边的座位上喝咖啡,吃哈根达斯冰激凌,极目远眺,华灯渐欲迷人眼的夜景尽收眼底。这天晚上冯建设显得更为浪漫,返回酒店在各回各房之前,他竟出乎丽丽意料,说了一句很地道的英文:“Sweet
dreams(做个好梦)”,然后提议:“入乡随俗,简单拥抱一下?”
  “好啊。”丽丽拥入冯建设张开的双臂。
  冯建设半开玩笑地在丽丽耳边低语:“按照此地的礼仪,接下去似乎应该是一个晚安之吻吧?”见丽丽没言声,他继续劝诱:“只当是在脸上盖个戳。”
  “那你只许亲我脑门儿。”丽丽闭上了眼睛。冯建设还算老实,礼貌地吻了吻丽丽的额头。礼貌固然礼貌,但是丽丽觉得,他吻得很动情。
  第三天他们去了大峡谷,回来有些累,丽丽想一个人休息休息,建议张吉利和钱彪别老拉老虎机了,不妨换换花样,领略领略这个娱乐之都夜生活的另一面。她给了三位男士一张卡片,说拿着这张卡片,出租车司机就会把他们送到一个若是不去一辈子都会后悔不迭的地方。
  原来这是一家脱衣舞夜总会。昏暗的灯光中,各种肤色的妙龄女郎一丝不挂地表演着性感舞蹈,她们以金发碧眼的白人少女为主,但也掺杂着些身体结实的黑人姑娘,以及小巧玲珑的亚裔小妹,一个个都身材火爆,三维惊艳。只要你给女郎二十美元,女郎就会在小隔间里给你单独表演一番膝舞,坐在你的大腿上扭动身体,用她那丰满性感的乳房蹭你的额头和脸颊,用乳头撩拨你的鼻子和眼睛,让你心旌荡漾血脉贲张,但你只许老实坐着,绝对不准动手动脚,这是规矩。他们三个都领略了一回这种来自异国美女的性挑逗,弄得火烧火燎。钱彪有些把持不住,捏了洋妞屁股一把,洋妞给他跳完膝舞后,纠缠着不放他走,看那意思是嫌他捏她了,得另加钱,钱彪甩给她一百美刀(美元)才算了事。一出夜总会门,冯建设就批评钱彪:“小钱啊,这可是在美国,千万不能乱来。听人说这类场所都连着黑社会呢!你这么坏人家规矩,要是让黑社会给讹上,我们可没地方捞你去。”钱彪说:“呸呸呸,还黑社会呢,也不知道她黑社会还是我黑社会!”
  回去的路上,钱彪敛了一大把街头陈放的色情传单,上面印满了应召女郎的裸照和电话号码,个别的还带有中文。他悄悄对张吉利说,回酒店就打电话,叫上两个打双飞,“哼,不让摸?我倒要看看咋个不让摸,不光摸,还要掰她洋腿呢!她大爷的,倒要瞅瞅究竟是她美国妞厉害,还是彪哥我厉害!”他还问张吉利他们要不要。
  回到酒店,钱彪匆匆乘电梯回房。张吉利送冯总回到套间,问他是不是也想潇洒一把,他可以安排。冯建设说:“算了,洋妞一个个高头大马,我觉得像是异类。没多大意思,她们连丽丽都比不上,差远了。”
  张吉利听出了领导的弦外之音,忙说:“那让丽丽陪陪您?”
  冯建设说:“还是免了吧,你也知道我,这两年糖尿病闹的,远不如当年了。”
  “这不算问题,我早就给您预备好了,”张吉利掏出一个白色塑料瓶。“我在洛杉矶特意从一位华人医生那儿开了两瓶正宗的美国伟哥,您先拿一瓶用。”
  张吉利离开冯建设的套间时虚掩住房们,并在房门外面挂上了“Don’t Disturb(请勿打搅)”的标牌。
  已过午夜,明天早上还要赶飞机。冯建设洗漱完毕,拧开药瓶盖,倒出一粒蓝色药片,就着矿泉水吞服下去。他关上灯,打开电视机,调到付费频道,浏览着一个个新上映的大片和成人电影。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房门轻轻打开,外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片刻之后,一个黑影溜进卧室,溜到床边,钻进了他的被单。当丽丽那光滑的身体贴在他身上时,他觉得下身腾地一下挺了起来,坚硬如铁。“想死我了,小妖精!”他一个鹞子翻身,压在了丽丽身上。&&
  第十二章 夏威夷之恋(1)&&
  丘子仪和冯灿灿在洛杉矶一直等了五天,才把本特利教授等回来。本特利教授先Sorry(抱歉)了一大通,说他母亲的手术比预想的复杂,术后情况不稳定,多待了两天之类的,然后言归正传。他对灿灿的情况很满意:托福和GRE分数都不错,有一定的工作经验,更为重要的是,经济状况良好,公司和家庭全都可以为她提供经济担保。他拿出几张表格,让灿灿填写,说一定会在适当的时候替她推荐。
  “好了,你很快就会成为美国MBA学生了。”丘子仪向灿灿祝贺。
  “我现在不知怎么搞的,觉得
  留学就是那么回事了,”灿灿却这样回答。“我觉得在国内发展也未必就不好。”
  “出国留学不一直是你的理想吗?”丘子仪有些诧异。
  “什么事情在你追求它而遥不可及的时候,它就显得十分美好,可是真的即将到手时,便似乎魅力不再了,”灿灿吐露心曲。“特别是这回出来,看见那些留学生,尤其是自费的,成天为了学费和生活费四处打工,惨兮兮的,我就觉得留学没啥意思了。你看看这里华文报纸上的小广告吧,上门服务的按摩女,有几个不是留学生?”
  “你和她们不一样,你父母有钱供你,你可以衣食无忧,悠悠闲闲地把文凭拿到手。”
  “可是感受呢?”灿灿反诘。“身在异乡的感受,无法融入主流社会的感受,”停顿了片刻,她继续说,“以及无法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感受,错过幸福机遇的感受。以这样的代价换取一段经历,一张文凭,划得来吗?”
  “你所说的幸福机遇是指什么?”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灿灿娇嗔。
  子仪不言声了。这几天其他人不在身边,只剩下他们两个,灿灿常常在他面前使些小性,撒娇发嗲。不过,他喜欢这样,他觉得自己又年轻了。
  等待本特利教授期间,他俩租了辆车,每天都按时到AST公司上班,实习互联网上的市场调查。灿灿觉得,这种市场调查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用最便捷的方式真实了解到消费者对宏观经济形势的判断,以及对特定产品的消费倾向,这要是在中国推广,一定会成为一种革命性的调查方法,从而获得巨大的市场份额。但是子仪却并不这么乐观,他承认,东西的确是好东西,可它到了国内却有可能水土不服,这主要是因为中国的厂家很少愿意花大价钱购买调查数据,而且中国的消费者也很少喜欢在网上对你的调查问卷给予积极回应。不过,长远来看,用高效率的网上调查取代费时费力的传统调查,应该是大势所趋。
  为了在AST公司上班近些,他俩从里茨酒店搬到了蒙特里帕克附近的一家普通旅馆。这家旅馆虽然远不如里茨酒店豪华舒适,但却位于号称小台北的华人社区。此地中餐馆林立,华人店铺四处可见,吃饭和买东西都非常方便。乍一看,这里仿佛不是在美国,而是中国大陆某一较为开放的南方城镇。
  这天是星期六,AST公司不上班,星期五安德森先生曾邀请他俩去他在马利布的海滨
  别墅度周末,他俩以本特利教授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为由,婉言谢绝了。其实他俩心里都在想,他们宁愿单独待着。吃午饭时,子仪忽然心血来潮,提议去棕榈泉走走。灿灿立刻拍手响应。
  他们驱车东行,一个多小时后来到了落基山脚下的这个度假胜地。他俩乘缆车一直上到险峻的峰顶,翻到山坡的彼端。由于是阴坡,正面看上去满是巨石的落基山完全变了样子,郁郁葱葱,神秘幽静。他俩呼吸着伴有浓郁草木香味的清新空气,沿着山间小道,走进树林。弯曲的小径,静谧的林地,俯首皆是的野花,这一切仿佛就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令人陶醉。灿灿说,这就是那种她最喜欢的环境,和心爱的人待在这里,她一辈子都不会烦。
  子仪忙把话岔开:“景色真的很不错啊。要说描绘风景,咱们老祖宗最有水平,你还记得李白的那首诗吗?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雨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
  “不对不对,这儿哪来的飞泉?”灿灿的诗兴被他挑了起来。“应该说,缆车挂碧峰。”
  “你抬杠。” 子仪反驳。“诗讲究的是一种意境,怎么能对号入座呢?”
  “我看这儿的景色,用秦观的词形容更为贴切: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她神采飞扬。
  子仪不禁心中暗暗称奇,这丫头小小年纪,又如此现代摩登,没想到对古代名句居然还挺熟稔。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本事,索性给她来两句偏的:“山外有山立,山内有山倚。”
  “清人袁枚的,”灿灿语出惊人。“听着,这几句更有味儿: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她得意得有些忘形。
  “没错,你比青山更妩媚。”子仪讨好道。“美女嘛。”
  “少来少来。你别拿好话填糊我。说诗!咏山的!”
  “山色欲开疏雨外,夕阳忽在乱峰西。”子仪简直是搜肠刮肚。
  “俞汝言!”他根本就难不倒她。
  他俩一路上说着,笑着,不知不觉走进守林人小屋所在的一片林中空地,灿灿忽然被横坍在地上的一段朽木绊了一下。她蹲下身,捂住脚,哼哼着撒娇:“子仪哥,我脚崴了。”——笑闹之中,浑然不觉,她已经改口叫他哥了。
  子仪慌忙扶起她,紧张地问道:“要紧吗?”
  “反正我是没法儿走了,”灿灿皱着眉头,满脸痛苦。“你说咋办?”
  “我搀你?”他提议。
  “不成!”这个被他惯坏了的小姑娘才没这么好打发呢。
  “那我就背你吧。”他转身弯腰,摆出一副准备背她的姿势,他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灿灿立刻应和:“好啊!”一下子爬到他宽阔的脊背上,用一对细长的胳膊搂住他脖子。“走吧!”
  子仪调转过身,沿着小径原路返回。灿灿并不沉,像弹簧般在他背上一颠一颠。她那富有弹性的胸脯紧贴着他后背,不停地起伏。她垂下的发梢蹭在他耳根上,痒痒的,他的后脖子可以觉察到她呼出的缕缕热气。他意识到,她那鲜艳的红唇就在那里,宛若熟透的樱桃,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想回过头去,咬上一口。
  他顺着石阶上坡时,感到有些吃力,细细的汗水从额头渗出,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几个美国小伙子见此情景,忙跑过来问:“What’s
wrong with this girl? Do you need help?(这姑娘怎么啦?要帮忙吗?)”
  灿灿噌地一下从子仪背上跳下。“I’m fine(我没事)。”她说,一步两个台阶,大步流星,朝前走去。她的脚根本没崴。
  子仪目瞪口呆,随后大声喊道:“不带这样的啊,你耍赖!”
  目睹这戏剧性一幕的美国小伙子们虽然听不懂他说的中文,但却看出了端倪,不禁哈哈大笑,纷纷起哄:“Hey man, she’s
smarter than you are. Be careful!(嘿,爷们儿,她可比你机灵。悠着点儿!)”
  返程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子仪专心致志开车,灿灿望着车窗外荒凉的大地,似乎心事重重,有时她会打一会儿盹,打盹的时候,她就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路上他们逛了一回开在荒漠中的直销店,然后在一家
  墨西哥风味的餐厅吃了顿简便的晚餐,炸鸡、玉米、辣椒,回到旅馆已经十点多了。他俩简单地互道了一声晚安,就各回各的房睡觉去了。
  晚上久久难眠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丘子仪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满是鲜花的草地上抱着灿灿打滚,滚了一会儿,灿灿忽然变成了乔虹飞,他问虹飞这些年去哪儿了,他告诉她他去过她家,可她家搬走了;就在这时,冯建设突然从天而降,一把抓起他,怒声呵斥,问他想把他女儿怎样。丘子仪一下子醒了,低声嘟囔着抱怨自己:“老夫聊发少年狂。”
  他再也没睡着。
  安吉公司财务经理林小琴近来工作热情比较高。上星期公司主要领导们赴美考察去了,临行前,张总特别宣布,他与丘总不在期间,暂由林小琴经理协助王副总,主持公司日常工作。从没当过家的林小琴,让总裁这么乍一抬举,顿时受宠若惊,还真有几分不太适应。她这人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林小琴对安吉的工作环境是满意的,也是知足的。她虽不属于公司初创时期的元老,可张总对她信任有加,她来公司没几年,张总就把财务经理这个极为重要的岗位交给了她。张总无论如何也称得上是一位知人善用的伯乐,就算她与张总之间曾经有过一点点那啥吧,可公司里与张总那啥过的女职员绝对不止她一个,张总唯独对她如此器重,看来张总看重的还是她的人品,她的能力。再说了,张总与她的那啥也仅仅是点到为止,自从有了刘丽丽,张总就再没骚扰过她。林小琴深深感觉到,安吉真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好企业,如今更是顺风顺水,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自从上市以来,钱多得花不完不说,银行还上赶着授予信贷额度。上市就是好,越有钱别人越给你塞钱,那叫什么理论来着?对了,马太效应,贫者恒贫,富者恒富。还真是这么回事。
  林经理发现,自从头头脑脑们一出国,公司里的劳动纪律似乎有些不如以前了,迟到早退的现象骤然多了起来。既然张总信任我,让我主事,我就得尽职尽责呀,业务上的事我不摸门儿,插不上手,可考勤问题我总应该管起来吧?她想,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这事还真得赶紧同王副总打招呼。
  不往远里说,她眼皮底下的小会计张雯,最近就时常请假,一会儿说身体不舒坦,一会儿说家里有事忙。她一个外地来京的职高毕业生,小小年纪独身一人,哪儿来的“家里”?林小琴不禁纳闷。对了,八成是交上男朋友了。说起张雯,林小琴忽然想到,这个原本凡事不吭不哈的文静姑娘,不知怎么的,最近这半年变得神经兮兮,特爱瞎打听。本来小张雯只负责演出部的账目,可她却对上市公司这块儿格外上心,动不动就询问上市公司里的门道,什么现金流啦,负债比啦,应收应付啦,结果弄得论起这方面的数据,小张雯倒比她这个当财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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