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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炉原(12)
大清国大老板松活了一藩,午门外杀一个跑两个。小李子送来两个折子,老板拿起一本一看,“民女冒犯上表朝廷,落款孔燮亮。”一本是臣奏报朝廷。她甩在一边问小李子:“什么事?”“两本谈一事,女人。”慈禧太后拿起奏折再看:“无知愚昧挨打,落后亡国。儿童游戏儿童玩。”
大清国大老板把折子甩在地上。“什么游戏不游戏,查!”“嗻!”
慈禧太后最近把戏看烦了。什么马连良的《走阴山》谭骐驎的《战三关》徽班巩少华的《打鸾骂驾》。她叫来杨桥的马戏仑州德州杂耍班子,觉得有劲儿好玩。玩不算错,把玩定为国策,中国老百姓就要遭殃。平心而论,为国为私,你慈禧是国君也是国民。孔燮亮作为国秧,向你谏言,瞎好给一个官坐。孔燮亮不当官,她在綦她妈最近的病。
孔老板是半个郎中,也好是全能药师。对于老板娘的病,他不敢开方也不敢抓药。事事求种睢二位。“你们两口一口凉粉一口饸饹,引起是伤还是火,是攻还是败,你两位斟酌。”二位坐堂先生说:“开!用开的方。”
孔燮亮一抱一捽,两个碎人见了他外爷,喊的要吃冰糖葫芦,一个哭的要吃凉粉饸饹,孔老板心一惊。孔燮亮坐在她妈身边,喊两个碎熊进来,以惊救母。她妈没有坐起来,外孙也不叫奶奶,嘴里削蚀着冰糖葫芦。孔燮亮没有意识生死之变故,亲人在咽气倒气回光返照,她还以为惊见景呢。
铁炉人把病不叫病,只表叙最近有点不适,或睡觉不好吃饭不香。从不告诉后人及伴叶,自己利用赶集上会,开个方子调理调理。
孔老板老婆的病,不象铁炉农家农人有病,引起一些人的关注。三炮台农妇,骟牛先骟自个儿他妈。想给病人拿些干红萝卜英子落地杏叶,又调又温,她娃不同意。“萝卜英子杏树叶有啥用?两个牛蛋,上一会骟的。”
病人见了礼物,坐起来拉住农妇的手,感激不尽说个没完。“哪一年多亏你救了我女。”农妇教方子牛蛋红萝卜英子杏树叶炖上,又吃又补,人精神了,病才能跑。按农妇的方子制作时,种先生说:“抽掉胫剔除熊管去膻气。”
削猪的先从老婆学起的小伙媳妇发福了。老婆不生娃,身体壮如牛,地里活全包揽下。小伙削猪挣的几个铜板一半给老婆,一半他抹花花飖色子,不是输就是赢。他对胖老婆说:“快把那晒干的猪囔囔送给孔家,人家都给送呢。”
病人与农家互动,也是治病的好办法,但是除不了根。种睢二先生以为他们两家方子见效。孔板娘病情好转,孔老板心情愉快。孔燮亮知道了两个碎崽娃刺激病人或教病人一时枉费心机,她不再领了。她利利索索快快刹刹从北头到南头,一进门喂汤问药,给她妈换衣服擦洗收拾房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
孔燮亮两头跑,在家操心两个娃,提防一个不屑之徒。老公十七拉风箱烧铁,两婆娘抡大锤,到现在掌不了钳。孔燮亮近日不能掌钳,十七王能有些觉急,急中无用。婆娘撂下锤,还得操心两个娃。她们好像知道一点点诘谙,以防不测。
孔板娘病在国家临河坢崖。事前戊戌变法失败,光绪帝生不如死,而今慈禧太后不听孔燮亮劝谏,玩游戏看杂耍。从甲午到戊戌才三个年头,挨打赔银子,割地杀君子,你说她忙不忙?她比铁炉的婆娘媳妇都忙。她怎么不害病呢?她怎么不和党芹芹病得一样难受呢!
党芹芹全然不知道发生的一切。孔燮亮知道,他爸也知道。她妈病成这样,你说烦人不烦人。
病人病的是体,灵索的是咀。嘴里说心里话,心运脑中杞。党芹芹突然提出要上龙凤山,謁缅将军与女儿。孔燮亮急了。“哪还能行?红萝卜叶子杏树片没用完,等明年春桃花杏花。妈哟,我领你去。”党芹芹怨自己:“谁叫我不争气,搁平日说去我自个儿去了。”
一冬天党芹芹房里火炕加炉子,暖融融的。炉子是女婿按打铁的炉子模儿缩小打制的,有自动性儿的。炉钳桶火钎子打的精致捎皮象工艺品。孔老板没事坐在炉旁玩工艺喝酽茶。他与夫人说当初也谈未来。孔燮亮一看心里放心多了。
光绪戊戌腊月初八,又是铁炉的古会。党芹芹一冬没出房门,吃喝拉撒都在内,又时掀起门帘露个头放尿盆,喊,叫人倒掉。腊八古会,她提出要到集上转转,将军府看看。孔老板与女子只好应答。
晌午天气暖和,党芹芹穿整一新。女儿把她妈化妆一蕃,脸庞儿摭黄显裬,与当年新娘初进铁炉不相上下。党芹芹一看集会上的人,心情兴奋起来。孔老板招呼女儿外孙护营前后左右。孔氏一门人全方位立体式展现给铁炉乡众。孔氏家族从乾隆庚戌到光绪戊戌一百零八年差二十二天,五朝天子一个老娘们家,孔家药店到福寿堂药堂。
铁炉乡众与孔氏一门人,面对面0距离,手抓手。“一冬没见面,身体好着哩?”“孙子这么大,他婆拿啥作的新袄袄?母女一般,穿衣一样,一剪裁两衣。”孔老板夫妇只是点个头头。
南城门外将军府,孔氏一门人伫立,仰望宅袛,装饰绘裱以旧。白墙上小人画了几个人人,好像有二郎神,太阳没脸胡鬓长了一圈。
三老两少走进府第大门,院落虽不荒弃,地砖缝儿小草蔹芨搭肩攀附。厅台没有打扫,使人一看疑梠悽伤。党芹芹不想进,女儿也不让进。他们返回福寿药堂。
党芹芹病居福寿药堂,不愁吃药画方。卧床以来,种睢二先生的方子没用一样各贵药材。她喝的汤剂都是散发性的叶片根糙。用先生的话:“夫人是结症,而不是瘀疽。”她病卧榻居两临全是库药,神弇后面一间,全是人参灵芝虎骨龙爪鹿茸。把她泡在药海子里边,孔老板也能办到。她时好时坏,时躺时卧,人从不拘板,仍然保持她那雍容华贵的体态。她向孔老板多次提出回蒲城东乡和韩城党家。孔老板和女儿统一回答:“明年一定领你回去。明年……。”
过了年,光绪乙亥猪年。燥三月党芹芹睡眠不好,一晚上翻来覆去,被子蹬掉孔老板又给盖上,到天明她迷糊一会儿。种春花先生说:“结转发,有亢阳象,用败和收的方剂。”睢先生说:“石膏少用。”春花先生:“石膏不用!”
睡的不好,事儿就多。做的啥梦,她一醒来就忘了。昨晚一梦,作的很长,她感到很累。女儿孔玉璠说她又嫁到上邽山,夫家是大户,人家朝里有官队伍上有带兵的。男君在家主持家务,田地由长工伙儿耕种。他的职业是神杝,一月只上一次班,从天明到黑,很辛苦,挣几个钱不容易,但收获颇丰。每次出神,她亲自给佩衣化妆拧整。她亲手把他交给神主。神主给她打收条画押。她(女儿)是最高神母。神主神丈把她男人抬进庙堂神位,礅在神榻上。姿势标威壮然。手执杖梃,一手捏鬼,双目微闭,长鬚垂胸,不动不吃不喝不屙不尿。香钱与神权对半。他背钱回来,我给擦宄门子洗屎洗尿。他抓一把钱上镇子烟馆。我数数钱哟,一天一夜数不完嘞。“命苦唉,妈啊!”
女儿哭妈一声,妈哭女儿梦里梦外。醒来了,她还在哭。对谁呢?头生女难张口。对老汉,他三言两语:“不要想她,就能睡。”
将军儿子,她只梦过一次。在孔玉璠之后。娃进门很乖,一声亲妈叫的,问吃问喝,她只摇头。她给老伴说,孔老板笑笑。她给女儿讲,女儿说:“妈呀!”
正象春花先生说:“病转亢阳,脸起红蕴。举止有时狂一刹,动作有时猛苶,并不应响家庭的和谐。”孔夫人有病,孔老板没有世俗的想法,窗户纸破了再贴。孔老板不想再纳,他没有机会续了。所以,他尽一个男人的义务和责任。他的人和他的医行是一致的,受到铁炉人的敬重。
首先探视的是铁炉会馆主薄,换了人,令狐财。令狐主薄请安问好放下礼呈,一坛子山西陈醋:“吃面条美得很,请尝尝。”令狐主薄在厅堂给诊病的人种先生说:“霍主薄回霍县没几天,端个大老碗蹲在碌碡吃长面,呼噜一声面条不见了人倒地了。”种先生说:“面条走错了路,进了气管,不怪霍主薄。”令狐财说:“账没交清,事没交代。会馆和朱溪里有公田十亩,我到铁炉查没有账项。”
南院子老九偕夫人探视夫人,没礼人到。新婚新娶,铁炉人家女秀。新夫人房里坐了很久,只一句话:“保重。有我叔两名先生叔哥。”新夫人与老夫人道很洽合,手拉手,手抿手,情传导语话很出脱。一说一仿一喏一是,新的语词绵绵不断。铁炉新学育新人,有时有国殇之调。孔夫人自带病体悲情,切意切韵。
铁炉商会会长邓升世,回家吃饭过时,顺势儿进店来坐坐,来问问,常来常问。第二代文化新秀语暖人心,受夫人头生女教诲。师长与师母,当尽一点孝义。种锡智常来与孔老板二位先生探讨铁炉义学新教材。当然得有康梁引进西方新教方,数学与体育。
牛年四月初八,芒里农会收场,一帮子军差进福寿堂给孔夫人请安问好,礼品堆了一桌子。孔老板从外头回来,宏亮的叫“爸”声使孔老板看清婿翁干儿。孔老板来不及开口,干婿翁握住干大的手“你好!我妈病咋象。你老身体可好。干儿干女干孙想你哩……。”说着说着嗡嗡哭起来,满堂的人一头雾水。孔老板赶紧让客人坐定,叔侄才叙旧话新题。
干儿翁婿这次引灵回归大金山故里。干儿止泪和颜,说:“两个儿子,一个日本军校,一个保定讲武堂,任九门督军。八国联军攻打北京以身战卒亡。因有军功归葬故里。”孔老板攥住干儿的手:“怎么不走铁炉,叫干大给侄儿孙上礼?”干儿说:“军葬军送,队伍庞大走铁炉路远扰民。走大明高塘大王三官庙近一百里,三官庙和尚作道只一天下葬。”孔老板张大嘴:“嗷嗷……。”孔老板似乎要哭,干儿说:“我和你干女回归一定走铁炉。”
孔老板立马教石娃安排宴席。落宴,干儿子上龙凤山祭拜夸大胜将军夫姐。
孔夫人没有忘记回归故里,一再要求,女儿回答:“收了麦,我和王能亲送……”
牛年完了老虎下山,慈禧的儿童游戏无法再玩下去。八国联军攻东门,慈禧从西门出逃。孔燮亮的上表,慈禧根本就没看,仓皇出逃,抓起两个折子交给李莲英:“拿好装好,路上要看。”
孔夫人病情由忧结转向亢阳时,慈禧玩游戏正上瘾。她叫德州沧州卖艺杂耍红莲教艺人,在宫里表演,午一场晚一场,看的她痴呆入迷。三尺长剑一口吞下,利刀砍肚皮豁豁牙牙,刀折柄儿断。尖器刺胸膛,矛折刀弯。左火轮击头,弹儿弹回击毙放枪人。刀枪不入,满朝文武跟着老太婆欢呼:“大清国有救,出前三次挨打的气,杀外国人,杀洋教士。”全国一片呼声:“杀杀!!”白莲教红莲教扬眉吐气。愚昧的中国啊!什么时候才能醒悟!中国的历史学家应怎样纂写这一段呢!
慈禧玩的开心,御笔速批:“攻打北京外交胡同。”主力军是红白莲教劲军。两个月,万余名劲旅。两个月,五十名持枪卫队。劲军郎儿上一个倒一个。外交胡同还是胡同外交使馆。山西太原巡抚举刀首先杀外国人。保定府亲王上阵督杀传教士。中国的万余名字劲军一时成为乱军,在北京山西各府烧杀抡掠。他们的统帅首领就是本国元首。中国!中国!
作为国家,本国使馆被围。作为国家,本国侨民被杀,谁个为国者能不为之触动?除非是木偶国王石头国民。于是乎,八国联军进了北京,成全了慈禧太后西逃的历史大剧。
孔夫人病重时,慈禧太后玩的更上头。孔夫人知道自己来日不长,要求回归故里,慈禧太后看杂耍正上瘾。慈禧拿刀子使劲攮,刀被弹回来的她腕子疼痛。慈禧用尖矛刺胸膛,倾尽国之力,差一点趸了她脚脖子。众大臣欢呼鼓掌,若喜若狂。中国文化不是智慧,智慧是个人知识积累。慈禧为慎重起见,亲派大臣权贵前往德州沧州保定查看。
红白莲教在此之前是朝廷剿杀的群巫。曾国藩受任剿总任直隶总督。转瞬间,被剿者成为国家盟友。狂匪狂徒,向太后誓死效命,事出有因。山西太原巡抚杀了洋人,外国使团多次与大清政府交涉,惩治狂徒,保证外国侨民安全。慈禧不想给外国人下保证,在玩游戏中得到启发,演出了一场闹剧。游戏尚未结束。游戏牵动铁炉。铁炉在游戏中有利有害。总的来说,利大于害。
孔夫人的病奇怪的好了。说奇怪,收麦后,送她回老家。可是她好象个结实人似的,坚决不回了。任凭女儿怎么说,孔老板怎么劝,她说不回就不回。二位坐堂先生,女儿孔老板,女婿孙子娃,不理解,思不透。久病之人说好就好,都担心回光返照。“赶紧准备后事!”七嘴八舌出言一辙。
孔夫人知道,病是真的。病在她身上,她亲受体验。病在她身上,各部位不适难受疼痛甚至生不如死,是个解脱。可是她象个强壮结实的能给地里干活丈夫送饭的农妇?女人怜女人。她听到慈禧老太太被八国联军毛子赶出京城,西逃奔荒呢。多可怜,女人奔荒要饭狗咬男人欺。一代国君似黑龙他妈,不由她不让人怜心凄悯。谁叫我们是女儿身呢。她听两位先生闲聊,慈禧奔逃,出西城门西逃,在怀来县收了徒弟娃随从。原阳大同一路战战兢兢,害怕主欺狗咬。到了太原府,杀洋人的刽子手跪地迎驾,才遇知己。太原府把当年迎驾乾隆的新鸾换慈禧奔荒的旧鸾旧辇瘦驹撤掉。老太太吃饱肚皮抻手儿要钱,一直要到祁县平谷侯马河津渡。进了韩城关,慈禧不敢再要。关中冷娃惹不起,伸手要断臂,开口要封咀。送,关中人爱送。热酒白馒头,送多少纳多少。孔夫人估计老太太要饭的路子,出韩城首夜芝川镇,要饭的见着司马迁。司马迁给贼作过传,但没有给讨饭拾荒的。大荔县野,慈禧不住。到了渭南老太太才放心。她手里的南方进士张世英跪地迎驾。老人家要问恣县长世英说:“走铁炉安全不?”
孔夫人党芹芹一个心眼搜腾的私房。头上的金簪胳膊上手镯耳朵坠子金镏子换钱捐给国家。她想象的在铁炉当街跪地奉献,然后举手接御批一品诰命夫人。
慈禧逃荒哪是孔老板夫人想象的一代国君。慈禧太后羞于见关中父老。憋了尿不敢吱声也不下轿,遮遮掩掩藏藏匿匿进督府皇楼。岗卫以为是谁个娶的新媳妇。
孔夫人伤心透了,自己的金银首饰变为一堆硬通货币。她由亢阳转为虚零。二位先生不解:“睁眼的阳亢闭眼成了阴。回光返照元气耗完阴湿充体,难道真的……。”孔老板问先生,先生问孔老板。
党芹芹想翻个身,她不由已儿。女儿帮她换了姿势:“好好的,你咋成这?”党芹芹有气无力:“老太太寿终,我跟她走。”孔燮亮还以为说宁宁他婆呢。
孔老板要给夫人准备后事,睢先生说:“大可不必。阳转阴,阴在腑阳在藏,叫种先生开方子,石膏多用,放阳敷阴。”睢先生吩咐孔燮亮:“清水沟野芹菜汁子,几条蚴蚺洗净捣碎喝下。”
正方加偏方,孔夫人活了。孔老板已失去行医买药的操耳。事事问先生,方方问石娃。孔燮亮捣汁子,他问:“是谁的方子?”他的“立马少顷”不告诉先生,先生的秘方也不给他讲。
孔燮亮一会儿南头一会儿北头。妈妈家一事一跑,就是个病人么。公公家事儿繁杂,有时突兀,儿子卒死。她最害怕兀事突出。两个娘娘儿子叫她妈妈。她多次明喻和暗示:“小心娃的脐脐!十八十八!”瓜子妈有所领悟:“脐脐?十八?肚脐眼眼。”孔燮亮决心给老公挑明,为了娃的安全,为了妈的病。
孔夫人一惊榨,仅在内部引起不安骚动在外部在铁炉,只是生死游戏而已。明军韩张邓屯田前五代元勋葬邓家庄遗址,后来的逝者各葬其所。这才有了韩张邓共祭先祖,或者邓姓专祭楚家世宗。谁知阴差阳错,六十年的先骨三腿泥瓦罐成了流通文物。生有门死有路落叶归根,中华文化演绎为人根的源。相好者问一问病情,孔燮亮总是回答:“不咋!就是吃饭不香。”孔老板回答的意味深长:“人老了,都是这。”
铁炉人关心孔夫人的病。铁炉的病人也关心病人。种春花生生给病人摸脉视诊,没有等他开口,病人先说话:“身子感觉不合适,抓付药调理调理。病了就晚了。”孔老板掬括感谢病人。病人回谢:“住药堂,守着药房,不要倒了吃药。”孔老板再谢:“是是。走好。”
西安府有人回铁炉。孔夫人一听有人回来,立马坐起,下炕自己穿鞋,勒好裤带到前厅坐案堂,二位先生急忙让坐。来人说,慈禧太后在西安过的很开心。弁升侍候的周到,老同家羊肉泡一天一碗。派出琪善与联军瓦西里谈判。瓦将军大怒,拍桌子叫喊:“枪毙首犯,保定府亲王,太原巡抚,你们审,你们枪毙,联军看。手枪借你们用,子弹装好。”瓦西里睁大眼睛问琪善:“哏哏……。”琪善不敢回答。
孔夫人用瓦西里的气度拍桌子:“同意!”孔夫人吩咐身边的人:“把我的礼呈带上,送给寡夫人,教她御批恩准,杀两个,救万民命。”这是铁炉传说的故事,历史是真实的。还有更可信的故事,人现在还活着。宋美龄为救夫君,坐飞机到潼关,雇洋包车不走官道走乡间。宋美龄到北头铁王,向王振明他爷问路:“去西安咋走?给一碗水喝喝?”王振明他爷给可怜的问路女人水喝。文革期间王振明被审查,有人问他一碗水的案子。王振明捋着胡鬚亲自给笔者自毫的说。
慈禧太后玩游戏,招致八国联军入侵,老同家羊肉泡馍是对她最高的褒赏。孔夫人病在国难当头,思国之忧虑。铁炉历史,铁炉人辩析。铁炉迎驾慈禧,是真实的历史故事。种春花居士,睢希龄文豪,是亲自迎驾之人。种春花亲自告诉他的两个儿子,他终生的荣幸,去印度买玉和迎驾。睢希龄的后人,现在还传讲迎驾慈禧。真传与真说,历史就是历史。慈禧惦记着铁炉,并给铁炉人一件有益的礼品,后叙再详讲。
孔夫人独自一人,来到将军府第大门前,她拿钥匙打开锁。她进到府院,杂草葳蕤,但不耔胜。毕竟在方砖地缝滋生漫长,无人照护。她打开主屋阁门,厅堂桌椅依旧,文房四宝在上,无主人启用,死呆呆的。将军的武幡兵器在右,寒光冷气,好象昨日的。左边空荡荡,应属女人的,无印无痕。孔夫人叹息:“妈与女儿不久同居,玉璠女。”
孔夫人一心要去龙凤山。她向邻人提出,回答是:“姨,我忙乎哩,过一阵,用地老鼠车推你。”她向老公孔老板提出,回答是:“去哪干啥,我从不去!”她向女儿燮亮提出心愿,回答是:“有啥好去的,破庙一个和尚方丈一一庙娘娘,土鼓堆,常刮子崖娃。要去,明年三月三,我领你去。”
人老有病事不由己,是铁炉每个老人的常态。孔夫人无力,但她不愿意任人摆布。她挣扎着想获得生命的自由。她留意这片土地,她思恋韩城老家。一片沃土一个村庄,一年始尘不染,洗衣服晾晒一年,四季身子椭儿干干净净。
孔夫人韩城党家自然环境自然美,自然卫生的优良习惯带到铁炉。她冬夏擦澡。孔老板提醒:“你可小心,有没有这个习惯,不要让人看见,包括你女子。”她自己擦,也教两个女儿擦洗澡。叫老公,起先他不肯。有一年大热天,孔老板出了一身臭汗。孔夫人把热水盛好,摆上擦澡巾皂液水,孔老板一擦上了瘾。
孔夫人教铁炉妇女擦澡,已记载在法国文卷档案库里。法国人从生下来到死,从不洗澡,靠香水遮臭气。法国香水世界有名。中英谈判,英邮督送孔燮亮一瓶法国香水,现在还在她妈房间里,孔夫人从未打开过。英邮督写了一本《中国女人洗澡》内有铁炉妇女洗澡搓澡。英文版未出,收藏国家图书馆。在铁炉推销法国香水的推销员说的。
孔夫人教铁炉女人洗澡,是文化移植。铁炉妇女见了孔夫人姐姐长妹妹短。“搓澡好哟,男人把人喜欢的……。”她妹子再不好意思说下去。她理解妹子的男人同她男人一样,专行打胡棋的事儿。女儿嫁过来,教她两公嫂洗澡。三个女人的男人说:“洗啥尿水澡,败了乡俗,当心挂在祠堂梁上的牛皮鞭子。当男人爬在身子怪香呢!”舌头周身抹澡。
孔夫人因秋后晚上的一次搓澡,人又不行了。
慈禧太后在西安一天一泡馍,一天一洗澡。李莲英给慈禧洗澡,象给姆都娃洗一样,并不可爱。慈禧:“小李子脱了进来,给娘子搓搓澡。”慈禧太后摸着小李子的软泥鸡鸡。单手摸双手搓,象农家妇搓棉花揉捻子一样,就是不发。她想看看发起来的相思物。她四十年没有碰没有摸没有吻发起来的相思物。二十二岁,她的手再没有抻进男人的裤裆。她从国君拭诚想给自己配制一位硬梆梆。祖命难违,她没有贼胆。她仰慕武后的二张,三人同床腾云驾雾,不害怕有人听见国王“哎呦,妈呀,使劲儿”咽呼声。谁偷听杀谁的头。慈禧太后甚至从文化意义上理解唐人儿子娶他妈,老子睡了用了舔了儿子再用。武才人享用父子两辈鸡巴硬杠。她命苦叹昔惜一个屑花蝶儿缠绕她。难熬哟!
慈禧在西安日子难熬,是因为她派出的外交使者与联军总领谈判难以达成协议,两白银一手交钱一边撤兵。要么给一半撤一半,要么攻下潼关拿下西安。联军将士要吃羊肉泡呢。三个条件,双方都在推磨。大鬼子推给小鬼,小鬼推给二鬼。推着磨着慈禧太后熬着。
慈禧熬日子,孔夫人熬病。两个都是可怜的女人。女人惜女人。孔夫人怜太后。先生怜病人,病人给先生出难题。两位坐堂先生难就难在提笔无法谱方。先生治病不救命。睢先生提议:“叫沟东张先生吧。”
张先生剂八汤外加人参补元。先生没有说回光返照还用气。种睢二先生只能说:“补点多点,补一钱长一线。”孔夫人从子熬到丑。光绪二十七年辛丑,龙凤山庙三月三。铁炉五十万平方丈的善男善女祈告求祷,清水娘娘赐福赐子。
龙凤山庙广场,十个和尚围着一口千人锅熬粥。十个小和尚补薪助燃。浓烟顺从地道在龙凤山巅飘飘散尽。一人一碗或有人十碗。盛饭的盛饭,添柴的添柴,担水的和尚锅里倒,下米的和尚撸起口袋往锅里灌。煮熬翻腾勺碗相碰。喝粥的人比上香的人多。
孔夫人没有喝,她的一份让给乡里人。路远,他们辛苦。铁炉街的抬脚就到,孔老板外孙,孔燮亮夫妇同献爱心。
清水娘娘无婚无育,却有生育的密码,有求必应。她散发的不知道多少信男善女。每年三月三,是她最忙的一天。
清水娘娘也有托,越托她越神。她的托儿说:“凡上香者,都是五命俱全,有男人有老汉有丈夫陪伴在身,求个子生个娃,享乐千年。”香客少时,托儿们站在山庙高台上高喊:“求一生一求二生二……。求男不生女,求女生女。”托儿们作托又作传:“清水娘娘是三百万年的三眼冰泉神,洁白似玉随冰漂流到东海,放心不下身边儿女,逆流冰泉回铁炉,回……”
孔夫人到庙前,方丈掬礼相迎。孔夫人散钱上香,木鱼击鼓嗡起,她祈词默然:“无非是女儿女婿常回来看看。若不然我去你俩哪。孝不孝看你了?”好象通牒似的,硬儿郎自起。真是求神比求医还灵。孔夫人一路小跑执意不坐车。她说:“下坡路呗,走道儿不费劲,走走。”随从的丈夫女儿孙子及他爸,跟在后头小跑,还不汲及呢。
回到铁炉街,孔夫人一身爽气,一脸惬意,逢人就笑见人就说。听的人同问一句话:“上香了?”“求神了?”“好好。”到福寿堂她问二先生:“上香?”“上了。磕头了?”“磕。”“散钱?”“散了。”
上前夜,她睡的踏实。后夜她翻来覆去,只有老伴感觉得出。她要喝水,老伴给她倒水。天将亮,她说口干。孔老板说,天明了熬莲子桂圆汤。她要尿尿,孔老板把尿盆塞被窝门下。她提的要求越来越多。孔老板熬到天大亮。
二位先生再不愿意,孔老板亲自自请。种先生摊开双手。网思方子怎么下笔,睢先生说:“扎一针。”
一针见效,管了整个一个白日。夜间病人在炕上闹腾,可能与时日阴阳有关。上古人没办法理解,现代人当真信奉,一问一奉病人,真听话,安宁一夜。
过了一大把刻时点儿,病人有些躁动,信奉者不知所措。铁炉无鸡申晨医,只有熬到天明。鸡叫天儿明,病人折腾够了,陪奉的困泛透顶,两具挺亭,合似一对木乃伊儿。
一整日白天,光绪辛丑明春三月,谷雨小满在辰九星三碧,孔老板噙着烟袋锅在街道还有转悠的机会。孔夫人自己做自己吃一点。在后院的空地种花点豆。孔夫人的病症,给人感觉好象神经颠狂。但她没有神经质,是二位先生下的诊断,但为什么?先生们解释不清楚。
孔夫人夜间颠狂,也是宇宙大气物理运行的规律。不是古人所说阴气上升诸如等等。夜间失去光籁芒合磁源,万籁俱寂。病人也是人,利用天合地时。生孩子死老人,大都在夜间,娶媳妇埋人都在白日。
孔夫人的病害到这份儿,两位先生会开方子了。养心安神或安神养心,中医叫阳症阴托。孔老板二位坐堂的先生为夫人病绞尽脑汁费尽心机。作为病人,应是心知肚明,以病治病。
白天与晚上,不变与变,病在换位。孔夫人夜间死睡,不翻身不尿尿,孔老板推不醒,叫不醒,还以为崩了个。二位先生发难了,应是白圩亱姁。病找不到根,药上不灶位,用药白用药。最后他们共同商定,上骊山道观,求道问源。孔老板说:“也好,泡一泡热溏子。”
铁炉到临潼,只有清水沟一条涧道,直上直下。秦始皇铁炉毁六国兵器铸秦鼎,走的是凌空天道。今日历史学家发现秦直道却找不见天道。孔老板一家走官道绕渭南,下完沟上完坡他埋怨秦始皇:“秦始皇修路为皇,何不修路?何为铸?天道何焉?”
临潼小县,由栎阳迁来几何时。坡道儿上建街宇,青砖兰瓦,显示当初商业繁荣兴起。此时,临潼发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慈禧回鸾路经临潼,陕省银库拨银到位,县长携款而逃。慈禧在临潼洗的混堂子吃的柿子饼。慈禧拍桌子大骂弁升办事不力。民国初年,贼人在四川故里著书立说,世人才知道通过四川盐道买的知县。迎驾若被慈禧发现还不如背着银子一跑了事。陕西弁升,成为慈禧西逃路上收的第二号绺子,怀来县长,陕省弁升一直送慈禧到河南濮阳渡。
骊山道观近日道客上下穿行不息。张三丰真传弟子由湖北来骊山传道。道长告诉孔夫人:“道不道,天为道。道不变,天亦不变。回家吃好喝好玩个够,阳寿长着呢。”孔夫人自己下山,自己骑上驴儿回铁炉。路过秦陵,她攀爬巅向骊山阁老拜了几拜。
孔夫人党芹芹回到铁炉身体出奇的好。她打开后院门,看见自己种的花点的豆发了嫩芽芽,一下子来了神。白天给嫩芽芽搭个棚棚,晚上盖个罐罐。她用树枝围个罦栏栏。防她养的公鸡母鸡,也是老夫妻一对。铁炉人没有吃鸡的习惯。老夫妇晚年过得愉快纵达,精食精料,肥肥胖胖。唯一的工作打个鸣,领老伴欢度晚年。
老公鸡夫妇幸福,孔夫人旧病缠身。现在不分黑白,吃饭不论三餐。病了吃药不顶事,睢先生一拃长的银针扎一下,她安宁半天,扎针与安宁,只是在白天。睢家先生家里有内人还需他陪伴。孔夫人犯起病来,咬紧牙关握住拳头,还能挺过来。得病时间一长,她也能忍住拌住。毕竟她曾是一个有意志有见识从一踏进铁炉原,她天天看到的是病人。哪一年抬来一个病人,骑马摔断胳膊腿。睢先生给复位,她摁住病人。病人叫她松手。她手松了,病人没吱一声。敷药夹板子,她全看在眼里。她现在犯病,那个人反倒是她的精神支柱。
孔燮亮临潼陪她妈洗澡求道,最担心不下的是家里的两个娃。她一进门,听说小儿子王元元左臂骨折。她想抡起铁锤砸死十八娃。没等她拿起锤另一个儿子抱住腿挽住手糕糖要柿子。两个娃他妈说:“和邻居孩子玩迷藏,从大汉子芒牛槽上摔下。河王王先生接上。娃在屋内,王十八恭恭敬敬地叫了她一声妈,孔燮亮没理他。”
小儿骨折炉子停火,铁工十七焦急万分。他现在才感觉到钱的重要。一家老小,十六世主,要个娃到读书年龄,铁十八不成器。孔燮亮要强,人家是大家闺秀,现在在家里抡大锤拉风箱。作男人的不能让女人担着。双一单二与他妈的混蕃,锐气不屑当年。有时儿孔燮亮缠着他:“上会儿,来一次。”他往往不能满足妻子的快感,屁股蛋子被扭,重重的挨一巴掌。
孔燮亮也意识到家庭前景不妙。打铁卖力气,挣几个钱不容易。不象她爸做生意,有坐堂,有订货,有时客商找上门。死缠活赖,收下吧,行个方便,实际上把钱就挣了。两个娃是当前之急务。炼钢打铁锻器卑繄过时。铁韩人送钢材,孔燮亮与之交流互应。张之洞的炼铁厂、炼钢炉、枪炮厂、火车轮穀铜纽扣,往后的日子咋过呢?
孔燮亮领着孩子看她妈刚进房门,她妈问:“哪一个呢?”“骨折了。”“要紧不?”“接上了。”她妈有心无力,想看外孙一眼,行动不便。孔燮亮:“操心你的。小孩肉嫩长的快,现在下炕喊的要跑。”睢先生的外伤药还是厉害,搁给穷人伤骨断筋是大事,在孔家在铁工家就象刮风析枝。
孔燮亮的麻烦还多着呢。河南三门峡、晋省、凉国的铁匠炉主来铁炉住下不走,讨问生娃之经,她没办法回答。她的“立马少顷”房经不好意思讲明说清。她想把她爸的方子,再加上自己胡乱吃的几种药,研配成方。她怎么向她爸讨要秘方。她跟谁商量呢?种先生?睢先生或者她妈呢?
两个孩子,一个有伤,她要精心照顾,她决心不再让孩子继承家业。读书识字,象诸葛黑龙一样活人。铁十八让他学个编席编筐。打铁的,孔燮亮认定,往后没出息。
读书识字,娃看见牛,给教牛字。见了羊,羊妈妈怎么写。狗——一个犬一个句。吃饭时娃掉馍渣渣,给娃教粒粒皆辛苦。在街东地里,有农夫打尖锄地,让娃念锄禾日当午,娃问她妈:“外婆死了咋写?”她掴娃耳光。娃哭她跟着娃哭。
断臂的碎崽熊才几天,前屋后堂胡乱跑。孔燮亮给她妈送王八煲汤,禁呼儿子:“妈妈给奶奶送汤,听话,坐哪儿。”“我要去,我给奶奶送。”孔燮亮给儿子解释:“妈妈不能抱。乖乖。”“我去。我跑去。”说着儿子朝外跑,孔燮亮朝南追。
跑的比撵的快。断臂猴进门叫:“奶奶外婆。”她外婆临潼回来第一次见娃,先是惊后是流泪。她想抱外孙,外孙比她沉实。孔燮亮进来,她妈训女儿:“能放心,让娃来?”孔燮亮:“他跑,我撵……。”孔夫人见过王八,但没吃过王八。她不想喝,女儿劝她,硬着头皮憋着气,除了王八骨头就是个空罐罐。王八补温又补寒。她怀旧乌龟王八蛋。她就是王八下蛋时节生的。儿时有人问妈:“娃是几月生的?”党芹芹她妈回答:“王八下蛋,漯河滩。”
韩城党家她爸,掌管河南漯河陕西货栈。她爸领她妈,就象孔老板领着夫人奔铁炉。漯河怀的芹芹娃。王八下蛋她妈生下她。孔夫人心里凝测:“寿到头,我要托生王八蛋。”她哭了“女儿呀!你催妈上路哟。”
孔夫人心里疑惑,喝王八汤,托生王八蛋。头生女生了两个娃,二生女没给将军下蛋。她给老头说:“牛寺庙。牛寺庙。”老头问她:“南山里头,去哪弄啥?”“印度僧人,种先生带回的和尚。”孔老板知道媳妇说胡话,但不知道她白天喝王八汤。他耐心地给她解释:“种先生带回印度一付虎架,咱店里还有。”夫人不耐烦:“牛寺庙!去牛寺庙!”
孔夫人痴心要去牛寺庙,在大王镇牛松梁。睢牛古道一大庙,前殿后殿十大间带廊,僧房十几间,庙宅十亩地。千年古道行到此,突然出现了高台坎,是黄土台塬与断缘象山分界。十几首高台阶,方显示出另一个世界的牛寺庙。庙前两棵古槐两人合抱不住。一个古槐叫拴马槐,刘秀的马啃掉树皮,古槐在淌历史之泪。一槐叫卧槐,刘秀在树上睡过一觉。庙右侧一条大道,通往关中大平原——铁炉镇。
孔老板为夫人的病费尽周折,坐堂的二位和沟东张先生方子用尽,现在只能靠巫家道观小和尚尼姑。孔老板女婿备了一架车一乖马和驴,任丈人母娘选坐选骑。过了土门河第一镇——贠曲镇。千年古道名镇,纳载中国历史五千年。西戎与东夷,舜伐苗,秦楚大战,贠曲是古战场。自古多匪患,民情刁敝。孔老板初到铁炉,随两湖商人走荆襄两回。那时候年青,二十岁不到,随着大人走,只觉惊险与新奇,对上古对祖先不思其故。
顺千年古道南行几里,就是康家坡。康家坡无坡。孔老板在册的新法接生婆,听说师娘师长车驾进村,携父母乡亲出村相迎,让吃让喝让歇会儿。孔师娘客气谢绝:“赶路哩,回来了再到家里坐。”
孔老板一路上喜悦,很少拘束。夫人女儿不说话,关键是同龄的女婿娃。过去见面叫哥,今日说话前谶后语。不过聪明女儿随时弥合。一路走一路说,把古道上的故事说给三人听。
孔老板先从身边的相公娃说起。千年古道一线,康家坡湾渠村,白土窑黄土岗,马耶坡曹家庄,直到牛寺庙,从生下到死,吃的都是福寿堂的药。配的药出名,一付顶两汤。当地开方子,铁炉抓药不带钱。麦收过后,石娃拿上账本,按册收账。石娃说他,从不背粮食,有人呢?邓世升粮行分店一倒,拿着条子回铁炉领银子。孔老板感叹的说:“邓家世公恩载孔家两代,邓世升还不知情,以为孔家对邓家有多大的恩情,回家吃饭路过药行进来问好问安。去粮行进来喝盅茶,为的是叫声叔和姨,问声吃了喝了么。”孔燮亮烦他爸,讲了多少遍老话,要求说新的。孔老板给女儿牵马,女婿娃给丈母娘吆车。
孔老板跟他们讲,有一年他跟石娃一起收账,康家坡一老者,把他和石娃领到村南东西道高坎坎,讲八个人头的故事。孔老板指着地儿说:“就是这,就是这……。”女儿下马,老娘下车,女婿娃趁机扎锅烟。孔老板现场演示。孔老板度步迈尺,数着人头:“一二三……四……七八。”孔老板指着坎儿说:“八个人头五十步面朝南,个个睁大圆眼珠子,三天三夜,四乡八里的人前来观看。有烧香有送钱的,有的人叫喊赶快埋了。”女婿问:“谁的头?”“土匪!南山土匪。”左宗棠平叛,把伤员留在康家坡,咱药堂的枪伤药有名。左宗棠留了一把德国造老盒子。土匪以为队伍开拔,来打枪康家坡,八个土匪八粒子弹。谁知一个胆大的,抹猪脖子,卸下八个头。孔老板指着台坎又重复:“八个头五十步,三天三夜,看的人……。”女婿好奇的问:“后来呢?”孔老板捋着山羊胡子,刚开口…….。
本书作者,二0一三考察千年古道,还是那位老者后人的老者领到现场:“五十步,八个头。”笔者问:“头呢?”“埋在西边沟里。”笔者又问:“后来呢?”左宗棠一把老盒子,成全了一个英雄王老虎。
王老虎其名不详,康家坡人。他爸临死把枪交给儿子。王老虎先是土匪,威震贠曲一方。后到延安,叫韩国璋一块去。韩错走历史一步。王老虎不知怎么又成了国军抗战师长。武汉保卫战血洒荆襄大地。抗战七十周年,香港一国军抗战组织拜托笔者朋友李远望寻找后人及古冢。李远望在襄樊只见老虎冢老虎墓,荒野荒冢。
孔夫人陪行人员一路走心情愉快,不知累也不觉饿。脚下路轻遥,到了湾渠村,孔老板还会板些什么,无非是收账与换银。没等他开口,他已经失去开口的机会。湾渠村乡民吧孔夫人车驾马队团团围住。久闻铁炉福寿堂大名,久闻将军与玉璠,久闻头生女与铁匠,一沽生了两男全活了。一户人家挡住孔夫人的车驾,把队伍揶到他家。主家拉住孔老板的手:“孔哥,哪一年背我妈看病,一口气跑了十里,翻沟上岭,到了药堂睢先生……我没气了,死了。”主家又拉住孔夫人的手:“嫂子,你倒的一碗开水,洗了一根黄瓜。”主家妈攥着孔老板的手:“活着。”把手晃了晃,她不会等八。主家吩咐媳妇绿豆米汤拌凉皮。孔燮亮和她妈两咀红圈圈,女婿和孔老板两腮颊流汗,那是眼泪。
湾渠村的人把车驾马队送上南行的路。孔老板牵着夫人,孔燮亮拉着丈夫。一对老夫妻在前,少年夫妇在后,阳光大道青山秀丽。两对居士,踏青夏游。人间盛景莺啼燕舞。孔老板说:“不去了吧?无病求神作啥!”孔夫人说:“去!去!”孔燮亮想飞吻一下,瞻前顾后女人羞涩占了上风。
孔老板对大家说:“前边是白土窑黄土岗,咱们不下车不忧民,低头通过。”黄土岗白土窑是两个村庄,东西展开,临山崾沟,村民多为淳朴。进村一个九十度的东西大路沿村而过,又一个九十度直上五里长坡。忽然一个柺子村民拦挡车队:“要过此路行留下买路钱。”众鸾驾马队一惊,大白日遇见土匪拦路抢劫。看见拐子手里无枪无棒,孔老板上前:“真的留下买路钱?”“孔老板!贼胆收你钱?看我是谁?”四个人都在瞅看,没一个认识拦路匪。拦路匪称叫:“孔恩人,那一年掮木头赶铁炉会,在邓家木材店砸断腿,睢先生接骨,你给我擦汗,嫂子喂水。你派人送我回家给药。这几年过的不好,没法看你。”说着“唔唔”哭了。孔老板急忙问:“腿好了,怎么样?”土匪柺子绕孔老板三匝,对孔老板说:“下地劳动,走十里路,就是下不沟,过河困难……唔唔。”孔老板一家围住“土匪瘸子。”瘸子一家围住孔老板一家子,都跪着呢,车马鸾驾难行。
白土窑黄土岗是地质时代分界标志。冲击世白土窑在西洪积世的黄土岗在东。桐树壕店子窑,铁炉兴盛他兴起,铁炉衰败他凋敝。十几间窑洞,十几户客栈,百十匹骡马百十号人,吃喝歇住,繁衍两村庄。店子渠,直直往下湾渠村。山洪年年暴发,店子渠随时修。高岸直渠绿树成荫,甚是当地一景观。渠边两个大涝池,马饮一池人汲一池。粥米能熬稀饭茶水可以冲沏,味道比柳沟泉差一点。习惯了,喝起茶水也很香,品品。
孔老板在一家,唯一的一家砖木混合结构大堂要了一桌饭菜。母女俩喝汤搛菜。嫁出去与未嫁,她和母亲从未吃过同桌饭。自她断奶喂饭,独吃独行。这一桌饭,她给母亲搛菜,母亲给她用筷子挑菜。孔夫人感悟人生苦短,孔燮亮歉意母亲对她抚养。孔璆明与铁十七原来是兄弟的一对,对盏肴鲈。千年古道桐树壕,演绎人间商旅艰苦人生匿运。孔夫人牛寺庙求神问医,没想到与历史契合。
孔老板付了饭钱,马驴草料费。人间云平拱烝在此一举,皆大欢喜日月轮行。桐树壕,山雨冲击的平地,百十平方丈,却显示着两个地质时代的风貌,桐树荫荫,百鸟齐鸣,祝愿商客一路平安。五里长坡老君犁沟,实际是自然形成的。人们却要衍化美丽的传说。坡长路陡,道路并不艰险,这和它的自然环境形成有关。孔老板骑马,孔燮亮骑驴,女婿娃给丈母娘驾车。今日当了一回孝子。
这一段路,孔老板只走过一回。那是他年青时接替父业,父亲教他随客伍给荆襄一药商送虫草,带回一张银票是假的。父亲没说他,通过其它药号转扣回银票。事情至今他记着,道路忘的一干二净。
上了五里长坡,就是马家坡与曹家庄中间段。睢牛古道与千年古道重合。现在的人马车队行进在千年古道进入曹家庄。
曹家庄无曹姓。曹姓人做官全族迁出。千年古道由曹家庄当街穿过。两边的人经历了千年历史的演变。每个人都有一口历史的故事。曹家庄人距历史最近,历史从他们身边穿越。韩张邓向长沙运送大烟土,哪一队骡马的银铃儿,曹家庄人黑间在炕上都能辨析出来。孔老板听到的第一个故事就是银铃声儿。银铃故事,孔老板抿嘴一笑,他是故事的主家。霍主薄韩张邓听从她的提议,改铜铃为银铃。演示铁炉商家运输队。将军之威土匪勿欺。其他精灵商人,琢磨铁炉挂银铃,土匪专门打枪他。因为他们的银铃不是铁炉银匠制作的。土匪比商人聪明。
曹家庄是铁炉福寿堂收账最远的村庄。年年麦收后,石娃一人挟着算盘拿着账册,从张葛沟村开始收到曹家庄,算盘一拨,敲定几升几斗。主家灌粮石娃张口袋。主家给石娃背粮,石娃给主家消账,主家给石娃还得管饭。黑间扫辅腾炕,把新媳妇的新被拿出来供石娃享用。邓世升铁炉总店凭分店的票据结账付银。
福寿堂药行大队车马鸾驾,这是不是收账灌粮?牛松梁古寺求神问医,由此汭驾宇寰天地。
出曹家庄南行二里,绕一道坎梁,过一个洋树湾,就看见牛寺庙寺院后墙。牛寺庙原名牛松梁寺,因地处牛松梁。两棵粗大的槐树验证了千年岁月。高跷的庙门,两棵古槐礅前守。一棵刘秀拴过马,一棵光武睡过觉。千年古道千年寺,印度佛士中国信徒,牛松梁建寺迎香客。秦楚大战,楚国兵临咸阳城下,牛松梁是楚国的大后方。楚国兵败归籍,却留下了历史印记。
牛寺庙,原名牛松梁寺,汉初建寺,刘秀拴马为证。朱元璋祠庙开禁,大月国的和尚以寺冠庙,称牛松梁寺庙,叫起来绕口取松梁。今称牛寺庙。
主持方丈率全寺院和尚僧人在高台下,迎接孔老板夫妇鸾队,都是熟人并有故交,见面用不着客套,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方丈示意客人进庙,车马由寺院侧门入。
大门大殿,全都是雕梁画栋。六堵墙面凌云绕山巅,松柏翠竹驾鹤仙去。高僧背篓西天求经,印度佛士乘驾落出。各路神仙姿态各异有男有女,有飘逸的有踏地的。信徒香客,香画的短烟走的远。
孔老板夫妇一行进入大院,主家解说有十亩地。确有十亩之阔。虽无盛景空前,但空宇阔天古树香草,可见平日一般。东西二十间阁房板梠,全是僧人公房塌室。一副挂有钱粮银的牌子,倒很显眼,可见香费捐银是寺家宝山。马廊柴房却看不见,主殿后方的一缕青烟,那是僧家食榻之糙。
主殿宏宽廊道深邃,二十根廊柱立在青石地榻,不用顶看一定是拱挠飞檐。三大殿三大门各有一神定尊,香客爱谁就到谁边。现在三门闭掩三神眠天。明日,接待铁炉香客。
主持方丈把客人领到住榻,两间僧屋有居室有客堂。房屋高大,举头仰视,梁檁粉漆小椽排列整齐,土红色与青方传成为映衬。再上边是泥是土是青瓦是草苫,无人看见。
孔燮亮给她妈擦手洗脸,睡觉会儿再洗脚板。女婿丈人各洗各的,扯耳根子撴眼屎,抠鼻子吐黏痰,用的气量弹射的远近,出奇的一致。掸土抿尘从上至下再礅双脚,产生的地震波量是一人所为。小和尚一看,这是双生子一对。女的一看,她妈和她女,又象双胞胎。
饭菜上来,方丈接着说:“木刹饭菜如常,但都是阿弥陀佛康乐益寿食点,请贵人纳敛。”小菜四个,热菜对盘,酽菜一壶。主食有面条蒸馍稀饭。铁工女婿娃端起一碗刚要蹲下,孔燮亮用筷子弹桌子。孔老板一口一茶一口一菜,连连称声道:“爽口爽口,神仙吃素。”孔燮亮馒头挟菜她一口她妈一口,呼噜呼噜只往嘴里浇灌稀饭。小和尚收拾桌面,另一个送来热水。两个大尿盆各间放一。孔老板说:“尿了尿,睡了起。”方丈说:“早早歇息。”
第二早饭后,方丈一夜已解弄清了孔夫人的病况,病的转变历程折点,病的内辅与外肇,病人呓语和手动脚笊,设计了一整套做禅的文列程序。程式繁絮即庄肃。出了银子,对神始终有崇信不疑至死到地狱他仍是神的帮伴。
全寺和尚不论大小,刚入寺的来不及剃度的,发一件僧衣,无衣的戴一顶无边软沿僧帽。敲的吹的唱的颂的各就各位,首先吹响凡旯迎主曲。孔燮亮搀扶她妈,二男宾随后,徐徐的虔诚的恭敬的并抱有万分激动但不能表露列行而来。方丈:“阿弥陀佛。”示意进如来大殿。
印度如来,在印度是帅哥,到中国变福婆。雕画工在薄衣下裤有生殖器鼓突,想女人时自备生殖器俱可玩。女人想男人,她双手抿双奶,只需一闭眼深吸一口气,性感达到高潮。
方丈颂唱,孔夫人磕头,女儿女婿老公陪磕。方丈默颂,他们默磕。方丈用牛毛把画圈圈,四个人摇头晃圈圈。方丈定圆点,四人眼盯靖。“阿弥陀佛。”三妖六怪降服矣。孔夫人身子段一下子轻了一半。
如来右殿,如来的得力帮托主管刑狱。
如来左殿,审验筛选过境入府藩册有党芹芹名,但批作退货处理。
作完佛事,茶菜馍预备齐当。他们吃饭也做法功。孔夫人由方丈指点的德功积盛的老和尚作陪,其余各位夹在和尚与僧人当间。方丈合手默颂,众人闭眼默听。方丈用筷子点唇,在坐各位共同效仿。方丈点菜成汤,各人口里哏了一点水水,只有女婿呇了两大口。方丈用筷击盘成佛音,客人陪客全当没耳朶,抱碗摇筷举盅下盏。一桌子饭一会会,客人满意陪家完事。
方丈一再挽留客人,客人执意要走。方丈送客人阶下:“阿弥陀佛。”客人车队赶程。牛松梁!牛松寺!牛寺庙!
慈禧在临潼洗了个混堂子,肚子填了几块柿子饼,起驾回鸾。慈禧一路大骂弁升。弁升说:“臣彻查逃犯株杀九族。”慈禧说:“算啦!吾身要紧。见你一片忠心随驾临行,把我送到北京。”弁升:“嗻!”弁升是慈禧西逃路上收的第二个绺子。
慈禧急于回京,她派的代表团与联军达成协议,大清国赔银两,三十九年付清。史称辛丑条约庚子陪款。
慈禧聪明的很,她能活几天,大清国寿能有多长,管他谁骂娘。慈禧点头同意,亲手御批,签订条约。联军俄毛子国,没费一枪一弹,得到了东北九十万平方国土。中国啊!从西海到北海,从东洋到南洋,我们怎么抚摸您伤痛的肌体,吻你受伤的疤痕?
消息传到铁炉,天空乌云密布。铁炉人伤痛了一阵子。孔夫人病情加重与这条消息有关。现在好啦。牛寺庙和尚三默三颂,孔夫人象个好人似的。孔夫人街道乱窜,将军府收拾院落,北头抱孙子。一个胳膊遴一歪,两个二斗粮,抱起来一点不费劲。右亲一个左嗙一个。外孙用小咀给外婆洗脸呢。
孔老板接到渭南县府信函。私人信件,盖有县府公印,张世英墨迹。
函称:吾兄孔君,谅鉴。慈禧太后起驾回京,贵地派员速赴渭南迎驾。公函列出名表,王云璋,睢希龄,种春花,邓世升,种锡智,睢号楠宣,铁炉公馆朱溪里衙府不用墨点,首恼毕必到场。最后张世英用小楷点示太后传谕:孔燮亮孔夫人太后见驾。
光绪二十七年六月七日
孔老板第一个看到公文,孔夫人第一个得到消息,甭提老两口有多高兴。
铁炉迎驾慈禧,是真实的历史故事,却被人们忘却。韩国璋护送李先念,历史给于误判。四十六年,不差岁月,历史又重新复制。谁说铁炉没有历史呢?
孔璆明夫妇过于高兴自敛,把嘴捏的很严。孔老板悄悄地让各位揣摩不透他故作诧异的说:“有公文到!”在坐各位,就是没有夫人与女儿。大爷们不像爷们,不出银子要出血。一个看了传一个,传到最后没一个吱声。沉默啴语是福是祸是迎驾是出血,他们谁也估详不周。四十岁整的王云璋还算胆儿大,他开口:“公文没说带银子,咱空手去。”王云璋说完,大家都看着孔璆明。他现在是长老,坐头排。霍主薄回山西已死,何王王已换王。受人尊敬,就要替人拿主意。孔老板说:“空手去不好。带上银子谁背着,离咱远点。佛爷开小口,咱说去借。狮子大张口,咱说没有。头贴地跪着,她开口咱不吱声。咱跪到天黑,咱在咱地儿,她不能要到天黑,要赶路儿呢。”生姜还是老的辣,大伙儿对孔老板主意赞成。同时提出:“你跪头排,回铁炉给你修庙。”王云璋又说:“公文上有庄客橴桂。”大家不再挑语舆修凡。“对对!有。”排行老二睢号楠宣(1866生?)说:“沐浴更袺。”孔老板立马转换长者与首领的角色。“衣帽鞋袜不能见旧,自备。”他拍板定案,又作出了一个英明决策的决定:“修面缠辫子,铁炉剃头馆做,蕠蕠缨缨,根据各首发色商铺拿,统一结算。”铁炉迎驾慈禧大政小勖已定。
铁炉迎驾的七位,睢希龄,孔璆明,王云璋,种春花,邓世升,种锡智,睢楠宣。铁炉理发馆为七位停业三天。他们一个一个,不是今日就是明日,有的排在后歪,他们也不在綦,无非是先后迟早。蓝田普化镇的理发师,对一位一位经心细做。洗头脏水倒了一盆又一盆。有人滑倒绊断胳膊,找理发馆索赔,孔老板塞了一锭银子。“去找睢先生,不收捏骨钱。”
七位的长发辫子盘在各自的脖颈上,精心保护,睡觉不让老婆染边,苦就苦了迎驾的妇女二位,一个给一个用银丝线拔脸。一个给一个造假睫毛。脖根耳后下巴之底下,一根乳毛不能留。邓家老媳妇是化妆的老手,白粉勾鼻梁,桃艳整双腮,朱沙御红涂双唇。发髻插银簪,两耳垂金环。一身衣谁是她妈谁是她女,铁炉没一人辩得清。孔老板无心枕边识真伪。他要好好睡一觉,明儿要起程。他要统领迎驾的车马大队。任重而道远!
慈禧在临潼泡混堂子,铁炉的迎驾队伍就出发了。孔老板要求迎驾的各位:“脚不能见土,禳下泥粑见皇上不吉利。”一人一辇,一辇一乘,一马一驭。轺车的把势是铁炉顶尖级的。有车无轼,迎驾的人成了礼不下士,士由无轼扶而来。迎驾的车马大队小心翼翼地下了三张北沟。桥已整修,还是当年的柳树大桥。桥礅桥腿桥梁桥梆扶手长满垂柳蕠蕠,荒沟唯有一桥盛景。为使双脚不见泥巴,各位只有轮览奇观。匹马拉单车,上北沟非常困难。孔老板要求不能鸣笛鞭响,不能抽马耳尖,和和斤斤见皇上。马儿有了伴,吆车的人帮它拉车。头鞭梢响,后鞭哨和。孔老板还能揶制住。十驾驭手同声高唱:“鞭儿响,马儿跑,河淌水,象洗澡,清水堂子混水鱼。哇哇……”怎么,王八变成蛤蟆叫?
蚂蚱坡张毛村,阳郭马道与铁炉子午大道并归处,蛤蟆不叫了,歌声停止了。坐车的人浑浑欲睡,吆车的人心旋在天。单车匹马佐不住辕,吆车的人又成了佐呼驮。
下了蚂蚱坡,道路洒扫一新,连鸡都不准跑。沋河小桥历历在目。魁星楼文庙隐约可见。县衙府门人影措叕。
漂亮姑娘妲己,阴差阳错嫁给国王。男人不用心做事,把亡国的责任推给女人。姑娘感到世俗大丑,不再随周平王东奔,在临潼汤峪找了一份工作,搓澡。
妲己姑娘给慈禧搓澡,慈禧感到周身舒痒。妲己姑娘不语,慈禧懑昏昏。妲己姑娘用搓澡技法一点,老夫人缓过神来。老夫人有老道,指点妲己姑娘:“姑娘,你错就错在没有用的身子段击倒那个男人,你没给他笑。你躺在他的身子上边笑。”老夫人以她的实教点窍姑娘:“我那女婿有一房东宫,纳我西宫。我对他笑。喜笑欢笑媚笑。女婿不脱袜子,他要上我身子,我呵斥他,不洗脚少碰我。他乖乖地洗了脚,我展现自己的身段。”说着老夫人在汤池给妲己姑娘做示范。“双手托双奶,大腿成八字,欲情对欲火,不出三个月,他驾崩我当家。”妲己姑娘喃喃说:“我对我褒哥哥羞于那样作。”慈禧说:“瓜女子,你痗倒地,褒哥哥当了国王,东周洛阳你当家他作仆。”妲己姑娘似觉方悟,慈禧说:“快一点,下一站等着哩。”
慈禧在御辇上比在混堂子难熬。她解开左袵大襟,自己给自己扇凉,胸口肚皮子敞开胸怀,两个蔫奶子尺把长吊单壁挂炉上。八十年的风韵,她再没有展现她的姿奡。慈禧的奶子门子触感丧失殆尽。小李子莲英原来抓她的奶子摸她的门子。现在周身九窍都失灵,只剩一处脚囟囟。二十二岁的西宫夫人依据文献记载只有一姿坐胎的机会,种子肯定来自宫墙郛院。一枚胎子下坏了三个太医院。三个没一个敢说胎。共同诊断:石。开的方子:化。至于打胎人流太医院没有这门诊科。西安百天,来回两头日不算,奶子门子没有触动神经质感,小李子抓挠三寸金莲。人死亡三天,脚还有脉象。红绳绳扎脚,防的是死人跑掉。慈禧通过脚芯芯使自己达到性感高潮。是创意,也是一种享受。
慈禧在车鸾辇帐内是真实的慈禧。敞开大襟衫子,掰开一筒裤腰子,奶子,门子,三寸金莲,谁说香帐闺蜜之中的慈禧不是紫禁城的慈禧呢?从姑娘到媳妇,从小丫头嫩芽到西宫夫人,慈禧太后老佛爷。慈禧在渭川古道将走向人生的顶巅。
铁炉迎驾车仗按县府指点,停在西关小桥附近,暂在凉荫树下。双脚仍不见土。从铁炉无土上车,到阳光直射地热蒸腾,双脚底板一尘不染。腹内肚内无需装货,哪些排泄物盛的满满的。原物原装原味觐见慈禧,是礼物是心意,大清法律文规。
慈禧车马鸾仗驿队不停的飞报:“到新丰。到零口。到西关贠张!”县长张世英在任最忙的一天。他调点,他指点。他今日才是真正的渭南县长父母官。他为迎他的父母官调遣点度。铁炉迎驾的跪地在西关小桥西头。阳郭镇在小桥东头。
二里西关大街跪的都是人。唯为小桥西头到县府衙前,跪的都是通过册点验身,有一一佐保,当然也有张世英县长自己作保。铁炉迎驾仪仗车队人马蹄底无土,父母官亲自验校的。
慈禧车驾鸾帐,幡然一新,是陕省巡抚弁升费心儿精意制作的。老夫人老佛爷犹如印度如来,又象如来的老奶奶。庄重威严,灵目左右扫射,只看见个头和宄子尖。渭南臣民是什么样,是男是女,老佛爷无法揭秘。
陕省巡抚弁升领一帮班员打头阵,看见希龄璆明云璋,但不能吱声。个人交往情感不能在国家仪仗有所表露。弁升过后,慈禧的车辇帷帐到。渭南班头世英垂袖上前跪报:“渭南知县张世英接驾。”慈禧撕长耳帮侧听:“噢!是哪位翰林待招要求当个七品县令的张世英?起来!起来!”“正是奴才。”张世英起身退丁左,车鸾移行。慈禧灵目右视:睢希龄……孔璆明……王云璋……睢楠宣……种春花……邓世升……种锡智……?……。慈禧噔噔噌地跳下御辇,来到她疑惑不解纵然有同辈女流迎驾同辈的拓荒者。她轻轻扶起同流。她却惚个鼻子,像北京九门提督的警犬在自身空间搜索什么。她灵动地发现目标:“好香哟!法兰西!”慈禧忘了挨打,报出揍她的公使瓦西里的国名。两个女人不解其意,只是婵婵一笑。慈禧握住孔夫人的手,对陪员世英说:“渭南有这般秀女?”张世英吱声:“是是。”一听秀女,孔老板噌地侧过头,害怕被选入宫中。
慈禧牵着二女的手,在小桥上缓缓地向县府行走。跪在清道两旁的人只看见六只脚倩倩移动,分不清谁是谁的。张世英县长在前引领,小李子莲英紧随其后。慈禧牵曳着二女的左右手,倒不如两位夫人拤傎老嬬。落差尺度肩与头。农妇与贵妇,是天壤之别。在渭南小桥东大街,却是奇景一观。
慈禧不知想说什么,开口便讲:“玩游戏,刀枪不入……”慈禧语无伦次。孔燮亮不知是论罪还是褒奖,不敢接茬。走了几庄铺门面,慈禧还不知谁是妈谁是妈的女。老夫人对妈说娃的事:“刀枪不入……玩游戏……。”孔夫人不解其意,毫无反应。女儿着了急:“妈!佛祖跟你说话哩!”慈禧才分清娃在左妈在右。倒手换过来。孔燮亮说:“儿童玩家家,大人摸花花。”孔燮亮说到摸花花,慈禧眼睛鼻子咀搐成一条线。“花花,三亿五千万两花花,三十九年花花……。”慈禧的账算还清着哩。
至县府门口,礼炮二十一响,慈禧双手贯耳。孔夫人王夫人脱手离去。
三秦所有迎驾的,只有孔夫人王夫人能说清慈禧老佛爷长什么样,穿什么鞋,内衫是银丝还是抽麻薄衫衫短裤裤。其他人,一律只讲六只脚。只有孔老板害怕夫人被选入宫,侧头正道看了夫人老佛爷一眼。睢希龄趁机侧汀,从裤管襟尾耳轮后跟一泡痣。
一般来说,各人都从各人视觉表叙现象,只有黄鼠狼讲鸡,胜过讲堂的教授。三秦父老听到六只脚的故事。只有中国铁炉一个活傎傎的老夫人佛爷栩栩如生。
铁炉人都爱听孔夫人母女讲故事。孔老板还能讲个形形影影,睢希龄只能讲黑痣或小李子绾的头苞苞。
当然,不失时机的是二位夫人。孔燮亮给她公公铁十六说:“慈禧的手大大的绵绵的,中指扣个金箍子。”给娃他两妈说:“一对绣花鞋,金线绣花银线压边。”给她两个上学的娃说:“慈禧画鸟能飞,写字会魋。妈给你两带了幅佛爷题画,飞了魋了。”
铁炉只有两个人说法不一,而且不时不的地说。说不到一块还爱一块说,有时上棱。孔老板说,他是由下往上看,两眼直立,天地不存在,只有平纹无经,无前无后,三个女人啰嗦莞豆花,放在眼球球。孔夫人说:“王八看人比天高。你跪在地上,我站在地上。我从上往下看,天方五位。老佛爷头上长了三个旋。我看的最清楚,前三角。我就是看不见脚印印。”孔老板意识有说到一块的机会。“我看见鞋底儿,金丝线纳的底,绾的那个疙瘩跟金豆豆一样。”
只有在铁炉,还是老两口子,争论不受时间限制。枕边饭桌上,甚至后茅厕碰见,一个系裤带,一个松裤带,都能争论大半休。其它地,除了铁炉三秦地,只有一种传说,女人六只脚,金脚银脚铜脚。三脚还是铁炉传给三秦地的。传着传着走了样。六只脚一只不少,出现了四只平板牛梁?冠脚。“慈禧在西安找的三秦二张随时倍用,尤其在密闺儿尽情亨。”他们传说的尽情尽致,不让李莲英抓脚心心。二张骚二张挠,触觉与视觉,性感高潮翻江倒海。
时间一长,传的人再没劲儿。三秦父老只知道辛丑条约庚子赔款。铁炉至今还是睢希龄传讲的。《铁炉源》以传为传做史料分析,不太庄重吧。
铁炉两口子,再无力争执下去。由于长时间的对峙,一方失去丹田元气。慈禧到了洛阳府,不再好好走路。到龙门,不好好给爷上香跪拜,叫英子小李点根香磕个头。洛阳牡丹花期已过,陪员把佛爷领到一人合抱不住的黑牡丹树下,说:“汉武帝封禅泰山由定陶移植来的。”慈禧说:“定陶定陶,我定要讨一株。”慈禧说走不走,说行不行。至义马渑池,住武王东征西归的大庙里。夜来无暇,三秦二张陪伴左右。佛爷翻《史记》,对那段放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墟,无心无颜再读下去。谈判已达成协议,要钱咱给。三亿五千万两对方答应,咱三十九年付清。慈禧问:“为什么不签字画押?”慈禧执政四十年,第一次想到为什么?过去她象阿家刹家这么那么?玩游戏刀枪不入这个那个?为什么?走的快了要挨打。
洛阳府郑州县。郑山县开封府。西府的划界座标在郑州县南北大街中点。慈禧权威贯地,中心线下下大帐。她坐帐中,只需扭头侧听。开封府员站开封地,汇奏迎驾准备妥否。洛阳府站洛阳,辞行与跪拜。只有陕省巡抚弁升,一会开封一会洛阳,询问与查实,温房凉厦盖好与否。赠银礼单装齐有无。慈禧开封一住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孔夫人犯病三个月了。她回忆不起一点前事。上看下方五位三旋三角,不知是哪朝哪辈的事。头塌在枕头上,只有两边的活动空间。有时头过来腿来不了。耳朵微微听到老公声音,“抿一点水…..一点。”她的咀任意灌溢。
铁炉妇女前来授视,用她的传说激活她的病幻。她老问一句话:“你说的啥?说的啥?”来者大声说:“慈禧拉你的手到县府吃四辰包子。县长督军站着陪膳。”孔夫人萧地坐起。
孔夫人犯病,睢先生再没有用他的一拃银针,种先生一服没开。还是沟东张先生老方子加一点人参补元。种先生说:“病人倒元气,势如猛虎,逝者与生者高兴一阵子,就叫欢喜送别高兴上路。”
光绪二十八年是老虎年。前一年九月,陕省巡抚把慈禧送到黄河边。慈禧打发他回陕省。老虎迎春铁炉原层层叠嶂,桃花杏花还有雪白的梨花。孔夫人坐在药行台阶上,能看见百花齐放。女儿孔燮亮说:“坐在玉皇楼上看更好些。”孔夫人:“唉!……”孔老板怪,夫人有病他却绝避。女儿有时过来看看,他却在黑白的自顾。两口有时说到迎驾,话不对话,孔夫人喃喃自语:“新麦子,吃得上不?”孔老板:“能吃上。明年新麦子。”
孔夫人有病,孔老板很少去那里。白日天前堂,他都很少来。二位先生想问夫人病情,上午到下午才走一趟。“吃了张先生的药,人有精神。”夫人的擦咀帕子杯子餐具,梳头的篦子,常刮子送的刮子,他亲自洗亲自晾晒亲自收点与折叠。她象一位孔夫人的妇人。
夫人近几日病情有所好转,能起来抹脸,就是帕巾扭不干,满脸两眼水洋洋,象刚哭过一样,怪好看的。孔老板想去旁个儿说些事,他却不敢出门。孔夫人说:“这几日病把你憋的憋的,出去诉诉。”孔老板:“有你哩我憋啥懑啥。”
孔老板出去游逛,孔夫人自觉身体好些。有点精神想干一点事。四月初八芒会快到,来客来人。她这个样子咋见人。她热了一锅水,洗了长发,独自儿坐在后院梳拭。她打了一盆热水比以前盆更热。她擦身子擦脖子奶垂,大腿侧缝宄门门,直至洗了脚修了眉整上粉。她换上新衣服。她泛了。她要睡上一会会儿的。
孔老板推门见夫人睡了,他给盖好摆顺。他扣上门出去,对石娃说:“你姨睡了,别惊动。”
孔老板到南院子,年轻有为的铁炉财富皇帝老诚老道。他见孔叔进来大声叫:“孔叔!”青壮年老九给他孔叔递上水烟壶。给他爸他叔沏上茶。他们三人从畜口市,五百年龙种古槐长的旺,防水空齘要涮石灰。等等。孔老板说:“落叶归根,除非风把它吹散。”老九和老九他爸只是:“啊啊”。不解其意,难接话茬。
孔老板到铁炉会馆朱溪里衙府,对年轻的主薄和新的何王王还是一句话。二位笑笑:“你和我姨还稳着呢,以后的事你老现在说了。”
铁工十七家不能去,因为自从有了长幼列序,再说人家打铁供两个要上学呢。
孔老板他到三坊世家王庆吉王文杰家。他预感到他后人有求这一家。这一家人仔不旺,但本份实诚。如果他的后人有事相托,也是明智之举。他说:“落叶归根。”王家夫子俩说:“咱们仨都落叶叶。”
孔老板来到铁王街东二王家,首先问:“蓝田玉山咋个事?”二王说:“玉山银子一两不退,光让背石头。烂熊石头。春花先生去印度,没上次卖的好。”孔老板哦哦,落叶归根。二王喔喔,出门千里,终有一归。
孔老板回到药堂,二位先生已吃了厨人做的饭。二位先生问孔老板做饭吃,他说:“在北头女子家吃过了。”种先生喊:“石娃!给你叔沏茶拿水烟袋。”二位先生走后,孔老板合门睡了。
他点灯。他端详她的脸庞,是那样的美丽和诱人。无怪乎老佛爷说你是秀女,惊的我热蒸和汗热。他想抚摸夫人脸旦,又怕惊动夫人熟睡。他吹了灯。他轻轻上炕。他微微挨近她,共枕一头私语切切。他说给她听,他妈抓奶子摸宄子,天女下凡儿子满炕。他说他多么爱她,急的火上面梢梢。她无动无应。他觉出她身子贴着她身子。他给她说:“回来的路上,东乡至铁炉,有蓬车但不严缝,他急上火燎。他趁势抓腿,顺手摸渠子。他骚情他搔背,得手摸奶子。”他给她说她,你揣进我的裤裆,攥着硬梆梆,贴耳对我说,忍着,回到铁炉你想咋弄我咋应。他说她:“有么?”“你说?”他拉被子盖她的脸,就象他急褦钻进她被筒。
夜深了,夫人睡的熟死。孔老板绕情似的,他对她深情阻楚。说:“铁炉第一夜打胡棋,一手摸去,一掌的H与P,酸与碱,他舐蚀干净。第一次尝到女人真味。前房娘子的激谀润湿乳沟暖房。孔老板叙诉情荡激昂时,他情誓要发问一问:“你生头生娃骂我啥?我听到听到,你说你说!”夫人仍然睡的很死。
二日晨大早,孔老板抹了脸漱了口,孤矜吃了一碗,出门又论他的落叶归根。后晌午孔燮亮来看她妈,推不醒叫不应,哭着曳着坐在台阶放声嚎叫:“我的妈呀,你不声不吭,留下女儿走啦!苦命的我呀!妈呀!”铁炉人这才知道孔老板夫人党芹芹故去了。
孔老板夫人过世,虽不是新闻,但也是传闻中的消息。她有固热的传闻,能直观下方五位真实的慈禧太后尊容。他是中国历史的历史典曷。
孔夫人死亡,伤心莫过于女儿。孔夫人故去,难受悲伤莫过于孔老板。一个是母一个是妻,相生相依。咸丰辛亥到光绪壬寅,五十一年。她爸她妈五十金婚,她女五十天命。自画像挂在王祠堂中,属伟人级别,乾明落臼。
孔夫人的后事,因有夫君“落叶归根”诸论。铁炉人在处理夫人丧事没有多大的争议。一般说,孔老板咋说下边的人咋办。孔燮亮以女儿世俗提出要求,孔老板的办事人员答应许诺办好办齐教娃放心。她妈走了,女儿尽一份孝心。
这一桩子事档,孔老板女儿,办事人员及女婿孙子无法定砣。四月感沁麦熟忙口,铁炉到东乡,二百五十里,停灵启灵运灵,到东乡奠灵,难熬气难摭味。一般的不超过二三日,摆棺档位,鼻子一捏就过去了。可这是……。
还是女儿孔燮亮有办法。她找陕督邮。中英关系铁炉长情还在。首席谈判代表她妈过世,英国人这一点忙还是会帮的。孔燮亮找兰州黄河钢桥工程处渭南驿栈,一圈(件)英国渡辞铁皮批下来。0.5毫米,像铁炉主妇织的一圈布。
西安最好的白铁工,渡锌板把棺板和她妈封的密不滴水。剩下的半瓶法兰西香水,本该送给老佛爷,现在给妈全喷上了。孔燮亮一再交代,蒲城东乡下葬时,用铁钉砸个眼眼,让她妈没事出来游游。铁炉人夸赞傻女子,她妈有福分,女儿有本事。
一整圈渡锌板,五个大马拉的灵车运回东乡,使铁炉人大开眼界。洋火洋布洋糖洋戏匣子,铁炉人还没见过洋铁织洋布。妇女们,妈子嫂子姨子围着看,用手摸拿脚踹,比布结实比布光滑。咋识的,经线在哪,纬线咋塔的,织布机有多大。男人跟着女人起哄哄。白铁工说:“走开走开!别碍事。”
孔燮亮心中有数,不慌不忙,也不鄙视乡里人。她早听英国人督邮给她说过,蒸汽机用在钢铁冶炼上。孔燮亮说:“这用炉子炼的,跟炼仙丹一样,大火七天七夜。”众人问:“炉子有多大?”孔燮亮:“大架大车三匹马能吆进去。”铁炉众乡亲们:“嗷,这女子又哄人哩。”
孔燮亮和乡亲们再没有扯皮,给她妈守灵。孔夫人的灵棺设在南城外将军府院内。渡锌铁板明晃晃的大棺板摆在院子当间,和尚道人围着棺板转圈圈领经做道。高蜡明香,挽联榭帐,把院子摆个满满档档。人们只能在大门口,大门口廊街上窥头探望。那些哭丧的铁炉主妇,看的人说:“让个道。让她们借着灵堂哭恓惶。”
铁炉叫哭丧,国家称吊言。上香沉默鞠躬。再者表示对亡者襄诚,和亲属握个手,留下“保重”嘱语。
哭丧,主要表现形式是哭。要哭出声,大哭嚎哭是哭之上哭。诸葛亮是个孝子,三气周瑜实际是三哭周瑜。铁炉妇人哭丧没有诸葛亮的本事。哪有诸葛捶棺礅定,眼泪鼻涕尺把长:“周公啊!……公瑾啊!……”倒气咽气运气还若恰到其份。公瑾活来诸葛必死,那就失去吊言的哀衷意义。
铁炉妇女哭丧,表现形式是多样的。最常见的能使亡者惦念生者。矩距棺二尺五零三柞,误差只限半步。运气放声耶杨同时掏出手帕遮面但不能悟住咀以校衰声放量。步运压数,要有赴棺之势但以卧草诉衰。
孔夫人在天,邓家媳妇刘娥表演的最为成功。刘娥娥西安武旦倒嗓子,卖嫁铁炉做妾,人生地不熟,无处诉衷肠。外乡人对外乡人。一个给另一个敞怀引导触抚。刘娥娥总算在铁炉有一个知己亲人。孔燮亮嚎啕,铁炉诸公执事办丧。刘娥娥首先打听清楚,几日过事,哪日回灵,她要选定最佳时段,如献话活,舅家送馍食,外甥晋大供,刘娥娥到场。
刘娥娥是武旦角,脚板大步履宽阔。她没有按铁炉妇女哭丧程序走。诸葛吊周瑜,当初排练导演的话她记得清。用掌扣击棺头,产生共振共鸣。刘娥娥赴棺飘空流畅,步履身展不曾分开面容哀情一气呵成。镀锌棺板发出锣璈声。咣咣,四五下。当当,十来响。诸人其不知,孔玉璠二生女凌空临驾来哭亲妈。“妈呀……姨呀……我孔大大婶子呀……咯……噁噁……。”一咯二倒气。“姨呀……咯咯……噁噁噁。”刘娥娥有赴棺之势。两咯三噁倒长气。“二郎神呀二郎山呀……你咋不留住我妈呀我姨呀……我不活呀…..咯咯咯……噁噁噁噁。”三咯四噁倒气。刘娥娥欲起撞棺,众乡亲拦腰架肘,刘娥娥还在倒气,眼泪鼻涕尺把长。刘娥娥筛筛头,涕巴泪水又涎尺巴。
本该在刘娥娥吊言哭丧之后第二日,启灵回归故里。因车马仪仗还没有准备好,又延长几日。牛寺庙和尚做道三日,因缺驾辕的一匹白马,和尚又补道一日。铁炉四乡八里的主妇,或者全家与孔家交情谊长或救一命一泪当报。哭丧吊言者络绎不绝。
其中一位,南岭小金人,男人停尸穿衣烧了纸。孔老板出诊路过,摸死人的脚还有脉象。孔老板掬腿压腹,死者口喷一股臭液。札针作敷病人有气。病者家属随同孔老板取药。
两口子吊言孔夫人,那个主角,铁炉人给取了个名子,金女子。金女子哭韵哀唱比刘娥娥强多了。高海拔的女子到底海拔哭丧,胸廓肺量气宏飘曳。刘娥娥的表演功夫,铁炉原莫谁能属。
延长的几日华县高腔郿鄠从停灵到启棺,一直在唱。班主说:“一沟之望,多送几程。”富平耀县秦剧班各唱二日。后两日高陵县几帮合伙艺人合唱。郃阳线鄠戏,《金沙滩》《走雪山》《千里送京娘》,铁炉人流连忘返。尤其那个京娘娘,给铁炉长者招惹不知多少麻烦。铁炉后生娶媳妇以京娘娘为模儿。父亲为娃,背着银子去又背回。他妈说娃:“三个娃他妈你娶回来当爷敬。”那是演戏,戏文都是假的。赵匡胤不是瓜子,到口的嫩肉不吃八口?我娃是乖娃,铁炉有的是京娘子。
各班主领了银吃了饭,收拾装箱走人,唯独郃阳线鄠团留着。执事对班主说:“演出不算,银子另算。送一程到东乡,白日陪棺,黑儿不演。你说,一日多少钱?”“你说?……”班主一核算,回家收麦子,满口答应了。
启棺日,白车装铁棺。白马拉白车。棺头大公鸡,是邓世升家的。一对十多年老夫老妻。公爷压棺引魂送孔夫人,母爷伤不已,咕咕哭个不停。
铁炉乡众一街两行,肃穆伫立,相送五十年的乡邻,没有哀声,没有哭号,但鸦鹊不懂事,哇哇叫个不停。衙堂会馆药行毗邻门头挂白,挽帐幡联飘空无吟。方丈和尚压棺。孔燮亮随夫子子曳帐在前,频频向送灵的铁炉乡老点头致谢。两个娃象玩一样,前边有郃阳线鄠人人开道。
孔老板在马上祷告夫人,铁炉好,不是你久安之地,东乡是故居。灵车到三张北沟,孔老板又告夫人,当初,你心疼轿夫,步行上坡,我拉着你的手。归故时,下坡点,小心点……小心。孔燮亮不知她妈怎么来的,下车步行。郃阳线鄠活极剧,作宄蛋子扛灵状,祝愿夫人荣归故里。
下完坡过河,孔老板默祷,当日轿夫要背你过河,我不让。我亲自背的你,忘了么,夫人?孔老板伤情似泪。线鄠人作过河点跳,三五步,立岸边恭候夫人过河。灵车上三张北坡,线鄠孝子们作曳车绊帐。白灵马看的最清楚。
灵车到张毛村蚂蚱坡,行了一阵子驭夫找水饮马,其他送灵人员小息一会。孔老板下马,抚摸铁棺,祷告夫人:“铁炉路尽,东乡路才开始。”孔燮亮听她爸给她妈说私房话,放声大哭,惊动了所有送灵的人,惊动了张毛村。
张毛村的村保找灵车队伍把式,让他们赶快走。迟了村民找 麻烦。孔燮亮曳呼地大哭,灵车无法启动,村民围了上来,嚷着喊着坏了他们的风水宝地,不让走,留下买路钱。双方说和不到一起,狮子大张口,数目字吓的惊人。村保无制止之力。村民嚷嚷:“官道官路,运尸启灵都是晚上通行,给家家户户门前烧纸送钱。你们大白日过,不送钱不送礼,给我们子孙后代留下倒霉运。”众人嚷嚷:“留下买路钱!”
诸葛黑龙执勇上前劝解:“铁炉孔家夫人路过……。”众人高喊:“孔丘明他妈也不行。孔圣人路过也得留下买路钱。”诸葛黑龙与村民论价,开口几十亿几万贯。吓的黑龙倒退三尺。“今日遇见土匪了。”天宫的土匪下凡抢劫,他们懂得几亿几万贯?土匪只是抡,能拿多少抡多少。明码开价,什么意思?什么法儿?诸葛黑龙请教长师,师长哭的那个熊样儿,找师长她爸。
孔老板说:“开口要价,仁义,送!给!”诸葛黑龙问:“有哪么多呗?”孔璆明回答:“有。送。”孔老板命人把带的所有纸花钱烧。围着张毛村烧,灰圈圈围起来,几千亿,几万亿,烧,送。诸葛黑龙佩服他孔叔。灵车队伍平平安安通过张毛村,村保恭恭敬敬送下蚂蚱坡。
孔燮亮哭妈哭灵哭棺,走一路哭一路。人家闹事她闹着哭。人家大闹,孔燮亮大哭。她爸说送几千亿,她哭的死去活来。她的头离地尺几远,只隔了一道木一层白铁皮。她妈想劝女儿,无法施展更无动力。一帮送灵的。阔娘阔哥阔伯,还有阔丈夫,劝不了哄不下,母女情深难割舍,搁给谁谁不哭才不是孝子。
到渭南,县长张世英接灵,在二马路教场设祭。车马有它饮料据点。人有人的食宿榻地。守灵的当值班。派差的帮忙办事的。郃阳线鄠团吃饱喝足演他的《白帝城》。孔老板被县长接到县衙小息叙旧。
县长张世英,南方才子,咸丰年的进士,因文而出名。翰林院待分配。慈禧想把他留在身边反侧成全了世英终生一品人格。他自己提出要当七品县长。渭南县上任,正置体铁炉临渭纷争,韩张邓把铁炉一半拱手让给临潼县。临潼县也精,随即叫人写誌,标上铁炉。就象铁钉子钉棺板。王家祠碑两家戒斗不息。张县长亲临铁炉几次,难以下断。铁炉临渭两地毫不相让。陕督弁升出面,责令临潼逃亡县长两方协议规劝,砸掉王祠碑坐龟头。王姓人的耻辱,铁炉人的世道平安。
张世英孔老板在府堂叙的就是这。茶敛饭朘,世英送孔老板出府,你一句我一句:“保重,后会有期。”
心痛是病心疼是爱。孔老板心痛,他怎么能心疼女儿,想不出一点办法。一路哭。她妈不安宁。女儿的身子骨,独草苗苗,参天大树。娃也五十多,他已过古稀之年。谁能解谁的痛,谁能帮谁的疼。诸葛黑龙对他叔说:“我跟亮姐姐说几句。”他叔点头。
诸葛黑龙孔燮亮坐在灵车前辕,白马圆臀后边。黑龙:“听说老佛爷回京病倒?”燮亮:“她病她的。”黑龙:“老佛爷把皇帝媳妇穿到井里?”“唉,有这事?”“有!”燮亮;“有?我妈……唔唔……”黑龙:“孔姐!两个外甥哪日把我问住,天上有天,地下有地。”“问的?”黑龙;“真的,把我问住,我教他两问你?”“没问。”黑龙:“叫舅舅,子午线为纵,中轴线横。孔姐,纵横是个啥?孔姐,……姐。”
孔燮亮恢复常态,孔老板看在眼里,灵车马队到了岸渡。
孔老板携夫人想当年,新婚燕尔意气风发。夫人在渡船上咏一江春水向东流,孔老板回句,天下黄河十八湾。今日夫人卧渡渭河,他却立渡伤桃痛柳,为夫人归故奔命。诸葛黑龙几位同僚商量,无关要紧人员渡过去一部分,车马一样。灵车专渡,无马无辔。前边一船载十几名渡工,后船一样。不要跟他们讲价钱,咱为咱的事,只要我姨平平安安。灵车队伍赞成诸葛黑龙的提法。诸葛黑龙指示郃阳线鄠团,所有文官武员生丑旦净,列队两旁,迎夫人登岸,敲起来唱起来,不能让夫人寂寞。
渭北大平原,黄龙山漫带。不足之处,黑牙致蓼,但不影响人的灵彗,上古有芮国和圭国。有意思的是武王伐纣班师还朝,处理过两国讼诉案件。自古农业发达,河网纵横,留有曹操渭南屯田渠网灌溉之便利。寇生公白乃翁文气雅风。孔夫人若能长眠于此,也是她终生夙愿,但老汉的落叶归根论,只有安息在前房嫂的脚头。
灵车仪仗行到官道,天已黑下来。虽是荒野不毛之地但必须停住下来。蚂蚱坡张毛村的经验,临镇临村买路线交不起。一片荒地无主无耕,最为安全不过。渭南营统的野战帐篷,点饰了荒野之墟。中军帐营佥帐厨篷商事纳諫之室齐备。孔老板单居单住,不往人生一回。孔燮亮夫妇大帐处有营兵值守。孔夫人并不寂寞,香蜡齐备,长夜不息。守灵伴丧的现轮流值守。孝子无力再哭,连亲生的女儿孔燮亮都没劲哭。一夜寂静,孔夫人安逸。
第二日天亮,孔老板差人前往蒲城县打点通报,灵车过境期望给个方便。石娃:“叔,我给人家咋讲?”孔老板:“你讲,东乡孔氏七十七代,孔老太太夫人。”“人家问我啥人?”孔老板:“孝子,重重末末孙子,你想叫啥就说啥。”
蒲城县只孔老板一族姓。蒲城县除过县长不姓孔,各牙吏使都姓孔。本乡本地,读书到秀才级别或穷秀才级别,有两个落榜举人,属国家正式吏员,其他都雇聘常用。资历很老,届届县长事事求。读一句吾人三省吾身,改姓孔,孔夫子所致姓孔。满街的孔,开口孔,闭口孔,无孔不入。
听说孔老大太夫人灵车驾到,多孔头领安排南城门滕文阁大殿停灵,多孔系声求守灵值守。老落榜者举时举人举寅审夺定孔。
后晌午,东乡孔系与县城孔系列队南城门大道,各系一边,迎驾夫人灵柩入城。当然礼仪规制,谁也不敢越典。孔氏族人及县城孔系安排送表,上香,点纸,叩首,默哀各列序进行,主要各定各位。吹鼓乐人全是孔系的,大戏吊言唱班为孔氏族。
文戏入厢,武戏刚亮相,郃阳线鄠团班首提出要走人。孔老板说:“不是说好棺下葬,怎么提前?……”班主说:“老舅死了,来人叫回去。”孔老板看看来人。来者说:“人一倒,我奔铁炉后晌午,你早儿走了。看病先生什么花,陪我吃饭开了房。第二个一早,过你门口,两个外甥叫捎话给你,回来带蒲城的罐罐馍。”孔老板一听,老舅为上,夫人为下,结了银子算了账。
郃阳戏班前脚走,后脚东乡孔人迎灵归故里。
二0一六、十、二十三日 14:55三校完
二0一六、十、八 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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