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员烧汤从二手房水电气怎么过户三方面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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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旅政委常帮厨 教炊事员做酸汤肉丝面
(原标题:政委经常来帮厨)
“今天真热啊!这操作间的气温至少有40摄氏度了。”8月10日,在第21集团军某旅野外驻训场,正在操作间里炒菜的五营炊事员赵永光边擦汗边感叹。
话音刚落,只见该旅政委郭永辉挽着袖口走了进来:“我给大家做个凉拌茄子怎么样?”几名炊事员听后连声叫好。随后,大家高兴地和郭永辉一起准备食材。洗茄子、洗香菜、捣蒜泥、调配料……开饭时,一盒盒紫、白、绿相间的凉拌茄子端上了餐桌。面对这份夏令佳肴,官兵们吃得津津有味。
郭永辉有一手好厨艺,平时工作之余经常到炊事班帮厨。部队赴野外驻训后,他帮厨更勤了。帮厨时,他不仅要给官兵做几个拿手菜,还经常就搞好伙食提建议。
“要科学制订食谱,不仅要让官兵吃好,还要让大家吃出健康。”一次,他在指挥一连炊事班帮厨时,发现菜谱中荤菜较多,找到司务长说,现在天气炎热,油腻的菜不受大家欢迎,制订食谱时要适当增加素菜数量,同一种食材要多变花样,炒菜时尽量少放油。司务长和炊事员经过认真研究后,按他的要求对食谱做了调整。此后,官兵们的饭量明显增加。
三营炊事员龙有志做的酸汤肉丝面,在部队小有名气。“我的手艺是政委教的。”龙有志自豪地说。
原来,一次实弹射击结束后,郭永辉来到野战炊事车帮厨时,给官兵做起了酸汤肉丝面。大家吃后连声说好吃,一名战士说:“政委,我以后想经常吃咋办?”郭永辉笑了:“好办。我就收小龙当徒弟,把技术传授给他。你啥时想吃找他做。”随后,郭永辉手把手地向龙有志传授做酸汤肉丝面的方法。如今,酸汤肉丝面成了最受三营官兵欢迎的主食之一。
作为一名旅政委,为啥总去帮厨?听了记者的提问,郭永辉回答:“俗话说,伙食好能顶半个指导员。野外驻训生活条件艰苦、训练紧张,官兵们吃好了,咱这心里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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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家岭 (转)
芬儿一旦决定回家,就心焦火燎地赶路,连要饭的心思都没有了;她领着弟弟顺着南北贯通会宁县的祖厉河畔的公路往南走,饿了就在路边的村庄要口汤喝。三四天时间,就进了会宁县城。前一段时间要饭往北走,她领着弟弟没敢进会宁城,怕被城里的收容所扣住遣送回去,可这次她领着拴拴直奔县城。她对弟弟说,咱就到收容所去,叫公家把咱押送回去。收容所有汽车,说不定到家还能赶上过年。  芬儿还真说对了。拴拴跟着她打听收容所找到城西南角的一个收容所的时候,正是吃晚饭喝糊糊汤的时候。六七十个被收容的乞丐排队打汤,一个穿蓝色制服棉袄的干部站在打汤的地方说:  吃完饭,你们就休息,明天送你们回通渭去。  收容所设在了一家私人的庄子[1]里,有两排平房,还有两三间土坯旋砌的土窑。这里只有几个民政局的干部,还有雇来做饭的和协助工作的几个城镇居民。看来,这个收容所是专为收容乞丐而设置的,因为没有一个警察。  一人一碗谷子面的糊糊汤喝完,乞丐们就被赶进了土窑,门外上了锁。乞丐们拥挤着在铺了麦草的地上过夜,没有炉子取暖。好在风刮不进来,又都是风餐露宿惯了的,没有人喊冷,只有呻唤声,咳嗽声,且渐渐平静下来。
有一件事姐姐没说对:没有什么汽车。第二天早上起来,民政局干部就叫大家排队。还是那个穿蓝色棉制服的人喊:走了!走了!排好队!有人叫唤起来:不给些吃的吗?蓝色棉制服说,走,联系好了,在前头路上吃饭!有人说给上些吃的嘛,不吃饭能走动吗?蓝色棉制服说,走,少废话!给上些吃的?给上些吃的你们腿攒劲[2]了,跑了!另一个工作人员大声喊:  放心走,饿不着你们。背着粮哩!  人们看时,几个身体有劲的乞丐背着面口袋跟在一个干部后边走出大门去了。  人们似乎放心了一些,不吭声了,跟着这两个民政干部走出院子。什么样的人都有,五六十岁的老汉,老婆子,中年男女,十来岁的娃娃,夫妇领着孩子的。共同的特点是衣着破烂蓬头垢面,脸色蜡黄,很多人有棉袄没有棉裤,出了院子冷风刮来,人就索索地抖起来。民政局干部的担心是多余的,走了不长一段路乞丐们就拉开了距离,零零散散了,但没有人逃跑。看来,这些人不论是自愿还乡还是被迫还乡,都是听话的。有些人身体很弱,但挣扎着努力前行。
押送这些人的总共五六个人,一开始他们都很负责任,不断地喊叫跟上!快跟上!今天走到华家岭呢!到那儿就有汽车了,把你们送回家去!后来就都不吭声了,和乞丐们混在一起走,因为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些乞丐都是想回家过年的,也都走得很努力。  拴拴和一个中年人走在一起。早晨一出窑门,民政局干部就把姐姐喊出去了,叫姐姐背上些粮食,前边走。昨天一进收容所,管理干部就认下她了,认为她自觉来收容所的,可靠,她的身体也高也强壮。她便把弟弟托付给了昨天认识的一家人。  |定西孤儿院纪事华家岭|昨天晚上喝完了汤在土窑的麦草上躺着的时候,姐身旁坐着个女人,三十七八岁的样子。那女人是全家出来要饭的,一个男人在旁边躺着,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在两人中间坐着。那女人看他俩是新来的生面孔,就问姐:你们是哪达人?姐回答,通渭第三铺人。又问哪个村?姐说槐树湾。一听是第三铺槐树湾的人,那个男人翻身坐起来问,槐树湾?槐树湾谁家的?姐说我大叫那永福。那人叫了起来:那永福,你是那永福的丫头吗?你认得我吗?姐姐摇了摇头反问你认得我大?那人说,怎么不认得呢,我是袁家沟的何家嘛,离槐树湾十一二里路嘛。我还去过你家。你家有爷爷奶奶,还有你大你妈,有两个丫头。姐姐纠正他:三个丫头。那人说,两个,那次到你家,你大说的两个,还有个男娃。姐说,男娃就是我这个兄弟,可丫头是三个,我还有个碎[3]妹子哩。男人说是吗?你碎妹几岁了?姐说五岁了。那男人说,那就对着哩,我是五六年前去的,你碎妹还没出生哩。唉,日子过得真真快!那年我是做啥呀……对了,那是我家的牛跑了,我到槐树湾的山沟里去找,回来渴了,想喝口水,进了你们家的。以前就知道你大,也见过面,没说过话。那次见了,就认识下了。
昨晚那人还问了姐许多话:为啥出来要饭?都到哪些地方要的?姐一一回答了,那人不断地叹息,叹息人生无常,叹息世事艰辛。  由于谈得热火,早晨民政局干部把姐叫去背粮,说背粮的要前边走,姐就把拴拴托付给这家人了。姐说,何大大,我前头走了,收容所叫我背口粮呢,就是大家路上吃的。你把我兄弟领上。  乞丐们出了会宁城,先是沿着通(渭)会(宁)公路走,后来就脱离了公路,沿着田间小道,沿着村道,顺着河谷,爬坡翻梁前行,向着高耸的华家岭方向。有些人喊起来,怎么不走正路呢?民政局干部说,走捷路呢,今天要赶到华家岭。  这一??走了半天,到饭时候[4]已经走进华家岭的群山之中了,周围都是白雪皑皑的山梁?民政干部还催着大家快走。乞丐的队伍拉开了距离,稀稀拉拉有二三里长。有些人走不动了,喊腿痛,喊饿了,但民政局干部说,再坚持坚持,到王家寨子吃饭。  拴拴不知道王家寨子在哪里,只是咬紧了牙关跟着走。  终于,太阳滑过头顶了,乞丐的队伍走进了王家寨子,一个向阳的山坡坡上的一片村庄。先期到达的一个干部在村口路上站着,招呼后边走来的人:  到这边来,到这边来,在这个庄缓一下,喝汤。
先期到达的乞丐们已经在烧汤了,分在两户农民家里。那拴拴进去的一家正好是姐姐烧汤,已经烧熟一锅疙瘩汤了。农民家的锅小,烧了三四锅,人们才吃饱。——这一顿饭还真吃饱了,民政局干部知道今天的路远,还都是上坡,舍得下面,疙瘩汤里有许多指甲盖大的面核核。  先喝完汤的人,民政局干部催着叫先走。乞丐们分成两三拨出发了。姐姐叫拴拴还是跟着那个袁家沟的中年人走,说到华家岭收容所见面。姐姐还要给没喝汤的人烧汤。  那拴拴跟着人走,路越来越难走,一个劲儿钻沟,爬坡,有些地方小路被雪埋掉了,民政局干部领着他们走,雪有半尺厚。后来上到华家岭了,沿着山梁上平坦的公路走。公路南北方向,公路上汽车轧出的辙印层层叠叠。风大极了,也冷极了。刮的西北风。  这时候天已经黄昏了,那个中年人说还有十多里路就到新站了。那拴拴前后左右看去,他们走的这道山梁最高,两边的山都矮。云彩在他们脚下,太阳也在脚下,太阳在云彩里藏着,把云彩烧红了。
又走了五六里路,太阳从西边的云彩后边消失了,他们前方的公路边上出现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庄不小,有些房顶的烟筒冒着淡淡的蓝色烟雾。这是麦秸、谷草燃烧的烟雾,它和城镇的烟筒里冒出的黑烟不一样。蓝烟一出烟筒就像被扫帚刷地扫掉了,消失了。华家岭的风太大了。风把拴拴的两条套着穿的单裤刮得哗啦啦响。虽然他的脸已经冻木了,但还是被风打得疼痛难忍。  娃娃,你现在阿么[5]办哩?我们不走了。  走到那片村庄旁边了,那个中年男人站住了说。拴拴不明白他的话,看他。他又说:  我实在走不动了,这达有个熟人,我们要到这里站[6]一夜去。你是往前走呢,还是在这达等你姐呢?  拴拴听明白那男人的话了,突然就觉到了骇怕。从会宁城出来,姐走在前头,吃过中午饭姐留在后边给人烧汤,现在,姐还落在后边很远的地方,而他们前后走着的人一个也看不见了。这个人说他们要到熟人家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天已经黑下来了,左右看出去都是深沟,深沟被夜色填满了,如同万丈深渊一样可怕。他的前面是一座黑魆魆的山头,脚下的汽车轧下的辙印往那个山头爬去。  娃娃,你往前走吧。这里是老站,往前五六里就是新站。收容所在新站,前边走的人都到新站去了。那人又说。  拴拴一点儿都不明白这个人说的老站新站是什么意思。还在明清时代,华家岭上的这条铺满积雪的道路,就是中原通往定西、兰州的必由之路,无数的商旅马帮、左宗棠征伐甘(肃)新(疆)的大军就从这儿走过,这儿形成了盛极一时的驿站和兵站。民国二十六年,国民政府出于战略的需要,开始修建和拓宽这条驿道,二十九年贯通的西(安)兰(州)公路在老驿站南边三公里处建立了汽车站,修建了很高级的招待所,苏联援华战争物资经由此处运往抗日前线,中央大员和地方官员来往于东部和甘新青之间也要在此处落脚住宿。拴拴又一次回顾走过来的茫茫雪路和瞻望黑楚楚的前程,心都颤抖起来:  大大,你把我领上吧,我跟你去蹴一夜[7]。  中年男人也回头和前瞻了片刻,很为难的样子说:  那就走吧。
那一家人进了一个土墙土房的院落。主人烧汤招待,也给拴拴舀了一碗,但是睡觉时为难了:主人家就一盘炕,主人家两个大人两个娃娃,客人两个大人一个女子,打颠倒睡把一盘炕挤得满满的。中年男人就说拴拴:  你就在地下蹴着吧。  拴拴在地上蹲了一会儿,华家岭上没有取暖炉子的农家房子跟冰窖一样,冻得他实在睡不着,便央求主人:  老大大,叫我在炕旮旯上蹲着吧。我不占地方,就蹲着。  主人不忍心了,说,上来吧。  拴拴上了炕在炕旮旯里蹲下,但后来主人客人都睡着了,他也睡着了,歪着头,不知不觉就躺倒了。  早晨起来,主人不做饭,客人也自觉,说,我们到收容所吃去。拴拴就跟着出来了。拴拴已经习惯和姐姐分开过夜了。他们在要饭的日子里,每走进一个村庄,都是分头要饭——这样可以多要一口馍或者一口汤,因此,经常各自在给馍的人家睡觉,然后第二天早晨在村口碰头。但是,这天走到新站附近的时候姐姐在街口站着,一看见他就发火了,就像刚出来要饭的那一天对待二姐一样:  你到哪里去了!
他说,跟这个大大在人家屋里蹴了一夜。  姐姐啪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我给你说过没有,在收容所等我!  他不吭声。姐又说:  你把我吓死了!我当成你叫狼吃了!怕你在路上冻死了!我等到半夜不见你,天不亮又在这儿找你。  拴拴不回嘴,他知道姐为他操心了。这时那个中年妇女说话了:  你不是托付给我们了吗,我们能把你兄弟撇了吗?  姐又高兴了,赶紧从手中的提笼里摸出个馍给拴拴,说快吃,饿坏了吧!  还在从会宁与靖远县的交界处往回返的路上,在会宁北川的甘沟公社的一个村庄里,进了一个庄廓,一个人也没,家搬空了,但在一个房角上发现了几捧秕胡麻,里边也有许多雀粪和老鼠屎。拴拴和姐把粪拣出去把胡麻拿上了,又在一户有磨的人家磨碎了,又在一户给了两碗甜汤[8]的人家搀上汤烙成了馍。这些馍他们舍不得吃,说带回家给娘和奶奶吃,还有妹子。他们姐弟两人要饭每天能吃上些,身体已经强多了,饥饿感减弱了,能存住馍了。几个人回到收容所。进门的时候,头天管他们的那个穿蓝色棉制服的民政干部问姐姐:
丫头,找着你弟弟了?  姐高兴地笑着回答找着了。然后,姐就跑到灶房烧汤去了。姐勤快,到了哪儿都帮人干活,人都喜欢,都愿意招呼她。  一人两碗汤喝完了,人们都挤到收容所的办公室门口,问汽车啥时来?还在会宁收容所的时候,民政干部就讲了,会宁城里雇不上汽车,到华家岭汽车站再找车,那里是枢纽站,班车多,谁去那儿都可以坐上车,车票钱收容所出。但这时华家岭收容所的一个警察说话了:这么厚的雪,哪个司机敢出车?今儿个腊月二十九了,能走动的就自己走,走上回家。走不动的等着看,看来车不来车。很多人哭开了:这么厚的雪,怎么走到家呀?  很多人走了,他们回家过年的心切,他们也心里清楚,路上雪太厚不会来车的。拴拴姐没动弹,她帮着灶上的炊事员和会宁来的管伙食的干部把锅碗收拾洗净了,跟会宁那个穿蓝色棉制服的干部说,我兄弟小,昨天走了一天,腿肿了,你照顾一下,叫我们缓上一天,也等一下车。有车我们坐车,没车我们明天走着走。蓝色棉制服说行哩,晚上你还给我们烧汤。
华家岭收容所是正式的收容所,有警察,有民政局干部,房子里有炕。这天华家岭的管理干部安排拴拴和姐和其他的娃娃们睡在炕上,大人们睡在地下。半夜里,拴拴身旁睡的一个小娃娃没气了,没人往外扔。门从外边锁着的,谁也出不去。早晨管理干部开门进来,看死娃在炕上躺着,把一个大人骂着叫抱出去撇了。那人撇完死娃回来,管理干部说,今天三十了,车肯定是来不了啦!做饭的也回家过年了,没人烧汤了。你们都自己走,想办法回家吧!  本来剩下的人就不多了,离开收容所走了一阵,出了新站,拴拴和姐身边也就剩下袁家沟的那一家人了。雪厚得很,走起路来特别吃力,只听见咯吱吱的脚步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有寒风的啸叫声。拴拴和姐与那家人没有走散,是因为两家人都住在第三铺公社,相距很近,动身之前两家人就说好的,一搭儿走。  他们走的是华双公路。这是一条以华家岭新站为初始站,通过马营公社所在地马营镇,再经过锦屏公社、通渭县城、碧玉公社……进入秦安县再去陕西省双石铺的跨省公路。从华家岭新站到马营镇二十公里,山大沟深,汽车路就在高高的山梁上逶迤旋转一路下坡。
他们计划这天要走到锦屏公社的坡儿川,总共是距新站三十多公里,但是走了不到十公里,那个男人就走不动了。婆娘娃娃们停下来等。等他跟上来时,瘦瘦的脸黄腊腊的,鼻梁上一道白印印直通到额头上。缓一下再走,男人又落后了,几个人站下来又等。这样数次,那男人站下来喘息,说:  不行了,我走不动了。  拴拴的姐有点着急:这么走,啥时间能到家?  那妇女也是黄渣渣的脸色,也是走得气喘吁吁。看出拴拴的姐不耐烦了,替丈夫解释说,饿的,前天一个猛子走了八九十里路,乏劲没缓过来,今天一口汤也没喝上。  拴拴姐说,强挣着走这梁也要走下去,到马营再缓着。  那妇女说,实在是饿了。  拴拴姐说,哪一个不饿?要强挣着走嘛。  那妇女说,丫头,男人比不上女人娃娃,饿起来饿得劲大[9]。  拴拴姐说,这咋办呢,才走了十几里路?
拴拴姐说完这话,扭过脸去朝着山梁旁的深沟看着,心里想这事该如何处理。很快地她就在心里作出了决定,就弯腰放下胳膊弯儿上挎的提笼儿,又摘下挎在肩上的一个面口袋。自打从会宁县城出来,这两天又背粮食又烧汤,她和民政局管伙食的那个干部混熟了。昨天晚上烧汤的时候,那个干部把八九斤谷子面连同装面的口袋递给她了,说丫头,明天食堂就不烧汤了,我们也要回会宁家里过年呢。这几斤面你拿上,领上你的兄弟回家去。当时她快乐得脸上都放光了,一声接一声地叫着大大说,你拿回家去吃嘛。那个干部说,丫头,这是公家的,你拿走没关系,就是预备下叫你们吃的嘛。我拿回家可就犯错误哩,可不敢拿!她接过面粉之后,昨天在灶房里就找了根麻绳扎紧了袋口,另一头扎在面袋底上;今天上路的时候,麻绳搭在肩膀上,面口袋吊在腋下,就像是挎着个书包。她再把提笼儿挎在胳膊弯儿里挡住人们视线,于是,不盯着看的人就发现不了她背着八九斤面粉。  昨天往口袋上拴麻绳的时候,她还把提笼里的几个胡麻面馍馍也放进面口袋里去了。此刻她背对着那一家人解开了袋口上的麻绳,伸进手摸出一个胡麻面馍馍来。馍馍上沾了些灰黄色的谷子面,她抖了抖,另一只手伸进去把馍馍上粘着抖不下来的谷子面抹进面口袋,转过身把馍馍递给那个男人说:  你把这个馍馍吃上。  一开始那个男人没太在意她的举动,当她解开口袋抹去馍馍上的谷子面的时候,那个男人的眼睛才注意起她的手来。她把馍馍递过去,男人的手就抖得啪啦啦的接住了。嘴里说了一句很感激的话:  丫头……大姐姐,我怎么报答你哩……
拴拴的姐姐说,报答啥哩。你吃上了我们赶路。  那男人手抖得厉害,把馍馍举到嘴上。一开始他伸了一下舌头,想舔一下粘在馍馍上的谷子面,但他的嘴干,他便伸着舌头舔了一下牙齿,又舔了舔唇,然后才用舌尖尖舔了一下馍馍上的谷子面粉。  生谷子面有点甜味,他的舌头在嘴里转动着,转了很久。他一定是品出了甜味,且长时间地品味着甜味,香味。接下来他就三口两口把胡麻面馍馍吞进肚子去了。胡麻是榨油的材料,香得很,且滑润不扎喉咙。只是他吃得太猛了,噎住了,他闭紧了嘴伸着脖子鼓着眼睛咽下去了。  唉,香得很!  后来他说,并且舔了舔手指头。  出门要饭的后一阶段,由于天天能要上饭,拴拴和姐姐的饥饿感已经不那么强烈了,所以那男人吃胡麻面馍馍的时候,他们两人静静地站着看那人的吃相。那母女两个人也一动不动地站着看。待那人吃完了,姐像是可怜自己一样叹息了一声:  唉,遭的这罪!  她转身弯腰准备系口袋,接着走,但这时那个妇女说了一句:? 大姐姐,把你的馍给我的丫头也给上一个。
拴拴姐姐看了她一眼,说,这馍馍我是给我娘我奶奶存下的,自个儿都舍不得吃。  那妇女说,给上个嘛?大姐姐。  那个和姐姐年岁相仿的丫头也说:大娘娘,给上个馍馍。  啊呀,这种声音拴拴太熟悉了——离家要饭的第三个傍晚,那是在沙家湾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姐姐就是第一次这样要饭的:  大奶奶,给上些吃的。  突然,拴拴就热泪盈眶了,说姐姐:  你就给他们一个嘛。  姐姐瞪了他一眼,像是生气了,但是略为停顿一下,又弯腰从面口袋里掏出个馍来,掰成两半,分头给了那母女俩。口袋里还剩四五个馍了,姐的手伸进去模了好久,掏出一个小点的,像小娃娃的手掌那么大那么薄的,跟拴拴说:  你把这个吃上。  拴拴说了声给娘留着,转身走起来。他这几天特别想娘:自己和姐姐能要着吃上馍馍,能要着喝上面汤,能要着吃上洋芋,可娘和奶奶在家里吃的什么:草胡子根,荞皮,麦衣……他跟娘跟姐姐曾经把苞谷秆秆切碎炒干,放在磨子上推。苞谷秆秆进不了磨眼,娘用一根柳树枝子往下捣。苞谷秆秆磨成粉吃,扎嗓子,的确咽不下去……
拴拴才走出十几步远,就听见姐姐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拴拴!  他扭脸往后看,一下子惊呆了:那个男人抓住了姐姐手里的面口袋,姐姐用力往回拽,那男人就是不松手。提笼儿在附近的雪上横着。   姐!他叫了一声。  姐一边夺一边喊:  快过来,我们一起夺!  他反应过来了,噔噔噔跑过去。这时那男人已经扑倒在地了。那个男人身材虽然高大,却是虚弱,没力气,但扑在雪窝里之后,还是抓住口袋不放,姐夺不下来。拴拴跑过去拉住了姐的胳膊,往回夺。那个妇女也扑上来了,她怕男人捏不紧口袋,干脆双手也抓住了口袋。于是出现了这样的局势,八只手捏着面口袋往两边拉,且拴拴和姐姐占了上风:他们两人比那一对中年夫妇有力,那两个人随着他们姐弟两人的倒退而往前滑动。那个丫头在一边站着,惊呆了。  猛的那个妇女喊起来:  把剪子拿来,戳烂,戳烂了咱吃!
那个手足无措的姑娘说:  人家攒劲,把你打死呢!  那妇女发狠道:  拿来,赶快把剪子拿来!  拴拴和姐以为那妇女吓唬她们,没当回事,一起用力夺口袋。不料那丫头还真拿了个剪子来,狠劲儿往面口袋上扎了一剪子。结果,嘶啦一声响,顺着剪子扎破的地方面口袋断成了两截,八九斤谷子面粉噗的一声洒了出来。由于双方用力很大,面粉在雪地上洒了一大片。  拴着面口袋的麻绳没断,一头在拴拴姐姐手里,一头在那个妇女手里。  拴拴和姐姐惊呆了,对方的两个人也惊呆了。然而双方很快就清醒了,姐姐去拾那几个胡麻面馍馍,馍馍却被那个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先搂在怀里了,用胸膛压住了。姐姐改变了主意,跪在地上捧面,但是捧了一捧,捧在手里还没地方放。后来她摘头巾想把面放在头巾里,可手冻僵了,一时又解不开脖子底下挽住的疙瘩。她又急又气,呜呜地哭,骂了起来:  瞎熊!你们一家人都是瞎熊!说下的一搭儿回家,你们夺我的粮食!你们一家人都这么瞎账[10]!  姐姐终于解开了头巾,铺在地,捧面,但捧起来的却是面和雪的混合物。面撒得太薄太均匀了!姐姐伤心得大哭起来!  瞎账!太瞎账了!你们这些瞎账……哇啊啊啊……
不料那个妇女也发怒了,从丫头手里接过剪子向姐姐走过来,也破口大骂:  你这个小杂种,你骂谁瞎账,你骂我瞎账吗?  悲愤交集的姐姐骂道:  瞎熊,你过来,你过来看我不把你掐死!  但是姐姐还是不由得跪着往后退了一下。虽然那个妇女没有她健康,手里却拿着剪子。那妇女也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还就挺着剪子向前逼来,大声吼着:  掐死?你要把我掐死?我今天倒是要看一下,谁能把谁整死!  她的剪子唰的一下就捅过来了。拴拴的姐吓得往旁边跳了一步,这才躲过那把剪子。她嗷嗷地叫起来:  嗷,要杀人了!嗷,要杀人了!你还真戳我哩……  戳你!我今天要吃你的肉哩!那女人已经发疯了,掉转了方向又一次把剪子戳过来。  拴拴的姐姐这一次极为警惕,呼地往后跑了几步,嘴里喊:  拴拴快跑!  拴拴紧跑了几步,跑到姐姐身边去。
姐弟两人害怕那女人追过来戳他们,跑出十几步远,但那女人并没有追过来。那女人跪在地上了,一只手拿着剪子,一只手从地上抓面粉,往嘴里塞。看来,那女人并不像如她所说要整死姐姐。于是,姐弟两人又慢慢地走了回来,两个人也像那女人一样,从雪地上抓面粉,并且,姐姐把头巾又摊在地上了,双手从雪上捧面粉。姐弟两人知道,损失已经无法挽回,那就能拾多少就拾多少吧,竭力多收拾几把带回家去吧。他们很清楚,这时骂和喊没有任何用处,与事无补了。但不料想,姐弟两人刚捧了几把,那女人又站起来了,挥舞着剪子扑过来,嘴里喊着:  再拾,你们再拾,我把你们戳死!  姐弟两人只得又一次后退。于是女人又一次折回去抓面吃去了。于是姐弟两人又一次试图接近,但又被那女人吓退。干脆,这次那女人追过来之后再也不去拾面粉了,而是吼着:  滚!走开!你们不要想抓一把走!  在她的后边,她的丈夫,她的丫头,一把一把地抓面粉,往嘴里塞。  拴拴这时已经泪水汪汪的。他因为这巨大的损失而心痛不已破口大骂:  我日你先人,你这个土匪!你们一家子都是土匪!我日你先人……  姐姐没骂,姐姐明白,这个女人是在保护他们抢夺的成果,不叫他们姐弟染指。她也清楚,她和弟弟夺不回自己的面粉,骂是毫无用处的。她只是心疼失去的面粉,心疼得哭,抹眼泪。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走,拴拴!咱打不过她,她手里有剪子!叫他们拾着吃去。把他们胀死去!
姐姐和弟弟盘桓一阵子之后无奈地撤离了。三步一回头,五步一驻足,哭着抽泣着向马营镇方向走去。  这天黄昏的时候姐弟两人走到了坡儿川。他们找了两三家人,想缓一缓,过夜,但没有一家人收留她们。不得已,他们在一个空庄廓里过了一夜。这个庄廓的家具摆得好好的,房檐下的台阶上垒着烧火用的木柴,一小捆一小捆码得很高,很整齐,一个冬天都烧不完,可家里没有一个人。姐弟两人抱了足够的木柴走进一间空荡荡的房子,在地上点火,围着火堆坐了一夜。姐姐抢着捧了几把面在头巾里,但他们没舍得吃,要留给娘和奶奶。  转天他们在几个人家里要饭,想喝上口汤再走,走完了半个庄子没要上一口汤。于是他们饿着肚上路了,往第三铺公社槐树湾走去。  过了半个月那拴拴听到人们传言:华家岭到马营的山梁上死下着三个人:那三个人是一家子,第三铺袁家沟村的何家。他们背着的面粉叫人抢了,面粉洒了一地。他们吃了撒在地上的面粉,渴了就吃雪,胀死了![1]方言,院子,也称庄廓。  [2]方言,有力气,体质好。  [3]方言,小,最小。  [4]方言,中午。  [5]方言,怎么,如何。  [6]方言,住宿,停,过。  [7]方言,过一夜,凑合一夜。  [8]方言,没有放调料的面糊糊。  [9]方言,厉害,程度严重。  [10]方言,混账。
打倒“恶霸” :  从通渭县收容所接孤儿的汽车在千山万岭之间行驶,一路上颠颠簸簸风尘仆仆,半夜时分进了定西县城。我在半路上睡着了,车到专署儿童福利院门口才惊醒。其实孤儿们大部分都睡着了,我醒来时听见一个睡糊涂了孤儿的问了一声:这是到阿达[1]了?接我们的老师是个活泼人,听见他的问话说了一声:你说到阿达了,到第三铺了,你下车不?娃娃们笑了起来。  因为是夜里,路灯又不亮,下车后没看清周围的环境,就见临街的两扇大木门开了,出来几个人有男的有女的把孤儿们迎进去了,安排在几间房子里。  来福利院之前,娃娃们的心里忐忑不安的,不知道福利院啥样子,能吃饱不能,冷哩热哩……在第三铺的时候,有的阿姨说过那不能去呀,去了锁在大房子不叫出来。可是进了房子孤儿们惊呆了!这儿原先是地区物资局的机关,又新刷过石灰,墙白生生的。顺后墙支了一张大通铺,铺着新褥子,褥子上灰色的棉线毯铺得平展展的。靠铺脚很整齐地摆着一溜花格子棉被,新崭崭的。被子上放着枕头,也是新的。桌子上还摆着刷牙缸子,放着牙刷,牙膏;一排白色洋瓷碗,就连吃饭的勺勺也摆放得整整齐齐,把把都朝着一个方向,一人一条白生生的毛巾。桌子下边两个白色洗脸盆是公用的,还有一桶冒着热气的开水。我们在家里哪见过这样好的东西呀,当时心里那个感觉,就像是进了仙境了。  娃娃们,你们乏了就先上床坐一会儿,吃罢饭了再睡觉。一个中等个子穿中山装制服的人进来说。这个人叫李毓奇,孤儿们后来都叫他李叔叔,他是福利院的领导,老师和阿姨们叫他李校长。他还说饭做好了又放凉了,现在正热着哩,一会儿就端来。可是娃娃们都不敢上床,怯生生的。还是一个胆子大的娃娃问了一声:大大,我们今晚就在这达睡吗?  啊,就在这达睡。  这被子是叫我们盖的吗?那个娃娃又问。
  对呀,就是叫你们盖的。咋了,你看不够是吗?娃娃们,福利院刚刚筹办,缝被子来不及缝,你们先两个人盖一床,打颠倒睡。等走入正规了,就一人一床。  那娃娃说,我说的不是这意思,我是怕弄脏了。  李叔叔说,脏了不怕,脏了保育员洗,你们放心盖上了睡……  这天晚上我们一人喝了一碗大米稀饭,就睡了。阿姨不叫多喝,说挨下饿的人,吃饱了胀哩。这晚上我睡得香得很,和我睡一个被窝的是一个叫梁百川的娃娃。早晨醒来,太阳已经升得高高的了,梁百川已经不见了,一房睡的好多娃娃都不见了。我赶紧穿上衣裳走到门口去,原来他们都在台阶上站着哩,看比我们来得早的娃娃在院子里转圈圈。那是一帮小娃娃,有五六岁的,七八岁的,也有比我大的。他们穿着新棉袄新棉裤,没有新棉衣的小娃娃胸前围着个白色的饭单。有个阿姨在前头领着慢慢地走着。他们的神态就像刚学步的婴儿,有的又像是残疾人一样,走路时一颤一颤的,就要跌倒的样子。正好这时比我早两天来到福利院的年年来找我。他的穿戴焕然一新。我问他,那些娃娃做啥哩?他说,那些娃娃吗?身子太瓤,锻炼身体哩。不锻炼就怕以后走不成路了。年年指了指台阶又说,你看那一帮娃娃,身体比他们还瓤,来了以后吃了面粉,拉肚子,人软得站不起来。我朝他指的方向看,看见就在我们站着的台阶的左边,沿着墙根坐了十几个娃娃,拢着手晒太阳。他们有的浮肿,头就像南瓜一样大,身体像水缸一样粗,有的瘦得像树枝枝,新棉衣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有的娃娃脖子细得撑不住头,头歪在肩膀,垂在膝盖上。有那么三四个娃娃穿着新崭崭的棉衣躺在台阶上。我说,你看他们新新的衣裳弄脏了!年年说,那没办法,瓤得坐不住嘛!在床上躺着吧又心急得很。
我们正在门口说话,李叔叔和两个阿姨走过来说,你们这么早就起来了吗?叫你们多睡一会儿哩,你们都起来了!起来了就都出来吧,出来站队,有话要跟你们说。我们房的人就都出来了,那两个阿姨把另外几间房的昨晚上来的娃娃也都叫出来了,然后李叔叔说,娃娃们,给你们重新分一下房子,大娃娃和大娃娃住在一起,小娃娃和小娃娃住在一起。大和小的分开,好管理。  娃娃们挤挤嚷嚷按着由大到小的次序站好队之后,保育员就把我们一拨一拨分开领到了房子去了。福利院一进门东西两排房子,有大间有小间,大间相当于三间民房大,二十多平米,中间是门,两边窗子,迎面一张大通铺,小间八九平米,也是一张通铺,睡七八个人。我和十几个十岁以上的大娃娃进了坐东向西那排房子当中的一间大房子。我岁数不算大,但我个子高。这帮大娃娃中有四五个榜罗公社的,是早早就离开家乡在外边流浪下的,被收容所收容下的。他们胆子也大,一进房子就抢两边靠山墙的位置。我没和他们抢,等娃娃们各自占好位置,才在中间没人争的位置上坐下来。我觉得那些娃娃抢铺位可笑得很。那么新的被子那么新的褥子,?家里的炕席和毯片片好得进了天堂一样,还抢个啥呢!昨晚上和我盖一床被子的梁百川站队和我站在了一起,他个子比我低一点,和我分到一间房了。梁百川是个老实娃娃,不爱说话,他也不争铺位,最后又和我睡到了一达,盖一床被子。
我和梁百川坐在床头上说话,问他是那达人,他说是碧玉公社的。说着话,我突然看见线毯上有一片土黄色的末末。我说,哎,你看,这是啥?梁百川低头看了看又用手攒了攒,捏起一小撮放在手掌里再看说,像是麦麸皮。接着他又拿舌头舔了添说,就是麦麸皮,有一点咸味,不知道谁撒下的。说着话他双手把那些末末攒到一起送进嘴里。我也跟着攒,也吃了一撮。我们吃麸皮叫身旁的一个名叫王汉元的娃娃看见了,说你们吃啥哩?我说不知谁撒下的麸皮。但王汉元走过来看了看说,这哪里是麸皮!昨晚上有个女子在这达睡,阿姨没认出她是女子。她的头上戴了个棉帽子,我在她边上睡,我也没认出她是女子。她的头上长下疮的,睡了一夜,抠了一夜,这是淌下的疮痂子。尽管这两年吃草根吃荞皮,除了驴粪蛋蛋啥都吃过,但一听把疮痂子吃上了,我还是恶心,一个劲儿吐唾沫。直到中午吃饭,我才不恶心了。这天中午一人一个白面馍馍还有半碗炒洋芋片!我有一年没吃过这么白的馍馍了!  这天下午,我们就被管总务的杨老师和保育员领到定西戏院对面的人民浴池洗澡去了。在热烘烘的水池里泡着身体搓尽了垢痂,然后换上崭新的蓝色斜纹布学生服,换上了海绵底的解放鞋,戴上一顶崭新的蓝帽子。女娃们也都穿上了大翻领——列宁式——的棉袄或是印着大花的棉袄裤。当我们排着队走回福利院的时候街上的行人都站下来看我们。我们都焕然一新了。我们骨瘦如柴,但是我们黄馇馇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我们的破衣烂衫在浴池的院子里收集起来烧掉了。  只是有一点不雅观,在后来的几个月里,不论是男娃女娃,基本上都剃成了秃子。女娃们的头发上堆满了虱子,梳子梳篦子篦也不能根除掉。我们那间房子里总共住了十六个人。刚进福利院的时候互相不熟悉,头两天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吃过了饭,不是在炕上坐着躺着缓着,就是跑着串门,找本村本乡的娃娃玩。我常到年年的房子去,有时候我们也去看芹芹,有时去找于季林玩。有时候他们来找我。
有一天年年又到我住的房子来了,掏出一块油渣叫我吃。这油渣是黄豆榨油后的渣子,吃起来香得很,我们两人嚼得嘎嘣嘎嘣响。这馋坏了靠墙跟的铺上坐着的王汉元。王汉元是榜罗公社人,进福利院之前一个人流浪过几个月,坐火车到过定西,到过兰州。他是叫兰州的收容所送回定西收容所,又送到通渭县的收容所住了半个多月。这人个子不算高,但由于在外边要馍馍,吃得好,身体好,有力气。王汉元说,拴拴,给我点油渣吃。油渣硬得很,掰不开,我撩起床头上的褥子,在床板沿沿上绊[2]了几下,绊碎给了他一些。他很快就嚼完了油渣,又要,但我手里仅剩下核桃大的一块了,我犹豫着不想给他,年年就把他手里的一块扔给了他。王汉元一边吃油渣一边问:
  年年,你的油渣是哪来的?  从火车站偷来的。  火车站还有吗?  有的是。不光有油渣,还有大米,还有苞谷。长长的一列车,从外省运来的。  你知道那车停在哪达吗?  那咋不知道,我们昨天偷下的。  不一会儿王汉元就吃完年年给的油渣了,他说,年年,咱们到火车站去一趟。  做啥?  看一下去,你不是说有大米苞谷吗。  今天不行了,后晌了,明天去吧。  明天去车就开走了。
嗳嗳,天天都有,这趟车没了,那趟车又来了,还有过路车哩。  好吧,明天去,你跟谁都不要说,就咱们三个人。  转天吃过了午饭,我们分头出发。福利院不叫小娃娃出门,大娃娃出去要请假。我编慌跟阿姨说要买信封给亲戚写信。  定西火车站离福利院不远,在它的东边四五里远处。我们在东街相逢,半个小时就走到了。走近火车站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迎面过来了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娃娃,手里拿个包包,大步往前走着。王汉元眼尖得很,看出包包里是个饼,我们和那娃娃已经错过了,他又转身追了上去,一把把那娃娃的饼夺过来了。那娃娃是个城镇居民,穿着整齐,留着分头,他先是惊了一下,继而就向王汉元扑过来夺饼子。王汉元两步跳开了,喝道:  做啥哩?你想夺回去吗?  那娃娃说,你抢我的馍馍!  王汉元大声说,抢你的馍馍咋了?  那娃娃说这馍是给我大送的午饭,你拿走了我大就挨饿哩。  那娃娃说话已经带出哭音来了,但王汉元说,你大饿一顿就饿一顿吧,我都饿了一年了!  但那娃娃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夺馍馍,说,不行呀,我大打我哩!  王汉元给他的胸脯上狠狠打了一拳说,你怕你大打你,就不怕我打你吗?你夺,你再夺我就把你打倒哩,你信不信?
那娃娃挨了一拳之后怔怔地看着王汉元又看我和年年,继而哭出声来:你们是土匪,抢人呢!但他眼睛里含着泪水走掉了。王汉元把馍馍分成了三份,给年年一份,又给我一份。我没要,我说,你抢人家的馍,我不要。王汉元说,呦,你还心善得很。你不吃了算,我吃!  王汉元吃完了饼,我们就到火车站了。年年在路基上站着看了看说,那趟车还真不见了,开走了。  定西火车站就三四条铁轨。整个车站这天都空荡荡的,只有很远的地方停着几节车厢。我很失望,说,开走了咋办呢?咱回去吧。但是王汉元不甘心,说,已经来了,还空手回去吗?走,过去看那几节车厢装啥了没有。那是三节闷罐车,我们爬上车窗往里看,满满的都是豆饼。可我们的手伸进去够不着,拿不上,车门关得严严实实推不开。我们急得团团转,一个农民走过来了,手里拿根铁棍,还提着一条麻袋。那农民是有备而来的,也可能是侦察过之后回家拿工具的。他把铁棍插进门缝里用力撬,把铁门嘎吱嘎吱撬开了。  他爬进车厢装了一麻袋豆饼跳下来,扛上就走。我和年年害怕,没上车,王汉元爬上车去了,抱了锅盖那么大的两块扔下来。抱着豆饼走太显眼,我们在铁轨上摔碎豆饼。然后我和王汉元解开棉袄脱下里边穿的汗衫包豆饼。年年却紧张地叫起来:  来人了,来人了!  我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蓝制服帽子上别着路徽的人已经绕过那头的车厢向我们走过来。我说了一句跑吧,可王汉元不甘心撇掉得来的果实,说不跑,看他抓住了怎么办!不就是些豆饼渣渣吗!我们就把豆饼倒下,又把汗衫穿上,在原地站着。
你们干什么啦!那个人走近之后大声问。  我和年年都没出声,我们两个人害怕得很,王汉元回答,大大,我们饿坏了,想拿些豆饼吃。那人没说话,他已经看见我们倒在两条铁轨之间的豆饼块块了,他还弯着腰往车下边看,看我们还藏了多少豆饼。这时王汉元又说,大大,车门不是我们撬开的,是那个人撬开的。他装了一麻袋背走了,满满的一麻袋。  那人朝着王汉元指的方向看,然后就跑着追过去了。王汉元和我又脱下汗衫包豆饼,抱上跑。年年在后边跟着跑。  那人是往西追去的,我们三人往东跑。跑了一截却被道岔处的小房房跑出来的一个人截住了。我们和这个人离得太近了,王汉元和我把豆饼撇在铁道旁的水沟里还没来得及跑,那人过来把王汉元和我一手一个抓住了,吼着问你们偷什么啦!  一点点豆饼。你要吗,你要了我给你拾上来。你放开手!王汉元说。  那人说,你想的还好得很——放开,放开了你好跑,是不是!  王汉元不吭声了,那人大声说走,跟我走!  那人一手拉着王汉元,一手拉我。这时年年跑的话能跑掉,但他没跑。结果那人把我们带到了车站的派出所,把我们交给两个警察,还告诉警察我们偷火车站的粮食了。王汉元说我们偷的不是粮食,我们偷的是豆饼。警察大声训斥:豆饼不是粮食吗?你知道不知道,?是从东北调来的救?粮,救命粮!王汉元说,豆饼是能当粮食吃,但那不是粮食。警察很生气,说,你这个贼娃子嘴还歪得很!一个警察在他的头上拍了一巴掌,还把帽子给他摘走了,接着又训:你看你像个好人吗?你把帽子整成这个样!说,你们的家在哪里!
娃娃们进了福利院,基本的生活条件有了保证,有铺的有盖的有穿的,能吃上面粉了,早饭能吃一碗汤面条,午饭是一个四两[3]的馍馍——白面馒头或是糜谷面的碗坨子[4],还有一碗水煮菜,晚饭又是汤面或是散饭[5]。开饭时六个人一组在院里蹲成一圈,碗也摆成一圈。值日生把菜打来,给每人碗里舀上一勺,剩下了就再分一轮。分汤面条也是这样。吃汤面条时一人一大碗,看着量不少,但是吃不饱,因为面条汤里下了很多菜叶子或是洋芋块块。孤儿们吃下野菜野草的,心灵有一种可怕的饥饿感,总觉得饿得心慌。我们端上饭舍不得吃,先稀溜稀溜地喝汤,后挑着吃菜,最后才吃面条。有的把馍馍掐成小疙瘩塞进拾来的玻璃瓶瓶里,别人吃过饭了,他才倒着吃一颗再吃一颗,馋人得很。  娃娃们一天到晚都在想吃的,找吃的。小娃娃们总往食堂门口的垃圾堆上跑,捡炊事员倒出来的菜根根。大娃娃们经常跑到火车站的粮栈和城市居民的粮店去,趁人不备偷一把苞谷面,抓一把红薯干,捡驮粮队洒下的粮食颗颗。胆大的到副食商店偷点心偷水果糖。经常有娃娃叫人抓住,打电话叫福利院去领导领回来。有些人走路都低着头,看见别人扔掉的桃核捡起来嗍上一阵,西瓜皮干脆嚼着咽下去。   娃娃们吃完这顿饭想下顿,每到吃饭前的那段时间,总有娃娃跑到食堂去看,一会儿跑回来说,馍馍上锅了,一会儿又有人来说下锅了……  王汉元是一个贼大胆。火车站又在铺设铁轨,工地上有个食堂,他发现下屉的时候蒸气大,视线差,就趁机钻进去偷馍馍。有一次偷了半面袋,吃不完的分给我和年年吃。但他第四次去偷,叫人家抓住了,李叔叔去了才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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