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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球与夜明珠
很小的时候,我和妈妈就从山西老家搬到了江南的小镇上,在老家那边听邻居奶奶说江南水乡,我误以为是江南水香,便迫不及待的要搬家来到这里。当然真正的理由可以见到爸爸了,听邻居奶奶说爸爸在我出生后不久便外出打工,后来辗转了很多地方赚了一点小钱在江南的一处小镇上开了家工艺品店,卖一些字画竹篮之类的。因为最近几年经济快速发展,旅游业空前火热爸爸的生意很好,便想把我和妈妈接过去。当然了,这些都是我上了初中学了政治才明白的,当时的我只是带着想见父亲和尝一尝江南的水的愿望和妈妈一起来到了这个小镇。
小镇很古老,屋子全是木质结构,我和妈妈就住在一个类似于四合院的大院子里,院子位于一条十分古老的街上,除了院门便是长长地长着厚厚一层青苔的石板路,小路真的很窄,比山西老家的土路还窄不少。爸爸整天待在店里直到晚上才回来,院子很大,成四方形,一面是门,我和妈妈住在西面,房东住在南面,东面没有人住是间空房。我和妈妈没事就在院子里玩游戏或者到房东阿姨家里玩,妈妈和房东阿姨聊天的时候,我就坐在里屋吃摆在桌子上的糕点,一来二去和房东阿姨也熟悉了,妈妈更是和房东阿姨姐妹相称,好得不得了。那时候我真的是很小,好多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时候我经常和妈妈玩捉迷藏,但妈妈总能找到我,后来我就不和她玩了,好在日子久了和邻居的小伙伴们也熟悉了起来,我加入了他们的游戏,一种我从未真正玩过的游戏——打弹珠。
打弹珠,我更喜欢叫打玻璃球儿,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树下一坐,四五个小伙伴围在一起,在地上画线为界,谁的玻璃珠被打出去就输;或在地上挖5个小圆洞,谁先打完5个洞,就变老虎,然后打着谁,就把谁的玻璃珠‘吃掉’收归己有。那时候我真是相当热衷打弹珠的游戏,时不时的我们还常互相攀比谁的弹珠较多,对我来说,那可是一笔值得炫耀的财富,因为我技术好弹珠最多。
那时已经快夏天了吧,草都绿了,树木的枝条已经垂地,一些早蝉已经等不及夏天的到来提前的叫了起来,时断时续的蝉鸣中我和小伙伴们正坐在院子树荫下弹着弹珠,今天不知怎么的,妈妈和房东阿姨聊了那么久,直到小伙伴们都走了,我站起来准备叫妈妈回家才看到房东阿姨和妈妈正在搬东西,还有几个陌生的叔叔和邻居的大爷,平日里不打开的东面的屋子此时已经打扫干净,一定是我刚才打弹珠太入神了,竟然没发觉院子里从此多了一个新的邻居。很快,在大家的帮忙下东西都搬进了东门的屋子,这时候我才看到有一个小女孩正躲在一个阿姨的身后看着我,我大方的走过去一直走到她的面前,“你好,我叫天明。”说完我从怀里掏出一把弹珠算是我的见面礼,那个小女孩摇了摇头推回了我的礼物,“我叫秦雪。”我看着脸微红的秦雪咧嘴笑着,哎,当时应该更注意下形象的。就是从那时候,我和这个叫做秦雪的女孩成为了好朋友。
在我的亲授下,秦雪也学会了打弹珠,但就是总打偏,每次都把弹珠输个精光,还好她输得那些弹珠都进了我的口袋里,渐渐地我也不太愿意玩打弹珠了,也许是我已经达到了独孤求败的境界吧,弹珠似乎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在秦雪的劝说下,我玩起了过家家,也不知那时候我是怎么想的,每次都当儿子,其实我想当丈夫的啊,但秦雪好像天生就是做母亲的料,一旦我有何意义立刻便拿出我妈教训我时候的样子,吓得我只好屈服,连整天坐在院子里的小猫小狗们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偏偏秦雪的母性一发不可收拾,除了想给人类当母亲,还想给当小猫小狗当母亲,于是那些小猫们再也不会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我了,因为我知道,秦雪看他们的眼神更复杂。
今年暑假的时候,上大四的我回了趟小镇,院子还在,老树也还在,老树下埋藏着的我的弹珠也还在,只是当时坐在树下乘凉的人如今都身在何方?
那是一棵很粗壮的树,树的根须就有我们在大城市里看到的绿化用的树干粗了,据说这棵树还经历过很多历史风雨,什么在文革期间曾被人放火烧过,还好被当时的主人用水扑灭了,为此那位主人还被批斗了,直到现任房东从前任买过来这座院子时,老树已经回复了容貌,再次长出碧绿的嫩芽。
我那时候仍然爱弹弹珠,如果我知道不弹弹珠的后果是要陪秦雪玩过家家的话,我一定会坚持我的爱好,将(弹)弹珠进行到底!那是一个黄昏,伙伴们都回家吃饭了,我照样是收获了一口袋的弹珠,还包括秦雪的那份,秦雪好像看起来不太高兴,我将满满一口袋弹珠分了一半给她,她没要,只是有些呆呆的看着老树,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茫然,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也陪她看着老树发着呆。秦雪突然转过头看着我小声说“天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你不许告诉别人。”“哦。”我很惊讶,秦雪能有什么秘密?好奇心使我安静下来,静静的看着秦雪,秦雪起身跑回她家不一会拿着一个小盒子跑过来,那时候我脑子里浮现的全都是什么家传宝贝,稀世珍宝之类的,秦雪冲我招招手,示意我用手挡住光线,我看着小盒子一点点在秦雪的手中打开,里面一个碧绿色的发光圆球正静静的躺在里面,我惊讶的大叫一声“珍珠!”秦雪立刻合上盒子,捂住我的嘴说道“笨蛋天明!是夜明珠,不是珍珠!珍珠是白色的。”我“哦”了一声,见我不在激动,秦雪松开了手,宝贝似的捂着那个黑色的小盒子。“我,我刚才没看清楚,想再看一看。”见我还想欣赏,秦雪摇了摇头,“这个是我爸爸送给我的,我都舍不得戴,才不给你看呢。”那时候我也没有什么价值、经济概念,便不再做声。见我没有了好奇心,秦雪自顾自的说起了这颗夜明珠的历史。
在秦雪小的时候爸爸便出去打工了,这点和我一样,只不过同样是过了好多年我的爸爸接我和妈妈来到了这里,而秦雪的爸爸一去不复返了,听秦雪的妈妈说爸爸不要她们了,还说爸爸和一个戴着红色墨镜染着红色波浪般的头发的女人走了。秦雪在说这些事的时候很平淡,好像就像打弹珠一样简单,只是秦雪握着小盒子的手明显紧了一下。“这个还是爸爸在我二岁的时候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还说以后会永远对我和妈妈好……”秦雪说到这里眼睛明显红了起来,我那时候也不太会安慰女生,哪里见过这阵势的我急得也哇一声的哭了起来,看到我如此窘态的秦雪被我这莫名其妙的一声先哭为敬弄得大笑起来,我看秦雪没有哭的意思了终于安心下来擦干眼泪破涕为笑。
也就是那天,我便收起弹珠,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因为我担心弹珠会勾起秦雪对她爸爸的回忆,在那时候的我看来,夜明珠无非就是夜里能发光的弹珠罢了,在白天它们都一样,可能秦雪每次弹不准弹珠也是因为她想不明白爸爸的心吧。
那次老树下秦雪对我的倾诉除了让我更加了解她的过去也使得我们成为了最最要好的小伙伴。我们两家的关系也越来越好,爸爸雇了个伙计看店,这样就能经常的回家陪我和妈妈,逢年过节我和爸爸妈妈总会端着酒菜到秦雪家去,秦雪的妈妈每次都会拿出各种糖果和糕点送给我,糖果就不用说了,糕点更是直到现在我所吃过的最美味的,我自然很开心的左手一把糖果右手一块糕点的跑到里屋找秦雪,爸爸妈妈也很喜欢秦雪,看我和秦雪如此合得来便开玩笑似要给我俩定娃娃亲,那时候我也不懂这个,便问秦雪的妈妈娃娃亲是什么,“娃娃亲啊,就是你和雪儿生活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啊,小明你告诉阿姨喜不喜欢小雪,要说实话哦。”我扭头看着站在我身后的秦雪,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红红的,我不知如何回答,秦雪见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什么狠狠的说道“谁要和他,哼!”说完便要回里屋自己玩去,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被秦雪这么一莫名其妙的生气弄得更是茫然不已(现在会用了)但仍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疑惑渐渐的转为了愤怒,我生气的说道“哼,谁要和你,傻子才和你定亲呢!”说完我不知为什么,越来越气,竟然一跺脚冲着转身要进入里屋的秦雪生气的说“至少我有爸爸,你没有!”其实我想说的是你看不到你爸爸,而不是你没有爸爸,因为我知道秦雪是有爸爸的,只是还没有回来而已,但当时的我词汇量显然不支持我把话说得这么完整。
事实证明,一失足成千古恨,秦雪站在里屋的门槛上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连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眼泪迅速的流了下来,好多好多,我真不知道当时的我怎么想的,也许我上前去道歉能有所效果,但当时我显然是吓住了,因为以往和秦雪玩闹中摩擦也不少,但每次她都会很生气的说我‘讨厌’‘再也不跟你玩了’之类的话,但这回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流着眼泪。我慌了,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无力。如果我当时再多一丁点的理智的话,我想事情可能就不会这么遗憾了。
的确,老天并没有给我太多拯救这一切的时间,很快爸爸妈妈的呵斥声便将我震得更加的茫然失措,我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而秦雪的妈妈则是迅速起身走到里屋是安慰秦雪,替我解释。我也没来得及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便被爸爸一手拎了起来回了家。
在那之后有一周吧,我都没看到秦雪出现在院子里,我想秦雪一定是恨死了我吧,虽然我不是有心要伤害她,但也算得上是故意提起这件事情的,五一黄金周快来了,爸爸又回到店铺里忙了,我和妈妈拿着几个精致的小竹篮还有我本来准备种些绿豆的蓝色小花盆去秦雪家道歉,秦雪的妈妈倒是没有生气还是对我那么好,拿出糕点让我吃,而秦雪却是自始至终在里屋不出来,我拿着我最喜爱的蓝色小花盆走到里屋向秦雪道歉,秦雪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小盒子看,我知道她是在看她爸爸送给她的可能是唯一的礼物,一颗会发光的珠子,当时我已经问过爸爸,知道了那不过是一颗内部填充了荧光粉的玻璃珠,和我玩弹珠用的玻璃球没什么区别。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想把花盆送给她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
谁知有时候生活就是爱和你开玩笑,不知道是不是我和秦雪真的是缘分已尽,就在我正准备叫她抬头好看到我送给她的花盆时,秦雪突然发现了我这个入侵者,‘啊’的一声惊叫着向床里面退去,显然还伴随着双手上抛的动作,于是那颗小珠子飞了出去我急忙伸手去抓,事实证明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的这一动作使得玉石俱焚这个成语成为了现实,几乎在弹珠落地的一瞬间花盆也掉到地上破碎了,与此同时破碎的还有我和秦雪间那本就已经出现裂痕的友谊。
我记得清楚秦雪当时有多恨我有多伤心了,我好像是被我妈妈连拉带拽着回家的,我很清楚,那个所谓的夜明珠虽然不值钱,甚至还没有我战利品中最大最亮的弹珠贵但是那却是秦雪爸爸给秦雪的唯一礼物,因为我,碎了。
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到秦雪家玩过,几次想去道歉和秦雪说“我们和好吧”但都在心里打了退堂鼓,我又重新开始了和邻居小伙伴们的弹珠游戏,我仍然是宝刀未老,几盘下来口袋便鼓鼓囊囊的全是玻璃弹珠,但我却并不高兴,因为我赢得了那么多弹珠却没有一个是中间带有荧光粉的,显然我希望用它来得到秦雪的原谅,偶尔有时候秦雪也会出来到院子里晒太阳,可每次看到我在院子中的那棵老树下和小伙伴们玩弹珠时便会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一定是看着我,而不是瞪着我,我确信那眼神和当初我们玩过家家时候她看我和猫看我眼神一样,复杂,但却没有怨恨。
我终究也没能赢到那种会发光的弹珠,也没能和她和好,直到一天早上,天还没亮,妈妈便把我叫醒,让我快穿衣服,可正睡得香甜的我哪能愿意起来,于是等到我自然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走到院子里的我看着老树上的一处喜鹊窝里小喜鹊正叽叽喳喳的叫着,忽然感觉好像什么走了似的,扭头看向东面的房间,大门紧闭。
是的,我真是该死,清晨的时候妈妈叫我正是因为秦雪要走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敢再去向她道歉而她却在临行时原谅了我,可惜我却让她失望了。我能想象得到秦雪走时会是怎样的情形,她不但失去了和爸爸唯一的桥梁,还失去了我这个在她心里永远、始终都是最好的朋友,而我的一次又一次的不作为使得这件事情成为了我永远的遗憾。在她走后,我将我所有的弹珠都摆在桌子上,一颗一颗的数着,一共192颗,我将这192颗弹珠全部埋在了院子里的那棵老树下并且永远的‘归隐山林’。我想对于那些和我玩弹弹珠的伙伴们来说我的离去应该是弹珠界的一大乐事吧,而对于我来说每每看到圆圆的弹珠听到‘乒、啪’的声音都使我想起了玩过家家时猫咪看我的眼神以及秦雪站在里屋转角处流着泪沉默的看着我的样子,不是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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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以前写的一个短篇,忘了什么时候了,现在看看还真是稚嫩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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