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空气干燥的吓人,孟美岐从装修公司一路小跑着出来,抱着手臂哆哆嗦嗦地打开车门,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了进去。
她随手打开暖风,胡乱解下围巾,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不是我说你,”副驾驶的车门被人拉开,逮着空就钻的冷风让孟美岐光秃秃的脖子一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26岁的人了,怎么还是没个稳重样。”
yamy慢条斯理地关上车门,把手里的热咖啡递给孟美岐,自己却掀开盖子,优雅地啜饮了一口甜牛奶。
孟美岐不做反驳,她看着yamy的口红在热饮杯上留下一圈小小的印迹,无奈地翻了一个大白眼。
装吧你就,小眼睛非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大大咧咧地喝了一口咖啡,灼热的温度刺激被灌了不少冷风的口腔,瞬间把她烫的龇牙咧嘴。
“叫你喝那么快,有狼撵你?”
孟美岐犀利的目光扫过,yamy立即收起幸灾乐祸的表情,乖巧地靠在椅背上。
鼓起的腮帮瘪了下去,孟美岐咽下咖啡,边踩油门边冷幽幽地开口,“你话真多。”
26岁的孟美岐对于北京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城市来说,实在是渺小的过分。
即使她在朝阳区有一套不小的房子,即使她已经开着奔驰大G招摇过市。
新购置的房产离市中心并不是那么近,孟美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不需要滤镜就很明亮的阳光和天空了,yamy打趣,在郊区买房,这是做好养老的准备了啊孟老太太。
养老?孟老太太?
孟美岐狐疑地照照镜子,发现自己仍然和19岁时一样,满脸的胶原蛋白。
双人床上摆着的单只枕头,空了一半的衣柜,洗漱台上挂着的孤零零的白色毛巾,墙角已经空了很久的粉色猫食盆,各式各样的保温杯,价值不菲的茶叶以及堆成小山的涂色本。
行吧,好像那家伙也没说错。
孟美岐窝在沙发上,电视机播放的节目是爷爷奶奶才喜欢看的《人与自然》,她百无聊赖地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房子的事,乍然闲下来反倒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自嘲地摇头笑笑,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专心地看电视里相互追逐的狮子。
门在这个时候被拍的震天响,孟美岐用脚丫子想都知道一准儿是yamy干的,她趿上拖鞋,甚至连来人是谁都没看一眼就开了门,然后头也不回地又重新窝了回去。
这次yamy反常的没有教育她缺乏安全意识,反而是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看狮子的视线。
“干嘛呀?”孟美岐懒洋洋地发问。
平日里雷厉风行惯了的yamy一反常态,嘴张了几次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孟美岐蠕动着换了一个姿势,母狮子正忙着给小狮子舔毛,yamy直愣愣地杵在那里的确是很煞风景。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滚蛋,饿了厨房有方便面。”
yamy看着依旧不以为意的孟美岐,咽了一下口水后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宣仪回来了……”
宣仪两个字好似在孟美岐耳边炸响一道惊雷,她飞快地偏过头,盯住了yamy的眼睛。
“而且这次你新房的设计师,就是她,装修公司刚给我打了电话。”
yamy抬起手,无辜地摇了摇手机。
这次yamy没做犹豫,最后在孟美岐不安的心上,准确地补了一刀。
“明天公司就会安排你和设计师见面,你……好好准备准备吧……”
《人与自然》已经结束,当孟美岐缓过神来的时候电视里已经换上了热闹的喜剧节目,她端起茶杯,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茶已经彻底凉了下去,孟美岐起身走进浴室,用冷水狠狠地洗了几把脸。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可真正当冷水扑倒脸上的时候,还是让她感觉由内而外的冷。
她关掉水龙头,冷眼看着镜子里不施粉黛的自己。
眼眶微红,薄唇紧抿。
孟美岐以为自己会失一整夜的眠,却没想到几乎是刚沾上枕头,她就立即睡了过去。
吴宣仪回来了。
这是26岁的孟美岐在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夜晚入睡前,内心想的最后一句话。
认识吴宣仪可不是在北风凛冽的冬天。
高考结束,考生们都狠狠给自己放了一个又长又放纵的假,孟美岐拖着新买的行李箱,苦恼地捏了捏自己已经开始有赘肉的肚腩。
对于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孟美岐来说,有了小肚子已经够无法接受了,偏偏领个寝室钥匙还要排这么久的队。
真是难为了她这个新晋小胖子。
“怎么这么多人啊……”身后穿着小碎花裙子的女孩把手撑在额头,她可是太心疼她新买的防晒霜了。
“不知道了吧?”
故弄玄虚的声音成功勾起了孟美岐的好奇心,她支棱起耳朵,认真地偷听人家讲话。
“给咱们发钥匙的可是宣仪学姐!”
小碎花一脸茫然,“宣仪学姐?”
“哎呀真是老土,大三美术系的吴宣仪,咱们学校学生会主席,人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她爸还是建筑公司老总,如假包换的富二代。”
小碎花的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
“我跟你说,排咱们前面的这些人,准有趁机想和宣仪学姐套近乎的。”
孟美岐撩起眼皮,果不其然,长队里不仅有她这种拿着行李箱的菜鸟,还有不少一看就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的高年级人士。
管她吴宣仪是美若天仙还是倾国倾城,就冲她让她排了这么久队的份上,孟美岐对她可是一丁点好感都提不起来。
当终于轮到孟美岐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要被晒化了。
浑身粘腻的汗让她这个洁癖很是不爽,她冷脸皱着眉,平添了一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气场。
高冷的孟美岐在看到吴宣仪的一瞬间就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学姐大人礼貌性的浅笑更是让她红了脸,心跳也不争气的扑通扑通加快了速度。
黑色的长发被吴宣仪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偷偷跑出来,就着秋天的微风调皮地贴在吴宣仪的脸上,猫咪一样的笑眼,小巧的鼻子,精致好看的嘴唇,甜而不腻的声音。
吴宣仪试探地问。
孟美岐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接过吴宣仪递来的钥匙,在碰到吴宣仪微凉的手指时,孟美岐明显感觉自己的脸更热了。
窘迫的她拨开人群就挤了出去,又在一票人的呼唤声中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挤回去,拖走了刚刚被自己遗忘的行李箱。
孟美岐捂了捂自己发热的耳朵,害她排那么久的队,又害她当众出糗,即使见过面,孟美岐这个绝对颜控,依旧不喜欢吴宣仪。
yamy和装修公司约好了上午十点在公司见面,设计师说,要和房主当面交流一下意见。
八点刚过,孟美岐已经坐在车里,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了。
八点四十的时候yamy才磨磨蹭蹭地下楼,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孟美岐,孟美岐打开一看,嫌弃地皱眉,怎么又是肉包子和豆浆。
“时间紧迫,没有功夫给你做别的了,凑合吃吧啊。”
孟美岐无奈地撇撇嘴,把包子塞到一边,兴致缺缺地喝了几口豆浆。
“诶说真的,你想好见到吴宣仪该和她说啥了吗?”
孟美岐才不去看yamy八卦的眼神,她把喝剩的一半豆浆顺着半开的车窗扔进垃圾桶,这个问题确实是有点棘手。
无论是哪种都让孟美岐觉得讽刺,曾经无比贴近的人现在却要用最公式化的方法去问候,这种落差让她凭空多了莫名其妙的失落。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语文成绩常年不及格的孟美岐,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
当孟美岐和yamy到了装修公司vip室时,吴宣仪已经等在里面了。
质地上乘的新款宝格丽风衣,白色的高领毛衣衬着吴宣仪浅笑的面容更显温暖,苏格兰风格的羊绒短裙再配上包养得挑不出任何毛病的黑色短靴。
站在孟美岐面前的,就是这样精致美好的吴宣仪。
此刻吴宣仪的浅笑和多年前初遇时那张青涩张扬的脸逐渐吻合,孟美岐才突然感觉,时间过得可真快。
快到明明吴宣仪还是一副青春大学生的模样,只不过是她揉了揉眼睛的功夫,就已经长成了温和优雅万里挑一的成熟女人。
吴宣仪熟稔地和yamy拥抱,然后笔直地站在孟美岐面前,叹息般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
自分手以来,她们足足三年没有见过。
熟悉的香气并没有更多地勾起孟美岐的回忆,反而是让她心中警铃大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挨过烫的小孩都知道躲着火这种话在她脑子里排着队得跑过去。
吴宣仪对她来说,已经是需要十级戒备的危险人物。
“好久不见。”
孟美岐犹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
吴宣仪看上去似乎对对孟美岐的冷淡疏离并不在意,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率先坐到沙发上,翻开了她准备已久的计划表。
工作起来的吴宣仪有股六亲不认的劲头这是孟美岐一早就知道的,身旁的yamy满脸认真地听着吴宣仪分析色彩搭配,分析装修材料,分析成本预算,而孟美岐这个新房真正所有者却在清甜冷淡的声音中飘远了思绪。
新生开学总是格外忙碌的。
刚刚结束军训,孟美岐就欣喜地发现,她的小肚子不见了。
除去这件事情能在她平静的生活激起一点波浪外,另一件能让孟美岐左立不安的事情,就是她发现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黏在吴宣仪身上的视线。
吴宣仪作为学生会主席优秀干部,免不了地“下乡”慰问劳苦军训同学。
于是,戴着帽子穿着一身迷彩的孟美岐总是能在站军姿时看见吴宣仪微微晃动的马尾。
即使内心再别扭,孟美岐也不得不承认,吴宣仪的确是个好同志。
凡事亲力亲为,为人谦和没架子,对谁都是笑眯眯的,遇见刺儿头闹事也好脾气的细声软语。
又软又香的漂亮学姐谁不喜欢,更何况这个学姐还那么有钱。
吴宣仪对于这些刚入校的小崽子们从来不会吝啬她的关心,秋天午后太阳最毒的时候,她都会带着学生会的几名成员推着小推车来操场上给他们发雪糕和饮料。
孟美岐明明吃过那款冰激凌,却还是想尝一尝,吴宣仪手里拿着的,究竟是什么味道。
只可惜,给她发雪糕的,一直是一只又高又傻的雄性四眼田鸡。
军训到末尾的时候,好死不死赶上了孟美岐来月事,体热却贪凉的她还是忍不住喝了一杯吴宣仪带来的冰镇一点点,喝时一时爽,喝后火葬场让她小腹阵阵绞痛,整个人在休息时靠在了梧桐树上,俊俏的小脸惨白一片。
孟美岐捂着肚子腹诽,都怪吴宣仪,没事带什么冰奶茶啊。
“同学?你还好吧?不舒服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孟美岐一跳,她回头去看,刚刚还被她在心里默默吐槽的人,现在正一脸关切地站在她面前。
明明是人家好心带饮料给他们,自己却还要怪人家。
孟美岐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我没事。”
吴宣仪看上去仍然不是很放心,刚来的孩子不好意思开口嘴硬不请假练着练着晕倒是常有的事,她忍不住提醒,“没关系,不舒服你要说啊,一定要说。”
孟美岐顿了顿,还是回答,“没事。”
气氛不知怎么就陷入到莫名其妙的尴尬中,两人相对无言地站了半天,孟美岐终于忍不住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开口找个话题,一抬头却撞上了吴宣仪清亮又似笑非笑的眸子。
温柔又俏皮的眼神,让孟美岐一瞬间沉溺。
吴宣仪歪了歪头,看似很是苦恼地发问,“我很可怕吗?”
孟美岐红着脸摇头。
吴宣仪抱起手臂,“那你为什么总是不敢看我?”
每一次她来操场上看新生的时候都会感受到一道目光追着她到处跑,可每次她回过头去寻找时总是一无所获,直到有一次不经意才看见了帽子下的孟美岐飞速滑回去的眼珠。
这不是新生报道那天盯着她一句话说不出来的漂亮小姑娘吗?
而此刻的孟美岐因为休息就摘下了汗湿的帽子,捏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当扇子扇风,吴宣仪这才看清了她的长相。
不似她的甜美,出众的五官反而多少带了些凌厉。
实在是,很对她的胃口。
吴宣仪张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休息结束的哨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孟美岐立马带上帽子,低低留下一句学姐再见然后抬腿就跑,留下吴宣仪一个人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孟美岐使出吃奶的劲向着队伍快速走去,她安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次两次的失态,以后还是离吴宣仪远一些好了。
人活着总是会面临各式各样的困难,社团招新,yamy选报rap社时,就像哈利波特被陷害当第四位勇士那样,顺手就在舞蹈社的报名名单上填了孟美岐的名字。
孟美岐收到面试通知的短信时一脸懵逼,她正坐在校门外理发店的椅子上,乖乖地让理发师摆弄她的头发。
“说吧郭颖,我哪里对不起你,”孟美岐把手机摔进yamy的怀里,难得地叫起了好友的大名,“你做什么要这样害我。”
谁不知道所有社团社长都是学生会成员,本着远离吴宣仪的原则,自然是越透明越好,而yamy倒好,非把她往火坑里推。
“就你那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闷劲儿,我这是为你好!”
拗不过的孟美岐到底还是去面试了,那天吴宣仪刚好有事没在,舞蹈社长傅菁看着满脑袋金毛做动作干净利落基础又好的她简直是双眼放光,迫不及待就抢来学生会副会长的话筒,声情并茂地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孟美岐还在犹豫要不要编出旷世奇惨的故事来配合一下戏多的社长大人,傅菁就已经把舞蹈社的社团服交到了她手上。
团服看上去挺漂亮的,社长人也不错,唯一的不足就是,为什么四眼田鸡也能当学生会副主席?!
新学期的各项活动紧锣密鼓地进行,在孟美岐加入舞蹈社团两个礼拜后,迎新晚会就已经开始筹备了。各大社团都想趁着这一波曝光大放异彩,傅菁看上去对这次活动很是上心,每天三点下课,三点十五就准时出现在舞蹈教室带她们排练。
这天,傅菁到教室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十分钟,孟美岐瘪瘪嘴,刚想感叹一下社长大人竟然也有不守时的时候,下一秒就发现了亦步亦趋跟在傅菁身后的吴宣仪。
像是满心的期待被撞破了一样,孟美岐有些慌张地压低了帽檐。
三个小时的排练过得比平时快了一些,傅菁大大咧咧地揽住孟美岐的肩膀,献宝似的对吴宣仪把孟美岐的好如数家珍。
三个人之间,两人本就相识像是一个甜蜜又隐秘的秘密。
吴宣仪眯起眼睛,神情满是愉悦和崇拜,“美岐啊,你跳舞可真好看。”
19岁的愣头青在甜腻的夸赞中红了耳朵,而被她藏在肚子里没有说出的一句话是。
“没你好看。”
让吴宣仪给孟美岐当室内设计师实在是太完美不过了,她太清楚孟美岐的喜好和习惯,所以孟美岐只大概扫了一眼吴宣仪的计划表就觉得,自己想象中的房子,已经完完整整地躺在了吴宣仪的纸上。
“我的想法暂时就这些,还有什么要求吗?”
吴宣仪撑住下巴,看向正一脸认真翻看图纸的孟美岐,孟美岐反应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开口,“没了,都挺好的,不需要再改了。”
“花了大价钱请设计师又什么要求都不提,你的生意太好做会让我觉得我在走后门的。”
吴宣仪的毫无芥蒂让孟美岐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
“在下的本性就是从来不去为难美女。”
吴宣仪立即眉开眼笑,看上去似乎对孟美岐不大正经的恭维很是受用,她心情大好地一拍手,“那好,收工!”
“别呀,收什么工啊,”yamy在桌下掐了一下孟美岐的大腿,“宣仪刚从国外回来,我俩带你开车转转,顺便中午再吃个饭,城南那家大盘鸡你肯定喜欢。”
孟美岐委屈地揉了揉大腿,yamy的淫威让她不敢有丝毫异议,事实上她也没有丝毫异议,相反她还觉得,尘封了多年的心,终于又一点一点跳动起来。
吴宣仪并不扭捏,她大方地接受了yamy的提议,三人有说有笑地下楼取车,刚出公司门的时候气氛担当被单位领导一个电话que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趁吴宣仪不注意好好在孟美岐耳边嘱咐一番。
孟美岐摇着头感叹自己交友不慎,竟然这个时候被抛弃,认命地摆了摆手,带着吴宣仪坐上了自己的车。
吴宣仪扣好安全带,好奇地四处看了看。
“真不错啊美岐,都混上这么好的车了。”
“你这么说我只能是当你在笑我了,”孟美岐给了一脚油门,“某人大三的时候可就天天开着玛莎拉蒂去逛街了。”
吴宣仪撇撇嘴,对曾经的事实不屑一顾。她一伸手,拉出了一个油乎乎的纸袋,嫌弃地皱眉,“这是什么?”
孟美岐顿时像被雷劈过一样,她把纸袋抢了过去重新找个地方塞起来,尴尬地笑了两声。
“呵呵,没啥,没啥。”
“在奔驰上啃肉包子,孟美岐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别冤枉我啊我可一口没吃呢……”
孟美岐一边探着脑袋找yamy说的餐厅,嘴里还不忘记委屈地嘟嘟囔囔。
吴宣仪伸手拍了拍车板,摆出了姐姐架势。
“告诉过你多少次早饭要吃,都多少年了还是不长记性。”
“我没有,”停好车后,孟美岐侧过头,满眼认真的看着吴宣仪,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出语气中带了低声下气的讨好,“我有乖乖听你的话的。”
餐厅师傅做出的大盘鸡很是正宗,吴宣仪捧着碗吃得津津有味,她此刻真的很想跳上桌子宣告,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孟美岐看着吃得满脸满足的吴宣仪,无奈地摇摇头,又给她夹了一块鸡肉。
没有用公筷,这是最后一点的特别和不同。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英国逃难回来的,怎么饿成这样。”
吴宣仪把口中的面条一口气吸进去,含含糊糊地说,“英国菜就是土豆泥土豆条土豆块,有什么好吃的,去年春节逼得我,都拿清水涮火锅了。”
孟美岐看着专心吃饭的吴宣仪,她的眉眼较之前比更是温和,冬日明亮的阳光毫不吝啬地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同了。
孟美岐想,或许那就是时光吧。
“你不好好吃饭,看我干嘛?”
吴宣仪吃到半路发现没了声音,茫然地抬头,看见了孟美岐灼灼的目光。
“看你以前吃东西就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没变。”
乍然听起孟美岐提以前,吴宣仪的身体本能的一僵。
她放下筷子,再见后头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孟美岐。
一头张扬的金发现如今换成了低调的黑色,为了方便用餐孟美岐把她半长的头发用皮筋随意地束起,几绺碎发垂在她的脸侧,清冷的五官也被时光雕琢得圆润,只是温柔的眼睛里还能看得出昔日神采飞扬的少年意气。
“可是……你变了。”
孟美岐喝水的动作一顿,随意地把水杯放下,摇头感叹似的笑了笑。
“在我面前提老你真是居心叵测,”吴宣仪危险地眯起眼睛,“我可还比你大了三岁呢。”
孟美岐无辜地鼓鼓嘴,笑了笑没有作答。
“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吃饱后的吴宣仪像一只满足又愉悦的猫咪,小孩子一样写在脸上的开心让孟美岐心软到一塌糊涂。
“你要是能对之前的设计师也这么有人情味,我就不用大老远被叫回来了。”
吴宣仪回过头,整个人都站在冬日灿烂的阳光里,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是孟美岐熟悉并且想要亲近的。
“你知道的啊,我就是一直很难搞嘛……”
吴宣仪偏偏头,仔细思索了一下孟美岐这句话的真实性,得出的结论自然是万分赞同。
吴宣仪新租的公寓就在市中心,在北京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市中心租房简直奢侈到不行,孟美岐本想开导航,听完了吴宣仪报的地址后缩回手,觉得实在是很没必要。
这么多年过去,吴宣仪仍然是一吃饱就犯困,刚上车没一会,她就靠着车窗沉沉地睡了过去。
孟美岐没由来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并没让她放松,反而让她整颗心都酸胀起来。女人最是敏感,吴宣仪这次回来,除了时光外总是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一点不一样让她迷茫,也让她不安。
女孩子之间想要熟悉总是很容易,尤其是在一方有意接近,另一方小心试探的情况下。
自那之后,吴宣仪就是舞蹈排练教室的常客。
孟美岐托着下巴想,堂堂学生会主席怎么那么闲,放着一堆事情不去做,反倒天天往她们舞蹈社跑,跑也就算了,每次来还都用那种又甜又撩人的目光盯着她,每每害得她还没开始彩排就已经脸红心跳。
“美岐,我们下午一起吃饭吧。”
“美岐,我买了电影票,我们周末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
“美岐我粉底液没有了,你陪我去买好不好。”
“美岐,巴黎世家新出的鞋可真是太好看了,我们去逛街好不好。”
吴宣仪就是以这种方式,温和却又无孔不入地参与进孟美岐的生活,第一次陪吴宣仪逛街,吴宣仪亲密地挽着她的手臂,清甜的香味让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再到吴宣仪试每一件衣服问她意见时她都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说好看。
习惯性独来独往,偶尔才和yamy厮混在一起的孟美岐,不再在校园里形单影只。
yamy最先发现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她趁吴宣仪没在就带了榴莲披萨去宿舍看望孟美岐。
榴莲披萨的味道太过于甜腻,孟美岐只咬了一口就嫌弃地放下。
“说真的,你这不声不响蔫了吧唧的,你到底啥时候开始对我们主席大人图谋不轨的?”
你们主席大人?图谋不轨?
孟美岐冷冷地飞过去一计眼刀。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yamy含着披萨不爽地抱怨,她前几天可是看见吴宣仪在教室又是掐她脸又是在她胳膊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的,洁癖狂魔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眯眯地摇了摇吴宣仪的手指。
奶狗一样温顺乖巧的样子是yamy从穿开裆裤就认识孟美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
“你分明就是喜欢人家啊,不承认还想杀我灭口吗。”
yamy捂住脖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我喜欢她?”
孟美岐皱着眉反问,喜欢这个词对于十九岁的她来说并不陌生,她喜欢跳舞,喜欢唱歌,喜欢蔡健雅,喜欢吃又咸又辣的食物,喜欢穿球鞋。但是,那么多熟悉的喜欢选项卡里,偏偏没有喜欢她。
孟美岐心烦意乱地把yamy赶回寝室,迎新晚会越来越近,吴宣仪最近就像陀螺一样连轴转,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终于从心底里承认,吴宣仪忙的时候,她很想她。
孟美岐从不否认自己是一个别扭的人。
就像现在她提着热乎乎的饭菜和包装精美的甜品,站在学校礼堂前犹豫了半天。
到底要不要进去?进去后又该跟她说些什么呢?
想出来透透气的傅菁看她电线杆子一样在门口杵着,一脸坏笑地走过来,“带了这么多东西,来看宣仪啊?”
正低头纠结的孟美岐吓了一跳,抬头发现是自己不正经的社长后红了脸,慢腾腾地回答,“恩。”
傅菁了然地笑笑,欣慰好友看中的木头疙瘩终于开窍了。
“那就快进去吧,”傅菁朝礼堂里面努努嘴,“从早上忙到现在宣仪都没吃上一口饭,可怜我啊,自己的社员不惦记我,眼巴巴地关心人家。”
孟美岐看着傅菁故作哀怨的样子,好心情地咧了嘴,一想到吴宣仪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也不再犹豫,二话不说地提着饭菜就走了进去。
傅菁说的没错,吴宣仪是在忙。
吴宣仪的身体紧密地挨着让孟美岐分外不爽的四眼田鸡,他们两个横着手机屏在那里点来点去,点了半天后默契地相视一笑,吴宣仪还大大咧咧地搂住四眼田鸡的脖子,满脸兴奋地说着什么。
她就是这样忙的,忙到没时间吃东西,没时间去舞蹈教室,没时间找找她。
孟美岐突然觉得自己蠢,她默默提着东西又退了出去,走到礼堂门口时犹豫了一下,把给吴宣仪带的东西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正躲在角落里和话剧社社长戚硏笛卿卿我我的傅菁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情况?
孟美岐开始躲吴宣仪。
上课的路上宁愿绕八十个弯也不想路过吴宣仪的教室,去食堂吃饭总是故意错开饭点,舞蹈社那边更是称病连去都不去,甚至自己的寝室都不再待,成天混在yamy的寝室里蹭吃蹭喝。
yamy几次赶人都不成功后,也就宣告放弃。
迎新晚会的舞蹈社演出可是孟美岐躲不掉的,她是主舞,在团队里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吴宣仪穿了一身黑衣,搭配了鲜艳的红唇和不苟言笑的表情,有一种近乎凛冽的美。
她戴了耳麦,手里拿着对讲机,满场地穿梭,有条不紊地指挥各项活动,就像007身边的女特务一样,冷艳又让人心动。
舞蹈社的表演并没有对不起她们多日以来的付出,掀起了整场晚会的高潮,孟美岐做好ending pose,止不住的喘气,细长的脖颈上美人筋根根分明,她随着团队一起鞠躬谢幕,然后走下舞台。
yamy满脸兴奋地冲她招手,“欸我跟你说,你今晚可真是太牛逼了孟美岐,我早就看出来你前凸后翘十分美妙的,没想到你这么有前途。”
孟美岐不理她,她低头翻看手机,想找出被人关心的一点点痕迹,可惜什么都没有。
“今晚这么嗨,咱待会出去喝酒吧,我把隔壁班那杨芸晴介绍给你认识,我跟你说那姐们可逗了……”
“不行欸,可能要让郭同学失望了……”
孟美岐飞快地抬头,吴宣仪言笑晏晏地站在她们前面。
“等一下学生会这边有活动,美岐今晚得和我走。”
yamy听到今晚二字后,小小的眼睛散发出了强大的八卦之光。
吴宣仪拉起孟美岐的手就往后台去,一把就把孟美岐甩进一间无人的更衣室。
“你……你干嘛……”
吴宣仪脸色并不好,这让习惯了温声软语的孟美岐有点儿哆嗦。
吴宣仪盯了孟美岐一会,错开眼,“把你手机拿来。”
孟美岐咽了咽口水,乖乖上交。慢慢才反应过来,她一个正在闹情绪耍小脾气的女人,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怂?
吴宣仪低着头,黑色的卷发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孟美岐的微信通信录里多了很多新朋友,那些人无一不在说着你跳舞好帅我们交个朋友这样的话,而且根据头像来看,大部分都是女的。
呵,大木头女人缘还真是好呢。
吴宣仪咬牙切齿地删了所有好友申请,然后把手机还给孟美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为什么躲我?”
孟美岐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怎么回答。
“孟美岐,如果今晚学生会的庆功宴上我没有看见你,你就等着让你的好朋友给你收尸吧。”
门被甩得震天响,孟美岐深知吴宣仪言出必行的性子,她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既然已经被抓包,那就去吧。
所谓的庆功宴,就是财大气粗的学生会包了酒店的两层楼,一层吃饭,一层睡觉。
孟美岐看着不断端上来的帝王蟹大龙虾,啧啧感叹主席真是大手笔,吴宣仪被人层层围住,新进学生会的小菜鸟小弱鸡们满眼崇拜得看着他们主席大人,眼珠子都要掉进他们端了半天的酒杯里了。
酒过三巡,爱热闹的年轻人又转战酒店客房,打麻将的打麻将,玩扑克的玩扑克。
孟美岐被烟味熏得脑仁儿疼,却放心不下喝了不少酒的吴宣仪。
吴宣仪被好几个同届的同学拉到一边玩骰子,孟美岐看她坐在那里摇摇晃晃的样子狠狠皱了眉,她快步走过去,拉了拉吴宣仪的衣角。
吴宣仪没有换衣服,妆也没卸,她撩起眼皮看着面前一脸不爽的小学妹,咬着嘴唇吃吃地笑了起来。
酒精加上香水的味道,让这个笑容有着别样的妩媚和风情。
吴宣仪站起身,把孟美岐按到自己刚刚坐的地方上去,然后坐在了小学妹的腿上,整个人都软软地瘫在孟美岐怀里。
突如其来的香玉满怀让孟美岐瞬间手足无措,她错开眼故意不去看他人暧昧的眼神,却忍不住微微把脸埋进吴宣仪的长发里。
果真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身上的味道都比别人好闻。
最终散场各睡各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孟美岐揽着吴宣仪,在傅菁的百般叮嘱下找到了她们两个的房间,孟美岐自认为和吴宣仪还没熟到可以同床共枕的地步,打算安顿好这个醉鬼后自己再开一间房凑合一晚。
没想到刚一进房间吴宣仪就没了醉态,丢下一句我去洗澡就进了浴室。
孟美岐站在原地,满脸的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那种演技不去拿奥斯卡反而是学画画可真是屈才。
吴宣仪澡洗得很快,她擦着头发出来,做到梳妆台前一本正经地开始护肤,孟美岐眨了眨眼,发现她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后绞了绞手指。
“那个……没啥事我就先走了……”
吴宣仪抬眼,在镜子里看着孟美岐支支吾吾的样子,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你敢。”
呦呵,她还真不敢。
“不去洗澡愣着干嘛?等我帮你?”
孟美岐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低着头冲进浴室,她用冷水洗了几把脸,今夜的吴宣仪气场强大到让她瞬间化身小弱鸡,并且还是……浑身燥热的小弱鸡。
因为紧张到不知怎么面对,孟美岐在浴室磨蹭了半天才舍得出去,水蒸气已经把她的脸蒸得跟刚刚吃的螃蟹一个色了。
吴宣仪背对着她躺在床上,被子刚好盖到腰部,大大的床衬得吴宣仪很是弱小,那种弱小瞬间就激起了孟美岐的保护欲。
吴宣仪看上去已经睡着了,她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孟美岐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尽量放轻动作地躺了上去。
刚躺下的一瞬间,吴宣仪就睁了眼。
这演技,奥斯卡都配不上你。
吴宣仪把手搭在孟美岐的小腹上,整个人想她这边凑了凑,却还是好整以暇地盯着孟美岐,一言不发。
“你今晚喝太多了,你酒量真不错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社演出是不是挺成功的,我都出汗了哈哈哈哈……”
“我都没想到你会玩骰子,学姐真的全能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今晚就这么睡啊?我担心我会挤到你啊哈哈哈哈哈……”
孟美岐不着边际地胡言乱语,偏偏自己越说越没有底气,就在她觉得已经找尽了话题后,吴宣仪终于开口了。
“孟美岐……你为什么躲我?”下垂的眼睑配上深夜的劳累,吴宣仪声音里零星的脆弱也被孟美岐敏感地捕捉到,吴宣仪抬起眼,对上孟美岐略显无措的眼神,“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你喜不喜欢我?”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孟美岐深深吸了一口气,内敛的性子让她没有办法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但她却知道,自己早就没有办法在面对吴宣仪时心如止水了。
她勾起吴宣仪的下巴,二话不说就吻了过去。
吻住吴宣仪,就像心里千斤重的石头终于有了着落,心里的小火星落地,大有星星燎原之势,吻住吴宣仪,孟美岐终于知道困扰自己的是什么,而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吴宣仪已经反客为主压在了她的身上,吴宣仪的手也贴在她的腰侧不断抚摸。
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一个影后,孟美岐觉得自己不算亏。
第二天吴宣仪贱兮兮地挂在她身上,问她觉得庆功宴办得怎么样,孟美岐翻了翻白眼,腹诽难道你想问的不是上我上得怎么样吗?
原来她们就是这样在一起的。
二十六岁的孟美岐恍若隔世。
新房装修得十分顺利。
孟美岐看上去很满意现在和吴宣仪的这种相处模式,偶尔见面,聊聊工作,抱怨抱怨天气,却很有默契地对彼此的感情生活只字不提。
yamy不止一次地撺掇孟美岐把吴宣仪追回来,孟美岐都一言不发地保持沉默。
她比谁都清楚,她和吴宣仪不合适,三年前分开是必然的结果,三年后再在一起也不见得就好到哪去。
跨年夜他们三个是在一起过的,傅菁戚硏笛得到消息后也从百里之外的上海赶了过来,恍惚间,孟美岐以为真的时间倒流,她们回到了最青涩的那个时候。
厨房里的砂锅熬着热汤,电视机里各大卫视的晚会办得风生水起,孟美岐看了看熟练做三明治的吴宣仪,等一下新年第一声钟敲响的时候就吻她一下吧,如果她笑了,她们就忘掉过去,重头来过。
就像许多年前问她梦想是什么一样,傅菁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发问,“你们的新年愿望都是什么啊?”问完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脸红地挠挠头,搂紧了戚砚笛的腰,“反正我的是想和笛笛过一辈子。”
“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你,”吴宣仪从厨房走出来,把餐盘放在茶几上,毫不留情地给老友捅刀,“你娇羞个什么劲儿?”
傅菁自知辩不过百切黑的吴宣仪,翻个白眼不去争论,“你不娇羞,那你说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都是早已跃入人海的社会牲畜,也早就过了谈梦想的年纪。
“我吗?”吴宣仪若有所思地眯眼,“我希望新的一年里,能把自己嫁出去。”
孟美岐摸了摸耳朵,她没去吻让她欢喜的女孩,也没去对她说新年快乐,她端着可乐杯,郑重其事地对吴宣仪说,“那祝你愿望成真。”
从那之后孟美岐又过起了遇到吴宣仪之前的生活,她试着用工作填充自己,然后看着自己的银行卡流水满意地点头。
她想自己已经长成吴宣仪口中的大人了,学会了祝福,也学会了祝福后的不打扰。
那时候的吴宣仪忙得脚不沾地,那时候的孟美岐闲得抓心挠肝。
吴宣仪是对未来有着明确规划的女孩,毕业后就进了业界top5的设计公司,从端茶倒水的小透明做起,一点点朝着她的设计师梦努力。
一个忙于生计,一个忙于生活。
最开始的矛盾小情侣还当做生活的调味品,可后来愈演愈烈的争吵让她们都觉得喘不过气,频繁的冷战和好几户耗尽了她们所有的耐性。
在吴宣仪不知道第几次爽约了孟美岐的晚餐后,孟美岐开始怀疑这段感情坚持的意义。
分手的那天北京的雪下得很大,吴宣仪一推开房门就看到了餐桌上早就冷掉的食物和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孟美岐。
她揉了揉冻僵的脸,挂着看起来轻松的笑意,“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呀,我的山支宝宝是世界上最好的宝宝。”
孟美岐听到她说话才转过头,看着吴宣仪满眼的疲倦和为了她勉强挤出来的笑意,突然觉得不值。
吴宣仪在外应酬的笑是她完美的伪装,现在她也那样对自己。
那天的争吵是她们相爱以来最厉害的一次,她们口不择言地伤害对方,把对这段已经走到尽头感情的所有纠结、彷徨、恐惧、不满都化作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心爱的人。
那时候的她们还不懂如何经营爱情,她们的世界还是美好的乌托邦,尽管早有预感,她们也把自己欺骗得很好,但在美梦醒来时还是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的不止是感情的破碎,还有落入俗套如此不堪的自己。
“我真的很累,看得出来你也是,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纵使遗憾收场,都必须明刀明枪。
孟美岐不止一次地想,吴宣仪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丈夫。
那个男人应该又高大又帅气,毕竟在择偶方面吴宣仪不是一般的肤浅,不然当初也不会上了她这条贼船。
戚砚笛先一步回了上海,傅菁在首都玩够了疯够了后也要回去找老婆,她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没忍住,还是约了孟美岐出来吃饭。
照例是学校旁边的小四川水煮鱼。
今晚店里人不是很多,傅菁吃得嘴唇红肿倒吸凉气,孟美岐看她还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笑得直摇头,抬手帮傅菁倒了一杯冰可乐。
傅菁喝了一大口可乐,满足地叹了口气,看着孟美岐对她毫无芥蒂的样子,“其实你...还是喜欢宣仪的吧?”
乍然听到老相好的名字,孟美岐愣了愣,“为什么这么问?”
“不瞎不傻的谁看不出来?”
跨年后吴宣仪也再没找过她,吴宣仪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她应该太明白自己对她昭然若揭的心意,却连一条短信,一个电话都没有,划清界限的意思很明显了。
傅菁看孟美岐只是笑笑不说话,心里急到冒烟,“那你喜欢她,为什么不去找她?”
“我和吴宣仪分开三年了,”孟美岐黯然地垂眼,“那三年的空白是怎么样都填补不了的遗憾,更何况,人家都想结婚了,总不能耽误人家不是?”
傅菁无奈地扶额,两个工作起来比猴都精明的人怎么遇到感情一个比一个胆小。
吴宣仪没了当年拐人上床的勇气,只敢对她抹眼泪,孟美岐躲起来一心祝心上人活得幸福。
“你到底真傻还是假傻啊孟美岐?她在新年的时候,当着我们所有人,尤其是你的面说要把自己嫁出去,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你想不到吗?我用晾在阳台的袜子想都知道!”
孟美岐愣愣地看着接近暴走的傅菁,她努力地消化着傅菁的意思,却还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傅菁看着孟美岐傻傻的样子更生气了,“当初就是她先喜欢的你,结果分手还是你先提的,这次她怎么还敢直接找你和好?你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学校里横着走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良学姐啊?反正我要是你...”
“我知道了,”反应过来的孟美岐出言打断,她和吴宣仪一人主动一次,该是公平的很,孟美岐穿上外套拿起包,“我去找她。”
傅菁看着孟美岐火急火燎的背影,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孺子可教也,戚砚笛交给她的任务她总算是圆满完成了。
“诶对了,”走到门口的孟美岐突然回头,“谁告诉你是她先喜欢我的?”
孟美岐满意地看着傅菁长大了的嘴,真心实意地说,“老傅,一路平安。”
孟美岐把车开得飞快,直到停在吴宣仪小区前才发现,她没有门禁卡,别说她开大G,就算是开坦克都进不去。
好在她之前开车送吴宣仪来过几回,还是能在门卫大爷那混个脸熟的,大爷看她窘迫又心急的样子,头一次亮了绿灯,破例放行。
她停好车后一口气爬了16楼,没来得及调整好呼吸后就迫不及待地敲门。
她想见吴宣仪,现在就想,此刻就想。
孟美岐摆摆手,喘得说不出话。
吴宣仪拉她进屋坐下,回身去厨房拿了被子帮孟美岐倒了杯温水。
“谢谢。”孟美岐喝了一口,终于平复下来呼吸,可闻到这熟悉的香气后又止不住的紧张。
孟美岐点点头,眼珠子不安地滑来滑去,心里唾弃自己,奔三的人了,又不是第一次谈恋爱还这么怂,真够没出息的。
吴宣仪不解地皱眉,“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想来着,怕你不接,没敢。
“是设计图出了什么问题吗?
孟美岐摇头,她鼓了鼓勇气,时隔多年,重新握住了吴宣仪的手。
三年里她一个人过生机盎然的春天,一个人熬酷暑难耐的夏天,一个人看金风玉露的秋天,一个人赏岁慕天寒的冬天。习惯了一个人的她重新握住了心上人的手,她才惊觉过去那三年她是怎样的想念。
“我曾经说过一个人会愿望成真,现在,那个人能给我次机会让我兑现诺言吗?”
“什么诺言?”吴宣仪喃喃地反问。
“吴宣仪,你嫁给我好吗?”
走过青涩稚嫩,走过成熟稳重。
上天注定要在一起的人总是要在一起的。
后来吴宣仪不止一次地揪着孟美岐的鼻子问怎么大榆木突然间开窍了,孟美岐嬉笑着讨饶,把人圈进怀里,任吴宣仪怎么翻江倒海都不去回答。
很简单,因为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喜欢你。
两年前的脑洞,改后重发,如有撞梗,都算我的。
之前本来写的be,但现在属实年纪大了见不得小情侣天各一方的,还是好好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