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理理番外】5、诛心

　　那张写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画就像一根针一样扎在司理理的心上，原来李承泽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骗她，如果他真的厌恶范若若，怎么可能把这幅画藏的这么小心翼翼？其实司理理早就对她这次失子有怀疑，她虽然对范若若没有多少好感，但也觉得范若若不是这样的人，况且从徐太医那里走到东宫，想要在这之间换药时间太过仓促，药来的时候还是热的，也说明了范若若根本没去特地换药……那么，到底是谁要害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司理理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她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兴庆”二字，回来越想越觉得奇怪，想起李承泽之前对她的提防，她心中突然明白，也许李承泽之前都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呢？也许那副挂着的画后面所藏的军机要务都是李承泽想要自己看到，而不是真实的呢？她也顾不得许多，忙让绿妍出了宫传信，若是让沈重知道了之前她传回北齐的消息都是假的，李霖和李月也就活不成了，北齐的军队也定会死伤惨重。

　　小唐传话说李承泽今晚要来的时候，司理理没来由地感受到绝望，她有一种预感，今晚她和李承泽之间会有一个了断。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司理理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杀气，绿妍被人拖着在他的身后，双腿都是血迹，站都站不稳。

　　“殿下，绿妍这是……”

　　“司理理，你究竟是谁？”

　　李承泽的这句话让她怔了好一会，这些年，她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究竟是谁？隐姓埋名十多年，她到底是那个在街上每日乞讨看着别人脸色过日子的李离思，还是这个不愁吃穿但见不得阳光的司理理？如果回到当年，再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还会跟沈重走吗？也许会吧，至少现在这样，她的弟弟妹妹还活着，如果当年没有沈重，兴许在某个寒冷的冬天，他们姐弟三人早就冻死在了街头。

　　寝殿里真安静，只剩下李承泽和她，她反而释然了，从到庆国的那一天起，她就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原来，从她那年在纸上写下庄墨韩的那句诗开始，李承泽就没有一刻不在提防她，司理理惊讶于李承泽缜密的心思，他太过多疑，仅仅是一句诗，就让他对她那么小心翼翼。程巨树、东夷人、入宫、两国大战，甚至还有自己的孩子，这些都在李承泽的算计之中，司理理本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和谨慎，可还是败在了李承泽的手中。此时，她只恨自己的心不如李承泽硬，一个自小失去父母，在他人厌恶目光中长大的孩子，是多么想从自己身边人身上汲取一点温暖，可是偏偏她当年遇上了沈重，这个救她出苦海却又把她推向火坑的人，在她十岁那年就让她和自己的弟弟妹妹生离，断了她唯一的亲情。

　　后来遇上了李承泽，她见过很多男人，可是李承泽最特别，他淡漠的样子好像是看透了世间的一切；他欣赏她的才情，从来没有把她当作醉仙居的花魁，平日里与她讨论乐理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认识许多年的知己；他在司子霖生病的时候派去了宫里的太医；他醉酒之后在她的耳边温柔地说：“我希望我们有一个孩子”。

　　可是现在想想李承泽对她的所言所行，有多少是真的呢？对她好是为了继续骗取她的信任，让她入宫不过就是请君入瓮，可能在她耳边说的那句“我希望我们有一个孩子”也是把自己错认成了范若若。

　　“你从今以后不再与他们见面，宫中传出的消息也是你活的好好的，甚至以后你还会成为我的惠妃，北齐的人知道了，你的弟弟妹妹怕是活不成了，我要把他们死的消息，亲口告诉你。”

　　“南庆若是胜了，你是头功。”

　　“初见之时，你的琵琶弹得很好。”

　　李承泽关门而去，随后几个太监拿着厚重的木板进来，将寝殿的窗子全部封了，两个丫鬟时刻在自己身边看着，怕她寻短见……

　　“李承泽啊李承泽……”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伸出手指想要触碰从木板缝隙中透出的那一缕阳光。知道绿妍是在回来的路上被抓的之后，司理理突然有种报复的快感，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李承泽何尝不是呢？派绿妍最后传递出去的那个消息如果能尽快抵达北齐，才是对南庆军队最有力的打击！

　　“哎，你知道吗？太子殿下被圣上骂了一番。”

　　“我也是听说，太子殿下这次把主要的兵力集中在了青州，信誓旦旦地说能一举攻破北齐，谁知道北齐的上杉虎反而亲自率精锐去了雁门关，正巧和大皇子相遇，大皇子寡不敌众败了，青州这边也是僵持不下，看样子这次南庆是要打败仗了。”

　　“太子殿下行事稳重，怎么这次这么莽撞？”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前朝的人说，太子殿下本来是想和大皇子来一个前后夹击的，可不知为何上杉虎突然领兵去了雁门关，破了太子殿下的计谋。”

　　“算了算了，咱们还是好好守着这位宝林吧，也不知里面这位犯了什么错，之前被太子殿下宠着，可如今竟落得这般模样？”

　　司理理在殿内听着门外丫鬟的对话，嘴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南庆若是败了，庆帝会对李承泽心存芥蒂，李承乾也会在此时火上浇油，他利用了她这么多年，这次也算是她还回去了。

　　她的寝殿已经很久没见过阳光，本来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突然闯入了刺眼的光，她努力地想看清门口那人究竟是谁，那个身影让她又爱又恨，许久不见，他好像瘦了，不知这次来是想做什么？

　　“理理身上还有什么能让太子殿下利用的东西吗？”

　　“沈重知道你传的消息有误。”

　　她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会的，北齐不是……不是大败南庆吗？”

　　“是因为上杉虎提前想到了，司理理……那天绿妍出宫和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

　　她冷笑一声道：“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可是我不想说。”

　　“无所谓了，结局已定。”

　　“霖儿和月儿呢？”她虽然害怕，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说的是哪对姐弟？京都城里的？还是北齐的？”

　　“京都城里的？”司理理疑惑，李承泽对京都城里的姐弟做了什么，他们是南庆人，李承泽当真能痛下杀手？

　　“他们是我南庆人，可没办法，自小被你养在身边，他们对南庆的恨已经深入骨髓了。”

　　“你究竟把他们怎么了？！”司理理尖声问道，恐惧和怨恨都透过声音表现了出来，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还有……还有李霖和李月……他们怎么了，我求你告诉我……”

　　“京都城里的，我派人送出了京都，这样的人，我断断不可让他们留在京都；北齐的……”他停顿了许久，看着司理理的目光中积聚的越来越多的恐惧，才满意地说道：“沈重本想要杀死他们，我派人救了。”

　　“沈重就这样放过了他们？”

　　“沈重自顾不暇，他和上杉虎的矛盾由来已久，这次你给他的消息是错的，他当然免不了被北齐皇帝责罚，上杉虎再依靠自己的军功火上浇油，你觉得沈重能有什么好下场？北齐皇帝早就对沈重专权不满，这是最好的机会。”

　　“削官，在刑部大牢，没有权利的沈重，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那李霖和李月呢？”

　　“离开了上京，回了你们的老家。”

　　司理理如释重负，长叹了一口气，半晌才说道：“谢谢你，没要他们的命。不过……你今天来，不仅仅是想和我说这些吧？”

　　“你是聪明人，我就直说了，这次南庆打了败仗，陛下对我不满，李承乾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他现在已经察觉到了京都城里的南庆谍网，并且和叶重开始联手调查，我需要你帮我。”

　　“我帮你？李承泽，你吃错药了吧，我帮你对付这么多年和我出生入死的人？”

　　“我是让你帮我对付李承乾，至于你的那些手下……你如果帮了我，我保他们性命。”

　　司理理冷笑一声说道：“太子殿下，你保他们性命，你保的了他们的家人吗？你以为我们来南庆是心甘情愿的，是为了心中所谓的家国大义吗？”

　　“沈重失势，虽然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他手下的人现在都费尽心思的撇清自己，一个人一旦没有了权力，又有多少人为他真心办事？你听命于沈重，京都城里的谍网又听命于你，沈重都无暇顾及李霖和李月，你觉得他有多少精力去一个个地杀了他们的家人？”

　　司理理思忖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很简单，用你们的传信方式写两封信，我日后也许会用到。”

　　李承泽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压低声音在司理理耳边说了几句话，“用我一命换他们？”

　　“你怎么知道我会同意？”

　　“司理理，你不是无情之人，用你一命换这么多人，很值。况且，东窗事发，你作为北齐暗探之首，注定是要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早晚都是一死，你是愿意死的有尊严一点，还是愿意经受陛下和李承乾的折磨之后再去死？我想提醒你，如果以后你被陛下送进了刑部大牢，不吐出点什么，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身上所知道的和北齐有关的事，比我自己查出来的还要多吧？你确定你能经得住刑部大牢的刑具？”

　　“李承泽，我是你的惠宝林，我要是被查出来，陛下对你的信任也会荡然无存，你就这样任由李承乾去查吗？还有，你怕是不知道沈重对我做过些什么吧，刑部里的那些刑罚，我小时候受的都差不多了……”

　　“可到时候，你的弟弟妹妹可就保不住了……对，你如果活着身份曝光肯定会牵连到我，可我毕竟是皇子，失了陛下的信任，可处置两个孩子的人力还在，只有你死了，我才不会再去派人看着李霖和李月，包括司子霖和司子月，都自由了。”

　　司理理看着李承泽，他的目光那么坚定，好像已经知道了她最后的选择，“李承泽，你如果违背了你今日所言，不得好死。”

　　司理理磨了混了沉水香的墨，一笔一画地写了两封信，末了又封在两个信封里，“写好了。”

　　李承泽接过信揣在怀里，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说道：“费介配的，你知道他的厉害，没有痛苦。”

　　司理理接过瓷瓶，在手指间玩弄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说道：“李承泽，我死后，一把火烧了这里吧。”

　　“我可以让人把你的尸首悄悄送出宫。”

　　“不必了，我这一生都见不得阳光，不想在死后还埋在地下，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随风而逝，也得自由；而且，在我的家乡有一个说法，死后的人如果烧了，是没有轮回的，我不想有下辈子了。”

　　“好，如你所愿。”李承泽的眼圈逐渐泛红，抛开家国，他是佩服司理理这样的女子的，背井离乡，为了自己的家人在异国蛰伏十余年，隐忍不发，就像是悬崖上顽强生长的野草，经风雨摧残依然不放弃生的希望。

　　“李霖和李月他们……可还记得我？”司理理没有底气地问出这句话，也不期盼能得到让她开心的答案。

　　“记得。”看到司理理眼中的光芒，李承泽接着说道：“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他们记得有一个姐姐，为了能让他们平安，来了南庆。沈重还算心存善意，告诉了他们实情。”

　　寝殿的门被重重的关上了，看着紧闭的大门，李承泽心中五味杂陈，在司理理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李承泽骗了她无数次，李霖和李月哪里还记得这位姐姐？沈重又哪里那么善良？司理理这一辈子注定是悲情的，死后也不会有亲人记得她。好像又听见了初见时司理理弹的那首琵琶曲，只是和几年前听得比起来，这次的曲子有些悲凉，曲子越来越急然后戛然而止，以后，怕是再听不到这样的好曲子了。

晋江APP→右上角人头→右上角小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