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就应当是我的。」他头一次红了眼,沙哑着声音说道。「是我先娶的你,是我先教你动了情,你本就应当伴我一辈子,你本就应当爱我的。」
她垂着眸子,久久不语。
长久的沉默后,她也只是轻轻开口,像是叹息,也像是解脱。
「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一如既往的端正,规矩,一丝不苟的挑不出任何错误,就那般拢袖挺身直直的在他面前站着,神色无波。
而这些都让他极其厌恶。
她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细细扫过他眉眼,再开口时却隐隐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纵使是伪装也应当叫旁人看不出端倪才是,更何况今日春华盛宴,口舌众多,殿下应当至少注意自己的行为。」
「王妃是在教本王如何做事吗。」卫延盛不耐烦的开口打断,露出讥讽的神色,口中说出的话却无比毒辣。
「王妃虽然凭借母族为自己搏得了王妃的身份,不会还在奢望本王对你相敬如宾吧?」
此话一出,卫延盛满意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的神色出现了动摇,像是一张完美的面具出现了裂痕。
他享受欣赏眼前这个处处完美的女人在他面前崩溃,他想看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殿下。」卫延盛听着眼前的女人轻轻启唇开口道,眸色似乎一瞬间有些晦暗。「我们走过三书六礼,是明媒正娶,京城皆知。」
卫延盛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女人,直到看见她素来精致的面孔上泛开一抹苍白,指尖才下意识动了动。
「殿下也应当敬我爱我,如我待殿下一般。」
说完这句话似乎已经抽干了她的力气,让她似乎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听卫延盛的回答。
她转身,微微有些踉跄的缓步离开。
在她身后,她听见了男人一声冷嗤。
京城人人皆知,当今皇子卫延盛风风光光的迎娶了舒家长女,舒长清。
那一日的十里红妆可谓是铺满京城街道,极度盛宠再也不仅仅是说书先生口中的风景,而是卫延盛一点点为舒长清在京城盖出来的。
城中贵女们都艳羡舒家长女一门好婚事,从此摇身一变皇子妃。可无奈就算她们羡慕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手帕子都快拧烂了,却也没人会在背后嚼舌根,说上半句这婚事的不搭。
谁都知道舒家手握兵权,舒家家主和长兄弟们,哪个不是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平定边疆骚乱,内定潜在叛徒,舒家都立下了不少功勋。
更别提舒家家主年轻时,更是只身纵白马,提一柄血刃白银长枪,杀入敌营深处,以一只眼睛的代价保回了当今圣上。
如今圣上对舒家盛宠不断,深信不疑,甚至连皇子妃的候选人都没列举几个,直接就钦定了舒家。
倘若舒家长女若是貌丑了些,才学疏浅了些,那么贵女们倒也不必如此妒忌忿忿;可偏偏舒长清称得上是京城才女,大家闺秀;容貌端庄秀丽,恪守礼节,自小便是那别人家的闺女,是从小被大人们树立的榜样。
更何况舒长清与卫延盛自小相识,有青梅竹马的缘分在先,此刻结姻,更应当是缘上添喜。
如此,这婚姻,称得上是男才女貌,门当户对。
只不过舒长清自己知晓,这不过是外相。
褪去了那些被他人处处称赞的假象,留给她的,不过是大婚当晚被挑开盖头后,卫延盛一声冷笑。
那晚她应当是羞涩的,少女皆怀春,舒长清也不例外。大婚那日她已按嬷嬷说的,一整日未进滴水粒食,纵使头上压着沉重的头饰,也挺直着脊背,以素来毫不出错的礼仪风范走过了所有场合。
过长街,跨火盆,拜堂成亲。
可当众人哄笑散去,丫鬟们退下并贴心的关上了门窗,隐隐红烛倒影跳跃,她坐在新床上的核桃瓜枣中间,盖头被掀起后,她只听得卫延盛一声冷笑,和一句漫不经心的:
「好了,别装了。你不觉得倒胃口吗?」
这话在舒长清心里激起层层浪,几乎一瞬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多年端庄的教养让舒长清不会轻易失态,所以她只是稳了稳心神,抬头温和的看向自己的夫君。
「夜深了,不如夫君先同臣妾饮过合卺酒,尔后再……」
她话未说完,卫延盛便不耐烦的蹙眉,那张英俊的脸庞上清楚的写满了厌恶。
「做给外人看的东西你还没演够?这门婚事本来就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有必要演戏演到底么?舒家女,你莫要得寸进尺。」
也许是得寸进尺这个词用的过于阴阳怪气,让舒长清立刻就明白了卫延盛的意思;纵使有着粉脂点缀,却还是让她不自禁的白了白脸色。
与自己成亲,竟让他委屈至此,甚至连行得一个完整的婚礼,于他而言,都算是得寸进尺么?
久久沉默下,卫延盛像是不满意她的安静,继而又开口道。
「我本不愿苛责于你,毕竟我们也算是自幼相识,有过青梅竹马的缘分。我敬你如妹妹,时常惦念你的好;你我本就应当如此以兄妹相称,各自嫁娶,幸福的过完余生。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知晓了我与娇娇儿的事后,还恬不知耻的以你舒家的手段,强迫了这段婚事。」
他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理所应当,言语里的恶毒几乎要化作锋利无比的剑刃,一下下往她心口挖去。
舒长清垂着眸子,唇瓣哆嗦。
她沉默,长久的沉默着,像是不愿反驳,像是无法反驳。
她越是不开口,卫延盛眼底的嘲讽便又是多一分,他便愈发肯定,是舒长清假借家族之势,强迫了这门婚事。
打小他就明白的,舒长清对他的感情不仅仅是兄长之情;那双常常跟随着他的眸子里含着别的情愫。
这份感情在舒长清还年幼的时候尚且无法好好的隐藏,表达的明显且炙热,却让同样年幼的卫延盛无所适从。
舒长清在他心中,一直是邻家妹妹的存在,别无他想。
因为卫延盛过往里最先瞥见的那一抹艳红,那一抹暖阳下绽放的无拘无束的笑意,才是彻底惊艳了卫延盛整个年少时光的存在,那个他爱了十年的女孩。
舒长清很快肩负起了府上的打理工作,上至处理府内要事,下到解决下人琐碎,她都办理的井井有条,毫无纰漏。
就连觐见皇后,她也精心挑选了合适的礼品,以宫廷嬷嬷都挑不出错的礼仪姿态,和皇后交谈了足有大半个下午。
皇后掐着程度试探的询问了婚事当晚,舒长清恰到好处的羞红了脸低头,露出小女儿家的娇俏姿态。那一副含春羞涩模样,早已代替了千言万语。
皇后了然,终于放下心来。「如此甚好…本宫到底是女人,这些事上多些考虑是应该的。你倘若能早早生个孩子,那对你地位上的巩固是极其有帮助的。」
语半,皇后似乎颇为爱怜的抬手轻抚舒长清面颊一侧,指腹捻着替她挽起额角碎发,眸子里隐藏着舒长清有些看不太明白的神色。
「长清,本宫也算是看着你长大,待你更是如亲生女儿般。你且听本宫一句劝,倘若延盛这孩子若要纳娶妾室,你自随他去便是,切莫要为一些小事而闹了笑话。你如今是皇子妃,是容不得出错的存在,府内府外多少眼睛盯着你准备看你犯错,你断不能让他们瞧见,知道了吗?」
舒长清看着皇后的眼睛,将含在嘴边的那句“我与殿下未曾洞房过”终究还是咽了下去,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一轻轻点头许诺,皇后却像是松了极大一口气似的,疲惫的向后靠去,拢手遮住双眸垂头。
「如此便好…如此甚好。你从小就是个令人省心的孩子……本宫乏了,今日你且先回吧。」
有宫女欠身领着舒长清往宫外走去,穿过层层红墙,直到马车离开大门,身后的宫门沉重关闭,舒长清这才堪堪回神,心口止不住的翻上酸涩的难过。
这令人喘不上气的心情过于沉重,一时间竟然让舒长清有些不知所措;在狭小的车厢内她独自一人,眼眶里蓄满打转的泪,视线模糊大片,却终究还是咬咬牙,用帕子擦压过眼底,在泪珠于脸上留下痕迹前擦拭干净。
卫延盛厌恶自己至此,于新婚之夜抛下自己,当着守门丫鬟的面扬长离去,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脸面。
若不是守门丫鬟是自己的陪嫁丫鬟阿兰,舒长清或许真的要狼狈的受流言蜚语影响了。
但或许这多多少少漏传了一些到了皇上耳中,第二天在自己同卫延盛前来觐见皇上皇后时,卫延盛便被皇上单独叫走了去。
也不知说了什么,说了多久,只是舒长清回府之时,卫延盛便已早早归府。
据小厮打听,卫延盛从宫中回来后便面色极差,下唇被咬的毫无血色,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砸了不少东西。
舒长清遣丫鬟往书房里送了几次吃食,又叫小厮在书房四周连夜挑灯,在不少丫鬟小厮的目光下,回房中点灯静心誊抄一夜佛经。
第二天,舒长清身边的大丫鬟阿兰对府中下人称,昨日进宫,陛下对皇子提及江南水患已决堤崩溃,凶猛洪水弑民数千,投金千万却被潜在的贪官污吏们蚕食;殿下心系百姓,忧国忧民,一时恨自己无法亲身改变民众命运,于书房苦读思虑整夜未宿,而自己则素衣跪坐誊抄一夜佛经,愿为水患受灾民众祈福。
流言一出,很快便从府里流传到了坊间,且越说越玄乎,越传越奇特,硬生生将卫延盛塑造出了一个明贤皇子的模样,心系天下忧国忧民,风头居然一时大盛,口碑甚至超过了太子,还有不少人纷纷称赞两人是天作之合,天造地设。
卫延盛知道这是舒长清的手段,但他不可能会为了下舒长清的面子,而白白浪费掉宣传自己好名声的大好机会。
卫延盛虽然讨厌舒长清,甚至厌恶她,但他心里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权力。
趁着这个风头,卫延盛的幕僚们暗地里又推波助澜了一把,借机打压了一下太子党的那些死对头们,又以皇子卫延盛的名义对水患区域施以援手,散发食粮衣物。
一时间,人们对卫延盛更是纷纷称赞。
沈家三嫡女,沈娇出嫁给今年的状元郎杜斌。
而卫延盛,则在沈娇成亲的当晚消失不见。
那晚阿兰悄悄来到主院内向舒长清通知,殿下不在书房,也未曾收到殿下要出门的指示。
舒长清点点头,示意阿兰此事不能叫他人知晓,要封好眼线。
阿兰退下后,舒长清浅浅叹了口气,坐在院子里久久未动。
直到手里茶杯彻底冷下,头顶肩上落满桃花瓣。
他那日如此癫狂,原是因为从陛下那里得知了这门婚事。
陛下应当是想让殿下彻底死心,不可再为儿女情长毁了其他。可惜帝王心却终究是没琢磨透他人尚且敢为爱情奋不顾身的勇气。
舒长清深深吸了口气,抓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不能失态,不能犯错,不能露出一丝叫他人可以抓住的把柄。
今日……本应当是自己的生辰的。
舒长清出生的时候,命数并不好。
青云寺的大师替尚在襁褓中的女婴算了一卦,算出这女婴将来命运坎坷,多受蹉跎,且处处有难,若是行事不妥,还会有血光之灾。
这卦一出,脾性急的父亲就差点拿起他的枪杆来捅了这大师,母亲则凄凄切切的痛哭起来。
舒家女儿就这么一个,还算得如此命数,这叫人怎么接受?
大师斟酌着,又是念念有词又是画符泼酒,终于给夫妻二人出了个主意。
对外宣称个假的生辰八字,一个吉时,一个有福的八字;对内则将此生辰写在黄纸上烧成灰,给女婴喝下,并要夫妻二人从小教女孩行事端正,不碰武不动刀,止步于书房,停留于闺阁,由此才可堪堪逆天改命。
舒家夫妻忙不迭地答应。
舒长清小时候不懂得母亲为何总给自己寻来最严厉的管教婆婆,一举一动都要像是被戒尺衡量似的行动;若有分寸不妥,便是厉声训斥和掌心挨打,直让舒长清眼泪汪汪,委屈难言。
一次幼时,也许是孩童天性,舒长清终于忍不住管束,在一次热闹集会的日子里,偷偷溜出了府。
那一日在舒长清的记忆中永远鲜活明亮,处处是明艳的色彩;纵使日后多少次她路过了同样的街道小摊,却再无当时的心情。
那一日尚年幼的她好奇贪婪的注视着一切,享受着属于孩童的放肆乐趣,彻彻底底的体味了一把快乐的滋味。
但在闹市街头,一个独行的小女孩到底是会引起歹人的注意。
在舒长清还没回过神来,她的胳膊就被人抓住了,捏的生疼,以足以让她跌跌撞撞的力度扯着;一个佝偻的妇人凶神恶煞的冲她吼,「赔钱货,你又往哪跑去?莫要再闹,随娘回家!」
她惊恐的眼泪都要掉出来,支吾拒绝,可零碎的语言根本斗不过那妇人,让她只能无助的被拖拽着走。
直到有人反方向拽住了她。
那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穿着华贵,一脸意气风发。他一边牢牢拽着舒长清另一只手,一边嗤之以鼻的对那妇人开口。
「这姑娘生的如此肤嫩貌美,怎的会是你这干瘪妇人的孩子?你莫不是个拐孩子的人伢子吧。」
那妇人顿时恼了,嚷嚷着让小男孩莫多管闲事,甚至还装模作样的抬手要打人。
不过很快就被一群暗卫摁住了。
那时舒长清才知道,那时救了她的是当今三皇子,年仅九岁的卫延盛。
他救了他,又送她回府,临走前还笑着同她说,外面危险的很,小姑娘莫要随意外出。
舒长清只记得自己呆呆的看着卫延盛离开,似乎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之后的事,便是自己被母亲哭着打了许久。
那还是自己第一次见母亲哭成那样,全然没了平日的模样,对自己又哭又骂,又是撂下狠话,说不愿再要自己这个孩子。
直到自己也终究是慌了,哭喊着抱上母亲的腿,垂头认错,再与母亲一起抱着痛哭。
后来,后来母亲和年幼的自己说了许多当时无法理解的事情;唯一清楚记得的,那便是自己原本的生辰时刻,是个糟糕到所有人都想要隐瞒的秘密。
而后愈发长大,自己也渐渐可以理解父母的苦衷了。舒长清并不恨父母,相反,她觉得这很好,这对她来说,父母做了正确的决定。
她久坐在桃花树下,静静的守着那壶冷下去的茶。
身后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有人从背后猛的抱住了她,刺鼻的酒味袭向她鼻腔。
是卫延盛,不知何时回了府,又不知何时入了院门。
舒长清还在思考他这一路是否叫太多人看见,自己明天又要如何替他遮掩。她的思绪被打断,卫延盛慵懒的嗓音贴在她耳边响起。
「西贡的月牙白……不错,好品味。」
男人的嗓音里带着醉意,有一丝酥,吹在耳边痒痒的,叫舒长清垂下眸子,下意识躲了躲。
「殿下若想品尝,臣妾便再沏一壶;这壶已经冷了,喝了对身体——」
她话音未落,男人便抓起冷茶,就着壶嘴一饮而尽。
茶水从他嘴角淌下,在舒长清的肩头打湿一小片。
「冷茶只配迟来者,倒适合我了。」卫延盛自嘲的笑,随手摔了茶壶到一旁后,猝不及防的捞抱起舒长清,跨步往屋内走。
舒长清倒抽口气,却不敢吱声,只是紧紧搂住了卫延盛的脖子。
她不敢叫嚷,生怕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屋内,卫延盛扯下床帘薄纱,压在舒长清身上。他没有急切的动手,只是一动不动了片刻后,似醉非醉的忽然问了一句。
「你到底图我什么呢。」
舒长清垂眸。「殿下深得圣心,乃当今皇位唯一合适的后继者人选。舒家代代为黎国守卫边疆,臣妾愿与殿下结姻,以示舒家忠诚,以表未来……」
她话语未落,面上一侧忽然重重的挨了一耳光。
卫延盛或许并没有用那么大力气,也许对卫延盛来说他大概根本没用力;但那耳光还是抽懵了舒长清,在她面颊一侧上迅速留下了通红的指印。
她慢慢的,慢慢的回头,对上了卫延盛猩红的,盛着醉酒后明显怒意的眸子。
「就因为这些可笑的理由,你们便要棒打鸳鸯,拆散他人……你们有心吗?你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吗?我不是你们攀附权势获得圣宠的工具,我爱的女孩今晚将归于他人,而我却不能作为她的男人度过余生!」
他越说越激动,怒意到后面根本压不住。
泄愤似的,他撕开了舒长清的衣裙。
在绵长的疼痛交织下,舒长清感觉自己现在无非是一副空荡荡的躯壳罢了。
她盯着头顶上微微摇晃的帘子,眼角有微凉的泪流出,很快隐没于她的发间。
她回忆起自己幼时第二次见到卫延盛的时候,他们隔着宫宴的桌子对视,那个小男孩冲她眨了眨眼睛。
她回忆起自己偷偷告诉了卫延盛自己真正的生辰,忐忑不安的女孩生怕被男孩厌恶或者视作不详,却在几日后,自己真正生辰的那一天,等来了男孩亲手挑选的礼物。
那是一把桃花簪,朴素却简洁大方。
她记得男孩塞给了自己礼物,一脸意气风发。
「我断不能允许他人如此对待你的,哪有那么多迷信的话?呸,一群糊涂人罢了!你的生辰好得很,此刻正值桃花开,怎会有不详血光之兆?」
那时候的卫延盛,在自己眼里闪闪发光。
她回忆起这个闪闪发光的小英雄,在那不久后,一脸惊喜的贴着耳朵偷偷告诉她,他喜欢上了沈家的那个姑娘。
她记得他说,「长清,我将来定要娶她。」
今夜,偌大京城,万家灯火。
沈家三嫡女与当今状元郎杜斌成亲同房,喜结连理。
三皇子府,舒家长女第一次落红。
那晚疯狂后,舒长清足足有数月没和卫延盛正面打过交道。
也许是卫延盛在刻意躲着她,也许是她刻意躲着卫延盛,两人借着圣上下达的治理水患的旨意,彼此心有默契一般的开始了无声的合作。
卫延盛在外奔波,而舒长清在内打理。
卫延盛联系各地灾区,查看水患,修理堤坝,严查贪污;舒长清巩固府上名声,戒斋数日,为逃亡来京城附近的难民们施粥。
卫延盛名声大起,在完美解决了这次水患后,得圣上赐号,封为贤王。
卫延盛匆匆回京后,回府上不过是为了拿点卷轴书籍,却不凑巧的和舒长清在拐角处相遇了。
两人皆没有开口说话,明明是夫妻此刻却比陌生人之间还要冷漠。
卫延盛打量着她,舒长清看起来更瘦了些,显得她愈发弱不禁风;他的目光停留在舒长清的面颊一侧,那上面早已不见任何踪迹。
他在那一夜后记得自己的疯狂和过分,更别提在第二天狼狈似的逃离了那个现场。但最让他不敢面对的是,在那一刻他心中对舒长清的愧疚心疼,远远超过了对沈娇的背叛感。
他素来觉得自己是伟大的,试问哪个男人可以为了一个得不到的女人守身如玉?
可等他真的破戒的那一刻,他居然没有多少对沈娇的歉意,反而只一个劲的反思自己,为何如同禽兽一般那样对待舒长清。
幸而随后不久他就接到了圣旨,匆匆离开京城。
他一头扎进工作,恨不得用工作麻痹自己。
但他还是无法抑制自己去打听京城的消息。
在得知舒长清操持得当后,他居然有一丝欣慰和满足。
因为有舒长清在,自己才会在这般焦头烂额的事情中不必忧心京城里的事。
他听说舒长清戒斋祈福,偷偷遣人往府内送了许多补身子的药;他听说舒长清在京城外打着皇子府的名义接济难民,又暗地里增派了人手保护她安危。
也许是因为良心谴责,又或许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女人,卫延盛发现自己开始无法对舒长清狠下心来。
而此刻与她在府中相遇,卫延盛端详着舒长清,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托王爷的福,臣妾身体并无大碍。」一如既往中规中矩的回答,称谓恰当的改了。
似乎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卫延盛咳嗽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舒长清却又道来,「不久后便是皇后娘娘操持的春华盛宴,届时虽并非强制要求参加,但此次宴会将邀请晋国特使,以做两国友好往来之示。还请王爷斟酌考虑参加。」
「…本王知道了。」卫延盛心不在焉的答道,继而开口询问。「府内还有什么需要打点的,尽管开口。」
舒长清微微颔首。「谢王爷询问,府内暂无短缺。只不过…」
「只不过?」卫延盛眉头微动。
「只不过京城各贵女名册已送达,臣妾凭家世背景以及容貌品德为王爷挑选了些许,但真要负责甄选还请王爷自己过目。」
此话一出,卫延盛脸色就沉了下去。「本王娶妻才过了多久,未至一年便如此急着往府中塞人?看来是本王高估了你对家族脸面的看重,倒也不怕他人嚼舌根。」
舒长清面色如初。「臣妾趁王爷在外奔波治理水患的期间内教京城名贵们均信赖王爷为人正直,且以妾身母家担保,为王爷在百姓中博得了好名声。王爷断不必担心尽早纳妾会取得坏名声,臣妾以明礼懂教的标准寻来的贵女名单,现如今京城上下皆以为王爷不计男女之差,愿广听珍言,纳贤之举更甚至妾室都要求懂得教义礼仪,更何况幕僚乎?由臣妾亲自挑选妾室更是展现了王爷家风清正,妇人无妒,他人自然更无权对王爷家事指指点点。」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听起来无懈可击,利益关系更是罗列的清清楚楚,叫卫延盛竟然一时间无法反驳。
他只清晰的记得她最后那句,“妇人无妒”。
卫延盛紧紧盯着舒长清的面色,试图在其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但是没有,她没有丝毫的神色变化,连嘴角的弧度都是那么完美,像一张精细的面具一样,令人完全挑不出错。
卫延盛有些气馁,旋即是挥之不去的烦躁。
他不耐烦的摆手。「本王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卫延盛转身便想离开此处。可前走了几步后,他忽然又折返回来,居高临下的瞧着舒长清。
她一动未动,保持着垂首的姿势,像是还在等待他离开。
卫延盛觉得,自己本来应该是想要好好同舒长清说话的,他在远离京城的那几个月里就一直在这么打算了。
可话说出口,就完全变了味。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往我床上塞女人。」他听见自己贴在舒长清的耳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咬牙切齿的说道。
从远处看,不过像是夫妻二人在耳鬓厮磨。
「你自以为做的滴水不漏,殊不知在我看来却更多像是画蛇添足。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舒家给我撑腰,你记住这一点。」
卫延盛起身离开,大跨步的离开。
在他身后,垂眸低头的舒长清保持着恭送的姿态,捏着裙角的指尖却微微泛白。
在某个瞬间或许卫延盛是在心里希望她能叫住自己的,或打或骂,至少闹一闹,指责他的态度或者其他,都比舒长清现在这样一根木头似的要强。
但是没有,王妃端正的站着,任由他离开。
卫延盛最后还是从舒长清给的册子中挑选了一个姑娘。
是一个小官小户出身的年轻女子,姓李;知书墨,会乐器,很标准的大家闺秀。
但是舒长清知道为什么卫延盛会选她。
因为长得和沈娇的确太像了。
平日里便有七八分像,若是回房熄了灯,那就更是差不多有九分像。
卫延盛的心思,着实太容易猜。
舒长清清点好东西后,合上匣子,深吸了口气。
她身子不好,血气不足,光是站久了大口呼吸一下,都会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阿兰担忧的在一旁扶住她。「小姐……」
舒长清低声呵斥了阿兰。阿兰不情愿改变称谓,从前不喜欢喊皇子妃,现在不喜欢喊王妃。
看着自己的陪嫁丫鬟难过的低下头一声不吭,舒长清叹了口气,也不好再教训她什么,只是低声开口道。
「这王府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你若是叫他们抓住了口舌把柄,可如何是好?」
阿兰心里多少不情愿,此刻也只能低声说是,却偏过头在舒长清瞧不见的地方里偷偷红了眼眶。
自己的小姐,脊骨从小便挺的这么直。
就算自己要受委屈,也绝不会让他人看出来。
那位姓李的妾室自打入府以来,卫延盛倒是并没有像舒长清心里想的那样,夜夜逗留。仅仅是刚入府的那晚留宿一夜,随后似乎是公务缠身的样子,时常不在府内了。
姓李的姑娘全名叫李薇,在第二天前来见舒长清的时候,舒长清便从她脸上瞧见了显而易见的失落。
看来卫延盛没有做那事。
舒长清垂下眸子,接过李薇手里的茶。
两人短短交谈片刻后,李薇像是斟酌着开口道。
「听闻王爷公事繁忙,以后王妃若是乏闷,妾身愿意时常陪王妃说说话,或是弹琴做诗,这些妾身都是会的。」
舒长清愣了愣。「…能有你这番心意便是好的。」
李薇敛眸。「王妃哪里的话…妾身能看出来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妾身从不渴求王爷的宠爱,只求能安稳生活。」
不知道卫延盛和她说了什么,竟让她觉得自己和卫延盛是感情深厚的夫妻?
但不管如何,舒长清是不会戳破这个谎言的。
她保持着端庄的微笑,点头应下。
「你大可不必忧心,王府会给你富足生活的。」
不给过多的信息或者保证。
而后几天,卫延盛倒是会夜间回府,却不去李薇那里,也自然不会来舒长清这里。
本来若是不相见,便不会有争执的可能,但人在同一屋檐下,怎么可能一直不见?
又过了两三日,舒长清要去青云寺参拜上香。
本来那一日本就是从简,可在她准备出门前,却遇到了卫延盛。
两人之间每次都是舒长清先开口。
「臣妾去青云寺上香。」
随后便是沉默。舒长清垂下视线,等着卫延盛让自己离开。
但对面的男人不知怎的,沉默片刻后,竟是开口说道。
「本王也随你一同去。」
舒长清惊诧的抬头,一时间居然有些摸不准卫延盛的心思。
但男人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遣派下人去做些准备,随后自己便要往马车的方向走。
舒长清这才有些迟钝的跟了上去。
在上马车前,卫延盛回身,伸出手来要扶舒长清上马车。
男人宽厚的手掌有些温热,还带着握剑留下来的茧。舒长清搭手在他手心的瞬间,下意识瑟缩一颤。
她想起来小时候,卫延盛也是伸手牵过她的。
但紧接着她想起了那一晚。
就是这手冲她毫不留情面的扇了过来。
她浑身一僵,迅速上了马车,迅速抽离了手。
一路上是两人在狭小车厢内无言。
舒长清合眼假寐,卫延盛却烦躁的静不下心来。
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突然的脱口而出要和她一同前来,也有些懊恼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是因为前一晚听手下汇报了舒长清在京城为他做的那些详细事,也或许是因为他开始认清这个女人是自己的王妃这件事。
娇娇儿已经嫁人大半年了。
她一定是夜夜和她的夫君缠绵,过的或许比自己想的要好。自己不能总是做那个沉迷过去的人吧?
卫延盛看了眼对面假寐的舒长清。这个女人为什么连闭眼休息的时候都不会露出毫无防备的姿态?和娇娇儿不同,娇娇儿敢怒敢笑,鲜活灵动,可舒长清呢?像根木头,时刻都端着架子。
但就是这样端着架子的舒长清才能这么好的帮自己打理了王府……
卫延盛懊恼的揉眉,内心的矛盾让他下意识的就想逃避。
等到了青云寺,卫延盛大步下了车,却再没回头去扶舒长清下车。
舒长清怔了怔,但却没过多在意。
沿着石板路走,两人随着接待的小僧到了接待的屋子里。小僧合手道了句稍等,便掩门离开。
舒长清不开口,卫延盛也不好开口。
但或许是过于寂静了些,令人浑身不舒服。片刻后,卫延盛忍不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治理水难的时候,听闻舒长清时常去寺庙。
「此处让人心思平静。」舒长清答道。
「…是了,的确。」卫延盛喃喃。「我们过去似乎是一同来过的。」
没有了自称,舒长清抬眼看了卫延盛一眼。
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过于久远,舒长清以为卫延盛可能都忘了。
不,怎么会忘呢,他肯定不会忘的。
他明明就是在这里遇见的沈娇。
卫延盛似乎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中,面色舒缓,低声开口。「你莫不是不记得了,我们过去曾——」
紧接着他就被打断,其中一个手下匆匆赶来,低声附在卫延盛耳边说了几句。
卫延盛旋即起身,丢下一句去去就回后,跟着手下离开了。
他走后,舒长清一人跪坐于室内。
她也开始回想起儿时的那一天。
那一日是卫延盛带舒长清过来的,说是这庙宇附近有只肥的油光水亮的狸奴,他想抓来给舒长清瞧瞧。
男孩费劲的铺网撒饵,在等待的时候又是上树摘果,又是折花捉虫,好不闹腾。
舒长清就蹲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瞧着他。
直到那简陋的陷阱处传来动静,男孩才拍了拍手,兴奋的喊着「上钩了!」,一边冲过去瞧。
但被网住的哪里是什么狸奴?是个气的瞪着眼睛的小姑娘罢了。
她被弄的灰头土脸,却还是气势不输人的大喊。
「这是什么劳什子东西?」
男孩不服气。「是我做的捕网,用来抓狸奴的!你怎的破坏了我的网?」
女孩却又笑了。「抓狸奴?你们这倒是有趣,我看起来像狸奴吗?快快放我出去,我也要同你们一块瞧瞧,这玩意能抓个什么。」
那日初见,男孩就目光便被女孩彻底吸引了。
从此好似再也没有回头看过背后的小姑娘。
舒长清在自己的回忆中也像个旁观者,只是静静地去回忆他人的故事。
自己那日后来如何了呢?是因为乱跑被母亲斥责了,还是因为太过劳累第二天腿脚酸软了?
掩着的门推开了,舒长清抬头,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师。
大师却合手低头。「不必如此拘谨。」
「是必要的尊敬和礼仪,大师莫要嫌。」
等对方入座后,舒长清还没开口,大师便端详着她眉眼,轻叹。「…这么多年了。」
舒长清怔愣,等着大师的下一句。
对方却不语了,微微笑着替她倒了杯茶,转移了话题。「瞧王妃似乎是心有忧虑的模样?」
「近日身体总有不适,但或许不是什么大问题。」
「王妃心有郁结,紧抓不放,最后扰的还是自己罢了。」大师以热水浇盏,布满褶皱的脸上露出苦笑。「所有的大问题都不过是从小问题堆积起来的。」
「贫僧知王妃有过多压力,但或许也是时候该考虑如何放过自己了。」大师正了正神色。「…王妃究竟在坚持什么呢。」
也许是不敢正视这个问题,也许是太多的问题都是由此而来,舒长清几乎是脚步踉跄,称得上是狼狈的以身体不适为由,不留答案,告辞离开了那处。
身后室内的大师未语片刻,低头饮茶。
「距离贫僧算的那一卦,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离去的背影说道。
舒长清是从寺内一个人回去的。
卫延盛不知去了何处,她一个人在马车上静静等待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尔后才低声吩咐回府。
至于卫延盛究竟做什么去了,舒长清不过问。
几日后,皇后娘娘便以身子不爽利为由,召她入宫陪着说说话。
大概也不过是旁侧敲打一些什么吧,舒长清没有多想,只是动身前往。
宫内,皇后半倚靠着美人榻,在她低头屈膝行李前免了这些规矩。
「不必行礼了,来陪本宫解解乏。」
舒长清迟疑一瞬。但她没开口询问皇后为何不与后宫嫔妃们解乏,只是安静的坐下。
皇后端详着舒长清,眉宇间是读不懂的复杂神色。「你看起来气色不好。」
舒长清垂眼。「近日有些闷热,劳烦娘娘操心了…娘娘最近听说身子也不大爽利,可是累着了?」
「能有什么累着不累着的…这宫里哪有甚么还需要本宫做的?」皇后不在意的摆手。「你不必同本宫说话如此拘谨,本宫和你父亲颇为相熟,过去也有不少交情,放轻松些谈话便是。」
舒长清微微蹙眉。她不曾听过父亲说过和皇后娘娘的交情,更是从来不知道有这层关系。
「嫁给盛儿,多少委屈了些吧。」皇后忽然开口道。
「…臣妾不曾觉得委屈。」舒长清下意识的开口否认。「殿下…咳,王爷很好。」
「是么。」皇后不置可否的冷哼。
美人榻上的女人身穿华服,即便上了年纪,也还是能从眉眼中看出属于过去的影子。
皇后忽然抬手,牵起舒长清的手来捏了捏。
她没说什么,只是示意所有宫女都退下。
等宫内稀稀疏疏的清空了,房门合上后,皇后才瞧着舒长清的眼睛认真的开口道。
「盛儿这孩子是有抱负的…他本性并不坏,只是时常不清楚自己真正需要和想要的是什么。现在大臣中盛儿的口碑甚至超过了太子,而这大约也是为何陛下会匆匆立盛儿为王……」
皇后却又继续说道。「宫内人多眼杂,本宫不好多说,只能透露你些许。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令人放心,你会明白要做什么的。只不过,你千万要记得一点。」
皇后附在舒长清耳边说了些许什么。
后来直到舒长清离开了皇宫,等到那扇大门在身后合上,她都久久沉默着,只是出神的瞧着车窗外。
她忽然很思念母亲,很怀念过去在家中,不必忧虑太多,也不必肩负重任。
她应该明白的,早早在那日她向父亲开口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明白往后自己该走的路的。
回了王府,卫延盛倒是破天荒的在她居所。
舒长清还未行礼,就被卫延盛一把拽住了胳膊。
他拧眉。「不必了,只是来一同用晚膳。」
舒长清没有过问为什么,吩咐下人准备。
很明显卫延盛是有什么事想说,但又不开口,只是别扭的闷头吃饭。
舒长清不动声色的为他布菜。
后来等吃的差不多了,消食的茶端上来的时候,卫延盛终于开口了。
「你……入宫后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舒长清蹙眉。「娘娘身子有些不爽利,天气热,臣妾陪她解解乏。」
「如此甚好。」卫延盛舒展开眉头,旋即片刻后又问道。「几日后的春华盛宴,晋国特使的确是会赴宴吧。」
后来舒长清终于有些忍不住。「殿下可是有话要同臣妾说?」
卫延盛像是在纠结要如何开口,神色复杂了片刻;他斟酌着,随后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陛下不久前透露过,有意指派人手南下,同季老将军一同镇压南部蛮兵。」
「本王……我需要这个机会,希望舒老将军可以在陛下推荐。」
卫延盛似乎有些难堪;这是应该的,他之前明明那么唾弃指责舒长清依靠家族势力来强迫了这场婚姻,结果现在却低着头来请求舒家的力量。
但他得得到这个机会,这是个拉拢力量的好契机,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他皇子,或者太子,抢走这个机会。
现在他治理水难有功,名声正好,若趁此机会,还能再———
「抱歉,王爷,恕臣妾无法答应王爷这个理由。」
卫延盛有那么一瞬愣住了。
他根本就没期待从舒长清这里得到拒绝的回答。在他看来,舒长清这是欠他的;动用舒家力量为他所用才是应该的,但她居然拒绝了?
卫延盛喉结动了动,下意识的开口。「不能?你这是什么意思?」
舒长清直直的看着他。「如今王爷名声大噪,太子党羽自然会有所提防;太子此时并无大错,不至于让陛下起了换嫡的心思。倘若王爷再奋力出头,只会让太子起了针对的心思,或者更甚,惹得陛下反感。王爷与臣妾成亲,他人自然会认为舒家力量会为王爷所用,而舒家男儿们皆是战场上有名的将领;倘若王爷再得到此次南下接近季老将军的机会,王爷以为,陛下会如何想?」
「所以臣妾私认为,」舒长清放缓语速,「此刻需得王爷按下风头,任由其他人抢夺这个机会。治理水患是一回事,可接近颇有实力的季家便又是另一回事了。王爷,机会重多,不必拘泥于这一个。」
这些话,几日前他的幕僚中也有人如此说过。
但不乏有反对的声音,甚至有几个撺掇他务必要争取这个机会,因为机不可失,说的他热血沸腾。
可冷静想想,舒长清说的是对的。
自己为什么脑子一热,血气上涌的就打算去抢这机会?
卫延盛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自己的幕僚党派中,有心思不正的。
直到面前的舒长清唤了他一声,卫延盛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自己的妻子,心里除了侥幸,还有些后知后觉的后怕。
为什么在听见她拒绝的那一瞬间,自己暴怒的恨不得又对她说那些伤人的话?
那刺人的态度,别说是舒长清这种姑娘家,就连卫延盛听了都或许会倍感难受。
但也是这样,他也意识到,舒长清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一个非常,非常合格的妻子。
娇娇儿不再是他的了,以后也不会是。
但眼前的人以后会是他的,一直是。
自己为什么不试着接受她?
如此想着,卫延盛第一次露出了柔软的神色。
「…王妃说的对。」他低声说道,眼底流露了赞许满意的神色。「不愧是京城才女啊。」
面对他最后的调侃,舒长清只是浅浅笑了笑,低下头去。
烛光下,女人纤细的脖颈显得格外雪白。
卫延盛喉结动动,声音沙哑了几分。「…长清。」
舒长清身为女人的敏锐立刻察觉了对方的意图。
「王爷,」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避了避。「近日不巧,恰逢臣妾身体不妥……」
卫延盛也回过神来,咳嗽一声,站起身。「如此,明日记得叫小厨房温些暖粥来。本王…我就先离开了。」
黎国男子,素来在女人来月事的时候要选择隔屋避嫌的。
舒长清起身送卫延盛离开,目送他和小厮侍卫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拒绝了卫延盛。
也许是那一晚太过于痛苦,令她不禁对做那事有了恐惧似的心理。
那种感觉…真的不愿意再受一次。
她抓着裙角的手紧了紧。
在当初向父亲请愿嫁给卫延盛的时候不就决定好了要接受一切吗?现在又退缩了?
她所求不多,因为她知道卫延盛痴心沈娇数年,若不是造化弄人,他们应该是会修成正果的。
她所求的只是相敬如宾,这便足够了。
舒长清从小就不是一个会得寸进尺的人,她一直都清楚一个道理。
自打卫延盛那晚从舒长清的屋内离开后,两人关系似乎缓和不少。
卫延盛时不时会与舒长清来共同用膳,偶尔也会留在小书房里带着。
两人之间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李薇来给舒长清请安的时候,都会掩唇调笑两人的关系,似乎是误会了不少东西。
但舒长清也不多做解释。如此便是好的,两人之间有起码的尊重,这也不错。
寻常夫妻不也大多如此?
春华盛宴当天,舒长清做盛装打扮,格外重视自己的发饰衣裙,生怕太过朴素叫人看了王府笑话,又生怕太过惹眼,平白无故抢了他人风头。
她和卫延盛抵达王宫的时候,本是相安无事。
舒长清自若的和那些夫人们坐在一处,举止得体规矩大方,谈吐优雅知性,叫他人绝挑不出一丝错。
直到有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点久别重逢后的小小欣喜,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舒长清顿了顿,微微侧过身望去。
一袭艳丽衣裙的姑娘,梳着妇人发髻,却依旧洋溢着属于少女的动人神采。她是如此明朗,像一簇阳光般落在此处。
她惊喜的朝舒长清走来,伸手就欲挽她胳膊。「好久未见了…!」
舒长清淡淡避开。「杜夫人自重。」
沈娇的笑容有那么一瞬僵在了脸上。
其他夫人们虽然面上带笑,却难免在笑容里多了点讥讽的意味。
其中一位口舌快的,还不忘提醒沈娇。「这可是贤王妃,怎么还能如此随意?」
沈娇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撑着笑。「我同长清自幼认识,她是清楚我的脾气的。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对我来说素来是有些繁缛,但长清是不会怪我的。」
她一点也没变。舒长清垂眼。
下一刻,她就听见自己清冷的声音响起。「时不同往日,杜夫人。既然已经嫁为人妇,自然需要多少遵守点礼节了。更何况现在是在盛宴中,莫再唤我名讳,需称呼贤王妃了。」
沈娇咬咬下唇,眼底的光似乎暗了一瞬,面上的委屈毫不掩盖。
她看着舒长清,嘴上虽然应了,但眼底对舒长清的指责和责怪过于明显。
若是放在以前,卫延盛定是要心疼了。
但此刻,卫延盛不在这儿。
沈娇有些情绪低落的行礼离开,也不知去了何处。
或许是去寻她夫君了也说不定,舒长清想道。
其中一位夫人吃笑出声。「听闻杜家夫人向来脾性直爽,却不曾想没规矩成这样。」
「的确,一上来便喊王妃的名讳,还瞧着不情不愿的,像是谁教她受委屈了似的。」
夫人们又笑起来,舒长清只是勾了勾嘴角,并未言语。
尔后便到了宴席开场的时刻,夫人们纷纷起身回到了自己夫君身边去入座。
按官职等级划分的座位,舒长清自然是可以坐在高处的,甚至离皇帝皇后还挺近。
她注意到了身边卫延盛的有些心不在焉,视线不断向下座瞥去。
正所谓之前未曾见到的时候便不会去想,如今忽然和心上人重逢了,五味成杂到被不断抢走注意力吗?
晋国特使上前来向陛下行礼,并端上了以表友好的礼物。
陛下看起来心情大好,笑容满面。
舒长清打量了下这位特使。
身材欣长结实,穿着和黎国不同的服饰,镀着金线的黑色衣物很好的修饰了他的身材。有着晋国特色的长相,五官锋利立体,带着侵略性,薄唇总是若有若无的勾着笑。
但最独特的,还是他那双狭长的淡色眸子。
在黎国从不曾见过淡色瞳孔的人,舒长清便有些好奇的多打量了一眼。
猝不及防的和特使对视上了。
对方似乎还促狭的笑了笑。
舒长清立刻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
陛下和特使交换完了象征两国友好交际的礼物,随后便是请他入座,宴席开始。
卫延盛自打入座后便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只是频频打量下座的视线有些过于明显频繁,令人有些心烦。
但舒长清烦的不是他不停的看,而是害怕被他人看出什么端倪。
他们的位置很靠上,距离太子和承王很接近。唯一两个封了王的皇子就只有卫延盛和二皇子,剩下的便暂时还未得到称号,因此坐的地方自然也有些距离之分。
特使的位子在太子边上,在卫延盛的对面。
男人们在举杯交谈,说的无非就是些客套话。舒长清瞧见太子妃和承王妃也只是听着,时不时略略小幅度点头附和,并不插话。
特使此刻起身举杯,开始向各位敬酒。
来到卫延盛这桌时,随着卫延盛起身饮酒,舒长清也连忙端着杯子敬了敬,准备饮尽。
对方微微咳嗽一声,打断了她动作。
「这是晋国的特色酒。」特使那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响起,「贤王妃看起来年岁不大,大约是饮不惯这种酒的。」
舒长清怔了怔,抬眸对上了男人的淡色眸子。
「不必担心是否这会有些失礼,在晋国妇人不饮酒是很常见的事。贤王殿下自然是会为夫人分忧的。」特使又笑笑。
卫延盛瞧了瞧舒长清手里的杯盏,倒也不觉有什么大不了,但还是点头接过,代舒长清饮尽。
「贤王好气魄。」特使夸道。
等特使离开前往下一桌,两人再度入座后,舒长清忍不住低声向卫延盛询问。
「这晋国的特使,倒是瞧着不像是寻常臣民。」
卫延盛点头。「他本就不是寻常臣民。晋国为了表示对此次交好的重视,特派了他们的二皇子过来。」
卫延盛似乎有些微醺,但绝还不至于到失态的程度。
只是他盯着下座沈娇方向瞧着越来越明显了。
尔后更是在瞧见沈娇离座后,也站起身来寻了个蹩脚借口,说是去外面吹吹风散散酒意,便也跟着后脚离开了。
舒长清感受到了来自皇后娘娘有些担忧的目光。
卫延盛一路跟出去,终于在回廊上瞧见了沈娇。
她似乎是因为不小心把酒水泼到了身上,在等着宫女去拿东西擦拭或者更换,正独自静静的坐在那。
卫延盛站在不远处,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自打她成婚那晚,卫延盛隔着远处瞧见她穿着红嫁衣的身影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他一直忍着不去打听她的消息,也忍着去主动见一面的冲动。
他有些痴的看见沈娇,舍不得挪开视线。
从青涩时期最初爱上的那个人,爱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下?
他小心翼翼,不敢惊动沈娇。
沈娇眼睛一亮,站起身来。「盛哥哥…!」
她旋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苦涩一笑,提裙屈膝。「贤王殿下。」
卫延盛摆摆手,匆匆上前把她扶起。「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拘谨,以前不必,往后也不必。」
「但我们早已身份不同…」
「不必如此。」卫延盛喃喃。「只要你愿意,你只管唤我盛哥哥便是。」
他顿了顿,但终究还是没能把娇娇儿三个字唤出口。
他看着沈娇梳的妇人发髻,心里发酸。
也许是酒劲上来了,竟然有些眼红。
「盛哥哥倒是和以前一样,我还以为会都物是人非呢。」沈娇苦笑。
「如今盛哥哥和…长清成亲,我也和杜郎成亲,定是和过去有所不同了。」沈娇有些落寞的垂眼。「我过得很好,盛哥哥看起来过得很好。如此就足够了,我相信长清待你是极好的,她从过去就对你……」
「够了。」卫延盛打断她。「这些都不必再说,时不同往日。」
沈娇一愣,随后笑笑。「是了…长清也是这么说的。」
但沈娇没再说了,只是淡淡挣开卫延盛扶着她不放的手,行了个标准的礼。
「贤王妃举止得到,品行端正,和盛哥哥是极配的。我不求其他,只求盛哥哥心愿顺遂,和…贤王妃,长久圆满。」
她抬眼,卫延盛瞥见了一抹她眼底似乎若有若无的湿意。
这令他心头一动,不禁就要伸手去抓她。
但沈娇扭头便立刻脚步匆匆的想要离开,从背后望去,还有几分逃离的意味。
与此同时,舒长清也从宴席中出来,在花园内透气。
天色晚了,独属夜间的清爽略略驱散了刚才室内的闷热。
她不知道卫延盛去了哪,但大概是去追着沈娇跑了吧。
希望别被太多人看见他们拉拉扯扯的样子就好了。
「贤王妃在这儿独自一人,是嫌宴席上有些吵了?」
舒长清抬眼望去,撞入一双淡色眸子。
她怔了一瞬后,立刻站直身子行礼。「特使阁下。」
对方也回了她一礼。「贤王妃。」
舒长清有些局促,悄悄拉开了点距离。「无非是有些闷热,出来透透气罢了。特使阁下怎么也在此处?」
「和贤王妃一样,透气散步,顺便借机端详明月,望能吟诗作赋,出几首佳作。」
舒长清抬头看了看夜空,一轮朦朦胧胧的月牙,不甚明显。
「今夜明月可能要让阁下失望了。」
她收回视线看向对方,却看见男人像是才发觉似的,抬眼随意的瞥了一眼夜空。「王妃说的是,此月无感,不好作诗。」
「作不得那便不作了,不强求明月完整,那便只好耗到明日天亮,再做一首关于圆日的诗。」
舒长清有些无语。「…阁下所言极是,大多读书人大约会苦等数日,只为等一个完美的圆月,到时候再吟诗作赋。阁下不受那些诗人的倔脾气所束缚,倒也是一种自由。」
特使冲她弯了弯眸子,没做评价。
舒长清觉得再和外男独处下去,自己大约也会传出不好的传闻。这世道对女人不公,若是自己名声受损,那可是有关身败名裂的。
念及此,她欲开口告辞。
但还不等她说话,那男人又开口了。但这次不是没头没脑的调侃。
「我与贤王妃似乎也颇有缘,能在此相遇。贤王妃不必端称我为阁下,颇为生疏。太子妃和承王妃皆知晓我名讳,不若我也与贤王妃一说,日后贤王妃想如何称呼,便是看贤王妃如何掂量交情了。」
舒长清下意识的要拒绝。
哪有这样的道理?一个不甚熟悉的外男,还是他国特使,哪有这样强硬态度的道理?
虽这人说太子妃和承王妃都知晓,但她还是不想太节外生枝。
可她还是嘴慢,没能及时拒绝。
也或许是男人的淡色瞳孔太有迷惑性,一眨不眨的盯着舒长清的时候,叫她下意识犹豫了一瞬。
眼前的男人行了一礼,保持着最礼貌规矩的距离。
「晋国二皇子翟承诀,见过贤王妃。」
舒长清没有在花园久呆。
也许是那双含笑的眸子盯的她有些羞,或者也许是她不太适应和其他外男独处,更何况对方是他国的特使。
她匆匆告辞,转身往摆宴席的宫内走去。
但在路过回廊的时候,舒长清却猛地停下步子来。
回廊里紧紧拥在一起的两人的身影,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卫延盛紧紧抱着沈娇,怀里的女人似乎在低声啜泣,面色泛红,紧闭着眼。
两人站在两处通风的回廊里,就这样旁若无人的相拥。回廊的不远处还有两三个宫女,正不安的垂着头,一副不敢看的模样。
舒长清眯眼,攥紧裙角。
还没等她冷静下来,她便已经捏着裙角向他们走去。
「王爷似乎是饮多了酒,遇见故人后乱了分寸。夜色也深了,该回府了。」
舒长清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叫两人吓了一跳,卫延盛一把推开怀里的人,转头对上舒长清头一次带着冷色的眸子。
他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像是被抓包了什么似的有些窘迫。但很快卫延盛便清清嗓子,低声想要解释。
「杜家夫人。」舒长清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身望向眼角还红着的沈娇。「酒水还是少饮些吧,莫要再在大庭广众下做糊涂事。」
沈娇看起来有些委屈似的,拧着眉,抬袖擦了擦眼角,随后匆匆的离开了。
}被穿越者夺走身体的第五年,我醒了。
我看着穿越者气死我的母亲,凌辱我的哥哥,让疼爱我的继父心神不宁,遭遇车祸,当场死亡。
我看着穿越者将我害得家破人亡,兴奋而迫不及待地接受了多个男人,犹如荡妇一般与他们夜夜纠缠不休,毫无羞耻之心。
我看着穿越者挑衅侮辱我尊重的老师,放弃我坚持了许久的学业,骗取家里所有的财产,挥霍在各种声色场所。
我看着穿越者亲手将信任我的朋友推入深渊,她被一群纨绔少爷玩弄后选择自杀,看我的最后一眼,我永远不能忘记。
这混沌的五年里,我无能为力,恨得心神俱裂,愧疚得号啕大哭,灵魂疼痛到每时每刻都在颤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毁去我人生的一切美好。
最后,穿越者笑眯眯地说:“这个世界玩够了,接下来去哪呢?”
直到此刻,我才觉得身体一松。
我心想:你哪里都去不了。
我选择和她同归于尽,在她惊恐的尖叫声里,两个灵魂,玉石俱焚。
——然而一觉醒来,我回到了她刚穿越来的第一年。
一睁开眼,我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晚晩,”面前的女人眉眼温柔,担忧地摸了摸我的额头,“现在感觉还好吗?”
我张了张嘴,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我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最后亲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的妈妈。
【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的能力。想要改变命运,夺回自己的身体,就按照我说的做,惩治那个穿越者。】
三天前,这个不知来路的东西就找上了我。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第二次机会,我只知道,为了复仇,为了挽回我失去的东西,为了保护我的家庭和朋友,我愿意付出一切。
尽管醒来已经有几天了,但我才刚拿回身体,无法掌控好自己,时不时晕倒昏迷,也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这是穿越者来过的副作用,我心知肚明。
“晚晩,你最近累着了,好好休息,”一个面容温和的男人站在我身侧,面露关切,“我已经打点好关系了,你下个星期就能去岳华学院……”
——这是我的继父沈天鹏,一个温和儒雅的商人。
我自小家贫,父亲早逝,母亲独自抚养我长大,我也乖巧懂事,努力念书,勤奋刻苦,在班级里名列前茅。
十六岁那年,母亲再嫁,继父妻子早逝,还有一个比我大一点的儿子,就是我的哥哥,沈之行。
继父家庭条件不错,视我如己出,哥哥性格清冷寡言,不善言辞,但对我很好,我们家庭和睦,妈妈脸上的笑容也一天天多了起来。
我原本以为,这是个光明的开始,却没有想到,这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她来的时候,刚好是继父要带着哥哥搬进我们家的前几天。
穿越者一醒来就大吵大闹,非说不让沈之行入住,甚至还污蔑他,说他私底下欺负自己。
妈妈信了一半,因为我从不说谎。
而继父,虽然相信哥哥,但夹在我们之间左右为难,最后不得不让哥哥单独租房子住,而他也时不时和哥哥住一起。
和睦的家庭就此有了裂缝,但这只是个开始。
继父是生意人,家庭条件不错,送哥哥去了一所贵族学校,是为了以后送他出国。
穿越者知道后就不依不挠,要放弃自己的市重点学校,非要也去那所学校。
继父不得不把穿越者送了进去,然后在那里——
我闭了闭眼睛,不想再回想这些令人作呕的往事,只是低声说:“叔叔,没关系的……”
纵使我被千刀万剐,也无法弥补前世对他们的伤害。
我醒来的时候,穿越者已经占据了我的身体两个月,哥哥已经搬出去住,裂缝已然产生。
而我在旁人眼里性格大变,妈妈虽然不解,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着我,以为我是受了她再婚的影响。
我好像受限于一些规则,不能说出真相,但没关系,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我还可以挽回。
我体内那个自称“监管者”的东西又开口了。
【我是用防火墙把她赶出去的,但她还没离开这个世界,我感应得到,她现在就在那个岳华学院里。】
【把她清除出这个世界,是你的任务。】
它好像对穿越者深恶痛绝,所以才帮我重回五年前。
不用它说,我也会找到穿越者的。
我要让她尝到我经历的一切痛苦,将她驱逐出我的世界,碾碎她的傲慢,让她为我前生的家人赔罪。
妈妈的脸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继父忙不迭去开门,我听到了小声的交谈,大概猜到了门口站着的是谁。
我最近频频晕倒,不省人事,家里人带我去了医院一趟,却什么都没检查出来。
现在已经是晚上,我们一家,今天都没吃过饭。
所以哥哥是来送药和饭的。
这一瞬间,一股莫大的力量支撑着我站了起来,妈妈甚至还来不及阻拦,我就快步走到了门口。
那是个又高又瘦的少年,眉眼清俊,神色平静,风尘仆仆的样子,额头上还有些汗。
他看上去已经转身要走了,却冷不防对上我的眼睛,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鼻子一酸,刚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他毫无波澜的眼睛里霎时间就涌现了无措,走上前一步,却又生生停下了步伐,沉默地看着我。
继父张了张嘴,看上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妈也一副疑惑而茫然的表情:“晚晩……”
而我终于上前一步,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哥哥。
妈妈和继父认识了三年,半年前结婚,买了一套房子,商量着在装修完之后要住在一起。
我和哥哥没有血缘关系,原先妈妈和继父接触的时候也不会特意带上孩子,我虽然认识他三年,但彼此交流不多,感情也算不上深厚。
直到要住在一起的这半年,我们的接触才多了起来。
哥哥不爱说话,喜欢看书,什么时候都是淡淡的,好像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我还记得,继父带着他来见我的时候,摸着他的头说,之行,晚晩比你小,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我躲在妈妈身侧,好奇地打量他,对他露出了一个友好又羞赧的笑容。
而小小的少年平静地看着我,而后点了点头。
我以为他没笑,是不喜欢我。
当时的我不知道,“照顾我”这件事,从此以后就成了他贯穿一生的承诺。
那噩梦般的五年里,我看着穿越者折辱他,污蔑他,戏弄他,嘲讽他,在岳华学院里孤立他,折磨他,最后将他像一块垃圾一样扔开。
在继父和妈妈相继离世之后,哥哥被一群追债的人带走,从此不知所踪。
我不明白,为什么穿越者要这么对待他。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即便这样,在第三年,穿越者病倒在学校里的时候,哥哥还是出现了。
他喂我吃了退烧药,给我端了热水,买了饭,照顾我睡着,最后掩门离开。
那是唯一一次,因为这具身体发烧了,我冲破了穿越者的桎梏,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浸润了枕巾,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想说,哥哥,带着叔叔和妈妈离开吧。
可我却只能睁着眼,盯着那一片仿佛永不散去的黑暗。
我哭得太过伤心,沈之行的身体顿时僵硬了。
他张开手,后退一步,抵在了门板上,虚虚扶着我的肩膀,看上去想推开我,却没敢用力。
我从来没有对哥哥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孩子,怎么又哭成这样,”妈妈看见了我泪流满面的样子,顿时慌了,从旁边拿来纸巾,“怎么了,怎么了?”
继父也问道:“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没和我们说?”
我早已想好说辞,低下头,声音很轻:“我梦见哥哥一个人住在外面,遇到了危险,我很着急,但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就吓醒了。”
妈妈一愣,继父却已经松了口气,温声安慰我:“没事的,之行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他是男孩子,没那么容易遇到危险的。”
我的手指蜷缩了起来,抬起头:“哥哥,以前是我不对,我不想家里忽然多一个人,所以才吵着闹着说你欺负我,其实都是骗人的,都是我自私找来的借口。”
我说:“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哥哥你能不能搬回来?”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凄惨。
惊魂未定,眼眶红肿,语气可怜,与平常的模样大相径庭。
哥哥顿了顿,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我,干净温和,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动作生疏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梦都是假的,不要怕。”
就这样一句话,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那场长达五年的噩梦是真的。
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它成真了。
岳华学院是一所典型的贵族学院,但教育资源丰富,在整个澧安市都排得上号。
论起应试升学率,岳华比一中差一点;但如果加上出国、保送、特长、竞赛这类特殊招生,岳华的名气就远远超过了一中。
我过去想的唯一一条道路就是参加高考,考上一个好大学,何况岳华出了名的学费昂贵,所以我从来没想过去一中以外的学校。
——但这不代表着岳华就是一条绝路。
“晚晩,”继父开车送我和哥哥去学校的时候,小心斟酌了一下言辞,“岳华入学一个月以后是有分班考试的,但是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学习嘛,都是一步一步来的。”
我点头,轻声说:“我知道的,谢谢叔叔。”
我看向这扇欧风式的圆顶大门,看着郁郁葱葱的林木和掩映在其中的红砖教学楼,看着那一条我走过无数次的木质拱桥以及潺潺流淌的清溪,目光没有一丝变化。
哥哥注意到了我的走神:“怎么了?”
“没事,”我回过神,微笑着回他,“只是觉得,这里真漂亮。”
岳华的学生很少,一共一百四十个人,只有三个班级,一班,二班,三班,入学的时候进行随机分配。
但到了分班测试,班级就会增多,从A分到E,由排名由高到低进行分班。
与此同时,岳华的制度也非常残酷,从第一次分班考试开始,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考试,排名末尾的学生就要被送出自己的班级,依据排名进入靠后的班级。
哥哥在一班,所以继父也将我送进了一班。
教务处,后勤部,办公室,每一个地方我都万分熟悉,从报到到领书拿校服,最后找到班主任,我都游刃有余。
“周嘉晚是吧?”班主任姓李,是个颇为严厉的女老师,看见我之后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下课,我带你进班自我介绍……”
岳华的教室很宽敞,窗明几净,我走进去的时候步伐一顿,随后目光落在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又垂下眼,表情平静。
我在黑板上写名字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个很甜美的声音。
“老师,我也是今天来的转学生~”
我写的“晚”字,最后一笔顿时飞了出去,我却恍若未觉,只是擦掉了多余的笔画。我垂下眼,仿佛嫌那一小块黑板不干净,于是擦了又擦,速度越来越快,呼吸急促,神经质一般地摩挲着指尖的粉笔灰。
最后转头的时候,我的表情已经变得温和而干净,将手背在身后,笑意澄澈:“大家好,我叫周嘉晚。”
随后,我看向门口的漂亮少女,那张脸颊分明陌生至极,却灼伤了我的目光,令我的心脏都颤抖起来,发出阵阵抽搐的剧痛。
【你知道,为什么穿越者独独要这样恶劣地对待你的亲人和你的朋友吗?】
【从她选择你的身体开始,你和她之间的气运此消彼长,你越痛苦,她越得意,你爱的人过得越差,她就会过得越好。】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选择我?”
【高位面的旅客,家里有权有势,偷渡过来玩耍的,选中你,只是随机而已。】
随机,高位面,旅客,玩耍。
大人物轻飘飘的一个游戏,命运的骰子却足以把我这样挣扎求生的普通人压得痛不欲生。
【我把她挤出你的身体,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肯定不会甘心。她已经选择了你,没办法更改人选,所以这一次,她会用自己的身体重新回来,这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她想做什么,就破坏什么;她想得到什么,就夺走什么;她想伤害什么,就保护什么。】
就如同现在,我目光温柔,干净无垢地看着穿越者,甚至对她也笑了笑:“新同学,你也好呀。”
你踩着我家人的骨血,踏着我泣血孤鸣的灵魂,一步一步地愚弄这个在你看来没什么了不起的低位面人类,你一定过得很好吧。
她愣了愣,目光在我身上一略而过,好似有点疑虑,但很快就消散了。
李老师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你就是上周就该来的洛笑笑吧?”
李老师是一个古板严厉的人,却一视同仁,公正而负责,她看不惯上一次的“我”,当然也看不惯足足迟了一周来上课的穿越者。
我在心底轻声说:“她看上去在装作不认识我,好像对我不认识她这件事,也觉得很正常。”
【被夺舍的普通人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一点精神恍惚,不会想起自己被夺走身体,只会觉得自己生了病,所以她以为你不知道前两个月发生的事。】
洛笑笑一顿,旋即扬了扬眉,大大方方地走上讲台,唇红齿白,笑语嫣然:“我也是转学生哦,我叫洛笑笑。”
台下响起了不算整齐的掌声,夹杂了两声调侃般的口哨。
我面不改色,笑容都没有半点变化,顺着李老师给我指的路,坐在了靠过道的一个空位上。
“哟,新同学。”身后,有人点了点我的肩膀。
我转过头,看见一张格外明朗俊秀的年轻脸颊。
染着浅棕色短发的少年将脸搁在课本上,好奇地睁大了圆圆的眼睛,露出一个坏笑:“刚刚在教室外就看见了,我说,你和沈之行什么关系啊,你是转学来谈恋爱的啊?”
我认识他,他叫陈子琛。
上一次,他也坐在穿越者身后,没心没肺地笑:“新同学,我看见了,你是被沈之行带进来的啊,怎么到教室门口就分开了?”
理由很简单,刚开学,他喜欢的女孩子就对哥哥表达了好感。
上一次,上一次穿越者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是我继兄,”穿越者楚楚可怜,“可能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认识我吧……毕竟在家里,他也不怎么理我。”
陈子琛顿时义愤填膺:“怎么回事啊?沈之行还欺负女孩子啊?”
多幼稚的理由,多拙劣的演技,却让两个人一拍即合。
陈子琛在一次一次地探听哥哥在家中的“恶行”,穿越者的欲言又止,目光躲闪,都成了佐证那些流言的证据。
毕竟陈子琛家有钱有势,他人还开朗讨喜,说的话,谁都愿意听一听。
——那个沈之行,你听说了吗?
——他好像经常在家里欺负他妹妹……
——他对女孩子不都挺糟糕的吗,冷冰冰的,嗤,搞什么啊,也没什么钱,装什么高冷。
——是这样吗,但我看他还经常看英语老师的短裙啊。
——你这样一说,他好像对女老师都要殷勤一些。
——啊?我还以为他人挺好的呢,幻灭了。
——他妹妹还说自己在家里丢过东西呢……
——什么东西啊?不会是那些……
——他妹妹跟他可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他后妈的孩子而已。
——老师、妹妹,下一步是不是后妈了呀?
——嘻嘻,他可玩得真开。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窃窃私语中,令人不适的低笑声此起彼伏。
最后定格成陈子琛脸上懊恼的表情,他又带点无辜,又有些心虚地对穿越者说:“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是看不惯珊珊对他那么好……明明他都不怎么不理人。我也没说什么,就是别人问我的时候,我就把你说的告诉他们了。”
穿越者叹了口气:“不怪你啦,其实你也没说错什么。我们都没多想,也就是抱怨抱怨,只是现在外面都这样说,搞得我都觉得他看妈妈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了。”
陈子琛又问:“我要不要去澄清一下?”
“你也太善良了吧,”穿越者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啦,清者自清。”
陈子琛就轻松了下来:“也对。”
说得多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是啊,陈家的小少爷,最单纯、最开朗、最天真、最无辜。
当然,也最藏不住秘密。
我后来才想到,穿越者还让我一个年纪,在她那个高等位面的世界里,她一定是个高高在上、娇纵傲慢的大小姐吧。
所以她幼稚、自大而虚荣,她的手段其实不值一提,她的表演看上去做作虚假。
她能伤害到哥哥,能伤害到我的好友、家人、老师,仅仅是因为,他们爱我。
他们爱我,才会被这样钝的刀刃刺伤。
穿越者在外人面前伪装得楚楚可怜,却把所有带毒的獠牙都对向了爱我的人。
但当我回到过去,我就发现,她的伎俩,剥夺了强制抢走我身体的能力,不堪一击。
我的目光游离了半晌,弯了弯唇,对陈子琛笑得春风拂面,温和地说:“他跟爸爸那边姓,我跟妈妈这边姓。”
“哦,”陈子琛被我绕进去了,“你是他妹妹啊,那你……”
我却打断了他:“同学,我也看见了噢,你给第二排的那个女孩子传纸条,你们在谈恋爱吗?”
第二排坐的女孩,就是陈子琛喜欢的女孩,文珊。
陈子琛顿时有点被看穿的尴尬:“喂,是我在问你,谁说传个纸条就是谈恋爱?”
“是吗,”我从善如流,“我看见她偷看你,还以为你们是情侣。”
陈子琛愣住了:“偷看?”
他有点兴奋的样子,却又警惕地顿了顿:“真的假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反问他,“我是觉得,你们看起来还挺配。”
陈子琛还要说话,他身后的洛笑笑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甘寂寞地插了进来,双颊粉嫩,微微嘟着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们在说什么呀?我也能听听吗?”
我平静地看着她,眼中的笑意不变,像是无风无浪的湖泊。
真是急切啊,片刻都忍不了。
【她想抢走你的一切,让你过得痛苦。】
“我知道啊,”我看着被她吸引走的陈子琛,温和地说,“我也一样。”
陈子琛和洛笑笑聊完天回来的时候,还一脸意犹未尽。我在收拾桌面,他刚想和我说什么,目光忽然停顿在了第二排的座位上。
文珊正在和哥哥说话,笑得羞涩动人。
陈子琛的表情顿时就僵了下来,然而下一秒,注意力又被我吸引了。
一枚硬币掉在了桌上,滚动几圈,最后落进了我的掌心。
“你就不知道注意一点吗,”我手撑着下巴,小声说,“你和洛笑笑聊得那么开心,刚刚第二排的女孩子看了你好久,你都没发现。”
“啊?”陈子琛的表情顿时就慌乱了下来,“她真的看见了?”
“不然呢,”我声音很低,“你和别的女孩子聊天,难怪你一转过头她就去找别人。”
“可是她……”陈子琛愣了愣,下意识就要反驳我,“她和我并不是……”
她和我并不是在谈恋爱,她喜欢的人是沈之行。
我心想,原来你也清楚啊?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我不会让他说完的。
“陈子琛同学,你是叫这个吧?”我打断了他,“你对每个女孩子都那么热情吗?你这样,小心那个女孩子不理你。”
他试探性地问我:“我和其他女生聊天,她会生气吗?”
“当然,”我微笑着说,“就像你看见她和其他男生说话,你不生气吗?”
陈子琛安静了,半晌,他支支吾吾地凑了过来:“你好像还挺懂的?”
“我为什么不懂,”我反问他,“我哥哥经常被当成争风吃醋的情侣之间的挡箭牌,也很苦恼地问过我该怎么办。”
上一次,文珊最后还是和陈子琛在一起了。
“我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女孩伏在陈子琛的肩膀上抽泣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知人知面不知心,”陈子琛安慰她,“没事,我和他不一样,我会保护你的。”
文珊小声说:“嗯,我现在才发现,还是你对我最好。”
“珊珊,我真的很喜欢你……”陈子琛鼓足了勇气,“和我在一起吧。”
文珊抿了抿唇,表情羞涩:“好。”
留给哥哥的,就只有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
“啊,”陈子琛看上去有点尴尬,“这样啊。”
“洛笑笑同学看上去很喜欢你,”我转了话题,“你刚刚不是说你们没谈恋爱吗,其实——”
我话语未尽,但我知道陈子琛应该懂我的意思。
他立马信誓旦旦地解释:“别胡说,我只喜欢她一个人,我不会变心的。”
下课后,我去找哥哥,他问我全英文教学还适应吗,我笑了笑:“还好。”
“你刚来学校,听不懂也很正常,”哥哥清俊的眉眼还是十分平静,“晚上回去,我再帮你梳理一遍。”
“好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谢谢哥哥。”
顿了顿,我又说:“新来的洛笑笑同学好像也不是很适应,不过我的新同桌认识她,下课就帮她整理笔记去了。”
哥哥顿了顿,漆黑的眸里涌现了一分茫然,大概是以为我在羡慕她,试探性地问:“……那我也帮你整理?”
“不用啦,”我忍不住弯起眼,心情很好地说,“我只是觉得,大家好像都挺友善的,真好。”
说完,我不忘对哥哥身边正看向我的女孩子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中午午休的时候,我看见落单的陈子琛被洛笑笑拉住了。
“陈子琛,你一个人啊,”洛笑笑自然地说,“一起吃饭吧。”
但他完全没有刚开始那么友好,表情甚至带了一丝厌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洛笑笑一起吃饭的邀请,甚至毫不客气地说:“我们不熟吧。”
“怎么了?”见我忽然笑出了声,毫无所觉的哥哥不解地问。
“想到一些开心的事情啦,”我眉眼弯弯,“哥哥,我买了两瓶牛奶,分你一瓶。”
哥哥对牛奶不太感冒,但看了我一眼,他压下了那种纠结,认真地说:“谢谢。”
以前,陈子琛每天中午都会和文珊一起吃饭。
面对一直热切的追求者,哪怕不喜欢他,也会抱有一些虚荣的占有欲。
尤其是,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仿佛对他很感兴趣,一下课就来找他的女孩。
文珊果然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热情爽朗的小少爷哪里都好,就是没有分寸这一点,让人有些不满。
不过没关系,小狗爱去找别人玩也没关系,把他关在门外,饿他一天,他就会明白,谁才是他真正的主人。
陈子琛果然也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被人宠坏了的小少爷,在没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之前,对所有的介入者都不会有好脸色。
不仅如此,一直到第二天、第三天,文珊对陈子琛都没有好脸色。
我和其他同学都不咸不淡,唯独和陈子琛越发熟络,洛笑笑不解其意,但还是咬着牙,要来找避之不及的陈子琛碰壁。
陈子琛喜欢文珊这件事,不算秘密,可惜洛笑笑太自大了,居然没有发现。
或许我能比过她的,也就是重来一次的信息差罢了。
陈子琛懊恼万分地来向我求助:“诶,你这么懂,你能不能帮帮我啊……”
我慢悠悠地说:“这个很简单,你就表现出不喜欢洛笑笑不就好了。”
他眼眸闪了闪,低头说:“这人真讨厌,还不就是冲着我家来的,天天缠着我。”
洛笑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并不显赫,据监管者所说,她来到低位面,也是有限制的,并不意味着无所不能。
我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班里逐渐传起了奇怪的流言,说新来的女生洛笑笑,不好好学习,天天只会找男同学撒娇玩闹。
有人看见她在酒吧出没,有人看见她对着男老师娇滴滴地笑,有人听说她以前私生活混乱,还有人听说她在外面和一帮黑社会混在一起。
这些声音都很小,但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我的同桌就是流言的缔造者吗?
陈子琛回来感谢我,兴奋地说:“诶,珊珊真的愿意理我了!她还答应我周末出去一起玩!”
我喝了一口牛奶,心想,真的好简单啊。
只是稍微推了一下,过去那些让我无能为力的困境就迎刃而解。
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敌人,其实也就这样,没什么可怕的。
就连嚣张跋扈的洛笑笑,也远没有那么聪明,充其量是一个被庇护得不知人间疾苦,身居高位,恶毒而天真的未成年女孩。
可是过去的穿越者,就用这样简单的手段,摧毁了我的哥哥。
我心想,再来一次,这样简单的手段,用在你自己身上……
你会不会也感到疼痛呢?
我没有和班上同学打好关系的想法,我知道,过段时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会再和我一个班。
分班考试很快就到来了。
我和哥哥在同一个考场,我进教室之前,哥哥拦住了我,认真地问:“东西都带齐了吗?”
“垫板,2B铅笔,直尺,橡皮,还有校园卡和学生证,”他一样一样地报着,“早上起来检查了吗?”
我乖巧地说:“检查了,都带齐了。”
“水杯里装了温水,你到时候放在地上,”哥哥点点头,又叮嘱了两句,“放桌上怕泼了。”
我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他“嗯”了一声,犹豫半晌,还是低头对我说:“别紧张,考试加油。”
“哥哥也是,”我认真地说,“以你的成绩,一定可以进A班的。”
A班,是整个岳华师资力量最顶尖的实验班,里面的学生是成绩最优秀的那一批。
但事无绝对,总有一些更有权有势的人,能把孩子直接安插进A班。
上一次,哥哥也是能进A班的。
我走进教室,放下书包,低头默不作声地拿出考试工具。
“诶,小四眼,”有人拍了拍我旁边戴眼镜的男生,“待会借我抄抄呗?”
我再转头的时候,眼睛里的阴霾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平静地看向身后的男生。
他身高腿长,看上去比我们都要大一点,容貌英俊,耳朵上还带了耳钉,正对戴眼镜的男孩吊儿郎当地笑:“互帮互助一下。”
见我望过去,他挑了挑眉,对我咧嘴一笑:“这一届还有你这样的妹子啊,我怎么以前没发现?”
我也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我是转学生。”
上一次,穿越者早就和他认识了。
邢家的公子,逃课抽烟,聚众打架,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点,几乎可以算是五毒俱全。
可笑的是,因为长了张不错的脸,又因为他平时虽然痞里痞气,但不对女孩动粗,还敢当众对老师叫板,居然还有不少女生爱慕他,觉得他是那种桀骜不驯的校霸。
我不知道穿越者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新鲜,她很快,就搭上了来者不拒的邢越,用我的身体,和他上了床。
穿越者扮作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哭诉重组家庭后,哥哥和继父对她有多么不好。
——这恰好戳中了邢越的痛处。
邢越的母亲早逝,父亲给他娶了个后妈,还生了个儿子。
后妈不冷不热,弟弟乖巧聪颖,父亲越来越偏心,甚至打算把继承权放给弟弟……邢越从此放纵自己,仇视家人。
同样是重组家庭,同样是令人讨厌的兄弟,让他觉得,自己和穿越者同病相怜。
他的恨意无处抒发,于是用来“替天行道”。
考场上,别人给他递答案,监考老师发现了什么,他顺手就把那团答案踢到了哥哥的桌子底下,若无其事地把作弊的嫌疑扣在了哥哥头上。
没有人为哥哥说话,给他递答案的同学不,目睹了全程的穿越者当然也不。
最后,所有人都默认了哥哥作弊的事。
邢越自诩“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单方面把哥哥当做“欺凌女人的垃圾”,正因如此,他理所当然地诬陷哥哥,霸凌哥哥,带人围殴哥哥,冷漠地说:“对待垃圾,就得用垃圾处理的方法。”
他口中的垃圾,究竟是哥哥,还是他的后妈和弟弟,又或者是两者都有,没有人知道。
他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他觉得和自己一样境遇的穿越者十分可怜,因此他是正义的、公平的、正确的。
我记得邢越向穿越者邀功那一天,脸上的笑容。
和两年后,他把哥哥的高考成绩替换给自己的时候,露出的笑容,一模一样。
邢越用饶有兴致的目光又扫了我一圈,我只是若无其事地取出考试袋,摆上桌子:“这次监考的老师是陈主任,你认识吗?”
我的问题很突兀,邢越的动作却顿住了。
我平静地对他笑了笑:“我上次去补习,看见陈主任进了锦程教育。”
锦程教育是邢越后妈名下的机构之一,陈主任也是邢越后妈家的人。
上一次也是他盯着邢越,发现了不对劲——可惜邢越的爸爸到底不可能让邢越背上作弊这样会被记入档案的记录,他也认定是邢越的后妈故意想陷害邢越,于是这件事没有调取监控,就被几个似是而非的“人证”草草解决了。
为了这件事,邢越的爸爸还和后妈狠狠吵了一架,而邢越也醒悟过来,和爸爸的关系有所缓和。
这些事,都是邢越后来告诉穿越者的。
此时,邢越看着我,表情阴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弯着眼,温和地说:“邢越同学,你很有名,我在来到学校之前就听过你的名字。”
他脾气暴烈,喜怒形于色:“你在提醒我吗?”
我转过头:“有时候,人的命运是靠自己掌握的,有些人看似身处低谷,实则只是掩藏在砂砾之中,被旁边的水晶夺走光芒。可是他迟早会成为最美丽的珍珠,甚至可能在光年之外,它成了一颗星星。”
我笑了笑:“但是水晶并不值钱啊,我只喜欢星星。”
邢越若有所思,表情一下放松下来,暧昧地扯了扯我的头发:“你很会讲话嘛,转学生。”
我没有说话,因为预备铃响起了。
至于那些垃圾一样的沙子和砾石——
我低下头,露出一个冷笑。
我会一点一点把你们碾碎的。
岳华的考试难度偏大,可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我被困在身体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了十年,学习和观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我小时候就被夸过坚韧,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词语。
坚韧不拔,就像是最不起眼的野草,被燃成灰烬之后,也要借助春风再次破土。
——最终我迎来了重来的机会,之前的一切准备,都成了有的放矢。
考试结束之后,哥哥去做值日,我站在教室门口等他,迎面就撞上了洛笑笑。
尽管最初看见她的时候,我会浑身颤抖,但直到现在,我已经能很好地克制好自己的情绪,甚至对她很友善地笑了笑:“洛笑笑同学。”
她站定在我面前,眯了眯眼:“周嘉晚。”
从高位面来到低位面,她是有金手指的,目前看来大概也就是成绩、外貌和财富……尽管看上去已经足够碾压我,但洛笑笑有致命的弱点。
她不把这个位面的人当“人”。
她与生俱来的傲慢,令她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所以也想当然地没有把我们的情感放在眼里。
比如陈子琛对文珊的喜欢,比如邢越对于鼓励和认同感的渴求,比如——嫉妒这种情绪。
她不关注周围人对她的看法,也不明白为什么陈子琛不理会她,自然就不会懂,一个天天围着男生打转,漂亮得过分的女生,究竟会得到什么样的名声。
上一次,是因为打压了我爱的人,才让她过得越来越好,那这一次呢?
最近别的文不是没灵感,就是在审核,写点不一样的给大家看看。
PS:没有不想更新,也没有摸鱼,家人们,最近在期末周,论文堆积如山你们懂吧……昨晚刚写完一万字的结课作业。
另外,我是说自己有过三天完结的记录,但没说这篇文也三天完结呀!!!!不要给我扣“骗子”的帽子!!!!
}徐乐冰跟姜阳分手的第一天晚上,就去钓凯子了。
喝醉了以后,搂着个帅哥不肯放。
被搂的男人没阻止,反而是有些漫不经心的说:“你挺大胆。”
徐乐冰彻底贴在了男人身上,扬起这会儿水光潋滟的眼睛,“我们上楼?”
男人这才稍微将她推开了一点,说:“我是姜阳表弟。”
徐乐冰一顿,认真的抬起头来看着男人,那张五官分明并且有几分眼熟的脸,让她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位是她前男友的那位高材生表弟。
学医的,年纪轻轻就在a市最牛逼的医院混得风生水起。是乳腺方面的专家。
上回她胸疼,他就是她的主治医生。
只不过他给她检查的那天,戴着口罩,整个人显得异常冷漠。替她检查时,眼神半分波动都没有。
检查完,也没有跟她多浪费半个字的口舌,只碍于姜阳的情面,朝她点了点头。
他像是一尊大佛,无欲无求,让人只可远观。
徐乐冰本着对医生的敬畏之心,瞬间清醒了,站直身子说:“哦,你好。”
陈译扯扯领带,说:“我给姜阳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徐乐冰如实道:“分手了。”
陈译的眉毛又几不可查的挑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才慢条斯理说:“那我送你回去。”
徐乐冰觉得他这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但一开始也没有多想。
直到车子停在她家楼下,他没有立刻开车门,让她回过味来。
但凡想避嫌的男人,送完人早就走了。
不走,就说明有点想法。
她余光打量了男人片刻,不得不承认,精英男跟普通富二代还是很有差别的,尤其是气质, 陈译实在是太突出了,简直鹤立鸡群。
“陈医生。”徐乐冰突然开口道,“要上我家坐坐么?”
陈译闻声侧目看了她一眼,扯了扯领带,没说话。
徐乐冰笑了:“我看出来了,你对我有兴趣。”
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后难得的笑了一声:“对,我有,你给不给?”
在徐乐冰输密码的时候, 陈译就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他衣服上带进来的寒意让她有一瞬间的后悔,总觉得跟他沾上关系并非什么好事,可帅哥有一种魔力,能在一瞬间把人点燃,后悔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陈译倒是非常有耐心,两个人其实也还算愉快。
徐乐冰在结束休息的时候想, 陈译看着斯斯文文,但是很有可能比浪荡公子哥姜阳放得开多了。对着一个陌生人,居然都能这么游刃有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陈译起身穿好了衣服。
才几分钟,她就已经想象不出他热情的模样了。
陈译说:“医院有事,走了。”
从她的角度看去,他背影显得有些疏离。
徐乐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开了口:“我没这样过,今天喝多了。”
“嗯。他应了声,“不过女人还是得爱惜自己,光靠美貌吸引人不是长久之计。”
徐乐冰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美, 陈译是有感觉,但也仅限于此了,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关系。
他这样的男人眼界高,身边围绕的女人数都数不过来,不可能随便折在一个人身上。
陈译赶去医院做了一台小手术。
换下白大褂的时候,同事蒋楠铎凑过来说:“我刚刚在酒吧看见你了。”
“看见你和徐小姐亲热的抱在一起,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身体里。”准确是徐乐冰亲他的下巴, 陈译让她抱着没反抗。
他手上动作这才顿了顿,淡淡:“她喝醉了,没认出我,才对着我撒酒疯。”
“你们一起离开以后,对着那么个大美女,什么都没做么?”蒋楠铎又一拍脑袋,“也对,除了国外那位,你还能对谁生出心思啊,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专一……”
陈译道:“我没拒绝。”
“倒贴送上门的,不用负责,何乐不为。” 陈译没什么语气说,“而且,姜阳对她什么心思,谁都清楚。”
徐乐冰在他们一票公子哥眼里就是玩具,也就她自己认为,她跟姜阳,是在认真恋爱。
第二天徐乐冰起来的时候,难受得要命。
她没有过经验,但昨天晚上喝醉了酒,好几回不舒服,她都没有阻止 陈译。
徐乐冰觉得自己没办法忍下去,跟学校请了假,去了趟医院。
她也没有想过会这么巧合,居然会跟 陈译撞上。
他和几个同事跟她进了同一趟电梯,对她熟视无睹。
徐乐冰站在角落不动,听他们口中时不时吐出的专业术语, 陈译偶尔应两句,寡淡的很。
蒋楠铎是真没看见徐乐冰,问 陈译说:“所以你跟你女朋友怎么回事?”
“那么优秀的女孩你也舍得分。”蒋楠铎咋舌,“你当初为了追她可是费尽心思,因为她在国外,你不喜欢异地?”
徐乐冰竖起耳朵,可 陈译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她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结果正好看见他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
只看了一眼,就没什么情绪的移开了。
徐乐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陈医生。”
这一声,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视线在她和 陈译身上逡巡。
陈译清冷的说:“来看病?”
“昨天……”徐乐冰脸蛋有些红了,“就是有点小伤。”
陈译了然,看上去似乎在走正常询问病人流程:“被什么弄伤的?”
徐乐冰无言以对,脑子空白,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故意逗她。
陈译道:“去我办公室,小问题我趁着没上班的功夫能给你解决。”
她点点头,来医院看这种事,多少有些难以启齿, 陈译自己造的孽,就该让他自己负责。
只不过上药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徐乐冰放不开, 陈译倒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
许是觉得有些尴尬,她连忙找话题说:“陈医生,这医药费怎么结?”
“不用。”他侧身站了起来,疏离的说,“处理完了。”
“哦。”本来走流程看病,得一个下午,现在一个下午时间都省出来了,她可以回去好好睡个觉。
徐乐冰还没有走出门,又想起什么,说:“陈医生,我能不能要下你的微信?”
话音刚落,护士提着东西进来,“陈医生,我来给你送点水果。”
陈译一边跟护士道谢,一边冷淡的回复她:“我们一来不是朋友,二来也不是亲戚,医患关系而已,没有加微信的必要。”
正走出去的护士听到这回头看了徐乐冰一眼,从上到下,最后鄙夷的收回视线,才继续往外走。
徐乐冰理解,她要他微信也只不过是为了把药钱转他而已,她也并不想跟他有什么人情牵扯。昨晚的事情,已经够让人尴尬的了。
他俩之间隔了个姜阳,发生这种事情简直荒唐。
徐乐冰清醒以后,后悔得不行。
徐乐冰走到门口,就看到了等了她很久的张喻。
“ 陈译在这儿上班。”这是张喻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徐乐冰说:“这么关注他?”
“别说我了,就问有几个女人在看到他的时候不多看两眼的?”张喻说,“除了难hold住眼光高,他这个人就完美了。”
徐乐冰表示赞同,在医院的护士,以及她跟他进办公室时女人们有意无意打量过来的眼神,他确实很惹眼,很讨女人喜欢,自己昨天也不是因为他那张脸,才缠上他的么。
换个丑的,哪怕她最糊涂了,按照她这么乖的个性,也绝对不会任由昨天的事情发生的。
“不过,男人这玩意儿都是成长过来的,你别看他现在多百毒不侵,曾经也绝对无可救药过。”张喻笃定道。
徐乐冰想起刚刚在电梯里, 陈译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分手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平静背后,是翻腾着波涛汹涌的。
“我也这么觉得。”她说。
张喻却神神秘秘凑近她,“我觉得 陈译应该很喜欢你这款。”
“有一次,你跟姜阳一起参加聚会,穿了条很性感很短的裙子,他的视线不动声色的从你腿一直打量到了脸。”张喻揶揄道,“这么看兄弟的女朋友,是不是很失礼?”
这平平无奇一句话,却让徐乐冰脑子瞬间炸了。
张喻的话乍一听,是 陈译一开始就没把她当表嫂。可这问题归根结底,是姜阳不重视她,所以身边的人都没有把她当回事。
徐乐冰心跳很快,突然有种念头窜出来:分手虽然是她提的,但是她被渣了。
本来她应该回去休息的,可她忍不住,折回了 陈译的办公室。
她大概是打扰到他了,他脸上有几分明显的不悦,碍于教养,倒是没有说什么责备的话。
徐乐冰说:“陈医生,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姜阳是不是外头还有人?”
姜阳外头的莺莺燕燕,那是数不胜数,何止一个。
但他再怎么说,也是 陈译表哥。他自然不会在徐乐冰面前说姜阳的不好。
陈译只疏离的说:“他的私生活,我不太了解。”
徐乐冰沉默着不说话,也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可心里头一旦有了猜测,就总是记着。张喻送她回家以后,就开始翻姜阳所有的社交平台。
结果关于姜阳本人的蛛丝马迹没翻着,倒是翻到了 陈译的微博。
只能看见一条微博,五年前的,只有两个字。
没带标点,也不知道指的是谁。
可光是平淡无波的两个字,就能让人感觉出浓浓的不甘,以及那种,压抑的痛苦。
陈译果然,也为女人要死要活过。
然后,才练就出现在这样,一个不过心的,高端玩家。
徐乐冰因为渣女两个字,发了会儿呆。
其实她跟 陈译,很早就认识了。
五年前,她还在上大学,跟 陈译一个学校。学校六级帮扶小组,就是他带的她,只不过他应该不记得她了。毕竟 陈译连她名字都没有问过。每次见面就是讲题。
讲个十分钟核心内容,就走人。
倒是徐乐冰,暗恋过 陈译一阵,做六级习题的时候,假装无意的说:“陈同学,我室友挺喜欢你,让我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奈何 陈译早就洞悉一切,淡淡的说:“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从那之后,她就不好意思再让他补习英语了,申请换了其他人。
后来听说,他有一个喜欢的姑娘,追了那姑娘挺久的,从高中一直到大二,追了几年。
不知道是不是 陈译最近分手的这个。
只能说,网络上的东西即便再小心,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徐乐冰最终还是发现姜阳跟其他女人的暧昧痕迹,是一个女网红发的一组照片,床上那张,哪怕没露出姜阳的脸,她也认出了那是姜阳。
姜阳无缝衔接没事,乱来也没有事,可她接受不了自己被绿。
徐乐冰当天就去找了姜阳。
姜阳看到她时,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对:“你怎么来了?”
徐乐冰往他身后的屋子里扫了眼,说:“你家里还有其他女人吧?”
姜阳道:“关你什么事?”
徐乐冰气得发抖,她是个好脾气,几乎不发火,所以姜阳也没有想到,她会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他懵了半晌,骂道:“你有病吧?”
姜阳道脱口而出道:“拜托,你这不给碰的性子,还想让我为你守身如玉?我当时为了得到你花了多少代价把你爸搞破产……”
话说到一半,他反应过来,顿住。
徐乐冰脸色惨白,“你说什么?”
可其实什么都不用说了,她早就猜出了个大概。当时她跟姜阳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他帮助自己破产跳楼的父亲治病,她感动得不行才跟了他,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姜阳皱了下眉,就笑了,大方的承认道:“当时不是喜欢你么,就用了点手段。不过,你知道了又能怎么办,报复我?整个a市还不是我家最大,谁能帮得了你?你整不了我。”
张喻看到徐乐冰的时候,她双手上都是血。
“你这从哪打仗回来呢?”她调侃了一句。
徐乐冰这是当时太生气了,抓着一块地面的大理石砖就往姜阳身上砸,后来又挠他,双手才染上了血。
徐乐冰说:“监-狱。”
张喻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有点难以置信:“乖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徐乐冰:“我知道,我要让他进去。他在我爸的合同上动了手脚,他肯定还做了很多违法的事,这种人渣不应该犯了错却相安无事。”
“但是你得弄清楚现实问题,姜阳的背景你能撼动么?他那群狐朋狗友谁不怕他。”张喻想了想,说,“唯一一个不怕他的 陈译,还是他自己家的。”
徐乐冰想起了 陈译那张脸,以及那天晚上被她环抱住的腰身,抿了下唇:“ 陈译不怕他么?”
“你话说反了,反而是姜阳从小就有些怵他这位表弟。 陈译虽然是个医生,但他们陈家就他一个儿子,他很有话语权。”张喻顿一顿,又警惕的说,“但是你可千万别打他的主意, 陈译会乐意帮你一个外人吗?”
徐乐冰这会儿哪里听得进去呢。
她就想报复姜阳,让他付出代价。
徐乐冰实在舍不得 陈译这条线,表弟表弟,又不是真正一家人,越大的家族,亲情反而越单薄。而且她跟姜阳在一起这么久,也没见他经常跟 陈译见面,他俩关系绝对是没有那么好的。
指不定吹吹枕边风,能起些作用。
徐乐冰是铁了心,要拿下 陈译。
但是要见 陈译,着实没那么容易。
他经常性出差,再者,就算他在医院,她也没理由找他。哪怕他们见过没几面,她也差不多猜到,他不喜欢有人耽误他的工作。
不过,很快她就有见 陈译的机会了。
她在学校当老师,有一个学生身体有些不适,觉得胸里有硬块。
徐乐冰陪着女学生一起去做检查,在选择专家门诊的时候,特地选了 陈译。
他长得太好了,女学生看见他,也脸红了几分。
“去做个b超,看看是不是增生。”他开口道。
徐乐冰有些担心的问:“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不会。” 陈译的视线在徐乐冰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没什么表情的移开了。
她今天来见他,特地穿得有点性感。领口很低。
“陈医生,那我们先去做检查了。”徐乐冰说。
等女学生进去准备检查的时候,她溜回了 陈译办公室。
这会儿差不多是快要午休了,她进去的时候他正好脱下白大褂, 陈译道:“还有什么事?”
徐乐冰硬着头皮,大胆的走过去搂住他的腰,一不做二不休的拿小腿蹭他,说:“陈医生,我想你了。”
陈译挑了挑眉,轻佻的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语气却是一如既往淡然:“你还挺大胆。”
陈译长得很高,167的徐乐冰在他面前,足足矮了一个头多,他看她不得不垂眸,这一垂眸也就导致他眼神里多了几分冷冰冰的味道。
徐乐冰想,他要是不说话,那可真真是个冰美人。可是说话又是斯文多情的模样,这种反差感真的是太有吸引力了。
“陈医生,我是真的想你。”她抬头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陈译嘴角微微挑起,捏着她下巴的手顺着她的背下滑,揽住她的腰,说:“是想我,还是想要别的?”
男女之间感情升温的最快方式,就是那档子事情了。
徐乐冰往他怀里靠,两个人看上去紧紧抱在一起,她说:“都想。”
她是个南方人,声音很柔,这会儿又是带了目的接近他的,像极了一朵虚伪的小白莲。
陈译明白她有所图,也许是想攀高枝,或者想要钱。不过他不介意有人这么热情的给他送一顿免费“午饭”,他有些心不在焉的问:“你喜欢哪个酒店?”
徐乐冰有些为难的说:“可是我得陪我的学生,今天恐怕没时间。”
陈译露出点惋惜神色,“那明天你来医院找我。”
“嗯。”徐乐冰应着,迟疑了一会儿,垫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陈医生,我先走了,明天见。”
她这是算计好了的,今天有个学生, 陈译什么也做不了。她得吊着他的胃口,太容易得到的就不珍贵了。到时候她什么便宜都占不到。
陈译在她走后,脸色的惋惜神色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蒋楠铎神色古怪道:“今天你看见徐乐冰没有?陪她学生来医院,那穿的,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怪带劲的。”
“说起来,那脸蛋那身段,处起来感觉很不错吧?”
“忘了。”他慢条斯理的端着餐盘往餐桌上走,“下次我记一下,告诉你。”
蒋楠铎的脚步就停下来了:“你们还有下一次?”
陈译不言不语,没做解释。
“你该不会,对她上瘾吧?”蒋楠铎的眼神有点复杂。
陈译淡道:“跟她感觉一般,但她那张脸,还算能看。“
“ 陈译我劝劝你,你跟她走得越近,跟国外那位就更加没可能了,你们多少年了,别赌气。”
陈译的声音冷了点:“她的男人恐怕更多。”
“你这,该不会是在报复国外那位吧?”蒋楠铎道,“她占有欲那么强,估计能被你气个半死。今天一大早,她还来找我聊天了,那能是为了找我么,分明是想打探你的消息。”
“分手是她提的,你认为她还会想着复合?” 陈译没什么语气道。
蒋楠铎哑口无言,但是也不意外,毕竟那位之前可是被 陈译给宠坏了, 陈译是什么人呀,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还不是都能跪下来给她换鞋。
只不过,那位之前再怎么闹,也没有提过分手。都是冷淡着自然而然分开。
这次,是第一次,分的大动干戈。
徐乐冰第二天按时去了医院。
陈译在给人看病,她坐在他办公室外的长椅上,正对着门,他询问病人病情的时候,微微抬眼,余光就看见了她。
她穿着黑色连衣短裙,黑色将她整个人衬的雪白,她端端正正的像是大家闺秀的坐着,朝他腼腆的笑了一下。
说是腼腆,在她那张脸上却很欲。
过路来来往往的人都会看她两眼。
陈译内心,半点波动都没有。
说实话表现得尺度没有把握得很好,显得有些刻意,起码没能吸引到他,还不如那天喝醉酒撩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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