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之前不听周杰伦的歌,男孩喜欢周杰伦。女孩如果喜欢对方她也会喜欢周杰伦的歌吗?

1.6w一发完,校园AU,第三人角度的俊哲故事。

他长得比那些偶像剧男主帅多了,田薇坐在大教室的最后一排,想。她当然是认识他的,龚俊嘛,大二表演班的,大高个,五官完美,身材又好,关键是没有女朋友——其实有也无所谓,她有自信能撬动这个墙角。

下课了,田薇径直来到他的面前,甩了下乌黑的马尾辫说,“学弟,你要不要参加我们表演协会?我看你条件挺合适的。”

龚俊的反应像是有点迟钝,他把脑袋仰了起来,眼睛还眨巴了两下,“学姐?我……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有时间……”

田薇皱了皱眉,“你应该知道我们协会吧,全东华最难进的,有很多大型活动和专业演出的机会……”

龚俊愣了一下,突然来了精神,“那应该很能挣钱吧?”

田薇骄傲地回,“钱算什么,你知道我们的协会指导是谁吗?那可是X导……”

“谢谢学姐!”龚俊兴高采烈地回,“我加入!”

“那你先加我一下微信,我回头联系你……”

田薇转身后没走多远,听见他身边的几个朋友在谈论,“那可是田薇,我们校花!”“听说她家很有背景,白富美来着,你小子真走运。”龚俊一直傻乎乎地笑着,田薇想,这还不叫轻而易举么。

田薇从小到大是没吃过苦头的,毕竟除开优渥的家庭条件,美貌也是一项得天独厚的资本,所以她不是很能理解龚俊干嘛要让自己累得像条狗似的。每天繁冗的课程,考试,协会提供的工作,除此之外他竟然还有两份零工,太夸张了,好端端一个帅哥成天挂着两个黑眼圈。

她问龚俊赚这么多钱要干嘛,龚俊打着呵欠给她数,“房租,水电,饭钱……这些都还是次要的,关键学费贵,还有我自己也想存点钱傍身,要是突然生个病什么的不至于拿不出钱来。”

田薇很纳闷,“你不住宿舍吗?再说了,你家里人难道一分钱都不给你吗?”

龚俊笑了笑没答话,田薇说那我请你吃晚饭吧,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龚俊却回答,真不好意思学姐,我晚上还有个模特兼职,钱老多了,下次我再请你吧。

说了下次却一直没有下文,田薇的闺蜜说,他肯定有什么秘密,我男朋友认识他以前的舍友,听说他好像是被人排挤了才搬出去住的,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这个人挺怪的。

田薇看着自己精心护理的指甲说,管他怪不怪呢,我就跟他拗上了,一定要让他做我男朋友。

圣诞节前两天龚俊的心情一直不错,田薇让人旁敲侧击打听出他最近老是在手机上刷淘宝,据说是看上了一款戒指,价格一般但样式好看,似乎要送人做圣诞礼物。鉴于她和龚俊几乎每天碰面而对方从未提过,自然能够推理出这枚戒指的归属,所以圣诞节当晚她在学校附近包下了一间酒吧开了场声势浩大的派对。

田薇自然是众星捧月的,追求她的男人很多,借着圣诞的由头各种展开攻势。她爱答不理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龚俊姗姗来迟,被众人起哄一连灌了四杯高浓度的威士忌,整张脸立马涨得通红。田薇上去帮他解围,有人开起了玩笑说,迟到了必须要受罚,不过看在校花的面子上,最后一杯可以让她帮你喝。

田薇当然乐意,但龚俊却强撑着说,谢谢学姐,没事的,我能喝。

她大受感动,宛如紫霞仙子等来了脚踏七色云彩的盖世英雄,不过龚俊的酒量确实不怎么样,喝完了就往洗手间跑,她坐在原处等他回来,内心忐忑却又要故作矜持,谁还没个少女心的时候。

龚俊确实给她准备了圣诞礼物,不过那是一条名牌丝巾,还说感谢学姐一直以来的照顾。

田薇心里不是滋味,小姐脾气上来说了句这牌子我高中才用,龚俊低着头尴尬地笑了笑,倒也没说别的什么。

那晚上最后过得不怎么愉快,虽然那丝巾很衬她的包,但怎么能跟戒指比呢,田薇心里别提多郁闷,精心打扮了一晚的妆容似乎也没有让龚俊另眼相看。

龚俊走之前还是好好地跟她打了招呼,聚在田薇身边的人反而更多了,看吧,她也不是一定要他,只是被人无视的感觉不好受。

“薇薇,你是不是喜欢他?”闺蜜的男朋友在一旁说,“我倒是听说了他之前的事儿,我劝你还是算了。”

“他怎么了?”田薇好奇了。

“他以前的舍友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啊,听说他喜欢男的,还有个其它学校的男朋友,所以后来才搬出去住的。”那人转头对闺蜜揶揄说,“要是我的舍友是个同性恋,那我也受不了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为田薇抱起了不平,谁能想到啊,那么帅一个人居然喜欢男的。

田薇喝了很多酒,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想到龚俊对她不咸不淡的态度,一会儿又想起他平常对着手机聊天时流露的温柔笑容。长这么大头一次遇见这么荒唐的事儿,田薇忍不住说了一句,“太恶心了。”

知道龚俊被人打了是第二天下午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那群追求者也是成天没事找事仗势欺人的富二代,早就看龚俊不顺眼了,好不容易抓住个机会居然搞起了校园暴力,听说血都打出来了,龚俊是gay这件事儿一早上也都传遍了。

田薇心里慌了,电话打不通,学校里也不见人,只好开车去龚俊校外住的地方碰碰运气。

有回暴雨她送了龚俊一程,记得地方,但车停在楼道口却找不到对方到底住哪一间。

一筹莫展时,龚俊回来了。田薇见到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比龚俊稍微矮一点儿,半长的头发,眉目生得浓烈又漂亮。他背的那个包田薇见过,是隔壁上戏的,人也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叫啥。他用纸巾垫着龚俊的嘴角,那白纸早已被血淬红了,那人眼里满是紧张。

“谁打的你,你跟我说,我一定要讨回来!”

“我没事,就是嘴破了点皮……你下午不是有课嘛,你回去吧……”

“你不说是不是?那我就去你们学校问!”

“别去!好啦,我真没事,哲瀚,我不想你被他们说……”

那两个人终于看见田薇了,田薇也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大一联谊的时候见过,跟自己同级,听说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笑起来阳光帅气很有女人缘的张哲瀚。不过此时张哲瀚看着她的表情却一点不带笑意,那股子狠劲儿像头小兽,目光里能喷出火来,怪吓人的。

龚俊急忙说,“不关学姐的事儿,你别误会!”

田薇自然是有些羞愧的,她担心地握住对方的手臂说,“你要不要去医院?对不起,我一定让他们给你道歉。”

“没关系的,学姐。”龚俊轻飘飘地把手挪开,咧着那张带着血沫子的唇笑,“我可没打输,他们也没好到哪儿去。”

田薇还想关心两句,张哲瀚却将人一把拽到了自己身后,冷着脸说,“他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田薇头一回被人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龚俊把手按在张哲瀚的肩膀上,小声说,“你别这么凶,田薇学姐对我挺好的,真的不关她事……”

田薇咬了咬牙,“龚俊,你放心,我会帮你澄清——”

“看你激动的,汗都出来了。”龚俊打断了她,手掌贴上了那人的后颈,轻轻一挑,田薇看见一枚淡金色的戒指挂在细细的银链上从张哲瀚的衣领里跳了出来。她呆了半晌,龚俊温和地说,“学姐,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最近没什么时间,协会的工作可能没法参与了,我想我还是退出比较好。”

田薇就是再傻也听懂了,龚俊的拒绝不着痕迹甚至不想引起身边人的注意。她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输给了一个男的,但那两人之间明显有一种旁人无法融入的气场,龚俊会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委屈中带了点撒娇的表情说,哎呀,我咬到伤口了,好痛。

“你是不是傻啊?”张哲瀚埋怨着,却又垫着脚捧着他的下巴仔仔细细看他的唇,“张开点,我看下是不是牙齿磕到了。”

龚俊拉过他的手说,“回家吧,回家再说。”他嘴上带着一层清新温柔的微笑,不是那种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温柔,而是淡淡的卷着一点嘴角自然而然就形成的笑容,他像一种幽幽摇曳的水生植物。

田薇后来把那群揍过他的男生全部拉黑了,虽然他们也伤得不轻,但流言已经从小小的宿舍扩散到整个学校,唯独事件的主人公好像完全不受影响,继续着他离群索居的学业与生活。

再后来,毕业了她与龚俊再没有交集,有次朋友问起她手里那款最新的hermes,怎么系了条这么难看的丝巾,田薇骄傲地甩着马尾辫说,“你懂个屁,这是我男神送我的。”

在大学路开店有个秘诀,齐哥志得意满地向朋友们说,那就是店里面得有个帅哥。损友们齐声感慨,不会吧你说的不会是自己吧。齐哥黑着脸指着门口说,瞧见没,186长腿大帅哥,就是比我年轻的时候还差了那么一丢丢。

龚俊在日料店门口帮人卸货,齐哥招呼他说,小龚啊,你别忙了,进来坐会儿聊聊天。

朋友们窃笑,这姓氏好,你咋不叫他老龚呢?齐哥挥挥手说,去去去,我可比他大十岁呢。

龚俊笑眯眯地在一旁坐下了,齐哥搂着他肩膀夸儿子似的说,认真刻苦,独立自主,长得又这么帅,我女儿要是大十岁就招他当女婿了!

龚俊为难地说,“齐哥,你女儿不是才三岁吗?”

齐哥想了想,“呃,那就再大十岁吧,女大三抱金砖,刚好。”

众人大笑不止,龚俊也是一脸乐呵呵的,齐哥不禁八卦道,“说真的,你有没有女朋友?是不是上次来店里那个女生?我看她一直跟你聊天,长得真漂亮!”

龚俊想了想说,“漂亮吗?还好吧。”齐哥说他眼光别太高,他赶紧解释道,“哪有,那是我学姐来着,我们没啥。再说了,我不是一直在工作吗?哪有时间聊天啊。”

“小样的,挺机灵。”齐哥指着他笑说,“不过就算是女朋友也没啥,哥不会扣你工资的。”

龚俊笑得贼精,“那要不是女朋友,能不能加工资啊?”

齐哥见的人多了,第一眼就觉得这年轻人不错,合眼缘,性格好,还带点神秘气息。有他在,店里的美女数量明显增多,生意好是一回事儿,关键是赏心悦目。不过齐哥也问过他,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不然干嘛要打这么多份工?龚俊的回答是能不靠家里就不靠吧,早点独立有好处。这话说到齐哥心坎里了,他也是大学刚毕业就开始创业,跌跌撞撞好几年老婆都给跌没了才总算熬出头来,能有了自己的一番事业,心里面对这个年轻人也多了几分欣赏。

可惜啊可惜,他女儿真就才三岁,可惜了。

龚俊一般晚上八点过来,忙到十二点下班,齐哥知道他还有其它工作,周末基本不休息。每天晚上回去前龚俊会在后厨用剩余的材料做点吃的,说是拿回家当宵夜。正常,年轻人刚好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齐哥发现他厨艺相当不错,龚俊笑着说,没办法,在家都是我弄吃的。

齐哥本来以为这个“家”指的是龚俊的四川老家,直到有天晚上有个男孩子找了过来,站在龚俊面前稍微抬了点头瞪着他说,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男孩子同样很高也很帅,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生气的样子有点酷,但说话的语气却像是在撒娇,大概是因为他生了双圆碌碌的杏眼,瞪人的时候架势虽有但气势全无。

龚俊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在那个男生面前表现得像只可怜小狗。

“今天晚上有点忙,我忘记给你发信息了,别生气,我回家陪你看球赛好不好?”

男孩低下头说,“我没生气……俊俊,我是怕你太累了。”

“不累,你明天不是要训练嘛,要不你先回去,早点睡。”

“不要,我等你一起走。”

齐哥在柜台后看着,觉得他俩关系真的不错,龚俊很自然地拉着对方的手腕过来了,简单介绍了一下,说是他的舍友。

齐哥感觉这个叫张哲瀚的男生应该有挺好的家教,笑起来时带了点甜,牙齿又白又亮,给人的第一印象很舒服。他问两个人是不是一个班上的,龚俊摇了摇头说,“不,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他比我大一届。”

张哲瀚笑着捅了他一下说,“快,叫学长。”

“做梦呢。”龚俊也拿胳膊肘怼了回去,“弟弟。”

两个大学生你挠我挠的似足了小狗打架,齐哥看得笑了,挥挥手说,“行了,都回去吧,今晚人够了,早点休息。”

龚俊刚说完再见就被人在屁股上使劲掐了一下,气得他追着人就跑了出去,从背后一把将人抱住,挠着对方的腰说,“还闹不闹!”

“别挠,俊俊——哥,我错啦!”张哲瀚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龚俊把人放开,看着他也在笑。

齐哥想,现在的男生都是用这种方式打打闹闹?还是我真的年纪大了,看不懂了?怪哉。

后来的一个星期张哲瀚几乎每晚都来等他下班,两个男生窝在后厨吃宵夜,脑袋时不时凑在一起不知道聊了些什么,龚俊露着牙嘿嘿嘿地笑得快厥过气儿去,张哲瀚就拿手掌拍他,脸蛋微微有些泛红。

吃完饭两个人沿着护城河结伴往家的方向走,龚俊背上挂着两只包,张哲瀚则用一根手指转着一只看样子用了很久的篮球。那只橘红色破了点皮的篮球一直骨碌碌地旋转着,被河边的风一吹,在指尖摇晃了两下,再次立稳了。

齐哥一开始没往别的方向猜,就觉得他俩是关系亲密的好朋友,顶多是相处的方式有点黏糊了。年轻人嘛,多的是他想不到的。直到周末又是圣诞节,龚俊和张哲瀚一起来了,挺稀奇的,龚俊解释说协会搞了个圣诞派对,不去不行,又知道今晚人多不好意思跟他请假,所以让张哲瀚帮他顶一晚。齐哥欣然同意了。

时间还早,龚俊没急着走,拽着张哲瀚不知道上哪儿说悄悄话去了。齐哥发誓自己不是要偷听的,他就想去后院把昨天剩下的鱼生给倒了,刚好撞见龚俊从裤兜里掏了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出来,递给对方说,“送给你的,圣诞快乐。”

张哲瀚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张了张嘴,耳根子却提前红透了,“你干嘛啊?”

“嘿嘿。”龚俊挠着头发笑,“那我想不到送什么嘛,还是送这个最方便。”

“方便你个头……”张哲瀚嘟囔着把盒子拆开,里面是枚淡金色的宽戒。

齐哥看傻眼了,这年头好兄弟都流行送戒指了?

“虽然不是纯金的,但也很贵的。”龚俊傻乎乎地说,“等我以后赚多点钱,再给你换个实打实的!”

“黑社会才戴金戒指呢,你傻不傻。”张哲瀚显得很无语说,“我要打球的啊,怎么戴……”

“我早就想到了。”龚俊把盒子翻开,拖出来一条银链子说,“这样不就可以随时戴着了?”

张哲瀚的眼里亮晶晶的,看着他笑说,“我干嘛要随时戴着啊,有什么意义吗?”

“你真要我说?”龚俊挑了挑眉毛,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张哲瀚这下整张脸都红透了,嘴角往上翘了起来说,“你想得美!”

“切。”龚俊抱着胳膊假装不乐意,张哲瀚又提醒他,“你有没有记得给你学姐买礼物?人家带你进协会,正好趁这个机会感谢一下。”

“当然记得。”龚俊瞟了他一眼说,“不过我给学姐买的礼物老贵了,比你的还贵,要不然换一下?我怕你吃醋。”

“换你妹呢!这东西能换吗?”张哲瀚说完便赶紧把那条链子戴上了,龚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说,“你真漂亮。”

张哲瀚低头笑了,“谢谢,我很喜欢,俊俊。”

齐哥打算装不知道,这种事情,知道了也没法说吧,就是不明白两个顶好的男生怎么会有这种情愫。龚俊去参加协会的圣诞派对了,张哲瀚留下来帮忙点菜上菜,齐哥看着他弄错了好几次,应付客人的时候也有点手忙脚乱,显然是没怎么干过这种活儿的。心里难免好奇,逮着空闲的时间问他,“你是学什么的?你跟小龚,认识很久了吧?”

张哲瀚趴在柜台前一边写单子一边说,“也是学表演的,我俩认识了……快一年了吧。”

“我看你篮球玩得挺好,还以为你是体院的。”

张哲瀚笑着说,“还行吧,业余爱好,本来我都不想打了,是俊……龚俊说让我好歹把最后一年打完。”

齐哥假装不经意地问,“怎么就不想打了?”

“训练啊,比赛啊什么的太浪费时间了。”张哲瀚用力甩了下笔头,“我要有多的时间也可以多打两份工,免得他一个人这么累……不过明年就好了,上半年没课我就可以去实习了。”

说完他似乎察觉到不对,又找补了两句,“我们是舍友嘛,总不好让他一个人出房租。”

齐哥叹了口气,指着他手上的单子说,“你又写错了。”

“不是吧……”张哲瀚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我再重写一张?”

齐哥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好像他是什么无良的土财主,不仅作风苛刻还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儿。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今天保姆请假了,你帮我照顾下我女儿,就在楼上,不然我一直上上下下跑,反而顾不了店里的事。”

张哲瀚有点犹豫,“齐哥……我是不是挺不会做事儿的?”

齐哥总觉得他这招多半是跟龚俊学来的,扮起委屈来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于是只好说,“放心吧,工资不变。”

那双漂亮的圆眼睛一下就亮了,张哲瀚笑盈盈地拍着胸脯说,“没问题,齐哥,我保证给你照顾得好好的!”

两口子一个比一个会套路……齐哥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想什么呢!

等到客人走得差不多了齐哥才有时间上楼照看一下女儿的情况,没想到张哲瀚对付小孩儿挺有一手的,他家那个动不动就哭的暴脾气小闺女正坐在张哲瀚的大腿上,搂着对方的脖子在他脸上印小红唇印儿。“大哥哥!亲一下!”

张哲瀚笑得不行,把她提了起来说,“不行不行,女孩子怎么可以随便亲人呢?我帮你举高高吧。”

“不要举高高,要亲亲!”小妞甩着两只浑圆的肉胳膊叫。

齐哥忍不住扶额,他咋才发现自家闺女是个小花痴呢?怪不得每次龚俊来的时候都缠着要人抱,自己平时抱两下就哭个没完没了。“行了,圆圆,太晚了,哥哥要回家了。”

“没事的,齐哥。”张哲瀚提着圆圆的咯吱窝飞来飞去说,“我还要等俊俊呢,可以陪她再玩会儿。”

圆圆也朝自己的亲爹做鬼脸,“就要大哥哥!”

齐哥彻底无语了,找了张凳子坐下来看这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张哲瀚胸前的那枚戒指不时被他甩出来,亮闪闪一条痕迹划过,齐哥忍不住问,“你很喜欢小孩子啊?”

“对啊。”张哲瀚想也没想就说,“我亲戚家的小朋友都很喜欢跟我玩儿的。”

“哦……”齐哥吞了吞口水,“那你将来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张哲瀚怔了怔,把圆圆放了下来,揉着小姑娘的脑袋说,“我可能不会要孩子吧……”

齐哥很想扇自己一巴掌,虽然知道别人的事儿不该多嘴,但心里面总有个地方像打了结似的。说是偏见吧,倒也不至于,就是觉得挺可惜的,两个男生就是再喜欢又能走得到多远呢。

张哲瀚回过头,像是看出点什么,强打着精神说,“齐哥,我其实没想那么远,将来的事情也不好说。”

齐哥赶紧接话道,“是啊,你还年轻呢,哪像我,老婆都跟人跑了,所以说结婚不一定是件好事儿。”

“那你不是还有圆圆嘛,多可爱啊。”张哲瀚垂眸淡淡地笑了,“其实我觉得喜欢这个词挺沉重的,我要是决定了喜欢一样东西,当然做好了为他放弃其它选择的准备,假如同样是两样喜欢的事物摆在我面前,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最喜欢的那个。不管将来会不会有遗憾,但我一定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齐哥想说他比自己有勇气多了,明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还能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年轻人心思敏锐,在他起身时惴惴不安地问了一句,“齐哥,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可以让俊俊另外找别的工作……”

“说什么呢。”齐哥叉着腰怼了他一回说,“他要是敢辞职,我这个月的薪水都不发给他了!我是肚子有点饿了,去厨房给大家弄点吃的,免得他回来又要损我亏待员工了。”

张哲瀚愣了两秒,立马笑容满面地追了上去,“齐哥!让我来吧!”

齐哥后悔不迭,看着摆在面前的那盘子应该叫炒面但又绝非炒面的物体,心想这人倒是长得干干净净的,怎么做出来的东西焦得像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呢?

他一抬头,救星出现了,龚俊摇摇晃晃地从正门走进来,捂着肚子一脸被酒气熏过的嫣红。来得好不如来得巧,齐哥赶紧招呼道,“小龚,快来,饿了吧,正好给你准备了吃的。”

“不行不行……我喝多了,肚子疼,想吐。”龚俊一连摆了三次手,张哲瀚不爽地瞪着他,“谁让你喝这么多的!齐哥,你先吃吧,我扶他去厕所吐。”

齐哥痛不欲生,反倒是圆圆趴在他腿上趁大人不注意拿手指戳了截面条,塞进嘴里吧唧嚼了两口。

“爸爸,有毒!”小妞不知从哪个动画片里学来的词,难吃到嗷嗷大哭。

张哲瀚脸上红了又红,龚俊趴在他肩头醉醺醺地说,“你做的?哈哈,知道我平时有多惨了吧……”

“你不是想吐吗?”张哲瀚斜眸瞥了他一眼,龚俊揉揉肚子,“还行,现在舒服点了。”

一记老拳猝不及防挨上他的腹部,对方恼羞成怒说,“我揍到你吐!”

齐哥一边哄女儿一边看他俩打闹,忽然觉得有点羡慕,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有的人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有的人愿意为一枚普普通通的戒指放弃掉所谓正常的人生道路。其实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管他的呢。

这辈子最倒霉就是遇见了你,小雨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抱怨道,光塞狗粮这条罪就够判你个无期徒刑。

嫉妒了?张哲瀚笑得像打翻了蜜罐,下午来找我,给你欣赏下我的圣诞礼物。

别,千万别,我忙得很,再说你不要训练吗?过两天的比赛还打不打?

打啊,当然打,大学循环赛最后一场了,张苏来不了,你必须得来啊。

小雨听出他语气里有点失落,问,干嘛啊?他也不来?

张哲瀚别扭了几秒说,他要复习,所以我没告诉他,他要再考不过就该挂科了。

小雨仰天叹息,你说你咋找了个脑子这么不好使的男朋友呢?

谁脑子不好使?我警告你别说他坏话。张哲瀚立马开始护犊子,他是工作太忙了才没时间看书,还有你最好别在他面前露馅,我打算把冠军赢回来再告诉他。

小雨乐不可支,你就知道自己能赢了?冠军已经被你内定,是吧。

怎么,你不信?张哲瀚刚刚骄傲了没两句突然变了语气,操,不跟你说了,出事儿了,我得赶紧回趟家。

小雨想问怎么了,对方却已经把电话给挂了,听起来似乎挺严重的。

狗粮既然已经吃了那就把好人做到底吧,小雨从宿舍床上爬了下来,准备往对方家里赶。

他当然不会承认翘掉下午的数学课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好兄弟嘛,一辈子的事儿。

他和张哲瀚的孽缘始于初中,还得搭上一个现如今在外地实习的张苏。当初只觉得对方长得又帅篮球打得又好,跟他混一块儿就连桃花运也能蹭蹭往上涨,结果没想到本人这么会来事儿。大二那年发神经要去当志愿者,一个个自火车站鱼贯而出的新生顶着暴晒的烈日全是一副汗流浃背的怂样,就算这样也能让张哲瀚火眼金睛发现人群中的小帅哥,不过当初也只是说了一句那小子长得挺好看就是太白了跟个女鬼似的。

白得透明的小帅哥乖巧客气地喊着学长,跟在张哲瀚后面屁颠屁颠地回了学校,等进了校门才发现走错了地方,那根本不是他们学校的新生——真不知道鬼迷心窍的到底是谁。

不过谁又能猜到张哲瀚就吃这套呢,把傻子当可爱,管少一根筋叫作天真烂漫。但别的不说,龚俊肯定不是真傻,要真傻怎么能在短短两个星期就把他的好哥们儿给拐走了呢。

他一开始没当真,哪敢当真啊,不说是两个男的看对眼了,张哲瀚就算跟个女的交往那也是过了热恋期就开始吵得翻天覆地,然而半年过去了,一年也眼看着要过去了,他俩倒是把旁人都得罪光了,龚俊搬出了宿舍,张哲瀚被家里人掐断了经济来源,但两个人甜蜜更甚以往,反倒把那群想看笑话的堵得哑口无言。

就是累,两个人的学业和生活压力加在一块儿都不算小数目,就连张哲瀚这种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头的富二代小少爷都会在图书馆熬到深夜,只为了维持下个季度的奖学金能够抵消一半的学费。

小雨熟门熟路地溜到两人家里,这一看不得了,好端端一张俊脸给人弄破相了。

“咋回事儿啊?谁打的你?兄弟们给你出头!”

龚俊被人按在沙发上用毛巾止血,使劲摇着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磕的。”

小雨不信,“你在哪儿能磕成这样?难不成大白天还能摔下水道里?”

“别说了。”张哲瀚瞪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察看龚俊的唇,“都裂开了,去缝针吧。”

“不用。”龚俊捏住他的手说,“擦点药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你回去上课吧。”

“哪可能……嘶——疼!”

张哲瀚把毛巾往他脸上一扔,“闭嘴吧,我去拿药。”

龚俊坐在沙发上像条小狗似的歪着头冲他笑。

小雨跟着人钻进卧室,张哲瀚在柜子里翻着医药箱,他把脸凑过去问,“到底咋了?真是摔的?”

“你信啊?”张哲瀚翻了个白眼,小雨使劲摇头。“之前追他学姐的那帮傻逼,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谣言,说他是gay还勾引学姐,几个人跟他打了一架……刚才他学姐也来了,就在楼下,说是要道歉。我不想扫他的面子,没理。”

小雨听得火也上来了,“操,以为自己谁呢?走走走,我们去教训他们。”

“不去。”张哲瀚脸上写了个“烦”字,“你还嫌他麻烦不够多啊,就算我把人揍回来又怎样,被那群傻逼背后里指指点点的还不是他。”

“哈……”小雨尴尬地挠了挠头发,“那就这么算了?”

张哲瀚点点头,“算了,熬到毕业就好了。我就是有点生他的气,一个人对好几个不知道跑啊,活该挨打。”

“我发现你脾气还是变了……”小雨咕哝道,这要放在以前还不跟人闹个没完没了。

“那是变好还是变坏了?”

张哲瀚说完往他肩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龇着牙凶道,“老子脾气本来就很好!”

能不好吗?成天有个人手心里捧着,苦水都能当佳酿,殊不知人心险恶,就他俩这种走在路上都有人不停回头看的庸中佼佼,惹人非议还只是冰山一角。

怎么说呢,就还是有点心疼兄弟吧。不过俗语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余翔是不会蠢到在兄弟的男朋友面前说三道四的。这不,张哲瀚被龚俊好说歹说劝回学校,他余翔就义不容辞揽下了照顾伤者的职责。

“雨哥,你喝可乐吗?”

“雨哥,你要不要玩游戏?我这里有新的GTA。”

“雨哥,我看你一直盯着那包薯片……我去给你拿过来吧。”

不对啊。小雨赶紧把人按回沙发上说,“别别别,我自己去拿,要是被哲瀚知道了,我这条小命都没了。”

龚俊嘴上还贴着纱布,笑得光芒万丈说,“这有啥。”

小雨忍不住想拿手挡挡眼睛,这小子帅得有些过分了,性格完美得近乎变态,估计把他烧了能提出三颗舍利子来——当然他如果真的敢烧,提前被人一脚踹进炉子里的肯定是他自个。

“哲瀚他……”龚俊慢悠悠地说,“他是不是今年不打算回家了?”

小雨忙着在游戏里兴风作浪,随口答,“他跟你说的?”

龚俊笑了下,“他没提,但我觉得他应该会跟你说。”

“还怎么回啊?他妈都放话说不管他了。”小雨捏着手柄左右摇晃,开口却多留了点心思,“你要回成都吗?我可以带他回我家,我爸妈还挺想他的。”

龚俊往后靠在沙发上,“我的事情你也知道的,反正这几年是不打算回了,慢慢来吧。”

小雨放下手柄,神情里带了点严肃说,“你们真打算就这么一直下去了?”他指了指龚俊脸上的淤痕,“不怕将来麻烦更多?”

“那能怎么办,就这么过呗。”龚俊笑起来的神态有些疲惫,但仍旧很从容,“狠话都放出去了,总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退出吧?父母再怎么说都是亲的,看得久了说不定就习惯了。我们其实也没想太多,就想多坚持一下,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再说吧。”

他余翔怎么就没这份魄力呢,小雨哼了声说,“你就不怕他哪天把你甩了?”

“我真怕。”龚俊眨巴起小狗眼说,“所以还要麻烦雨哥平时多帮我说两句好话。”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过两天到了巡回赛最后一场,小雨拿着水壶殷勤地递给在场边热身的张哲瀚说,“你男朋友让我拿给你的,说是凉水喝多了不好。”

张哲瀚瞥着他,“你跟他统一战线了?”

“哪有,我能分不清谁是我亲哥们儿吗?”小雨拍着胸膛说,“我是怕你还在那天的气,憋着了,待会儿表现不好。”

张哲瀚把水壶从他手中夺过来,咧开嘴笑,“谢了雨哥,不过我们昨天就和好了。”

小雨愣是无语,张哲瀚又戳着他胸口说,“还有你偷吃了我的薯片,这仇我记下了。”

他想大喊一声救命,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黏上他们两口子。

“待会儿加油啊,赢了我们去北京找苏苏玩儿。”好兄弟还是得要打口气。

“我不去。”张哲瀚一边压腿一边说,“浪费钱不说,我答应了俊俊要帮他补习。”

“我帮你找个学霸替他补习行了吧?”小雨摇了摇手指,“我俩一起出去哪会要你出钱。”

“那就更不行了。”张哲瀚搭着对方的肩膀笑,“你还是等我赢了比赛请我吃饭吧。”

行吧,这话说起来是有些伤感情了,小雨往他背后用力一拍,“吃火锅,没问题吧!”

“没问题,记得叫上俊俊。”张哲瀚冲他挥挥手,跑上了球场。

真不愧是两口子,小雨想。

大学巡回赛到了最后一场,来的观众还挺多,整个体育馆几乎座无虚席。小雨身边坐了俩女生,拿了把尖锐的嗓子喊,哲瀚学长!学长好帅!

是,你们学长是挺帅的,除了跟年下小奶狗撒娇闹脾气的时候,那个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张哲瀚打球的时候着实带了股狠劲儿,带球过人、大跳扣篮,猛得跟头小豹子似的,难怪招人喜欢。刚好总决赛的对手是宿敌X大的校队,他们队长死活坚称张哲瀚大一的时候抢了他的女朋友,其实那姑娘根本就对他没意思,傻缺一个。

赛事进入白热化,那个傻缺队长硬是跟哲瀚杠上了,累得脸都白了也没打算下去休息。按他发小那脾气肯定是不愿服输的,小雨看见他额头上流得跟瀑布似的汗水有点着急,不过下一秒张哲瀚就一个侧身过人外加后跳投篮再一次拉开了比分,漂亮!

对手的体力显然已经跟不上了,诚如张哲瀚所预料的,这场比赛几乎没有悬念。小雨埋着脑袋准备给龚俊发消息,这晚上不得好好庆祝一把,不过龚俊一个成都人居然吃不了麻辣火锅,还得专门给他点个鸳鸯的……太废了。

耳边突然炸开的尖叫令他差点把手机抖了下去,抬起头,张哲瀚已经倒在了地上,旁边一堆人围了过来。他定睛一看,妈的,有血!

顾不了这时候龚俊是否在上课,小雨一边往下冲一边给对方打电话——快过来!

“不关我事啊,是他自己突然没力气了倒下来,我不小心才踢到他的腿……”对方球员无措地解释着,小雨使劲把旁边的人推开,见到他发小已然唇色发白,小腿以一种令人不安的形状扭曲着。

他余翔这辈子就没这么害怕过!

不服老真的不行,修个灯泡都能把自己给摔断腿,老袁躺在病床上哀哀呻吟着。

“爸,你能不能小点声,手术都做完一个星期了哪有那么痛啊。”女儿给他掰了瓣橘子塞住他的嘴,“你看看人家,你还没人小伙子能忍。”

“我都退休了,干嘛要跟年轻人比!”老袁吹胡子瞪眼道,“酸死了,你买的什么橘子,是不是医院旁边那菜市场买的?我跟你说了那儿的不新鲜!”

“挑三拣四的……我去上班了!没人伺候你!”女儿把肩包一挎,瞪了他一眼就走了。

人一走,老袁反而不闹腾了,自个剥着橘子说,“现在的年轻人,说两句就开始烦……唉哟,这是打算把我给酸死呀。”

“叔,你要不吃这个?”旁边递来一只削好的苹果,那手艺,他那傻女儿根本没得比。

老袁看着这个干干净净的小伙子,接过苹果啃了两口说,“橘子你们吃吗?”

对方笑着摆了摆手,“他跟您一样,也不爱吃酸的。”

说的是隔壁床闭着眼午休的年轻人,昨天刚做完手术,左腿打着绷带,在梦里也像是有点不安的样子,眼皮时不时抖两下。睫毛倒挺长,怪不得闺女头一回见了就说,好俊啊!

守床这个也生了副好样貌,个子特别高,老袁问过他有没有一米九,他腼腆地摆了摆手说,没有没有,还差的多。

反正闲着也没事,老袁又跟他搭起话来,“小伙子,你叫啥啊?多大了?”

“龚俊。”对方还专门用手机打出来给他看了一眼,字儿太小,看不见。“我二十了。”

“哦,工具啊?”人不错,就是名字起得挺怪的。

“不是……”对方摆出个无奈的脸,重复道,“龚俊,龙下面一个共,俊是……长得帅那个俊。”

老袁被他逗乐了,“确实挺帅的,我女儿昨天还夸你来着。”

龚俊笑着挠了挠脸,“您这么一说,我倒开始不好意思了。”

“那你还是大学生吧,不上课?”

“请了一周假,不想让他一个人呆医院里。”

“关系这么好啊,比我女儿孝顺多了……”

“叔,您用错词了吧……”

老袁哈哈大笑,这小伙子不错,挺好逗的。

两人正聊着,隔壁床的年轻人醒了,眼睛眨了两下就开始寻人,“俊俊?”

“我在,我在!”龚俊连忙坐回去,摸着他额头说,“好像退烧了,我叫护士来看看。”

那人点点头,眸子红通通的,龚俊往哪儿走他就朝哪儿望,简直一刻都离不得人。

护士进来给他量了体温,龚俊就站在床边严阵以待,好像生怕出一点差池。

“挺好的,烧退了,不过还是要注意点,别着凉,能不动就不动,要上厕所的时候就按铃。”

龚俊甜甜地笑着,“好,我都记着了,谢谢姐姐。”

护士被他这么一叫脸都红了,多加了一句,“要是晚上睡着冷就跟我说,给你换床厚点的被子。”

躺床上的男孩也很有礼貌地说,“谢谢。”

“家长还没到吗?”护士又问,“出这么大的事儿再远也该赶过来了吧,你俩是同学还是亲戚?下午要交钱了,后续的治疗费用也不少呢。”

龚俊往床上看了一眼,对方抿着唇不说话,他便转向护士说,“我们是朋友,他家里最近有点事儿暂时赶不过来,要交住院费是吧?我跟你过去。”

两人一走那年轻人便不安分地想要坐起来,老袁见他试着摸了摸自己的腿,估计是没什么感觉,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像随时就能哭出来。

“小伙子,刚才护士不是说了吗,别乱动。我刚做完手术的时候也没知觉,麻醉药的劲儿还在呢,你别急。”老袁觉得孩子挺可怜的,昨晚送来病床上的时候就直冒冷汗,恍恍惚惚地抓着那个龚俊,一会儿说“我的腿是不是断了”,一会儿又说,“千万别告诉我妈”,估计家庭关系复杂着呢。他掰了瓣橘子递过去,“吃点水果躺一会儿吧,你叫什么?”

“谢谢叔……”对方估计是觉得有点丢人,抹了把脸强撑起笑脸说,“我叫张哲瀚……呃!这橘子好酸!”

老袁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忘了这橘子真挺酸……都怪他闺女,瞎买!

住院楼里都是两人一间,病床中间拉了道帘子隔开,老袁的腿其实好得差不多了,绷带都拆了,这会儿正坐在床上看一本象棋杂志,心不在焉地翻了翻,立着耳朵听隔壁的响动。

不怪他好奇啊,这人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岁数一上去就跟老婆子似的喜欢打听点街坊邻居的八卦。俩小伙都挺好的,尤其是那个龚俊,中午打饭的时候还记得给他捎上一份儿,比他闺女懂事多了。他也就是想关心一下,说不准还能帮上点忙,礼尚往来嘛。

“俊俊……你不去上课吗?”

“请假了,不要紧,刚好只剩一门考试了,很轻松的。”

“不好吧,你要挂科了咋办……”

“我现在还有心情担心挂不挂科啊?你知道那天把我吓死了吗?我赶过来的时候你都上救护车了,连小雨都急哭了,你以后打球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着点儿,别那么拼。”

“知道你要问啥,放心,没那么严重,手术做的很及时,只要继续治疗加上复健,半年左右就能恢复了,以后还是能打球的。”

“你不早说,吓死我了……不过手术费……很贵吧?”

“是啊,幸好我存了点钱,不过加上后续治疗费,还是差了点。”

“逗你的,放心吧,我早就计划好了。不够的部分我已经找齐哥借好了,打了欠条,以后可以慢慢还。哲瀚,我知道你不想告诉阿姨,但现在钱的事你不用担心,还是应该通知她一声。”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肯定会把我弄回去……”

“那就算了吧,等你好点再说。”

“你今天咋这么好说话,不像你啊。”

“那我不也怕嘛……怕她怪我没照顾好你。”

“俊俊,我觉得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明明我比你大,应该是我照顾你。”

“你说这话啥意思啊?”

“没什么……我就怕你哪天真的累了……”

“那就到那一天再说呗……不是,我开玩笑的,你别哭……真有那一天我也不会撒手的,再怎么说我喜欢的也只有——”

“谁说我哭了?!是麻醉药过了!”

“行行……你别动,我去给你叫护士。”

龚俊掀开帘子站了起来,老袁赶紧低下头假装看杂志。这一听不得了啊,原来俩小子是这种关系,怪他老头儿见识少,从没想过两个男生也能在一起。龚俊似乎在他床前顿了顿,老袁偷偷地抬了眼,余光里那年轻人脸上有些稍显不自然的神情,不过目光跟他一对,竟又羞涩地笑了起来。

“俊俊……”隔壁床的男生又把人给叫住了,“其实也没那么疼,我想喝水。”

龚俊耸了耸肩又回去,“水有点烫,你小心点。”

张哲瀚甩手不接,“你就不会吹冷点?”

“我吹、我吹……你咋这么会差使人呢?”

病床上的少年扬起笑脸,捏了捏对方的脸颊说,“就差使你!咋地?!”

老袁忍不住皱起鼻子嗅了嗅,这房间里咋还是有股酸味儿?千万别是橘子过了期。

他对这种事情大抵是没有意见的,毕竟都是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人了,与其像个老古董似的痛斥年轻人的不检点,还不如把心态放宽就当多接受点新鲜事物,何况那两个人看起来的确不容易。怕是家里人都反对吧,这不都快住了一个礼拜了,也没见有家人来探视。

不过他俩朋友倒挺多的,先是有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带着女儿来探望,他俩都叫那人哥,小女孩估摸着也就三四岁,爬到张哲瀚床上就不肯下去,最后直接睡着了,张哲瀚无奈地缩到床角,手却一直缓缓地拍着小女孩的后背。龚俊跟女孩的父亲在聊天,对方说你这里要走不开就先别来了,最近也不忙。龚俊摇摇头说,没关系,让我把这个寒假做完吧,其实明年我估计也来不了了。那人问,怎么啦,不是家里面有啥事儿吧?龚俊笑着答,其实是最近签了份长期的广告约,价格谈的好,不用再打那么多份工了,正好也能尽快把钱还上。对方拍着他的肩膀说,钱的事不用急,说实话,我还等着你当大明星给我还双份利息呢!

隔几日又来了两个同龄的男生,其中一个老袁见过,三不五时就来这儿晃,名字取得像个女孩,叫什么小雨。另外一个戴眼镜的没见过,两人一进门就往隔壁床上扑,一左一右抱着人痛哭流涕。小雨说,兄弟,我把苏苏给你带回来了,你千万要撑住啊!眼镜男抹着鼻子说,哲瀚,我的好兄弟,你一定要坚强,你不能抛下我啊!张哲瀚气得在床上翻眼皮子,你们现在就欺负我吧,都给我等着。两个人又贼头贼脑地开始乐,一个给他锤肩一个给他捏腿说,那不是想关心你嘛,不过看你也用不着我俩关心……哟,龚俊还给你买花呢?

那束花其实是个扎马尾辫的高个子女生送来的,偷偷摸摸趁张哲瀚睡觉的时候溜进来,往花瓶里一栽就跟做贼似的又溜了。后来听龚俊解释才知道那是他学姐,怕他误会连招呼都不敢打。张哲瀚一边咬着苹果一边哼哼,我能误会啥?误会她还对你有意思?误会她找人把你揍了一顿?龚俊笑嘻嘻地回,你吃醋的样子真的好凶,怪不得别人不敢惹你。张哲瀚把果核朝他扔过去,瞪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声不吭地抿着嘴却像极了委屈。龚俊把果核捡了起来说,哎呀没办法,谁叫我就喜欢你这种嘴又凶心又软的呢。

老袁听得在一旁直打哆嗦,年轻人,真的不要太肉麻。

下午女儿来给他办出院手续,老袁正逮着龚俊陪他下象棋,女儿把窗帘一拉,午后清透的阳光照了进来,满室亮堂。

“爸,手续给你办好了,不过医生说最好再观察一晚,我明早来接你啊。”

老袁忙着思索下一步怎么走,挥挥手说,“别吵!”

“你这老头,不听话是吧?明儿你自己回!”女儿说着走到他身边,伸手拿了个卒往前一摆,“这么走!这都不会还想教别人?”

“别碰我的!你懂啥啊!”老袁赶紧把棋子拿了回来,“这步不算啊,我想想……我走这儿!”

现在轮到龚俊冥思苦想了,其实两个人都属于半桶水响叮当,下棋水平还斗不过少年宫的小学生。

已经能够下地活动的张哲瀚也挪到了龚俊背后,指挥道,“你再傻点,这都不会,走相啊!”

龚俊正在进行激烈的大脑运动,想也没想就跟老袁似的把手一扬说,“你懂什么!观棋不语真——”

张哲瀚捏住他的手腕,笑眯眯说,“真什么?”

龚俊回头看着他,把嘴一咧,手指乖乖地把相往上挪了一步说,“真厉害!”

“完了!”老袁开始抓头皮,顺便把自家闺女怪了一遍,“要不是你打扰我,我才不会走刚才那步!”

女儿翻了个白眼,对面两个年轻人已经开始击掌庆祝,“赢了!”

老袁赶紧耍赖皮,“二对一不算的啊,重来!”

张哲瀚搂着龚俊的脖子说,“叔,就算我不说他也打算走这步的,对不对啊俊?”

龚俊扬起个骄傲的小脸说,“那是,我多聪明!”

张哲瀚笑盈盈地捧着他脸蛋搓来搓去,“我们俊俊就是最聪明的小狗狗!”

“谁是狗啊,咬你信不信?”龚俊装模作样地朝他手上啃去,“臭弟弟!”

老袁长叹一声躺回自个床上,女儿一边替他收拾衣服一边看着阳光下嬉闹的两个少年说,“他们每天都这样?关系真好啊……你说是不是,爸?”

老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可不是?”

晚上老袁上了个厕所回来,发现病房边上站着一位中年女性,卷头发,打扮还挺贵气,抻着脖子从房门的玻璃窗往里望。这个时间点离探视结束还有半个小时,龚俊多半还没走,这小子总是会待到最后一秒直到护士赶人为止。

老袁走到门口把人吓了一跳,女人拍着自己的胸口说,“不好意思,我是里面病人的母亲……您是?”

老袁指了指屋里说,“我也睡这间,干嘛不进去?”

女人神情窘迫,“我……我再等等……”

老袁不明所以地往里看了一眼,好样的,两个人都挤床上去了,怪不得把人吓得门都不敢开。

“哲瀚他……我是说,腿伤了的那个,他现在好点没?”

“好得很,单脚都能蹦到电梯口去了,要不是小俊给他抓回来,现在估计已经蹦到医院大门了。”

“哦……”对方一听龚俊的名字就显得不自在,但眼睛又实在忍不住往里瞟,“真是的,出这么大事儿也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龚……唉,要不是他给我打电话我还真不知道,连余翔这小子都敢瞒着我了。”

老袁想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谁又会真的想跟子女过不去呢。好比他那傻闺女,买的橘子又酸,做的菜又难吃,下棋的时候还喜欢指手画脚,不过除此之外好像还真找不到别的缺点。

“你要不进去那我就先走了啊?”老袁说。

“等一下!”女人又拉住了他,小声说,“不好意思,我就想问一句,他……每天都来吗?”

老袁叹了口气,“天一亮就来,晚上等关门了才走,每天好吃好喝给你儿子伺候着,别提有多孝顺。”

女人莞尔一笑,“大哥,瞧您这词儿用的……”

老袁心想这都哪门子事儿啊,白天两个人双剑合璧害自己输棋,晚上还得替人哄丈母娘开心,他这退休生活怎么比上班还劳累?

“其实我觉得他俩没啥不好的,这一辈子跟谁不是过呢?”老袁苦口婆心开解道,“虽然吧,我儿子要是这样,我肯定把他腿打折……但是一来我只有个女儿,二来嘛,这小子的腿不是已经折过一回了嘛。”

“您可别瞎说。”女人又往里看了一眼,“不管他再怎么样,我始终舍不得啊……”

“真不进去?”老袁最后问了一句,“探视时间可要到了。”

“不进去了。”女人摇了摇头,脸上浮起淡淡笑容,“我就在这儿等着吧,等那孩子出来,我再跟他好好聊聊。”

行吧,这也算他老袁功德圆满了,推开门往床上一躺,铁架子床嘎吱直响,隔壁突然传来了一阵小小的嘘声。

侧头一看,龚俊趴在对方怀里,长手长脚蜷了起来,已经睡着了。

张哲瀚拿一只胳膊搂着他,另一只手比在唇前轻声说,“时间还没到吧?让他多睡一会儿。”

老袁眯着眼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张哲瀚捂着嘴眼睛笑作两枚弯月亮。

果然跟年轻人混得久了,连自个都跟着青春了不少。

至于门外的惊喜,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发现吧。

张哲瀚重新躺回床上,用力把人搂紧。那么窄的一张单人床,假如不抱紧点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去。

龚俊的呼吸温柔地吹在他下巴上,有点痒。闭着眼,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睫毛很长,犹如一片浓郁未知的森林。一些暗黄色的光晕透过窗外高大的乔木映在龚俊的脸上,幽幽摇晃,他看起来天真又刚强。

虽然好像一直是龚俊在照顾他,不过还是会有不一样的时候,龚俊会在困得不行时把脑袋靠在他胸前,眼一闭,不管身边还有多少嘈杂的声响立马就能睡过去。有时站着都能在他肩上睡着,傻。

因为他知道有人会一直抱着他,像倾泻于树梢空隙间的阳光般围绕着他,不会让他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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