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你要放开我,现在努力要看管是什么歌?

(忠犬变疯批攻x心机小可怜受)

萧澈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可却似浮萍飘荡在吃人的宫城里,母妃早早薨逝,偏又不曾有那福气能被父皇疼爱一二,任由兄长百般欺凌,并非无能,只是想活下去,想活得更远一点。

当日御花园慕容靖言放到他掌心的那块糖,慕容靖言坚定的选择,这是萧澈心中的光与支撑。

红墙之内风云变幻,盯着大位的人比比皆是,可萧澈却做了众生当中的例外。

萧澈自从遇见慕容靖言,他的心之所向便只有安乐侯府的世子。

在萧澈心里,慕容靖言似明月,他本高洁,朝堂上的肮脏事不该入他的耳,那起子招人厌恨的人不能将手伸到他的身上来。

萧澈总以为只要他不争,他便能护住慕容靖言,他便能长长久久的同慕容靖言安静厮守。

可局外人却在自己都不晓得的情况下变成了一颗棋子。

下棋的人却是以似海深的爱意做驱使。

爱人的人终沦落成可笑至极的愚人。

萧澈想要的,只有一个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想要的,却不止一个萧澈。

  熙宁十九年,隆冬。

  晨起时落了一场雪,不过片刻便纷纷扬扬,凛冽北风里卷着雪花只朝窗棂门框上拍去,屋子里燃着火盆,除了落雪声,偶尔还能听见炭火噼啪作响。

  慕容靖言放了手里的书隔着窗子朝外瞧,视线全叫窗纸挡住,什么也没瞧见。

  萧澈将慕容靖言腿上盖着的大氅又往上拢了拢。

  “靖言,瞧什么呢?”萧澈问道:“可是想瞧瞧外头雪景?”

  慕容靖言手里拿着书,大约是心思全叫雪给勾去了,自坐在这到此刻竟是一页也没翻过。

  慕容靖言转向萧澈,他道:“殿下,午膳我们去后院亭子里用吧。”

  萧澈眉头微皱,无奈道:“外头只是雪小了些,风还没停,去亭子里用膳万一你受了风寒,回头安乐侯怕是要朝本王讨药钱的。”

  慕容靖言扔了手里的书,好没意思的瘪了嘴。

  “好好好。”慕容靖言的书才扔下去,萧澈便妥协了,“那便依靖言所言,今日就在午膳就叫人摆在流霜亭,可好?”

  慕容靖言脸上这才勉强有了几分笑模样,他敛了笑故作严肃道:“甚好,都依殿下的意思。”

  “好。”萧澈托腮,盯着慕容靖言问道:“那本王今日午膳是想用些什么呢?”

  慕容靖言避开萧澈目光道:“王爷就吃些烤鹿肉吧,顺便叫人将酒窖里的酒挑坛好的温了来。”

  他安排过萧澈的午膳,自己拿了书,这回倒是有心思看,一连翻了两页。

  萧澈唤了人进来,照慕容靖言所言安排了午膳。

  待流霜亭都安排好了,萧澈近侍金瞳推门进来道:“王爷,已经安排好了,请您和世子用膳。”

  萧澈伸手道:“还请世子至后院用膳吧。”

  慕容靖言将手搭在萧澈掌心,借力起身,未披大氅便要出门去,萧澈顾不得自己,拿着慕容靖言的大氅替他披上又道:“还刮着风,披好。”

  外间雪已经小了,近侍给慕容靖言撑了伞,他走在萧澈身后,一心踩雪,每一步都是往重了落的。

  萧澈听得身后踩雪的声音,回头望去,慕容靖言正好抬头,两相对望萧澈像是在笑小孩子:“靖言便如此喜欢雪?”

  慕容靖言幼时体弱,帝都四季分明,夏季总是热的连蝉都不爱叫,冬日里又是一片银装素裹,北风时常呼啸,自慕容靖言出生不久,安乐侯便将其送至南方庄子上养着,至十一二岁才接回来。

  萧澈小的时候见慕容靖言在雪地里撒欢,他着实不太能够理解,这雪有什么好的,沾在手心上不消片刻便能化成一滩水,满手冰凉回去烤多久的火都暖不回来,身上要是沾了雪搞不好还要遭跟着伺候的嬷嬷一通唠叨。

  慕容靖言放轻了步子,他道:“这可是今年下的最大的一场雪,殿下,用过午膳,咱们堆个雪人儿吧。”

  萧澈望向慕容靖言时,眼底除了他的倒影,便只有盈盈笑意。

  “好,世子说如何我们便如何,本王堆雪人的本事还是能让世子满意的。”

  慕容靖言嗤了一声道:“快算了吧,我可还记得王爷十三岁那年堆给我的雪人,歪歪扭扭,我就给他添个鼻子,结果竟然成了斩首的刽子手。”

  “罢了罢了。”萧澈忙道:“靖言可给本王留几分薄面吧,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本王的短,靖言你怎么舍得。”

  慕容靖言将手握了拳掩在唇边低声笑了两声。

  金瞳跟在萧澈身边最久,倒也有胆子开开萧澈的玩笑:“王爷,世子这可是在笑话您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王爷也有连个雪人都堆不成的时候。”

  萧澈抬手便是一拳:“多嘴!”

  金瞳遭了一拳,嘴上也老实了,再也不敢胡闹主子。

  说笑间,二人已至流霜亭。

  流霜亭立于湖中,湖面已然结冰,铺了厚厚一层落雪,慕容靖言站在亭中伸了手,想要接住几片雪花,廊檐实在够宽,他伸出手只携了些凉回来。

  金瞳手脚利落,不多时便将一片切得薄薄的鹿肉捡到了慕容靖言的碟子里。

  宁王府里,安乐侯世子排在首位,再是王爷,这是宁王府不成文的规矩,自然也是萧澈给立下的。

  慕容靖言坐下,还未尝一尝那鹿肉倒是先饮了一口酒,喝不了烈酒却偏爱小酌两口,辛辣沿着喉咙落下,连着胃里都是一阵难捱的灼烧感。

  “慢些,又没人同你抢去。”萧澈递了一杯热茶给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放下酒杯时,眉心依然拧的似结一般,他隔着热气与烟望向湖边那几枝开的稀疏的梅花,他道:“王爷府中今年的梅开的可不似去年了。”

  原本岸边那一片都是种满了梅花的,往年都是开的茂盛,落雪时擎了雪,别有些风雅之境,今年也不知怎么了,枝丫枯死了不少,只开了零星几枝,配上这漫天的雪,不见风雅反倒落寞。

  萧澈“嗯”了一声道:“侯府里的梅花可是帝都中开得最好的,靖言也莫要小气,明年本王派人折几枝回来压在这,不知冬日里还能不能似往年了。”

  慕容靖言收回视线道:“明年再赏梅,怕就不是我同王爷一起了吧?”

  萧澈给慕容靖言添酒的手微顿了顿。

  慕容靖言接着道:“昨日我还听见父亲说北朔部公主往我大炎和亲,殿下猜猜陛下会不会挑了殿下去迎娶公主?”

  萧澈给慕容靖言的酒杯里添满了酒,他道:“靖言多虑了,北朔部的公主,岂是本王能迎娶的,父皇心里怕是从来就没有过这个打算,所以靖言,明年这梅花还是要你同我一起赏的。”

  慕容靖言一笑,未置一词。

  待慕容靖言吃饱喝足时雪也停了,萧澈依言给慕容靖言堆了雪人,慕容靖言只是端坐亭中,身披大氅,手捧热茶,瞧着萧澈带人在那湖面上全无王爷阵仗的给他堆了个雪人。

  跟着萧澈弄了一身雪的金瞳倒觉有几分荒唐,主子好歹也是天潢贵胄,王爷之尊竟年年要在这落雪的时候为了逗世子一笑要堆的哪门子小孩子家家才喜欢的雪人,偏偏王爷还乐此不疲。

  慕容靖言的午觉也歇在了宁王府里。

  “都下去吧。”萧澈抬手退了要伺候慕容靖言更衣的丫鬟,他亲自替慕容靖言宽衣。

  慕容靖言身上仍有寒气,萧澈搓了搓他的手道:“往后可不听你胡闹,这会儿手还是凉的呢。”

  午膳时贪杯多饮了两杯酒,这会儿慕容靖言只觉得脑袋沉的狠,闭上眼睛之前只拉着萧澈的手道:“王爷陪我睡会儿。”

  萧澈被慕容靖言拉着手,也不好宽了衣同他睡一起,只好任由他扯着手坐在榻边看着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生的好看,皮肤白皙似瓷一般,眉眼深邃到不像是大炎儿郎阖了眼睛,那长似鹤羽的睫毛便落了一片阴影在眼下,萧澈每每如此望向慕容靖言,便总想着往后若是能一直如此便好了。

  王妃也好,侧妃也罢,萧澈从未想过,他只觉得日日都能同慕容靖言赏雪饮酒,赏梅下棋,偶尔一起写写字便很好了。

  萧澈此生志向唯此而已。

  慕容靖言一觉醒来的时候萧澈仍坐在榻边,手执一本书正读到兴起时。

  “王爷。”慕容靖言唤了萧澈一声。

  萧澈放了书看向他道:“怎么睡这一会儿就醒了?可有头痛?已经叫人备下了醒酒汤,要起来喝么?”

  慕容靖言缩进被子里摇了摇头只道:“殿下榻上比我府中的榻可是要暖许多的,再躺会儿再起身。”

  只要是慕容靖言的要求,萧澈就从没有不满足他的时候。

  萧澈问道:“晚上可要留在这边?若是留的话,本王便遣人去侯府告知侯爷一声,免得侯爷晚上来找本王要人。”

  慕容靖言扯着萧澈的手问道:“王爷想让我留在这么?”

  “那靖言要留在这么?”萧澈将问题推回给了慕容靖言。

  慕容靖言起身拥住萧澈,身上尽是融融暖意,他靠在萧澈肩头道:“殿下想让我留,我便留,我若是留在这耽误了殿下别的事可就是罪过了。”

  萧澈的掌心覆在慕容靖言的背上,轻轻摩挲着,他道:“本王想叫你日日都留在宁王府里,不知道靖言可愿意?”

  慕容靖言轻轻推开萧澈,他双手撑在榻上,嘴边噙着笑看着萧澈道:“我倒是愿意,只是不知道殿下将来的王妃愿不愿意。”

  萧澈神色有几分不自在,他与慕容靖言欢好几年,他原是做好了这一辈子唯慕容靖言一人的打算,可慕容靖言却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准备将他推出去,推给那位还不知在哪里绣花的王妃。

  慕容靖言见萧澈满脸的不高兴,主动在萧澈唇上印了个吻又问:“殿下这榻上是暖的,可要再陪我躺会儿?”

  萧澈挑起慕容靖言的下巴,他盯着慕容靖言看了好一会儿,他很想问问慕容靖言,这几年,慕容靖言可有一刻是想着将他留在身边,谁也不给多瞧一眼。

  半晌荒唐,直至天色将晚,萧澈唤了人进来备了热水沐浴,又命人将晚膳摆在了屋里。

  慕容靖言散着发丝伏在榻上,身上泛红的痕迹全被乌黑发丝盖去,萧澈只着里衣坐在榻边,指尖流连于慕容靖言发间,他落了一吻问道:“可要现在沐浴?”

  “好。”慕容靖言伸手道:“殿下抱我去吧。”

  萧澈俯身抱起慕容靖言将人放进了盛着温水的浴桶里,他替慕容靖言淋湿头发,将人拦在怀里吻了又吻。

  “殿下这会儿倒是怜惜我了。”慕容靖言的指腹游走于萧澈留在他身上的痕迹,他道:“方才怎么不见殿下疼疼我。”

  慕容靖言说这话倒是有几分没有良心了,萧澈在榻上是恨不得将他含在舌尖上的,他喊一句疼,萧澈即便强忍也不会再让他喊一声疼。

  萧澈将慕容靖言圈在怀里,珍而重之的吻了又吻只道:“是本王的错,下次一定轻点儿。”

  慕容靖言嗔怪道:“殿下次次都这样讲,我可不信了。”

  替慕容靖言沐浴过,萧澈又哄着人用了晚膳,慕容靖言胃口不好,午膳时说要吃烤鹿肉也不过几口便撂了筷子,晚膳即便是萧澈喂到嘴边也不过只尝了几口,借着今日菜式不合口味,推了碟筷说什么都不肯吃了。

  撤了晚膳,萧澈将人揽在怀里,两人借着烛火看书,慕容靖言看不进去只顾着捣乱萧澈,萧澈无奈扔了书本握住慕容靖言的手腕道:“靖言再要闹可莫说本王不疼你了。”

  慕容靖言这才敛了气焰,反握住萧澈的手问道:“殿下明日早朝回来的时候在街上给我寻一串糖葫芦可好?”

  萧澈揉捏着慕容靖言的指尖道:“好,想吃什么本王都去给你寻来,只是本王给世子寻了糖葫芦来,世子要如何答谢本王?”

  慕容靖言翻身跨坐在萧澈身上,伸了手环住萧澈脖颈,眼神不怀好意的在萧澈颈间流连,他道:“大不了晚些时候我少喊两句疼就算了,殿下好不小气,就一串糖葫芦还要找我要谢礼,那我父亲将我养的这般好,怎么不见殿下给我父亲送些什么谢礼?”

  萧澈的手搭在慕容靖言的腰上,今日午间闹得狠了些,只怕慕容靖言这会儿正难受着,轻轻揉一揉能替他缓解些,只可惜萧澈顾着慕容靖言的身体,他自个儿却不见有多爱惜。

  世子只顾在宁王身上点火,真被压住的时候又要一双眼睛泪汪汪瞧向宁王问:“殿下还要?”

  萧澈即便再难耐也能忍了。

  慕容靖言缩在萧澈怀里,安睡一夜,待萧澈起身上朝时他才勉强睁了眼睛,睡眼惺忪还不忘提醒萧澈别忘了他的糖葫芦。

  萧澈只道好,命人按着慕容靖言的喜好给他备了早膳,又叫人将慕容靖言的衣袍烘暖才放心进宫去了。

  早朝时,众位大臣又为了哪位皇子迎娶北朔部公主吵了起来。

  朝堂上这些事,萧澈从来无心参与,管他是三皇子迎娶还是五皇子迎娶,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头上来,萧澈只想这早朝尽快散了,他好回去给慕容靖言买根糖葫芦。

  到早朝散时众位大臣也没吵出个一二来,萧澈迈步走出大殿,才下台阶,金瞳还未来得及给他披上大氅,身后便有皇帝身边掌事太监出声拦住了他。

  “宁王殿下留步!”

  萧澈转身,李福海躬身拱手道:“陛下宣殿下御书房见驾,还请殿下移步。”

  萧澈颔首道:“有劳公公。”

  金瞳随着萧澈去了御书房,只是萧澈没能立时进去见驾。

  李福海又道:“殿下,陛下正在里间同太子殿下议事,还请殿下稍待。”

  萧澈止步于御书房门外,立在那静等。

  两炷香的功夫过去,眼前那道门也不见开。

  昨日落了雪,今日虽未再下一场,可这日头一晒,积雪一化,刮来的风反倒要比昨日里凉上不少。

  金瞳站在萧澈身边小声嘀咕着:“这莫不是又是在罚殿下?”

  萧澈斜睨金瞳一眼道:“不可胡言。”

  又一炷香,御书房的门从里间打开,太子萧朔款步出来,萧澈行拱手礼道:“见过皇兄。”

  萧朔扶住萧澈道:“九弟不必多礼。”

  萧澈直了身子,萧朔又在他肩上意味不明的拍了两下道:“父皇就是训斥你也是为了你好,切莫顶撞父皇。”

  听了萧朔一番语重心长,萧澈便知接下来又是免不了一通训斥,只怕也不止是训斥那样简单了。

  还不待萧朔走远,李福海出来躬身道:“宁王殿下请吧。”

  萧澈走进御书房行了叩拜礼:“儿臣叩见父皇。”

  还不待萧澈抬起头来,一瓷白茶盏便碎在了他跟前。

  熙宁帝拍着桌案怒道:“瞧瞧你做的好事!天家威严,皇室脸面,今时便是让你丢了个精光。”

  萧澈叩在地上不敢起身。

  “你倒是抬起头来瞧瞧朕面前这些奏折,猜猜有几本是参你宁王的!”

  “父皇。”立在熙宁帝身边的是皇五子秦王,熙宁帝才摔了茶盏,王福海自然是奉了新茶来,秦王从王福海手中接过茶盏奉在熙宁帝跟前道:“九弟不懂事,父皇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熙宁帝接过茶盏,饮了一口不见消火,心火却是愈发旺盛,茶盏搁在桌上时的力道重了几分,茶汤湿了桌上展开的奏折。

  “你说说还要朕如何教导你!”熙宁帝指着萧澈道:“朕从未指望你同你几位皇兄一般能为朕分忧,只想着经年耳濡目染你能学到你几位皇兄哪怕一星半点的好,可你呢!”

  萧澈自然知道今日这一番训斥为的是什么。

  连日来不管是宫外说书人口中,还是长街上孩童唱着的歌谣里,他宁王竟是个荒淫无度,整日只知吃喝享乐的货色,更有甚者还传出了宁王在府中养娈宠的传言。

  萧澈倒也不是没有听过,只是从未放在心里,这般流言他向来不曾在意,只认一句清者自清,悠悠众口他萧澈堵不住,更何况这又是有人有意为之。

  只是萧澈想不明白,自己于这高墙之中已经是最无争无抢的存在,不管是东宫太子之位还是那把谁瞧着都想坐一坐的椅子,萧澈从未觊觎,也无心同他这几位才干甚高的皇兄争上一争。

  这天下无趣的很,萧澈不想要,也不是没有想要的,只是他想要的正在时时刻刻都在向外推他。

  熙宁帝气结,无言瞪着萧澈,指望着萧澈能做几分辩解,可萧澈伏在那竟像个哑巴。

  秦王倒是开口道:“九弟,你这不做声是什么意思?外边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你这倒是潇洒,我听说昨日还同安乐侯世子一同在府里饮酒来着,九弟当真是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啊,还是说外边传的竟都是真的?”

  萧澈直起身子,他未曾看过秦王一眼,复又拱手道:“父皇,儿臣未曾养什么娈宠,也未曾夜夜歌舞升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熙宁帝指着萧澈道:“你府里有的究竟是娈宠还是别的什么人你心知肚明!朕若要挑明在这,那才真真叫丢了皇家颜面!萧澈!到底是朕太纵容你了!”

  萧澈沉了一口气,只怕今天这顶帽子他戴是最好,不戴怕就还要担个忤逆圣意的罪名。

  “皇九子萧澈,德行有亏,顶撞圣意,自即日起闭门思过,非诏不得踏出宁王府一步,钦此。”

  圣旨宣过,萧澈叩在地上道:“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李福海躬身道:“殿下,请吧。”

  萧澈回府的时候未能照慕容靖言所言给他带回来一根糖葫芦,带回来的只有即日起闭门思过的圣旨。

  “靖言,我让金瞳送你回去。”萧澈替慕容靖言理了衣服。

  “殿下。”慕容靖言问萧澈:“事到如今,殿下还是什么都不愿意争,什么都不愿意计较么?”

  萧澈握住慕容靖言的手,只问:“本王还不知道何时能出去,世子可愿夜半三更无人时从那无人知晓的后门进来来瞧瞧本王,同本王说说话?”

  慕容靖言望向萧澈,想说的话凝在嘴边,到最后金瞳送他回府的时候他也只同萧澈说了告辞两个字。

  萧澈站在那,门未关,他瞧着慕容靖言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远。

  直到慕容靖言拐过那道拱门,萧澈便再也瞧不见他的身影了。

  “殿下当心着凉。”婢女上前奉了一盏热茶。

  萧澈转身道:“将门关了吧。”

  伸了手在炭盆上上暖着,萧澈瞧着慢慢焦掉的炭火,心里想着慕容靖言同他说的那句话。

  此刻还是想不争便能不争的么?

  萧澈从未想过同谁争些什么,这些年来他在宫中如履薄冰,见惯了人心叵测,萧澈越发的觉得可怕,他只求自保,只求宁王府安然无恙,只求能和慕容靖言同昨日一般耳鬓厮磨,可就眼下的安宁也有人想来掺和一脚叫他不得安生。

  翻了手掌,萧澈喃喃道了一句:“真脏。”

  慕容靖言回至安乐侯府,他在侯府门前下了马车,他的贴身近侍沧澜上前扶了他走下车驾。

  金瞳拱手道:“世子已经安然回府,那奴才便回王府向殿下复命。”

  慕容靖言点了点头,复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世子可是要奴才捎什么话给殿下?”金瞳问道。

  慕容靖言沉思片刻说道:“回去告诉你家殿下,好自珍重身体,我还等着他带我去听书呢。”

  金瞳道:“奴才遵命。”

  金瞳策马回宁王府,慕容靖言站在安乐侯府门前瞧了好一会儿,一阵风卷来,沧澜道:“世子,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沧澜是自小便跟在慕容靖言身边的,慕容靖言同萧澈那些事情,不仅是他,宁王府上下全都是先照不宣的。

  “照世子看,殿下此次被软禁,会不会真就叫皇上给忘在那王府里了。”沧澜问道。

  慕容靖言提了衣摆拾阶而上,他没有答沧澜的话。

  回至府里,慕容靖言去了慕容慎的书房。

  “父亲。”慕容靖言拱手行礼道。

  慕容慎年轻时候随着熙宁帝南征北伐,这大炎江山有一大半都是慕容慎替熙宁帝伐下来的少时眉宇之间的意气风发,丝毫没有被此间泛白双鬓消磨掉一二分,他身着黑色广袖鹤袍,手里捧了一本书,端坐在书案之前。

  见慕容靖言行礼,他不过之瞧了一眼问道:“昨日宁王派人来说你歇在宁王那边了。”

  慕容靖言道:“昨日在宁王府里饮了几杯酒,靖言不胜酒力,宁王有心照顾,一路风雪难免会感风寒,所以宿在了宁王府。”

  “我听说皇上今日下旨命宁王在府闭门思过。”慕容慎合了手里的书本放到书案上,他微微皱眉看向慕容靖言道:“靖言,你该离他远点。”

  慕容靖言垂眸道:“父亲,靖言如今要是远离宁王,又该投靠指望谁呢?”

  慕容慎指了指书案前那张凳子道:“坐,”

  慕容靖言动作再小,衣领微扯,慕容慎还是将他颈间的痕迹看了个真真切切。

  “父亲,宁王被软禁,父亲可有法子救宁王出来?”慕容靖言问道。

  慕容慎没有立时回答慕容靖言,他打量着端坐在他面前的少年,大约是儿时就体弱不足的原因,慕容靖言白皙的皮肤里藏了几分病态,可眼神却坚毅,哪里像是二十岁的安乐侯世子,倒像是个从沙场上滚了一身尘土出来的少年将军。

  “为什么一定要是宁王呢?”慕容慎问道:“宁王是一众皇子中最不该成为你的选择的,可靖言为什么偏偏选了宁王呢?”

  慕容靖言颔首浅笑,他反问慕容慎:“那么父亲呢?父亲为什么当初选择保下了宁王殿下呢?”

  慕容慎被慕容靖言的问题问题的哑口无言,沉默片刻他道:“我知道了,过几日便是文佳贵妃祭辰,我会求皇上放了宁王出来。”

  慕容靖言说是求着慕容慎让他救萧澈,可面上又不见他有多着急,慕容慎应了他,他也只是不疾不徐的点了头道:“靖言多谢父亲。”

  慕容慎复又捧了书读,慕容靖言很有眼色的回了自己房间。

  唤了人来备了沐浴的东西,慕容靖言抬腿迈进了盛着热水的木桶里,他向后靠去,后颈靠在桶边,他闭上眼睛,满足的长舒了一口气。

  为什么会选择他呢?

  慕容靖言掬了一捧水淋在下颌上,水流沿着他颈间的痕迹一路下落,跌回桶里再被掬起。

  明明是最不该成为他的选择的人选。

  慕容靖言抬手轻轻按住了锁骨间那处痕迹,用的力道与昨日萧澈用在他身上的力道一般无二。

  因为萧澈身上有着同样浓重的仇恨,慕容靖言相信,同样是身负仇恨的人,总会惺惺相信,总会彼此理解。

  金瞳回府复命的时候,萧澈仍然站在那炭盆跟前,眼神直愣愣的落在火堆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下,奴才已经将世子送回侯府了。”

  萧澈在出神,没听见金瞳的话,自然也没有应。

  “殿下?”金瞳又唤了一声。

  萧澈“嗯”了一声,未做他言。

  金瞳拱手,正欲退下,萧澈却叫住了他问道:“金瞳,今日父皇软禁的是我,明日会不会就是靖言?”

  萧澈这问题倒是让金瞳有些摸不到头脑,金瞳老老实实的答:“陛下怎么会软禁世子呢?世子又不常进宫面圣,就算有什么错处要罚也该是安乐侯府的事吧,怎么也不至于宫里降旨吧。”

  金瞳的话半个字都没进到萧澈的耳朵里。

  “不过殿下放心!就算咱们世子叫安乐侯给软禁了,世子肯定也有的是办法跑出来到咱们府里来见殿下的!”金瞳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萧澈扯了扯嘴角道:“靖言哪就像你说的这般顽劣。”

  “世子还不顽劣?”金瞳不服:“依我说世子就是最顽劣的,咱们宁王府刚落成的时候,殿下头脚搬进来,世子后脚就来了,世子来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咱们院里的那些花盆就碎了一大半,亏得世子还要长殿下一岁呢。”

  萧澈轻笑,偶尔听金瞳讲讲从前的事,倒也算是有趣。

  “罢了,你下去吧。”

  萧澈收回手,掌心已经被烤的有些灼热,他握紧手,温度仍旧一点点消散干净了。

  想着今日御书房里皇帝的那句话,萧澈便有些后悔了。

  他府里哪来的什么娈宠,有的只是慕容靖言,他同慕容靖言一遭滚在榻上的时候慕容靖言便问过他,可是想好了。

  彼时萧澈答的痛快。

  如今却是有些悔了,他不争,便就能保的住慕容靖言么,如若有朝一日他同慕容靖言的那些事情又成了秦王手里的刀,那还能容得他不与这些人争么。

  置身事外的念头太久了,如今想想即将要趟进去的那趟浑水,萧澈还未做什么,便觉心间一阵疲累。

  一连三日,宁王府没了慕容靖言,上上下下倒是安静了不少。

  萧澈在书案前写着字,金瞳立侍一边帮他磨墨。

  这些年,王府里可是头一回这么安静,萧澈倒是适应,金瞳反倒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了,磨了几下墨便道:“世子不在,咱们府里像少了不少人似的。”

  萧澈也不答金瞳的话,只执笔在纸上落了一首诗,写至末尾,萧澈将写好的诗交给金瞳。

  金瞳一瞧,他不太通诗文,粗粗只觉得是首表达心意的诗,不待萧澈说什么金瞳倒是红了耳尖,支支吾吾的说道:“殿下...您这...太直白了吧?世子看了怕是...怕是...”

  萧澈拾起桌边一本书卷成筒砸在了金瞳脑门上,他道:“想什么呢你!谁说要送靖言了,送进宫里去。”

  “送进宫里?”金瞳更不解了,“殿下,您这可是难为奴才了,咱可是闭门思过呢,怎么出的去?再说了送进宫里...您这诗...送给谁去啊...”

  萧澈撑着额角道:“叫你送自然是能送的出去,谁拦你你便将这诗送给谁。”

  “殿下...”金瞳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也知道主子做事自然有自己的主意,自己只管遵命就是。

  金瞳自宁王府后门溜了出来,在宫门前便叫侍卫给拦了下来,照萧澈所说,金瞳把萧澈写的那首诗给了守卫。

  一炷香未过,崇明殿里的熙宁帝便得了通传。

  李福海躬身进来先是朝正与熙宁帝说话的慕容慎颔首,随后躬身道:“陛下,宁王殿下写了首诗。”

  将萧澈写的那东西呈了上去,李福海便退下去了。

  熙宁帝展开那纸,阅过,眉头便拧了起来。

  慕容慎问道:“陛下,宁王殿下是写了什么?”

  熙宁帝将李福海呈上来的那张纸随手扔给了慕容慎,纸张悠悠荡荡落在地上,慕容慎弯腰拾起,只看了一行他便知晓。

  萧澈所写得诗并非是他所做,而是他那早就薨逝的母妃——文佳贵妃所做。

  熙宁帝捻了捻手里的串珠道:“他倒是会搬救兵,旧时辰儿写给朕的诗篇倒成了他今日的救命稻草。”

  慕容慎笑着将纸张折好递还给熙宁帝,他道:“陛下到底还是念着贵妃,疼惜宁王殿下的。”

  熙宁帝只觉额角一阵胀痛。

  慕容慎又道:“再过三日便是文佳贵妃祭辰,祭礼若是宁王不到场,只怕文武百官又要议论,更何况陛下与文佳贵妃...情意甚笃,如若文佳贵妃泉下有知陛下只因为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冤了宁王殿下,只怕也要怨恨陛下吧。”

  熙宁帝撑着额头,他缓缓舒了一口气问道:“怨恨?只怕辰儿的心里早就恨上朕了吧。”

  慕容慎打量着阖眼的熙宁帝,衣袖之下,他的拳头越攥越近。

  片刻,熙宁帝睁眼复又叹气,捻着手中串珠道:“罢了,宁王到底是年岁小,往后叫师傅多提点着也就罢了。”

  慕容慎拱手道:“皇上圣明。”

  熙宁帝又问:“靖言近来如何?”

  慕容慎道:“还能如何,入了冬身子便不大好,前些日子到宁王府里小酌了几杯回来便感了风寒,在家喝药呢。”

  熙宁帝“嗯”了一声又睨向慕容慎道:“澈儿和靖言年纪小不懂事,知远,你该提点着些,有些事情将来要是传出去了,丢的可就不止脸面这么简单了。”

  萧澈解了禁足也同往日没什么差别,一本书自晨间读到晌午,只是很有些心不在焉。

  “殿下,您瞧什么呢?”金瞳顺着萧澈的视线看过去,只有没打开的窗子,什么也瞧不见。

  萧澈这一上午的功夫,朝外瞧了不知几遍。

  “看看花,也看看雪。”萧澈收回视线,若无其事。

  金瞳瘪嘴:“殿下只管哄骗奴才,当谁不知道啊,殿下不就是在等世子么。”

  心事被戳破,萧澈瞪了金瞳一眼道:“就你聪明,本王要你送去侯府的东西可都送去了?”

  金瞳拖着长音道:“送去了送去了,殿下疼惜世子之心,奴才们怎么敢耽搁啊,一大早奴才就把殿下亲自挑选的药材送到侯府去了。”

  萧澈点过头,没说什么,捧着一本书,心里记挂的却全都是慕容靖言。

  禁足那日,金瞳送慕容靖言回府,他还嘱咐金瞳要萧澈照顾好自己,结果一转眼自己病了,萧澈知道慕容靖言病了当即着人进宫请了太医往安乐侯府去,一大早的又到库里挑了些补身子的名贵药材着金瞳送到了侯府去。

  萧澈待慕容靖言的好,全宁王府乃至安乐侯府都是心知肚明的。

  “殿下。”金瞳道:“您这会儿还有功夫操心世子呢,明日便是文佳贵妃的生辰,届时您往钟秀宫祭拜,若是撞见了皇上,只怕皇上又要训斥殿下,说殿下同世子...”

  金瞳话说一半便收到了萧澈的眼刀,金瞳噤了声,片刻萧澈才收敛眼神,他心里清楚,皇帝要训斥他,慕容靖言不过是个由头而已,在他和慕容靖言搅到一起之前,隔个三五日便要将他宣去御书房,有时是问功课,有时则是问些琐碎。

  答的好与不好都免不了一顿训斥,师傅道这是好事,陛下肯训斥,说明心里还记着。

  萧澈倒宁愿皇帝将他忘了。

  如今朝堂上太子萧朔和秦王萧晟两相制衡,太子派和秦王派面上相安无事,实则背地里潮流涌动,两人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将对方彻底按死在这帝都里,两派之争中间就难有能持身中立者。

  朝中就连几位当初同熙宁帝一起打天下的老臣都纷纷倒戈,选了各自想要扶持的皇子,熙宁帝膝下几个儿子,除却太子和秦王,其余的便年幼的年幼,体弱的体弱,唯余萧澈。

  早些年的时候萧朔和萧晟各自派人前来示好,只可惜萧澈是个死心眼,自己不争也谁都不帮,两边见拉拢不成,萧澈在朝中又本就没什么支持者,母妃家早也在文佳贵妃薨逝之前便七零八落,更是帮衬不上他什么的,萧朔和萧晟便齐齐的忽视了萧澈。

  只是皇帝时不时便要将他拎去面前,哪怕只是训斥,再隔上皇帝当年与文佳贵妃甚笃的情意,萧朔和萧晟心里自然犯了嘀咕。

  究竟是真的瞧不上他,还是瞧不上不过是个障眼法,只为保他眼下周全,等将来某日一封密诏直接推他上位。

  萧澈一夜未得安眠,辗转之间尽是金戈铁蹄,半睡半醒间是长剑反出的冷光,到天亮的时候,萧澈出了一身的冷汗,见熹微晨光,萧澈躺不住了,唤人进来伺候他更了朝服,用了早膳才往宫里去了。

  今日的早朝众位大臣依旧在吵,北朔部的岚霜公主不日便要抵达帝都,可迎娶岚霜公主的皇子人选吵了月余,至今还未定下。

  萧澈站在众臣之首,太子之后,他静静的听着文武百官尽可能吵得温和,太子一派的老臣谏言应由四皇子楚王萧凌迎娶,萧澈只在心间道,萧凌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萧凌的身子不大好,日日都与汤药为伴。

  萧澈想的到的,秦王一派老臣自然也想的到,两相争吵,熙宁帝端坐龙椅之上俯视众人,犹如俯视笼中只虫。

  萧澈闻声回头,只见安乐侯慕容慎躬身道:“臣以为,不若由宁王殿下迎娶岚霜公主,臣闻岚霜公主风姿无双,宁王殿下丰神俊朗,自是郎才女貌,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萧澈心中一惊,才拱了手,未待他将那句不愿意说出口,熙宁帝甩了袖子道:“众卿皆言之有理,此事朕自有思量,众卿不必再吵。”

  自打安乐侯提出让萧澈迎娶岚霜公主,便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原本平静的湖面,荡起的的千层涟漪全围绕萧澈一人。

  自去年起,北朔部与大炎的边境始终冲突不断,今年入夏时,北朔突然向南行军千里,所过之处民不聊生,大炎出兵未到半月便将平定冲突将北朔兵卒赶回了边境以北,熙宁帝野心甚大,时不常便要将边境线向北推一些,北朔在异族中已算兵强马壮,要是同大炎打,只怕占不得上风,此番提出和亲为的就是永保两国安宁。

  要迎娶岚霜公主的皇子要娶的不只是岚霜公主,而是整个北朔,与岚霜公主结亲相当于握住了北朔的兵马,这种便宜,太子和秦王自然都不可能错过,只是太子和秦王皆已有正妃,两相捞不到的好处自然想到了自己手底下的人。

  太子的人急着要楚王那个药罐子娶岚霜公主,秦王的人急着要比萧澈还不如的七皇子萧奕迎娶岚霜公主,为的可都不是传闻中姿色倾城的公主,为的全都是北朔的支持。

  鹬蚌相争,这利险些落到了渔夫身上,叫太子和秦王的人如何能够不急,只是还没人问问萧澈愿不愿意。

  早朝散了,萧澈不再想岚霜公主的事,他知道,这等事即便是他说愿意也未必能轮的到他头上,岚霜带来的是北朔,皇帝就算是失心疯了也未必肯给他找这么大的靠山。

  文佳贵妃薨逝十年,钟秀宫再未曾有任何妃嫔居住,一应摆设全部未变,全是旧时文佳贵妃在时的场景,宫人日日打扫,空气中半丝灰尘的味道也没有,殿前一盏长明灯那是熙宁帝亲手给文佳贵妃燃的,萧澈扯了衣摆跪在蒲团上,朝文佳贵妃的牌位及画像叩了三叩。

  他没有起身,只是跪在那看着画像上的文佳贵妃。

  萧澈道:“都下去吧,本王想同母妃说说话。”

  宫人鱼贯退下,金瞳替萧澈关了门。

  “母妃。”萧澈才开口,眼眶便觉酸涩,“儿子来看您。”

  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像画于文佳贵妃册封贵妃那一日,彼时文佳贵妃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才生下萧澈不过月余便封了贵妃,深得熙宁帝宠爱,画师画工精湛,将文佳贵妃的温婉和善全部描于纸上。

  萧澈跪了一炷香时间未到,殿中的门便被人推开。

  他道:“本王说了,这里不用人伺候,都出去。”

  身后脚步未停,萧澈转身只见熙宁帝,他起身复又跪下拱手道:“儿臣参见父皇。”

  熙宁帝坐至殿中椅子上,他手腕微抬道:“起来吧。”

  萧澈起身立在一旁。

  熙宁帝捻了手中串珠道:“屏退了下人,一个人在这同你母妃说了些什么?”

  萧澈道:“回父皇,没说什么,只是想同母妃待一会儿。”

  熙宁帝抬眼,萧澈长的很像文佳贵妃,眉眼像,柔和的性子也像。

  “今日早朝的时候安乐侯提议由你迎娶岚霜公主,你有什么想说的?”熙宁帝忽然问道。

  小陈沉默片刻复又跪在地上拱手道:“儿臣自知配不上岚霜公主,不愿辜负岚霜公主兼程往我大炎之艰辛,也不愿平白耽搁岚霜公主幸福,还请父皇三思。”

  熙宁帝瞧着叩头在地上的萧澈,他问:“朕若是说这岚霜公主你非娶不可呢?”

  萧澈叩在那,一言不发,态度明了。

  熙宁帝握住串珠,父子之间无声的对峙着。

  像,性子里这股倔劲更像文佳贵妃,只是熙宁帝并不觉得萧澈有这股倔劲是好事。

  “父皇。”萧澈道:“儿臣并非不愿迎娶岚霜公主,只是儿臣心中已有宁王妃人选,儿臣也早已向他许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儿臣不想做个失信之人,儿...”

  “放肆!”熙宁帝一掌拍在桌子上,他沉了一口气怒道:“萧澈!朕对你已经是处处优容宽待!你也不要太肆意妄为!你不要以为朕碍着你母妃便不能将你怎么样!”

  萧澈叩在地上,肩膀都未抖一下,他道:“父皇当年对儿臣的母妃不也是这般执着,儿臣恳请父皇...”

  “滚!”熙宁帝气急,一脚踹在了萧澈肩膀上。

  萧澈不妨跌在了地上,熙宁帝起身指着萧澈道:“你同慕容靖言再胡闹朕也只当你是年岁小不懂事,你若是有了求朕赐婚你与慕容靖言的心思,你不若早些断了这念想!”

  熙宁帝指向文佳贵妃画像道:“你抬头看看,你对得起你母妃么?”

  萧澈抬眼,他定定的看着熙宁帝,只问:“那父皇呢,面对儿臣母妃便是问心无愧么?”

  巴掌落下来的时候萧澈只觉得脸上一阵灼热。

  待到萧澈从钟秀宫出来,金瞳瞧见萧澈已经肿了的脸颊问道:“殿下,这...这是怎么了?”

  萧澈无望的走在钟秀宫门前长街。

  原来,连王妃之位都不能给他,原来想将他拉得更近些,想让她站在身边牵住他的手护他周全,是这么难。

  如今这般景象,萧澈想自己早就该料到的,就算不是岚霜公主也会是别的人,他抬头望天,天色灰蒙蒙的,晨起时的太阳全隐进了云层里,瞧着天色像是又要下雪。

  “殿下...”金瞳跟在萧澈身边,瞧着萧澈的失魂落魄便觉心中像被堵了一块什么,难受的紧,叫了萧澈一声又不知道能跟萧澈说点什么,

  萧澈伸出手,掌心空空的揽了一把高墙内卷进来的风。

  只要是穿着这身皇家的衣服在这高墙里长大的,婚事从来就不可以是两情相悦,不管是太子还是这个不受宠的皇子,所有人的幸福似乎都是为了大炎的江山而存在而延续。

  萧澈讨厌这样的生活,他总是想,如果能有下辈子,定不要再入这寻常人眼里极富贵之处了。

  走出宫门,萧澈还未待上马,便有王府中小厮来报,说是世子去了府里扑了个空,知道萧澈进宫拜祭文佳贵妃还未回府,便遣了他来禀报。

  “殿下,世子说让您回府经过长街的时候把前些日子欠他那串糖葫芦记得还给他,他在府中等您。”

  萧澈无奈,慕容靖言还要长他一岁,可不管怎么瞧慕容靖言都不像是个兄长的样子,总爱玩些孩童才喜欢的游戏,下棋的时候也总是要悔棋,吃食上更爱吃些甜的,萧澈每每说他像小孩儿他总要反驳两句,说是自由在南方长大,口味自然要偏甜一些,见雪的日子少总还是要给人玩玩雪的。

  “知道了,本王记下了,回去给屋里炭盆多添些炭,世子畏寒,风寒未愈,切莫再加重了病情。”萧澈翻身上马,身上那件大氅扫了地上几片雪花纷扬。

  金瞳策马跟在萧澈身后,二人一路迎风,长街上倒还真的有一老翁扛着那插满了糖葫芦的草靶子正沿街叫卖,萧澈策马上前,下了马,那卖糖葫芦的老翁只见萧澈一身穿着不大简单,堆着笑脸问道:“这位爷,来串糖葫芦?”

  萧澈翻了银钱出来递给老翁:“两串,要糖稀挂的厚些的,多谢。”

  老翁接过银钱,放下草靶子按照萧澈说的去挑糖稀挂的厚的,只是视线时不时就要朝萧澈脸上瞄两眼。

  两人上马之前,萧澈问金瞳:“本王脸上可是有什么?”

  金瞳点头:“殿下的脸颊肿了好高一片,这要是叫世子...叫世子瞧见了...”

  “无妨。”萧澈上马,策马回府,一手勒了缰绳,一手还要拿着慕容靖言的两串厚糖稀的糖葫芦。

  萧澈回府时,慕容靖言正披了他那件狐皮大氅捧了手炉坐在院里瞧着王府丫鬟们打理那已经没什么好打理的梅花。

  “冰天雪地的,怎么好坐在这。”萧澈快步过去。

  慕容靖言闻声回头,一眼就瞧见了萧澈肿起的半边脸颊。

  “糖葫芦。”萧澈将东西递到慕容靖言手里又道:“答应你的自然不会忘,等也要在屋里等,这边风中,风寒未愈,回头吹着了又要吵着不舒服。”

  萧澈揽着人就要往屋里去,慕容靖言在等,可等的未必是他,这事萧澈心里清楚,慕容靖言曾经还为了两块糖糕站在宁王府门前抻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等他,待萧澈拿着糖糕回来了,他一人捧着糖糕又是蹦又是跳的进去,萧澈跟在后边像是个小厮。

  慕容靖言倒也顺势起身和萧澈回了屋子,糖葫芦又甜又凉,萧澈买了两串给他却不准他多吃,将一串交给了金瞳,慕容靖言解了大氅抱着暖炉坐到了萧澈腿上。

  “身上凉,带我暖一暖再抱你,可好?”萧澈和慕容靖言打着商量,可还是在慕容靖言身上蹭了蹭脸颊。

  慕容靖言倒也没急着吃东西,把手炉塞进萧澈手里道:“殿下先使他暖暖手再牵我的手。”

  萧澈盯着慕容靖言那同山楂果子红的有几分相似的唇,一时没忍住,在慕容靖言的唇上偷了个甜。

  “殿下好不正经。”慕容靖言嗔怪道,正有丫鬟进门奉茶,他轻咳一声,尽可能的忽略了上前奉了茶便退下的丫鬟,盯着萧澈肿起的脸颊瞧了半天才问:“今日问文佳贵妃祭辰,殿下不是进宫去祭拜?怎么惹了一脸伤回来?”

  萧澈无言,朝堂上的、宫里的事情他都不想给慕容靖言知道,那些事情脏,慕容靖言是干净的,就像院中落着的雪,不,慕容靖言是该比雪还要干净的,那些叫人失望的事情,那些肮脏的翻不到台面上来的事情都不该叫他知道,不该叫他沾染。

  “无妨,只是不小心...”

  “殿下。”慕容靖言伸手环上萧澈脖颈,他道:“殿下又骗人,殿下每每骗我的时候都会脸红,你看,此刻便脸红了。”

  萧澈的掌心被暖炉烘烤的热了几分,这才敢上手捏了捏慕容靖言那有些瘦削打的脸颊,几日未见,一场风寒又叫慕容靖言瘦了些。

  慕容靖言看着萧澈的眼睛问道:“我父亲今日下了早朝回府,说是今日早朝上众位大臣又为谁迎娶岚霜公主吵起来了,真有此事?”

  萧澈扯了扯嘴角,他点头道:“侯爷便只同靖言说了这些么?可还说了些别的什么?”

  慕容靖言倒也没有瞒着萧澈,他直言道:“父亲说他在朝堂上举荐了殿下。”

  萧澈瞧着慕容靖言那双没有半分波澜的眼睛,他忽然不是很想和慕容靖言讨论这件事情了,他知道再聊下去,他可能就要听见些并不是很想听见的话了,这倒是其次,搞不好还要同慕容靖言吵起来。

  慕容靖言抬手扳过萧澈的脸颊,瞧了两眼才问:“殿下脸上的伤莫不是为了这件事闹得吧?”

  萧澈无言,已然算是答了慕容靖言的话。

  慕容靖言叹了一口气,有些凉的掌心轻轻覆在萧澈的脸颊上,眼睛里有几分心疼,不过那几分若是不仔细瞧还瞧不出来,他微微皱着眉,劝道:“殿下何苦为了这种事情惹的陛下生气。”

  萧澈一只手揽在慕容靖言腰间,另一只手握住了慕容靖言放在他脸颊上的手,他道:“罢了靖言,我们不聊这事。”

  只可惜慕容靖言从来不会遂了萧澈的意,他接着道:“为什么不答应呢?”

  慕容靖言问得认真,像是马上要给萧澈分析利弊,完全没有觉得这件事情对自己有一点威胁。

  萧澈微拧眉心,他很想尽快结束这件事情,就算不能明媒正娶慕容靖言,宁王妃的位置他也不会许给任何人,论她是岚霜公主或者别的什么人,萧澈早已经应过慕容靖言,此生唯慕容靖言。

  “岚霜公主是北朔王最疼爱的女儿。”慕容靖言说的认真:“尽管北朔部近两年来在我大炎铁骑下吃了不少的亏,可好歹也算的上兵强马壮,岚霜公主若成了宁王妃,那宁王府至少也不再会是毫无依靠的。”

  萧澈没有打断慕容靖言,只是慕容靖言的冷静竟然让他觉得有几分心灰意冷。

  拼了命的想要为慕容靖言挣到的位置,慕容靖言此刻正站在别人那一边劝他将这位置让给别人,冷静到仿佛一个谋士,倒是心怀宽广,想的念的都是宁王府上下,唯独没有想想宁王。

  “只要有了北朔支持,殿下何愁无人倚仗,太子手里有御林军,秦王手里有羽林卫。”慕容靖言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他如数家珍一样数着太子和秦王手里的兵力分布,“皇城是捏在他们两个手里的,边境驻军天高皇帝远就算皇城出了事也未必能赶得回来。”

  萧澈看着慕容靖言的眼神,他甚觉自己才是那个滑天下之大稽的傻子,这些年来他朝堂上的事半分也不同慕容靖言讲,只希望慕容靖言能快乐一些,能少思虑一些,如今瞧来,就算他只字未提,只怕慕容靖言也早已将帝都之间的谋略计算,皇子之间的心机势力给掌握了个透彻。

  他想不明白,慕容靖言费这个心思做什么。

  “如今只有殿下无依无靠。”慕容靖言微微挑动眉心,他道:“殿下就算不为来日自身安危打算,也要为眼前的陷阱诡计做计策吧?”

  萧澈凤眸微眯,他问道:“靖言,你便这般想让我迎娶岚霜公主么?”

  慕容靖言耸肩问道:“百利而无一害,殿下何乐不为,更何况我听说岚霜公主艳绝北朔,风姿容貌天下无双,配殿下怕是正...”

  不等慕容靖言将话说完,萧澈轻而易举的将他抱到桌上,欺身压了过去,手上用力翻了慕容靖言的腕子,将其紧紧握住,慕容靖言吃不得萧澈的手劲,手里的糖葫芦掉在地上,沾了灰,吃不得了。

  慕容靖言等着萧澈问道:“殿下好端端的这是发的哪门子火。”

  萧澈咬着牙问:“慕容靖言,你便这般想要别人做我的王妃?”

  慕容靖言挣了两下,见挣不出来,涨红了脸吼道:“萧澈!疯子!放开我!好话说了八十句,你这人怎么半个字都听不懂?”

  “好话?”萧澈轻笑道:“世子叫本王去娶别人,这也叫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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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集:这婚,我离定了

“我不知道江启年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但是我的立场是不会变的。我要离婚!”

我妈暴起,“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我们做父母还能害你不成!你们俩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房子也买了,现在闹成这样,你的名声也毁了。离了婚,能有你什么好的!离了婚的女人不如草!离了婚的男人是个宝,你不知道啊!就启年这样的,往后你打着灯笼都难找!”

“不如草就不如草吧。”我并不妥协,眼睛看住江启年,“你的态度了,我会请律师直接上诉法院离婚的,到时候我们法庭见!”

虽然自始至终,江启年一句话都没说,可我太明白他的作用。我敢说我妈今天说的每一个字背后都有江启年的暗示,这男人太聪明,可笑我妈从来都是被他利用的那一个。

我妈显然被我说的话吓住了。别看她平时彪悍的很,可真要扯上警察局、法院这种地方,她马上怂,就是见到我们家那一片的小小片警,她都能吓得不敢大声说话。

再停留下去没有什么意义,我扭头就走。

江启年这时候突然站起来对我说:“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让何栀将孩子打掉吧。只要你不离婚,就算这辈子没孩子,我也愿意的。”

听听,他简直就把自己当情圣。

我嗤之以鼻,“那孩子是你跟何栀的,怎么处理是你们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跟你离婚,与孩子无关。再说我能不能生出孩子来你最清楚”

江启年不过就是在演苦情戏,顺带将罪孽往我身上推罢了。那孩子跟我无冤无仇的,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要不要他,根本不是我能决定、我该决定的!

我妈果然中计,捂着胸口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孝顺的女儿啊!作孽啊!气死我了。真要离婚将来有你后悔的,再者说那孩子可是一条命!你怎么能说出要害人性命的话来。启年啊,都是我这个当妈的错,没教好夏夏啊。”

我妈又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烦透了她这样。

当即快步离开,江启年在后面跟着我。

走进电梯,我撇开视线不想看到他,但眼睛看不到了,耳朵却无法逃避。

他说:“夏夏,你说过爱我的,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讽刺的笑笑,反问他,“现在说这个,你不觉得可笑吗?”

电梯的镜子投射出我们的样子,画面似乎就在那一眼之间就回到了过去。

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有些孤僻,毕竟走到哪里都被人说成是‘谁谁谁的妹妹’实在是令人厌烦的事。

为了躲避那些因顾佳芸的大名而认识我,对我指指点点的人,我经常跑去医学院的图书馆。

我所上的大学是当之无愧的名校,文学方面的学科当然是老牌强项专业,但医学院在这些年,同样是国内数一数二的。

文学院里无论男生女生都有些文艺气息,伤春悲秋、唱歌谈情,而医学院里,则完全是另外的样子。

学医的人多严谨,不会八卦我是谁的妹妹,更不会因为我是谁的妹妹而喜欢我或是讨厌我。在那里,我感觉放松又自在。

也是在那里,我遇到了江启年,医学院的高材生。

他总是很忙,忙着打工忙着上自习,忙着学生会的事务,但是缘分真是妙不可言的东西,就在他这么忙的情况下,我们总还是有相遇的机会。

后来他跟我表白的时候,就直言不讳地说:“你在我面前出现的频率太高,看惯了你,看别人都不顺眼。”

这也许是江启年对我说过最甜蜜的情话。

后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大学里的爱情都单纯又美好,他依然还是忙得跟陀螺似的,而我要配合他所有的时间,更多的,是漫长的等待。

我也曾羡慕那些有个男友帮着打水、买饭、一起上自习的同学。但又一次次地劝说自己,江启年很辛苦,要多体谅他。

这就有了我大学时有很多时间跟没有男朋友的袁圆混在一起。

我不是没有想过,江启年后来能出这样的事情,可能跟我一直以来都太乖,太逆来顺受有关。没有任何的波折、刺激,慢慢地,他就失去了对我的兴趣。

“为什么可笑?如果你爱我,那你一定能理解我、包容我。夏夏,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何栀只是我的一场错误,现在我想修正回来!你那么爱我,为什么不能帮我!为什么不能回到我身边。”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在他们看来,也许一次出轨真的不是什么难以原谅的事情。

但是对我来说,不是的,他是多么有自制力的人,我从来都知道,如果不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根本不可能出现何栀这样的事情。

并且他们还有了孩子,结婚这几年,我无数次想要破坏江启年的避孕手段,怀上孩子,可都被他识破,就算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也能忍住,不将种子撒在里面。

有些事情是夫妻俩不能与外人言说的秘密,关于我们的避孕让我怎么跟人启齿,江启年从来算计得滴水不漏。但他在何栀面前却失控了,让何栀怀了孩子。

这哪里仅仅是一次出轨。

更关键的,是事情发生后他的表现,那么无情又冷血,令人心寒又恐惧,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他,真的不能。

在我摇头的刹那,江启年突然扑上前来吻住了我,动作迅猛的我连尖叫都被堵在喉咙里!

我当然不会乖乖承受,事实上,我对江启年的碰触只觉得反感,尤其是在看过他与何栀的视频之后。

太恶心了!我反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江启年被我激怒了,他手掐住我的下巴,用力一捏,我就忍不住地张开了嘴,他没有任何阻碍的攻城掠地。

我不停地吞咽着他渡给我的唾液,那一刻,我几乎是绝望的。

双手推搡不开他,我便伸出去想要摸索到电梯的求助按钮。

偏偏江启年像是早就知道我的意图,抢先一步将我拉离开能触到按钮的地方,并且长臂一伸,按了应急鄹停钮。

我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电梯的这个按钮还是当时我们小区售楼时的一个卖点,能在出现紧急情况的时候突然停住。

防止电梯突发下落的危险,而我更加知道,按下这个钮之后只能等到物业的人员在外面打开,才能离开这里。

“夏夏,放弃吧,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在我耳边冷冷地说。

随后他的动作不在仅限于亲吻,他的手四处作战,探入我的衣服,碰触到我肌肤的那一刻,我简直都要昏死过去。

“江启年,别让我恨你!”

“你放开我江启年,你这是犯罪!”

江启年逼近我,眼睛深处藏满了可怕的血光,“顾晓夏,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你让我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我怎么可能甘心放过你!?”

我早已经是衣不遮体,在电梯灯光的照射下,监控摄像头录下了全过程。

“你不是想公布于世吗?现在小区所有的保安都可以看到,你满意了吗?”

我痛苦的尖叫,手脚不停的踢打,然而面对一个男人,我的力气真是苍白的,面对这样的凌虐,根本不在我能承受的范围,甚至于,我前半辈子连想都没想过,这样的施暴者居然会是自己的丈夫。

我反击越厉害,他下手就越重。我大喊到:“江启年,我要是死在这里了,你一定会偿命,你这一辈子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江启年一把扯住的我头发。将我的头往后拉。他的脸就贴在我的脸颊上,可我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模糊。

江启年画风突变说到:“夏夏,你是我,是不是?”他语气轻柔下来,像是情人间温柔的呢喃,“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背弃我,你总不会这样的对不对?”

“说话!”他撕扯着我的头发大吼,“说你是在乎我的,你满心满眼都只有我。”

我说不出来,他就板着我的下颌骨。强迫我说。

他的力气太大了,我除了疼,什么都感觉不到,嘴里不断的有血沫子流出来,嘀嗒嘀嗒的落在身上。

早已经顾不得自己的样子,我麻木着。江启年拿出手帕来给我.擦.拭,另一只手还死死的固住我的手,他动作轻柔,像是在照顾病人一样的安慰着我。劝解着我。

“夏夏,你说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嗯?”

“你一切都听我的,我们什么事情都不会有,我还是风光无限的江医生。你还是人人艳羡的江太太。”

“为什么你非要毁了这一切!”

“毁了这一切!”他又说得激动起来,抓着我不断地摇晃,甚至抓着我的头发,将我的头往电梯门上撞。

电梯的金属门发出一声声的闷响,我终于连听觉都失去了,耳边只有那刺耳的汽笛声。

就这样的,就这样死去吧。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电梯门突然打开。一束光就这样照进来,我觉得那是天堂的光,也许的真的死了,不过那样也好,总算解脱了。

我看不见具体的情况,听不到外面人的反应,江启年放开了控制着我的手。我失去力气地倒下去。

被人用衣服包裹起来,打横抱起。

我早已经是惊魂之鸟,任何人的碰触都让我不安,全身发抖着抗拒,可是已经没有任何气力抵抗,只有恐惧。

急切地想看到是谁抱着我,可我的眼前一片血色,我的头被撞破了,血流进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是血色的,而耳朵,还是没有恢复听力。

这样听不见看不见的状况,更加剧了我的不安。

我只能尽自己的所能,抗拒着,想要挣扎开来,想要躲起来。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一只手不断的轻拍着我的后背,像是母亲对婴儿那样的轻拍,安抚着、安慰着。

不知是这有节奏的轻拍起了作用,还是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意识越来越模糊,头上的痛感越来越沉重,奇怪的是,我的听力在这一刻恢复过来。

我听到醇厚的男声一遍遍的重复着,“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我是被疼醒的,努力想睁开眼睛,但这个动作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眼皮不仅沉重,且眼球也很是刺痛。只能睁开一条小缝,看到白花花的一片,身上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痛。

喉咙很干很涩,想要发出声音,嗓子里像是有刀片,动一下都疼,“啊.......啊.......”鸭子一样的声音。

眼前多出一个人的轮廓,我努力的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还好,我记得他的声音。他就是在我昏迷前不断的跟我说着没事的那个男人,这样的认知令我安心,只要不是江启年就好。

然后就有水轻轻的渗入我的喉咙,久旱逢甘霖,我贪婪想要更多。

喝过水之后,意识渐渐清晰起来,身体的感官似乎也在慢慢恢复。首先是呼吸里的消毒水味道让我明白我现在在医院,然后就是我身上穿着衣服,这样的认知更让我犹如新生。

我无法忘怀被剥光衣服展示在镜头下那一刻的耻辱心情,那是我此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想起这个,身体比精神还要反应强烈,我不可抑制的发抖,想要尖叫想要蜷缩的意识控制了我,顾不上手上还插着针头,头上还缠着绷带,我什么都不管,只想抱着自己,藏起来。

“别乱动!”那人有些惊慌,出手制止我,可他越是不让,我越是害怕。

最后是他按下了床头的紧急求助器,随后有不少人冲进来,我身上一痛,再一次陷入黑暗中。

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从我小时候跟在顾佳芸身后跌跌撞撞,一直梦到我与江启年的相遇,看到江启年那张年轻了许多岁的脸的时候,我疯了似的冲过去,打他!我想打死他!

“醒醒!”有人在叫我,可我不想醒来,继续这手里的动作,打他,疯狂的攻击他,“顾晓夏,醒过来!”

被人叫醒,我依然满心愤怒,瞪眼望过去,恨意滔天。

只是这一次,我看清了那人的脸,下一刻我就像是被戳了一针的皮球,傻了似的,“陆.....总?”

陆暻年坐在病床边,冷着一张脸,紧蹙着眉头凝视着我。

他穿着淡蓝色衬衫,藏蓝色西装背心,严谨的像是刚从谈判桌上下来。见我傻愣愣的盯着他,轻声说:“卫助理说三个小时你不回公司就让人上门救你。”

我脑子转的有些慢,我回家前其实是有些怕的,所以给出差的卫翎打了个电话,希望他给我打气出主意。

卫翎想的周密,说如果我三个小时还没有回公司,他就找人来救我。

只是.......只是这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陆暻年头上去吧。

不过此时我当然不会去质疑这个,而是.........人清醒了,羞耻感也随之而来,我刚才在电梯里的样子,自己想起来都觉得难以见人,何况还是被陆暻年这样的人撞上。

我低下头,一下一下的掐着自己的掌心。

“我去找医生,你刚才大吼大叫,动作很大,不知道伤口裂开没有。”陆暻年站起身来,“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全身没有一处是舒服的,可是这话我不想说。

只问起另外一个话题,“他呢?”

当然在关心江启年,只是深深的恨。

陆暻年没有回头,就这么边说边外走,但不知是不是我此时神经依然处于极度敏感的状态中,我在他的口气中,听出了浓浓的杀气。

他出去后,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静静的躺着,发生过的那一幕幕像是一头魔兽不停的在我脑中浮现,无论我怎么排斥都无能为力。每每想起江启年的所作所为,我都恨的想拿头撞墙。

人在这种时候,会生出很多病态的想法。

比如,刚才发生那一切的时候,电梯摄像头一定纪录了一切,真想将那视频公布出来,让所有人见见江启年的真实面目。

想想又觉得太便宜了他,那些曾经看过的古代酷吏的私刑都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一样一样的用在江启年身上,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

那种快感,让我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后来医生进来检查,我都依然陷在那病态的快感里抽离不出。

“我建议给顾小姐找位心理医生比较好,她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如果不能及时的清楚掉,会成为情绪垃圾,累积下去,装化为幻想症、抑郁症的可能性非常高。”

医生说完建议后就带着护士离开,陆暻年没有走,就站在我的床边。

我的情绪不稳,刚才明明怕他怕的不得了,此时却又看着他怪怪的笑,“怎么?你也想羞辱我吗?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就可以。”

说着我就出手撕扯着身上的病号服,露出青紫印子遍布的身体。

陆暻年伸手制止,肃着一张脸,说话带着威严感:“顾晓夏!你清醒一点!”

“哈哈。”我还是笑,我知道我在笑,可我控制不住,就像我其实知道我在发疯,却还是控制不住一样。这样的感觉太可怕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就像是我正处在悬崖前面,我低头盯着它,它也在仰视着我。

我正在逐渐被黑暗侵蚀。

“我想杀了他!我想杀了他!”终于说出压制在内心深处的诉求,在绝望与凌辱之后,在对人生的一切都绝望了之后,在对生命都没有了期望之后,我只想杀了江启年。

他顺着我,应着,“好,杀了他!”

“不行!”我突然又反悔,“我要让他生不如死!”因为他曾让我生不如死,真实的生不如死!

“好,让他生不如死!”

“你骗我!”我吼起来,却又是那么的委屈,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你......骗.......我!”

那积蓄在胸中所有的委屈与耻辱,恐惧与疼痛,似乎在这一刻才找到了发泄点。

被困在电梯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不敢回想,却又没办法摆脱。

我走不出那个阴影,心像是还在那部电梯里。

就那么麻木的,痛彻心扉的被困在一个小小的漆黑的空间里,那里只有恐惧与耻辱,没有光明,没有一切。

卫翎当晚就出现在我的病房里,看到他我微微有些震惊,“你不是去出差一周吗?”

“你还好吗?”他这样问我。

我身体往被子里缩了下,点头说:“还好。”

卫翎看着我的样子,眼睛里有沉痛有怜悯,但又不愿在提起那让我恐惧的经历。只轻轻说,“你放心,你离婚的事情有我们呢。”

提起这个,我却没有半分的松懈,立刻警觉的问,“那电梯里的摄像头.......”

想想真是可怕,如果那视频流出去,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每每想起,心尖都像是被人扎了一样的疼。

“已经销毁了。”卫翎说的认真,“你放心吧,不会让你有事的。”

卫翎的办事能力我还是很信赖的,心下微定。可同时,我也明白,其实卫翎是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帮我的,我们没有血缘。

说是友情,可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他能这样,我很感恩的,“谢谢你。”

在人生最痛苦的经历之后,还有个可以依靠的人,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万幸。

“这事情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处理好了,你该谢的人不是我。”

我沉默下来,他这么说。我却不敢问他该去谢谁。

怕他会说是陆暻年,这种感觉极其矛盾,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不该这样,可是被陆暻年看到我那么凄惨的样子。又被他经历我初初醒来时的情绪不稳,到底还是觉得难为情的。

不想提起他,见到他,真的是发自本心的想法。

鸵鸟一样的心态,再一次出现,以为这样就能忘了那些不好的记忆,彻底将它掩藏起来。

陆暻年似乎也明白我这样的心情,从我稳定下来开始,他就没有在出现在我面前了,这让我放松许多。

卫翎找了个看护来照顾我,毕竟他还要上班,忙碌的很,不可能来时时陪着我。

陪护是个中年的阿姨,对我很好。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只是第一次看我换药的时候心疼的不行,叹气说:“这要是我闺女,我得心疼成什么样。”

我头上的伤口疼的很,却又想哭,从我受伤到现在,我爸妈都没有出现过。

无论平常关系怎么样,在这样的时候,总还是希望身边有家人陪伴的。悲伤的是,当天他们并没有来。

第二天我的爸妈终于来了。

我妈给我熬了汤,倒给我喝。

熟悉的妈妈的味道,让我又温暖又感伤,其实我要的并不多的,从小我只是想要父母多一点的关爱,不用超过顾佳芸,只要多那么一点点就好,多照顾我,多鼓励我,甚至只是多看我一眼。

如果没有父母的多年冷待,当年我还会不会一头扎进对江启年的爱恋里,不得而知。这是一个无解的题,却是日日折磨的我彻夜难眠的假设。

我妈看我吃的好,坐在床边叹气,“你说说你,怎么还来了这种私立医院,我今天跟你爸来光是打车费就花一百块。”

当时我都昏迷了,被送到哪里根本不是我能选择的。我都如此惨了,哪里还计较这些。

说到:“要付医药费,也是江启年付,他是主要责任人。”

“你还好意思说!”我妈瞪了我一眼,“两口子一言不和,吵吵闹闹的,都是常事。谁还有一辈子不拌嘴的时候,偏就是你事多,自己要跑来住医院,还把启年弄进警察局,到现在还拘留着呢。”

我不知道在我被救走后江启年和我父母说了啥,反正从他嘴里什么话都可能说出来。

“我可告诉你,赶紧跟警察解释解释,让把启年放出来,自己老公被拘留,你还有脸了,是吗?”

我难以置信,这些话是亲妈说出来的。吃惊的问:“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当然清楚,就是他打了你吗?要不是你非要离婚,怎么可能把人逼急了,跟你说了多少次,婚哪里是那么容易离的,你那么逼人家,还不准人家发发脾气啊!启年也是人。”

“那我就活该被他那样欺负?你还是不是我妈?!啊!”

“我怎么不是你妈了!照我说,你这个孩子就是欠揍!昨天医院不让我进来,不然我早就进来骂你了!早跟你说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让你别离婚别离婚,你不听!我要是启年,娶到你这样的老婆,可真是后悔死的,倒了多大的霉!你说现在男人在外面有点花花儿事,是多正常的事情,偏就你眼睛里容不得沙子,非要闹!你们要是真离婚了,你爸下半年怎么看病都成.......”

什么亲情、什么母亲,统统见鬼去,我实在无法相信在我经历了那么多,在我如此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时候,我的母亲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嘿!你这是要翻天啊!”我妈怒了,“你让谁滚呢,我可是你妈!你还有没有规矩!”

我管不了那么多,要是在听她继续说下去,我真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抬手就按下了红钮,我现在是重点看护对象,不一会儿就医生护士的来了一屋子,我只有一句话,“让他们离开这里!我不想看到他们!”

护士长很负责的请我父母出去,“病人需要休养,你们还请早些离开。”

我妈一贯强势,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当下气的就要撒泼,但这种地方,准备?全,一边一个护士按住她,半推着她往外走,我妈不停的叫着,“顾晓夏,你这么对待你妈,会遭天谴的!我把你养这么大,不得好死!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爸站起来看了看我,到底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的跟着走了。

他们离开后好久,我都无法平静。怎么能平静呢,我爸、我妈、我姐,他们给我的伤害远远不亚于江启年。

悲观的情绪再度侵袭,我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如此惩罚我。

半小时后,陆暻年出现在我面前,他还是老样子,严丝合缝的西装,严肃的表情,眼睛锐利又专注。

“你看看?满意就让律师去办。”

我接过他递给我的文件?离婚协议书。

是我跟江启年的离婚协议书,并不是当初江启年给我的那一份,而是新起草的。

“这事情.......不劳陆总了。我今天就出院,去找律师。”

我爸妈的到来让我明白,继续这样躲起来独自舔着伤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伤害我的人不会得到惩罚,更不会有人为我主持正义。

一次次的麻烦卫翎,我已经战战兢兢,要知道人情欠多了,就成了债。还不起的债有时候比什么都沉重。

就像我妈,因为是母亲,所以她就天然的可以凌驾于我,多年的养育之恩是我欠她的债,所以她才能肆无忌惮的伤害我,而我无法反击回去。

我太害怕,这世界又出现一个这样的人,是我不能去反击的,只能承受的。

我并不想让陆暻年帮忙,尽管知道如果他插手,事情会顺利很多。

“你不是想报仇吗?”他问我。

我是说过那样的话,可报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真的上去捅江启年一刀,倒是痛快了,可代价太大,且还便宜了他。

那电梯里的痛苦经历让我认识到,死其实是一件极其解脱的事情。

“是想报仇。”我没有否认,“但我想自己出手。”

依靠别人尽管很省心,但到底没有自己出手的痛快感,我既不想欠人情,又不想放弃亲手报复的机会。

陆暻年沉默一阵,这才说:“好,不过这事情我既然碰上了,就没有中途罢手的道理。你不要觉得有亏欠感,正常人在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如果不出手帮助,都会良心不安。何况你还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我又难堪又感动,我明白他的意思,见到我那样的惨状,只要还有些善心的都不会袖手旁观。

我对他的防备心减低了些,点头答应说:“好的,如果我需要帮助,会向你求助的,不会客气。”

有他这样的人帮忙,对现阶段的我来说有利无害,毕竟到今时今日,我也算是众叛亲离。

找件事情做,是走出阴影最好的方法。

我头上的伤还没有好,医生不准我出院。只能将律师预约到医院来,至于钱的问题,陆暻年先帮我预付了一些,尾款等着我的离婚案子判下来。

律师对我的案子很有信心,“如果起诉故意伤害罪,因有婚姻关系这层保护,通常也不过就是批评教育,但是要以此为证据起诉离婚,胜算还是比较大的。顾小姐,你丈夫出轨在先,故意伤害在后,这案子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意外,可以赢的。”

“不,不仅要离婚案能赢,我还要江启年给我精神赔偿。”

对薄公堂又怎样,我就是要让江启年。

下一集:对薄公堂,小三眼见渣男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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