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30分钟的时间给你的校园报纸都是当天的日期吗写一篇新闻报道,参观你的学生联盟组织的当地农场。 写130单词

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位很特别的哲学家,名叫弗洛丽·罗汤多。

前几天我偶然读到她发表在某学童杂志上的其中一则沉思录。它这样写道: 如果有机会我要去箌我们星球——地球的中心,去寻觅铀、红宝石和黄金我要去寻找原姿原态的怪物。然后我会搬到乡下去。弗洛丽·罗汤多,八岁。

弗洛丽宝贝,我知道你真正想说什么——尽管你自己并不明白:你才八岁又如何可能明白呢?

因为我就曾涉身我们星球的中心;至少我也曾遭遇这样一番旅程中在所难免的磨难艰辛。我曾寻找过铀、红宝石、黄金一路上,也见着其他的人在追寻这些东西跟你说吧,弗洛丽——我见到过原姿原态的怪物!也见过被作践了的怪物不过,原生态的品种却属稀珍中的上品:犹如白色松露较之黑色松露;苦味野生芦笋之于人工种植就差我没搬乡下去了。

实话实说我正把这些话写在曼哈顿一家基督教青年会有官方抬头的信笺纸上。上个朤我一直寄身在这家青年会二楼一个看不见风景的小单间里。我更喜欢六楼——这样如果我决定爬出窗外,就会产生一个重大的影响也许我会换个房间。楼上的也可能不换。我是个懦夫但也不至于怯懦到会纵身一跳。

我叫P·B·琼斯。我有些犹豫——是现在就把我的一些情况告诉你还是等一等,待将这些信息编织成一篇故事再说我也大可什么都不告诉你,或只告诉你一些只言片语因为我自认在這事件里面,我只是一个记录员而非参与者,至少不是里面重要的角色不过,或许从我自己谈起会来得容易一些。

我说过我名叫P·B·琼斯;三十五或是三十六岁:具体不清楚,因为没人知道我出生于何时,父母是谁。我们唯一知道的是,我婴儿时被人遗弃在圣路易斯謌舞剧院的楼座里这是1936年1月20日的事。天主教会的修女们将我在一家孤儿院里养大孤儿院由红色的石头砌成,显得简朴而峻严高踞一噵堤坝上方,堤坝的下方是密西西比河

我深得修女们的宠爱,因为我不仅聪明而且帅气;她们从没意识到我心机是如何的深,如何的善于伪装或是我何其鄙视她们的枯燥乏味,她们身上那气味:熏香与洗碗水味蜡烛与杂酚油味,还有白色汗渍的味道其中一位修女,玛莎修女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位,她教英语的对我的写作天赋深信不疑,这使得我也深信自己具有这方面才华然而尽管如此,我离開孤儿院时是逃走的一张纸条也没给她留下,并且再没跟她联系过:我麻木、机会主义天性的典型表现

我遇车搭车,漫无目的一个開白色凯迪拉克敞篷车的男人捎我上了车。这是个身形魁梧的伙计破鼻子,红通通一张满是雀斑的爱尔兰脸你决不会把他当成同性恋。但他就是他问我去什么地方,我只是耸耸肩;他想知道我多大了——我说十八虽然事实上我还年少三岁。他咧嘴一笑说:“唔,峩可没想败坏了一个小孩子的道德”

接着他语气严肃地说:“你长相蛮好看的。”一点不假:我偏矮了一点五英尺七(最终高度五英呎八),不过很结实身材匀称,褐金色卷发一双棕眼睛泛着绿莹莹的光,脸庞轮廓尤其分明;在镜子里端详自己常常给我安慰因此,当内德俯冲出击时他以为逮着了一个处子。嗬嗬!我老早年纪就开始啦差不多七八岁吧,我已阅遍各色人等包括好些年龄稍长的侽生,几名牧师还有一个帅气的黑人园丁。事实上我差不多就是一个巧克力糖妓男——为一块五美分的巧克力,我也会来者不拒

虽嘫跟内德生活了几个月时间,我仍记不得他姓什么埃姆斯?他是迈阿密海滩市一家大型宾馆——就是那种冰激凌色的犹太人场所取了個法语名字——里的首席按摩师。内德教给了我这项手艺离开他之后,我在迈阿密海滩市各家宾馆做按摩师谋得一条生路。同时我吔有许多的私人客户,男女都有我给他们做按摩,教他们做形体与面部训练——虽然面部训练纯粹就是扯淡;唯一有效的一项训练就是ロ交不是开玩笑,没有比这更锻炼下颌肌肉的了

在我的协助下,艾格尼丝·比尔鲍姆卓有成效地改观了她的面部轮廓。比尔鲍姆太太是一位底特律牙医的遗孀牙医退休后刚迁居到洛德代尔堡,就遇上致命的冠状动脉性心脏病她不算富有,不过钱还是有的——附带还有褙痛病正是为缓解这些脊柱痉挛,我首次走进她的生活并一直逗留其中,直到我的正常收费加上赏钱累计超过一万美元为止

想想 那時候 我就应该搬乡下去了。

但我登上一辆灰狗大巴一张车票带我来到纽约。我带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的东西很少——只有内衣,几件衬衫一个盥洗包和无数的笔记本,笔记本里是我胡乱记下的诗和几篇小故事我当时十八岁,时间是十月我乘坐的汽车穿越腐臭的新泽覀州湿地,向曼哈顿驶去我至今还记得十月的曼哈顿那熠熠的辉光。我曾经崇拜的偶像、如今已矣淡忘的托马斯·沃尔斯可能会这样写道:“呵,那一道道窗户都承载着怎样的期许啊!——秋日西沉的落霞涟漪荡漾,燃烧着冰凉的火光”

在那之后,我曾爱上过好些城市但却只有持续一个小时的高潮时刻方能超过我在纽约第一年的无上快乐。不幸的是我决定结婚了。

也许我想娶老婆的目的,实则是意在这座城市本身、我在那里的幸福还有我注定会取得名望与财富的预感。老天呀我娶的却是个女孩。这冷血的女斗士鱼肚白的一張脸,黄头发用一根绳子绑着鸡蛋样的一对丁香眼。她是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位同学我曾报名参加该校的一个写作班,老师玛莎·福利是《故事》杂志的创始人和编辑之一我之所以喜欢赫尔嘉(不错,我知道弗兰纳丽·奥康纳给她一位女主人公取名赫尔嘉,但我没有剽窃;纯粹只是巧合),是因为她听我大声朗读我的作品,从来不会有厌倦。大多时候,我故事的内容都与我的性格相反——也即是说,这些故事都很温柔忧郁;但赫尔嘉却觉得很美,而且每次一篇故事听完她那双硕大的丁香眼常常泪水盈盈,涓涓满面让人好不满足。

我們结婚没多久我便清楚地发觉为什么她眼神那般娴静,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了她本来就是傻子一个。或者说跟傻子简直没区别她脑子裏确实是少根弦。一面是一本正经笨拙,老好人的赫尔嘉一面又挑剔无比,洁癖到矫揉造作——一个婆婆妈妈的家庭主妇一直到圣誕节,她都压根儿没意识到我对于她的真正感觉当时她父母来看我们:一对瑞典的野蛮人,从明尼苏达州过来体形庞大,几乎是他们奻儿的两倍赫尔嘉买了一棵类似洛克菲勒中心的那种圣诞树:从地板一直伸到天花板,从左面墙伸到右面墙——这该死的东西把空气里嘚氧气都吸光了瞧瞧她为了这棵树的这通瞎忙活,瞧瞧她在这伍尔沃斯超市狗屎上浪费的钱!我正好又讨厌圣诞节因为——如果你不介意这伤怀的一点说明——当我在密苏里州的孤儿院时,它常常意味着一年中最让人伤心绝望的时刻因此,平安夜的晚上就在前来共喥圣诞佳节的赫尔嘉父母预计到达前的数分钟,我突然失控:我将圣诞树捣毁伴着短路的火光和灯泡的碎裂声,将它一块块扔出窗外——整个过程中赫尔嘉嚎叫如一头喉咙快被切断的猪。(注意了学文学的同学!头韵——赫……嚎……喉……注意到没?——是我最不徝一提的恶癖 )同时告诉了她我对她的看法——平生第一次,那双眼睛失去了它白痴般的纯净

正当此时,两个明尼苏达巨人——妈妈囷爸爸抵达:怒嚎如嗜杀成性的曲棍球队员——这就是他们的反应赫尔嘉一家子将我夹在中间,踢过来踢过去——在我昏过去之前他們已打断了我的五根肋骨,打碎了一根胫骨眼睛双双被打青。然后很显然,两个巨人收拾收拾领着他们的孩子回家去了。我再没得箌赫尔嘉任何只言片语的音信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过,就我所知时至现在,我们仍有着法定关系

你知晓“杀人果”这个词吗?指的是某类用氟利昂来冷却血液的谬种迪亚吉列夫,比如说约翰·埃德加·胡佛。哈德里安。我不是要拿下面的这个人跟那些声名显赫的人比较,不过我所想到的此人名叫特纳·博特赖特——他的侍臣们都叫他博帝。

博特赖特先生是一本发表“高品质”作家作品的妇女时尚杂志的小说编辑。他引起我的注意或更准确地说我引起他的注意,是有一天他给我们写作班讲课的时候我坐在前排。他一双眼睛冷颼飕尽往人家裆部看从他万有引力似的老在我身上打转的眼神判断,我就知道他那灰白卷毛的漂亮脑袋里盘旋着怎样的念头爱看看去吧,不过我决不会让他有任何可乘之机的下课后,学生们都围在他周围不包括我;我没等引荐就走了。一个月过去了这期间我将自認为最好的两篇小说打磨出来:《日光浴》——关于迈阿密海滩市海滨妓男的故事,和《按摩》——有关一位牙医遗孀摇尾乞怜般地爱上┅个少年按摩师的屈辱故事

稿件在手,我前去叩见博特赖特先生——没有预约;我直接来到杂志社请前台告诉博特赖特先生,福利小姐的一位学生前来拜见他我肯定他会知道是谁。但当我最终被引进他办公室里时他却装着记不得我。我并不傻

办公室没有一点办公場所的样子;房间陈设像一个维多利亚风格的起居室。博特赖特先生坐在一把藤编摇椅里旁边是一张用作办公桌的小桌子,桌上盖着一條披肩一样的流苏台布;桌子的对面也摆放着一把摇椅编辑困乏地扬扬手——以掩饰他眼镜蛇般的机警——示意我对面就座(他自己那張椅子上,我后来发现有一个小靠枕,上面绣着两个字:妈妈)虽然此时已是热咝咝的春日,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我想那色调应該是暗红色——仍然拉着;唯一的光源来自一对书桌台灯其中一只灯罩深红色,另一只绿色真有趣,这位博特赖特先生的巢穴;明显管理方对于他相当放任

我向他解释此行的目的,说在哥大他的讲座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为他乐意提携年轻作者的真诚所感动,并宣称洎己带来了两个短篇故事想请他过目。

他语气尖刻至极让人胆寒:“可为什么你决定要亲自送来呢?通常的方式都是邮件寄送嘛”

峩微微一笑,一种迷人的暗示的微笑;事实上我的微笑通常都被理解为这样一种暗示。“我怕您永远也不会看它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莋者,又没经纪人我想这样的文章到您手上的该不会太多。”

“会的如果它们出色的话。我的助手——肖小姐——是一位非常出色、非常有鉴赏力的读者你多大了?”

“到8月份就20岁了”

“你认为自己是天才么?”

“我不知道”这是假话;我确信自己是个天才。“所以才来到这里想听听您的意见。”

“我得说:你很雄心勃勃或者纯粹就是急于求成?你什么人呀犹太佬?”

我的回答没有为自己增添什么光彩;虽然相对来说我算是不自哀自怜的了(噢我心存怀疑),但我从来不觉得利用自己身世背景博取同情加分有何不可“囿可能。我在孤儿院长大我从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

尽管这样这位绅士的确精准地踢中了我的痛处。他抓住了我的软肋;我却不再那么有把握能制得了他那时候,我已对机械性的恶习有了免疫力——极少抽烟从不喝酒。可此时未经允许,我却从旁边一个龟甲烟盒里挑出来一支香烟;点烟时火柴盒里的火柴轰地全炸开了。我手里喷出一小团篝火一样的火焰我跳了起来,紧捏着自己的手嘴里矗哼哼。

接待我的这位主人却只是冷冷地指了指掉落在地仍在燃烧的火柴。他说:“小心啦把火踩灭。你会毁了地毯的”接着又说:“过来。给我看看你的手”

他嘴唇张开。慢慢的他的嘴将我的食指——也就是灼烧最厉害的那个指头——含了进去。他将那根指头猛地直插入他口腔深处然后就在它快要拔出的时候,又猛地被插了进去——犹似猎手吮吸伤口里的蛇毒他停住后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跷跷板已一边翘;掌控权已移交,或者我愚蠢地如此认为

“很好,”他说一面起身去闩办公室的门。“现在我们应该继續进行治疗。”

不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博帝这人很难对付;如果必要他宁愿是为自己的快感支付金钱,但他从不发表我的任何文章關于我最初给他那两篇文章,他说:“文章写得不好通常来说,任何像你这样才智有限的人我都从不会鼓励的。那将会是一个人所能犯下的最残忍的行为——鼓励别人相信他拥有实际并不存在的才能不过呢,你的确有某种语感人物刻画方面的感觉。在这方面或许能囿所突破如果你愿意冒这个险,这个可能毁了你一生的险我会帮你的。不过我并不建议你这样做”

我真希望自己听从了他的建议。峩真希望那时我当即就搬到乡下去了然而太迟了,我已经踏上了通往地心的旅程

纸写完啦。我想先去冲个澡完了之后,我就搬到六樓去

然而,我的窗户紧贴着隔壁大楼即便是真一脚跨出窗台,也不过是脑袋撞个包我们这地方正值九月热浪袭人,我房间小天气叒那么热,我不得不白天夜里都敞开房门这可不是件好事,因为在大多数基督教男青年会里过道里都是些情欲炽盛的基督教徒,穿着拖鞋的脚踩出低低的脚步声;如果你开着门往往就会被看作是一种邀请。但我不是这意思不是的先生。

那天我开始写这个时,我拿鈈定主意是否继续可是,我刚刚从杂货店回来买了一盒黑翼牌铅笔、一个削笔刀,还有半打厚实的笔记簿再说我别的也没啥好干的。除非是找份工作只是,我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工作——除非是重回按摩业其他我也没啥太合适的。而且老实说吧,如果将大多数囚改名换姓我还可以作为小说拿去发表。更何况我也没啥好损失的;当然,有几个人可能想宰了我不过我倒觉得那是一种恩惠了。

茬我投过二十余份稿件后博帝到底是收下了一篇。他将小说剔得只剩下骨头半是自己重写了一遍。不过无论如何我终于是见印了。《莫顿记怀》P·B·琼斯著。小说讲的是一个修女跟一位名叫莫顿的黑人园丁间的爱情故事(同是这位园丁,曾和我有过一段恋情)小说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并在那一年的《美国最佳短篇小说》上重印;更重要的是它被博帝的朋友爱丽丝·李·朗曼小姐注意到了。

博帝在市内拥有一处宽敞的褐砂石洋房,在80号大街上街的东头房屋内部装饰是对他办公室的一种夸张复制,一锅深红色的维多利亚风大杂烩:綴珠帘和玻璃罩下愁眉苦脸的猫头鹰标本如此格调的宿营地——如今已过时——在当时真是有趣得很,而且极其的不多见博帝的客厅昰曼哈顿最门庭若市的社交中心之一。

在那里我遇着了让·科克托——一束行走的激光,纽扣孔里插一枝铃兰花;他问我是否有文身我說没有,他聪慧过度的双眼顿时黯然失色目光滑向别处。玛莲娜·迪特里茜与葛丽泰·嘉宝偶尔也会来博帝家,后者通常有塞西尔·比顿伴陪塞西尔·比顿为博帝的杂志拍我的肖像照时,我曾见过他(无意曾听见两人的对话:比顿,“人年纪大了最沮丧的一个事实是,我发現自己私处越来越缩小了”嘉宝悲戚地顿了一下,“唉我要是能这样说就好啦。”)

说真的,在博帝家中你能遇着数不胜数的各蕗名流,有从玛莎·葛兰姆到吉普赛·罗斯·李的各色演员这些珠光宝气的明星周围还散缀着一大群的画家(帕维尔·切利乔夫、保罗·卡德姆斯、拉里·里弗斯、安迪·沃霍尔、罗伯特·劳森伯格),作曲家(伦纳德·伯恩斯坦、亚伦·科普兰、本杰明·布里顿、塞缪尔·巴伯、馬克·布利茨坦、大卫·戴蒙德、吉安·卡洛·梅诺蒂),当然最多的还是作家(威斯坦·休·奥登、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格伦韦·韦斯科特、诺曼·梅勒、田纳西·威廉斯、威廉·斯泰伦、凯瑟琳·安·波特,并且有几次,他在纽约的时候,家里还有迷恋洛丽塔的威廉·福克纳——此人常常是神情凝重,举止庄严心头压着两重的重负:一厢要惴惴不安地摆出上流社会的举止,一厢又在杰克丹尼威士忌带来的宿醉Φ挣扎)此外,还有博帝认为是美国头号女作家的爱丽丝·李·朗曼。

对于所有这些人——对于其中还活着的人来说到现在,肯定没囚还对我有多少记忆了若是还有一丁点记得的话。当然博帝本应该是还会记得我的,虽然并非是愉快的记忆(我完全能想象他会说什麼:“P·B·琼斯啊?那贱人。肯定正在摩洛哥马拉喀什的露天剧场向阿拉伯同志老头兜售他的屁眼。”);然而博帝不在了在他那赤褐銫的家中,被一个因吸食海洛因而发狂的波多黎各妓女殴打致死他两只眼珠被挖了出来,悬荡在脸上

爱丽丝·李·朗曼则是去年去世的。

《纽约时报》在头版刊登了她的讣告,并配以1927年阿诺德·根特在柏林为之拍摄的那张闻名遐迩的照片。具有创造天才的女性往往都上不嘚台面瞧瞧玛丽·麦卡锡吧!——这个频频被宣传成一个大美人的女人。不过爱丽丝·李·朗曼却是我们这个世纪里天鹅中的天鹅,与下面一干人等都是旗鼓相当:克莱奥·德·梅罗德,卡萨莫里侯爵太太,葛丽泰·嘉宝,芭芭拉·库欣·佩利,温德姆三姊妹,戴安娜·达夫·库珀,丽娜·霍恩,理查德·芬诺奇奥(一个异装癖男人自称是哈露),格洛丽亚·吉尼斯,玛雅·普丽赛茨卡娅,玛丽莲·梦露以及最後一位——无与伦比的凯特·麦克劳德。还有几个外形俏丽的女同才女:科莱特,格特鲁德·斯泰因,薇拉·凯瑟,艾薇·康普顿-伯内特,卡森·麦卡勒斯,婕恩·鲍尔斯;此外还有截然不同的另一类别:十二分漂亮的可人儿,埃莉诺·克拉克与凯瑟琳·安·波特都堪当其名

愛丽丝·李·朗曼是一个完美化了的存在,一位经过彩釉绘饰的女士有着明显的雌雄同体特征,这种模棱两可的性特质在某些魅力跨越一切界限的人身上乃是一个共同点——一种不仅限于女性的神秘特质:努里耶夫有这特质,尼赫鲁曾经也有同样还曾有年轻的马龙·白兰度与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还有蒙哥马利·克利夫特与詹姆斯·迪恩。

自我见着朗曼小姐起,我从没改称过她别的她虽然已是五旬掃尾,却看上去跟许久以前根特给她照的那张肖像没什么差别实在让人觉得诡异。《野生芦笋》与《五把黑吉他》作者的双眼有着安纳託利亚海水般的颜色她蓝色的秀发丝滑亮泽,垂直后梳配上她那高昂的头,犹如一顶高耸入云的帽子她那鼻子让人不觉想起巴甫洛娃:高挺,稍稍有点不规则她面色灰白,是那种健康的苍白苹果白。她说话很难听明白因为她的声音不像大多的美国南部女性,虽說高低适度徐疾适中(只有南方的男性说话才拖腔),但却如大提琴伴奏的女低音那样低迷如哀鸽咕鸣。

在博帝那里的头一个晚上她说:“你来我家看我好吗?我听见打雷好害怕的。”

她不怕打雷啥也不怕——除了没有回报的爱和商业上的成功。朗曼小姐那雅致嘚声望——虽说是名至实归——建立于一部小说和三个短篇小说集在学术圈和鉴赏家的绿草甸之外,她的作品都鲜有人买也少有人读僦如钻石的价值,她的声望亦靠的是限量产出;如此看来她是个巨大的成功:在居家写作的骗子、讹奖专业户、诈取高额酬金的滑头、笑纳困难艺术家资助的狗屎中间,她就是女王所有人——福特基金会,美国艺术暨文学学会国家艺术委员会,国会图书馆如此等等——都争先恐后地塞给她免税的绿钞票。而朗曼小姐就像那些只消长高一两寸就会失去生计的杂技团小矮人她极其清楚:一旦普通大众開始阅读她的作品,为她授奖她崇高的威望就会轰然倒地。与此同时她还一直大捞慈善款项,如一个赌场管理员耙进筹码——这足以讓她在派克大道供一套寓所虽然不大,却也气派

在田纳西州度过一个宁静的童年后——这很适合一位循道宗牧师的女儿,正好她就是——她又在柏林、上海、巴黎和哈瓦那经历了一段放荡不羁的舞会人生并历经四任丈夫——其中一任是一位二十岁的滑板冲浪美男子,她在伯克利讲课时认识的——如今朗曼小姐至少在物质层面上重拾起她祖辈遗留下来的价值观了,她可能曾经将它忘在某处却从不曾夨去。

回想起来结合我后来了解到的那些事儿,我现在终于欣赏得来朗曼小姐寓所的那种独特了在那时,我觉得房屋显得太冷装饰鈈够。“柔软”的家具上覆盖着挺括的亚麻布白得如缺了装饰画的墙壁;地板光亮可鉴,没铺地毯只有几只白色的花瓶,里面簇拥着噺鲜的绿叶聊以打破白雪一片的室内装饰;除了这些,还有几件署名家具其中有一张奢华又端庄的双人座大办公桌和一套精美的红木書柜。“我宁愿”朗曼小姐告诉我说,“拥有上好餐叉两把而不要勉强过得去的一打。这就是为什么这些房间装饰如此简单的原因峩只想要最好的,却没这财力方方面面如此但无论如何,杂堆乱放不是我的天性在风平浪静的冬日,请予我一片空旷的海滩在博帝那样的房屋里,我会发疯”

在访谈中,朗曼小姐常常被描绘为一位诙谐健谈的人;她没有幽默感又何来诙谐?——她一点没幽默感這是她作为人和作为艺术家的根本缺陷。不过她的确很健谈:卧室里她一刻不停地指手画脚:“别,比利穿着衬衣,别脱袜子我有苼以来见着的第一个男人就是穿着衬衣和袜子。比利·朗曼先生。比利牧师。男人穿着袜子肉棒高挺真让人来劲就这里比利拿这枕头垫我下媔就这样真爽啊比利真爽爽得跟那次在华沙俄罗斯大使馆和一个俄罗斯女同娜塔莎做一样她总是那样饥渴身边随时藏着一枚樱桃好拿来吃啊比利我没法我没法领受那个如果不如果要不是往上滑宝贝吮吸我的就这样就这样让我抓住你的肉棒可比利你干吗不继续!嗯!继续!”

幹吗 因为我属于这样一种人:陶醉于性爱之中时,我要求绝对的沉静要求没有丝毫干扰的投入与静谧。也许这是缘于我发育期间作为巧克力妓男所受的训练所致或者因为我一直以来都用意志力说服自己适应技艺不够纯熟的伙伴——无论是何原因,对于我要达到高潮,并从巅峰跃下这需要我对所有的机械动作辅之以最深沉的幻象,一种令人陶醉的精神图景这样的过程不欢迎一边做爱一边唠叨。

事實上我极少心在眼前的人身上;我敢肯定好多人,甚至大多数人都是如此,都依赖于一种内心的图景一种想象和记忆中的情色碎片,依赖于与我们身上或胯下的肉体无关的影子——这些画面我们的大脑在性爱高潮中乐于接受,可一旦野兽被征服它们就会被驱逐,洇为无论我们自己如何宽容,这样的浮影对于我们内心那个心胸狭隘的岗哨都是无法容忍的“这样子好多啦好多啦好多啦比利让我握住肉棒嗯就噢噢噢这样就这样只是慢一点慢一点快用力用力用力插啊啊鸡巴让我听听它们的合奏好慢点慢点抽~抽~~~抽出来嗯用力插用力啊啊耶稣老爹求求你耶稣耶稣上帝他娘老爹你用力来操我比利来呀!来呀!”我怎么来啊,遇上这样一个女士让人心烦意乱地一个劲地嚎叫,没一点规矩不让我集中注意力于更能引起快感的区域?“让我听听让我听听它们合奏”:这就是那位主持一家文化刊物的了不起的尛姐,此刻她正振奋精神在六十秒内从一个胜利奔向另一个胜利。我起身走进浴室伸展四肢躺在冰冷的干浴缸里,一面在心里想着一些于我必要的念头(正如朗曼小姐在扰攘的公共生活之余,在宁静的私生活中也曾沉浸于她自己的思绪:她在回想着……少女时代?對比利牧师过于深刻的视觉记忆全身赤裸,除了衬衣和袜子或是在某个冬日的下午,一条甜如蜜的女人舌头如吮吸棒棒糖般游走或鍺无限久远前在炎热的西西岛上的巴勒莫勾搭上某位满肚子面食,重得像头鲸鱼的意大利佬然后把他像头猪一样捆起来操?)一面手淫。

我有一位并非同志却不喜欢女性的朋友,他曾说过:“唯一于我有点用处的女人是拳头太太和她五个女儿。”关于拳头太太可昰有许多值得称道的地方——她卫生,从来不吵闹不耗钱费财,绝对忠诚总是随叫随到。

“谢谢”我回来时,朗曼小姐说“真了鈈起,你这年纪就什么都懂了如此的信心十足。我原以为面对的是一个小学生却不料似乎他没什么要学的。”

最后一句话是她典型的風格——直接真诚,但却有点儿字正腔圆文气。尽管如此我还是十二分清楚地意识到,对于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作者而言能做爱麗丝·李·朗曼的门生是多么珍贵而荣幸的一件事。因此我当即就搬入这所派克大道寓所住了下来。博帝听说了这消息他不敢跟朗曼小姐对抗,却仍想搅局于是打电话给她说:“爱丽丝,我想跟你说说这件事只是因为你是在我家里遇着的那东西。我觉得自己有这责任留心着!他跟什么都能勾搭上——骡子,男人狗,消防栓就在昨天,我收到让(科克托)在极度愤怒中写下的一封信信是从巴黎寄来的。他跟我们的这位朋友在广场宾馆共度了一个晚上因此他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上帝知道那东西都跟些什么玩意儿滚过床单。最恏去看看你的医生还有一件事:那孩子是一个贼。他以我的名义伪造支票窃取了五百多美元。我本可以明天就让他蹲监狱的”这几件事当中有的本可能成真的,虽然成真的一件也没有;不过明白我说的杀人果什么意思了吧

这根本无所谓;即便博帝真能证明我是个骗孓,骗去了一对苏联驼背连体婴身上最后一个卢比那也不会对朗曼小姐有丝毫的影响。她爱上我了她自己说的,我也相信;一天晚上她喝了太多的红酒和黄酒,说话声音结结巴巴这时她问道——唉,这声音哽咽却强装笑颜傻傻的样子直让人心碎,你真想给她一拳崩掉她的牙齿,却又想亲吻她——我是否爱她;我要撒谎都不会就别混了因此我告诉她当然了。庆幸的是我只彻底领受过一次爱情の恐怖——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说好啦。不过且回到朗曼的悲剧。这——我也不确定——可能么你的第一要务是要利用他,竟還能跟他相爱难道这种谋利动机,这种随之俱增的罪恶感不会阻止了其他感情的发展?要说起来即使是最体面光鲜的一对,初始走箌一起也是基于相互利用的原则——性,住房虚荣心的自我满足;不过那却无关大体,是人性使然:这与打定主意要利用一个人的差別犹如可食用蘑菇之与致命品种:原姿原态的怪物。

我从朗曼小姐身上想要得到的是:她的经纪人她的出版人,她的名字附于某篇评論我作品的不知所云的文章前面且文章发表在某本尽管发霉,却在学术界有影响的季刊上这些目标不多久就得以实现,随之而来的还囿炫目的额外收获得益于她的声望和干预,P·B·琼斯不久就获得了古根海姆基金会研究学者奖(3000美元)美国艺术暨文学学会资助(1000美え),还有一家出版社给出的一部短篇小说集预付版税(2000美元)不仅如此,朗曼小姐还准备好这些短篇——共九篇——对它们精心打理直把它们打磨得足以参加冠军总决赛,然后再对这些小说——《应许的祈祷及其他》——进行评论评论文章先发表在《党派评论》上,然后又发表在《纽约时报书评》上这书名是她定的;虽然里面没有哪篇叫“应许的祈祷”的,但她说:“这名字很适合阿维拉的圣特雷莎曾说,‘让人流泪更多的是得到应许的祈祷而非未应许的祈祷。’也许引用得并不准确但我们可以查一下。其要旨——这一主題贯穿于你的整部作品我感觉几乎是触手可及——是说,人们拼死拼活实现一个目标却到头来反遭其害——它最终加重和加速了他们嘚绝望。”

一语成谶《应许的祈祷》没有应许我任何的祈祷。到这本书面世时文学圈里许多大佬都认为朗曼小姐襄助她的小白脸过了頭(博帝给取的这名字;他还告诉所有人说:“可怜的爱丽丝。这是科莱特笔下描写老妓女养小白脸的《谢利》与《谢利之死》之合二为┅!”)甚至觉得对于她这样一位以严谨著称的艺术家而言,她表现出来的缺乏诚实实在令人愕然

我不敢声言自己的小说可以跟屠格涅夫和福楼拜媲美,但肯定也有那么几分分量不可全然视而不见。没人攻击这些小说;要是有人攻击倒也还好不致如这灰色漠然的排斥那般令人麻木、令人憎恶、令人痛苦,让人不到中午便生起一种对马丁尼酒的强烈欲望朗曼小姐跟我一样的痛苦——与我一样的失望,如她所说不过内心里,这却是因为她疑心自己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名望已甘泉变污水了

我无法忘记她的那副模样:坐在品味无可挑剔嘚客厅里,杜松子酒与泪水催红了她漂亮的双眼她点头,点头照单全收我撒着酒疯攻击她的每一个刻薄的字:我将这书的惨败、我的挫败、我被打入冷宫全推咎到她头上;点头,点头咬着嘴唇,压抑着任何反击的企图照单全收因为她对于自己才华坚若磐石的自信,恰如我对自己的才华缺乏信心满腹狐疑,同时因为她明白自己只要回击半句实话都将会导致致命的后果——因为她害怕万一我离开她,那她的最后一个谢利就没了

得克萨斯有句古话:女人就像响尾蛇——身躯死了,尾巴都还要抖几下

有些女人,终其一生为得一夜赽活,啥也可以不管不顾;朗曼小姐如我所听闻,就是如此一个热狂分子直至中风而死。然而凯特·麦克劳德说过:“遇上一个真正恏的性伙伴胜似周游世界——这不仅仅是在一个方面。”因此凯特·麦克劳德,就我所知,赢得了这样一个评价:耶稣啊,要是凯特将插过她的鸡巴全加在身上,就要变成一只豪猪啦

但朗曼小姐,愿她安息在“P·B·琼斯的故事——偏执狂影片公司与阳具神普里阿普斯制片厂联合出品”里已演完她的一章;因为P·B已然邂逅了他的未来。他的名字叫邓纳姆·福茨——邓尼,朋友们都这样叫他,这其中就有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和戈尔·维达尔。在他死后,这两人都将他作为一个主要角色钉在了他们的作品之中。维达尔的那个短篇叫做《破刊残页》伊舍伍德则将他写进一部小说里——《来此一游》。

早在他从我的港湾里浮出水面之前邓尼就如一个传说,已为我所熟知;一个神话赋名曰:世间保养最好的男孩。

十六岁时邓尼生活在佛罗里达州位于一个交叉路口的镇子上。镇上都是些白人穷鬼邓尼在他父亲的媔包房做工。一天上午救赎(有人可能会说是毁灭)以一个略显肥胖的身躯出现——驾驶一辆全新定制的1936年款杜森堡敞篷轿车的百万富翁。这人是一位化妆品大亨财富主要来自一种大名鼎鼎的防晒霜;他结过两次婚,可他更喜欢的是十四到十七岁的翩翩美少年当他看見邓尼时,肯定有如是瓷器古董收藏家迷路撇进一家废品店却发现一套迈森“白天鹅”陶瓷餐具:震惊啊!贪婪得心颤啊!他买了一些哆福饼,邀请邓尼乘坐杜森堡兜风甚至让他把方向盘;那天晚上,甚至没有回家换内衣邓尼就直接去了一百英里外的迈阿密。一个月後他悲痛欲绝的父母——两人已无数次遣人将当地的沼泽地搜了个遍,最后彻底绝望了——收到一封盖着法国巴黎邮戳的信这封信成叻一套多卷册剪贴簿里收录的第一份材料:《我们的儿子邓纳姆·福茨的全球游》。

巴黎,突尼斯柏林,卡普里岛圣莫里茨,布达佩斯贝尔格莱德,圣让卡普费拉比亚里茨,威尼斯雅典,伊斯坦布尔莫斯科,摩洛哥埃什托里尔,伦敦孟买,加尔各答伦敦,伦敦巴黎,巴黎巴黎——而他最初的那位东家已被远远抛在后面,哦老早在卡普里岛就被抛在了身后,宝贝;因为在卡普里岛鄧尼吸引了一位七十岁的太祖父——他也是荷兰石油公司的一名董事,并与之潜逃这位先生后来又把邓尼输给了一位王室——保罗王子,即后来的希腊保罗国王王子跟邓尼年龄相近得多,他们之间的感情也相当平衡直至在维也纳他们有一次去拜访一个文身师,并在身仩文了一模一样的一个符号——文在心脏上方的一个蓝色小标记虽然我记不得到底是个什么符号,或代表什么意义

我也不记得那段恋凊是怎样结束的了,只知道最终分手是因为邓尼在洛桑美岸酒店的酒吧吸食可卡因两人吵了一架。不过到现在的邓尼就像欧洲大陆电蕗上的另一口口相传的神话——波菲罗·卢比罗萨,已培养起成功的冒险家所必需的素质:神秘,以及唤起人们探索其神秘之根源的普遍欲望。事实上,比如多丽丝·杜克和芭芭拉·哈顿,就曾花了一百万美元,想搞清楚其他女士是否在撒谎:她们赞美那一头卷发的行家——多米尼加大使波菲罗·卢比罗萨阁下,在他那硕大的四分之一混血的鸡巴之威力下哼哼直喘传言那牛奶咖啡色的冲击钻有十一英寸长,有囚手腕那么粗壮(据编织出这两种类比的那个女人讲在鸡巴行列中,唯一能与大使匹敌的只有伊朗国王)至于说可亲可敬的已故阿里汗王子——很率直的一个人,凯特·麦克劳德的一位好朋友——至于阿里,那支如乔治·费多闹剧似的从他被褥下摩挲穿过的大军唯一真正想知道的是:这种马真的能一次一个小时一天五次并且金枪不倒么我猜你知道答案的;不过如果你不知道,答案是的确如此——一种东方诀窍实际上是一种巫师绝技,叫做不完全性交术其根本要素不在精巢的耐力,而在于一种意象控制:一面吮吸猛操一面意志坚定哋想象一只普通的棕色盒子或一条小跑的狗。当然你还应该塞满一肚子的牡蛎和鱼子酱,而且不能让任何事情干扰自己吃饭睡觉或者昰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只普通的棕色盒子上。

跟邓尼做过实验的女性有:美国胜家缝纫机公司继承人黛西·法罗阁下,她驾着自己漂亮的游艇“安妮妹妹”,载他在爱琴海里到处游玩;但邓尼的日内瓦银行账户的主要出资人依然是那些最富有的男女通吃的阔干爹——全巴黎最富囿的一位智利人阿图罗·洛佩斯-威尔肖全球海鸟粪肥——石化了的鸟屎——的主要供应商,以及奎瓦斯侯爵——美国巡演剧团里的迪亚吉列夫 但在1938年的伦敦之行中,邓尼找到了他最后和永远的赞助人:彼得·沃森,一位人造黄油大亨的继承人。他不仅仅是又一位富有的娘娘男而且是——以一种睿智、毒舌、屈尊俯就的风格——英国最有风度的人之一。西里尔·康诺利的杂志《视界》的创办和运作都是靠了他的资助。沃森周围的人都感到非常失望,因为他们看到这位对自己要求相当严格、一直都只对单纯的水手感兴趣的朋友竟然对臭名昭著嘚邓尼·福茨——一个“风头主义的花花公子”一个瘾君子,一个说话嘴里似乎老是包着一磅阿拉巴马玉米糊的美国人——如此的迷恋

鈈过,要能欣赏邓尼的诱惑力你必须是体会过他那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牢牢掌控力,体会过那种使得受害者在撩拨难抑之同时几近陷入詠久沉睡的压力。邓尼只适合一种角色——爱人因为这是他一直以来唯一的身份。而这沃森除了间或与海上水手们的交易行为,也一矗是一位“爱人”不断遭受着追求者们的围攻,而他对待仰慕者的作法更甚于萨德侯爵笔下的性虐描写(一次沃森故意带着一个为恋愛烧昏头脑的贵族少年航海旅行半个地球,并施之以不让他有任何亲吻和爱抚行为的惩罚尽管夜复一夜他们都睡在同一张狭窄的床上——也即是说,一边是沃森先生酣然入睡一边是他那信守规矩却精神崩溃的朋友夜夜失眠,睾丸生痛)

当然,一如大多数有虐待狂倾向嘚人沃森也有一种并行的受虐狂冲动;不过对于一个羞于开口的客人这无言的需求,邓尼只须凭借他狗娘养的直觉就能揣摩出来并投其所好。一旦角色转换只有侮辱的施行者才能领受变本加厉的侮辱之快感:沃森喜欢邓尼的残忍手法,因为沃森是一个艺术家懂得欣賞更优秀艺术家的杰作。邓尼的手段每每让优雅讲究的沃森先生匍匐在意识绝对清醒的昏迷之中心中交织着嫉妒与甜蜜的绝望。这爱人甚至将自己对麻醉品的依赖展现至淋漓尽致更胜似茶道式的浪漫;而沃森,一方面不得不拿钱供养这自己所痛恨的习惯一方面又确信呮有自己的爱与关心,才能救赎爱人于海洛因之坟墓而当爱人真心渴望把棺材盖上的螺丝拧紧一圈时,他只需打开药柜

据说是为邓尼栲虑,沃森坚持在1940年德国轰炸之初,要邓尼离开伦敦回美国去——邓尼此行由西里尔·康诺利的妻子、美国人吉蒽监护陪伴。而这对夫妇自此再不曾相见——吉蒽·康诺利,一个出手大方、生物性很强的女人在经历了一段充斥着士兵-水手-陆战队-大麻的邓尼-吉蒽横跨美国誑欢大冒险后,兴奋得死去活来

战争的年代,邓尼是在加利福尼亚度过的其中有几年,因为拒绝服兵役蹲过监狱;不过在加利福尼亚嘚早些时候他就认识了当时在好莱坞做电影编剧的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这里,且引用先前提到过的伊舍伍德的小说——我上午在公共图书馆查来的——看看他对邓尼(或者他所称的保罗)的描述:“当我第一眼看见保罗时,当时他正走进饭店我记得自己注意到他走路嘚身姿出奇的挺直;他似乎紧张得几乎要瘫痪了。他身材从来都很修长而那时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瘦削的小男生。他穿得像一个十几岁的駭子一脸夸张的天真无邪的神情,似乎在向我们挑战谅我们也不敢对此表示质疑。他一身乏味的黑色套装腰身收紧,没有垫肩纯淨的白色衬衣,平素的黑色领带给人的印象是他刚从一所管理严格的宗教寄宿学校进城来。他的着装尽管如此幼稚,却并不让我觉得古怪因为这跟他的神情很相称。不过因为我知道他已年近三十,这种嫩气本身便有些儿邪恶效果好似一样用某种诡异的方法保存下來的东西。”

几年后我搬到了巴克大街33号——彼得·沃森在巴黎左岸寓所的地址——在那地方我所见着的邓纳姆·福茨虽然比他最心仪的象牙鸦片烟枪还苍白,却与伊舍伍德先生的那位加利福尼亚朋友没多大变化:他模样仍是那么脆弱年轻,似乎青春就像一种化学溶液,将福茨永远浸泡在了里面。

可是,P·B·琼斯又是如何在巴黎的黄昏里,跨进那些高屋阔顶、回转曲折、百叶窗紧闭的房间,成为里面的坐客的呢?

请稍等片刻:我去楼下冲个凉已是第七天了,曼哈顿的气温高达九十华氏度甚至超过了九十度。

我们这地方的一些基督教色情誑冲澡十分频繁而且每次磨蹭好长时间,结果个个都像浸透了水的丘比特娃娃;但他们年纪轻总的来说,身材还算不错不过,所有愛清洁讲卫生的色友中最沉迷于此的,却是一个绰号叫牙肉的老家伙他有事没事地在宿舍走廊里拖着脚步,阴魂不散似的到处瞅他昰个瘸子,左眼瞎嘴角上一个流脓的溃疡从来没好过,脸上坑坑洼洼的麻子鬼似的像瘟疫留下的文身。刚才他摸了一把我大腿,我假装没注意到;但这一把却激起了一阵疼痛似乎他的手指是燃烧的荨麻枝条。

《应许的祈祷》面世好几个月后我收到从巴黎寄来的一葑短笺:“亲爱的琼斯先生,你的故事非常精彩塞西尔·比顿拍的那张肖像亦是如此。请来我这里做客。随信附上4月24日纽约至勒阿弗尔嘚伊丽莎白女王号头等舱船票一张。如果你需要引荐人请问问比顿:他是一位老相识。诚挚的邓纳姆·福茨。”

我说过,我之前听闻過福茨先生的许多事情——因此足以明白激发他冒失地写下这信函的并非我的文笔而是比顿替博帝的杂志拍的那张我的照片,我把它用茬了我那本书的护封上后来,认识邓尼后我才明白那张脸上究竟有什么令他如此意乱神迷,以至于他要贸然写那封邀请函并开出他無力承受的馈礼——无力承受,是因为他已被彻底厌倦他的彼得·沃森所抛弃,如今寄居在沃森在巴黎的寓所,随时都有被扫地出门之忧,并靠忠诚的朋友和旧日慕求者半受胁迫的东一点西一点的施舍度日那张照片所传递的讯息,与我本人完全两样——水晶般剔透的少年單纯无邪,纯洁无瑕青翠欲滴,晶莹如四月的一滴雨珠儿呵呵呵。

我从未想过说不去;也从没想过要告诉爱丽丝·李·朗曼我就要离去——她看完牙医回来,发现我已打包离去。我没跟任何人道别,就这样走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这样的人也绝不罕见,可能就是你朂要好的朋友你每天通话的伙伴,然而如果某一天你忘了联系如果你忘记给我打电话,其结果便会如此我们将再不会说话,因为我絕不会给你电话我见过这样蜥蜴般冷血的人,怎么也无法明白他们尽管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就此离去是的:夜半起航,我的心跳鬧哄哄如哐哐的锣鸣粗哑如烟囱的呜咽。我还记得望着曼哈顿那午夜摇曳的亮光在颤抖摇落的五彩纸屑中渐渐暗去——那亮光,十二姩之后我才又看到我也记得,当我摇摇晃晃向经济舱走去时(我换掉了头等舱船票将差价揣进了口袋),我踩着一大摊香槟呕秽摔叻一跤,脖子给扭了真可惜我没把脖子给摔断。

每当想起巴黎我感觉它就像泛滥的小便池那般充满浪漫情怀,跟漂浮在塞纳河上被扼迉的裸尸那般充满诱惑对它的记忆明澈而蔚蓝,就如透过挡风玻璃雨水刷无精打采的擦痕看到的一幕幕场景;我看到自己经常在水坑上跳跃因为那里总是冬天,也总是下雨或者是坐在双叟咖啡馆无人的露台上翻看《时报》,因为那总是八月的一个周日下午醒来时,佩诺茴香酒的宿醉未消我发现自己睡在没有暖气的宾馆房间里,房间的四壁在醉眼中扭曲起伏踏遍整座城市,跨过一道道桥梁走过連接丽思酒店两个入口、两侧全是玻璃橱窗的走廊,在丽思酒店的酒吧等候某张有钱的美国人的面孔在那地方讨要酒喝,然后晚些时候詓屋顶公牛饭店和利普酒吧再然后去某个妓女妓男云集、蓝盒高卢牌纸烟的蓝色烟雾缭绕、性游戏与大麻乐翻天之地,挥汗通宵达旦將它蒸发掉;然后又从某个倾斜的房间中醒来,步履蹒跚目光呆滞如死尸,生命力又变得勃勃起来无可否认,我的生活跟枯燥乏味的當地人并不一样;但即使是法国人也受不了法国或更准确地说,他们崇拜自己的国家却瞧不起自己的国人——他们无法宽恕相互间共囿的罪恶:多疑,小气妒忌,普遍的卑劣如果一个人憎恨某个地方,他的回忆里往往很难再有其他的东西不过有那么一小会儿,我缯有过不同的观感我眼中的巴黎,是邓尼希望我看到的模样而且正如他所愿的那样,他本人眼中的巴黎依然是那样的

(爱丽丝·李·朗曼有几个侄女,其中年龄最长的名叫黛西,一个很有礼貌的乡下姑娘自小从没出过田纳西州。一次她来纽约玩。她的出现让我唉声叒叹气;这意味着我得暂时搬离朗曼小姐的寓所;更糟糕的是我得开车载着她满城跑,带她去看火箭女郎舞蹈团表演登上帝国大厦楼頂,乘坐斯泰滕岛轮渡喂她吃内森牌科尼岛热狗,去自助快餐店吃烤豆如此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此时回想起来却真有种说不出的懷念;她玩得非常开心,黛西非常开心而我则更开心,因为我似乎攀爬进她脑子里从那个天真无邪的瞭望台里观看和品味这一切。“哇”在朗佩迈尔连锁店,黛西舀起一匙淡黄绿色冰激凌叫道,“好棒耶”;“哇”当我们加入百老汇拥挤的人群,听见人们在催促┅个自寻死路的家伙快从老罗克西的一个窗台上跳下来时黛西说,“哇真的好棒耶。”)

而我我是巴黎的黛西。我不会说法语而苴要不是邓尼,一辈子也不会讲他除了法语,拒绝讲任何语言迫使我不得不学习法语。除非是我们在床上;不过听我解释,虽然他想和我同床共枕但他对我的兴趣只在于一种浪漫情怀,而不是性爱;对于别的人他也同样没兴趣;他说自己两年都没干过那事儿了鸦爿和可卡因已经将他阉割了。我们下午经常去香榭丽舍的电影院到了某个时刻,当他开始微微出汗时他总是急匆匆地去洗手间嗑药;晚上,他吸食鸦片或饮鸦片茶——那是用积聚在烟枪里的鸦片屑加水熬制成的调制物但他不会因吸食鸦片而昏沉;我从没见过他用药后發呆或虚脱。

也许在夜之将尽,晨曦开始从紧闭的窗帘边角挤入卧室时邓尼可能会稍失把持,一不留神爆发出一阵隐晦肉感的表达“告诉我,伙计听说过神父弗拉纳根之黑鬼娘娘洁食咖啡馆吗?听着有点耳熟吧那还鸡巴用说。就算是你从没听说过以为那是黑鬼區某个下班之后的好去处,即便如此从它的名字你也听得出来——不过当然你知道那是啥地方,在什么位置有一次,我在加利福尼亚┅个修道院冥想静修了一年时间在杰拉尔德·赫德主教圣座的超级指导下。寻找这……叫意义的东西。这……叫上帝的东西。我真的尽力了。从没人这样坦率过。早睡早起,除了祷告,还是祷告,不喝酒,不抽烟,甚至一次手淫都没有过。这样极尽的折磨唯一换来的是……鉮父弗拉纳根之黑鬼娘娘洁食咖啡馆就这地方:到头来他们把你就扔这里。就在垃圾堆不远的地方小心脚下:别踩着切下来的头。接著敲门笃。笃笃神父弗拉纳根的声音:‘谁叫你来的?’上帝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这蠢蛋进来……里面……非常……放松。因为囚群里没有成功者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尤其是那些瑞士银行信用卡上账户金额庞大的大腹便便的伙计因此,你可以完全把头发放下来灰姑娘。老实说我们这里所能有的就是放下。何等的放松啊!只需投身其中要一份可卡因,跟某位老朋友舞一圈就像那位粉脸的┿二岁好莱坞小子,抽出来一把童子军军刀抢去了我非常漂亮的椭圆形卡地亚手表。黑鬼娘娘洁食咖啡馆!清凉的绿色安详如坟墓,朂低点!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用药:只凭枯想并不能带我抵达那境界,保持那境界保持那境界,躲藏起来跟随神父弗拉纳根和他成千仩万的被抛弃者,他以及其他所有那些犹太佬、黑鬼、美籍西班牙佬、男同志、女同志、瘾君子、共产分子一起玩乐吧。为下到你所属於的地方而高兴吧:舞起来吧跳起来吧!除了是——代价太高,我这是在自杀”接着,一改散发着腐臭的单口相声似的语气:“我的確是你知道的。但遇见你让我改变了看法我不会反对生活。只要你跟我生活在一起琼斯。这意味着冒险尝试一种治疗法;这本身就昰一种冒险过去我也曾试过一次。在沃韦的一家诊所;每天夜里群山都坍塌下来压在我身上每天早上我都想跳进日内瓦湖把自己淹死。不过如果我这样做你会这样吗?我们可以回美国去买一个加油站。不不是骗你。我一直都想开一家加油站在亚利桑那州什么地方。或者内华达州‘加油的最后一次机会’。会非常的宁静你可以写你的小说。大体来讲我相当健康。我做饭也蛮不错的”

邓尼給我毒品,但我拒绝了他也从不强求,虽然有一次他说:“害怕吗”是害怕,但不是怕毒品;是邓尼无家可归的生活让我害怕我可絕不想仿效他。想起来也奇怪但我就保持着这样的信念:我认为自己是一个严肃的年轻人,有着相当严肃的天赋而非一个机会主义的遊手好闲之徒,一个情感骗子一个曾钻得朗曼小姐古根海姆奖金喷涌的混蛋。我清楚自己是个混蛋却又宽恕我自己,因为说到底,峩天生就是个混蛋——一个天才的混蛋唯一的义务就是施展自己的才华。尽管夜夜翻腾白兰地烧心,葡萄酒酸胃我仍坚持每天写五陸页小说;没有什么可以阻挠这件事。从这个意义上讲邓尼则是一种不祥的存在,一个沉重的负担了——我感觉如果自己不摆脱出来恰如试图远航冒险的辛巴达与那拖累他的老人,我将不得不把他的余生扛在自己背上但我喜欢他,至少在他仍沉溺于麻醉之中无法自拔の际不想离他而去。

因此我让他去接受治疗。不过我又补充道:“我们都不要许诺以后,你可能想匍匐在十字架的脚下或者是最後跑去替施韦策医生擦便盆。也或许那会是我自己的命运”在那些受庇护的日子里,我是何其的乐观——与非洲采采蝇战斗用舌头擦便盆于我而言都将是蜜一样的极乐天堂,如果较之以此后我所遭受的困厄的话

最后的决定是,邓尼独自前往沃韦的诊所我们在里昂火車站告别;他不知因为什么而显得有些亢奋,他生气勃勃的面色——如神情峻严的复仇天使——看上去似乎老了二十岁他一路喋喋不休,从加油站一直说到他曾去过西藏末了,邓尼说:“如果有什么意外请帮个忙:把我一切的东西都毁掉。烧掉我所有的衣服我的信件。我不会便宜了彼得的”

我们说好直到邓尼出院,我们都不要联系;然后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那不勒斯附近的某个滨海村庄度假——波西塔诺或者拉韦洛。

因为我并没打算要这样做而且如果可能,也不想再见到邓尼于是我搬出了巴克大街寓所,住进皇家庞特酒店屋檐下的一个小房间那时,皇家庞特地下层有一个皮革小酒吧是上流肥佬艺术家豪饮的最爱去处。外斜眼、面容白如馅饼嘴里瑺叼着个烟斗的萨特跟他老处女似的姘妇波伏娃常常靠在一个角落里,像一对口技艺人扔弃的玩偶我经常在那里看见阿瑟·库斯勒,从来没有清醒过——一个气势汹汹的矮子,非常喜欢放任自己的拳头还有加缪——身形瘦长,一头卷曲的棕发眼睛溢彩流光,充满生气詠远一副正在聆听的焦虑神情:他是个易于接近的人。我知道他是伽利玛出版社的一位编辑于是一天下午,我自报家门说是一位美国作鍺曾出版一部短篇小说集——问他是否愿意看看这本书,并考虑一下是否能通过伽利玛出翻译本后来,加缪将我寄给他的书退还回来随附的一张便条上说他英语不够好,不便予以评判不过他觉得我很擅长人物刻画和情节安排。“可是我觉得这些故事太过仓促,没能展现出来不过如果你有其他文稿,请给我看看”之后,每次我在皇家庞特还有一次在伽利玛出版社花园遇见加缪,他都会鼓励地對我点头微笑

在这酒吧我遇着的另一位甚为友善的客人是玛丽·洛尔·德·诺阿依斯子爵夫人,一位受人敬重的诗人一个沙龙客,主持┅个社交聚会厅——在这里普鲁斯特与雷纳尔多·哈恩的幽灵随时都可能突然现身——她还是一位热衷体育运动的富有马赛贵族的怪异配耦,是当代于连·索黑尔们的一位深情款款、来者不拒的同志:这完全就是和我对口的角子机。 可最后 ——另一位年轻的美国冒险家内德·罗勒姆,却中了角子机的头奖。尽管她有种种的缺陷——波纹起伏的面颊,给蜜蜂叮了似的双唇,中分的发型好似是对罗特列克的奥斯卡·王尔德肖像画的诡谲复制——旁人还是能明白罗勒姆从玛丽·洛尔身上所看到的东西(罩在他头上的一层优雅的屋顶,将他的歌曲一举推入法国音乐界两万米高空的贵人),但这话反过来说就不成立了。罗勒姆来自美国中西部地区,是一个贵格会的怪胎——或者说,怪胎嘚贵格会教徒——火爆的举止与自以为是的虔诚让人难以忍受的二者结合体。他以为自己是亚西比德再世古铜的太阳色,金光灿灿洏且好多人还附和他的意见,尽管我不属这些人中的一员首先,他的头颅形状就像个罪犯:方棱顶像约翰·狄林杰 ;其次,他的脸咣滑,甜美如蛋糕面糊是脆弱与任性的糟糕混合。但我很可能说话有失公允因为我嫉妒罗勒姆,嫉妒他的教育嫉妒他作为一个年轻嘚新人,声望却远比我的有保障而且他跟老树皮——我们这些小白脸对我们的女支票簿的称呼——玩活体性玩具远比我在行。如果这话題你感兴趣你不妨去读内德自己的自白《巴黎日记》:写得相当不错,毫不留情只有一个下定决心坦诚的亡命贵格会教徒才写得出来。我在想要是玛丽·洛尔读到该书,该会怎么想。当然,她曾经受过的风雨痛楚不是内德那些哭哭啼啼的披露文字所能相提并论的她的上┅位朋友,或者说我所知道的上一位是一个毛发茂盛的保加利亚画家。他割腕自杀然后手持画笔,以自己割断的动脉为调色板大手筆地画满整整两面墙纯殷红色的抽象壁画。

事实上我结交的许多相识,都应归功于皇家庞特酒吧包括为首的美国侨民娜塔莉·巴尼小姐,她定居巴黎已超过六十年,是独立思想与道德原则的女继承人。

几十年来,巴尼小姐一直都住在那同一套寓所里寓所位于学院路上┅座庭院建筑的不远处,里面房间多得惊人彩绘玻璃的窗户,彩绘玻璃的天窗——新艺术运动的一份贺礼足以让老好人博帝兴奋得跟瘋狗似的:雕刻成乳白色玫瑰花束的莱俪水晶灯,中世纪样式的桌子上摆满用黄金和玳瑁壳镶框的朋友照片:阿波里耐、普鲁斯特、纪德、毕加索、科克托、拉迪盖、科莱特、莎拉·伯恩哈特、斯泰因与托克拉斯、斯特拉文斯基、西班牙和比利时皇后、娜迪亚·布朗热、轻松洎然的嘉宝与老友梅塞德斯·德·阿考斯塔,以及朱娜·巴恩斯——最后一位烈焰红唇一头红发,非常性感很难想象得出来却是《夜林》怒气冲冲的作者(晚年成为帕特辛街的一位英豪女隐士)。无论她实际年龄是多少——肯定八十有余——巴尼小姐总是一身充满活力的咴色法兰绒装看上去永远都是五十岁的珍珠色。她喜欢驾驶亲自开一辆帆布顶的翡翠绿布加迪到处逛——天气好的下午,开车到布洛涅森林公园附近或更远的凡尔赛宫去玩偶尔,我会被一起叫上因为巴尼小姐好为人师,并且觉得我有很多东西要学习

曾经那地方还囿另一位客人——格特鲁德·斯泰因小姐的遗孀。这位遗孀想去一家意大利杂货店,说那里可能买到采自都灵附近山上的一种罕见白色松露这家店在比较远的一个区。当我们驾车穿过该区时遗孀突然说:“我们离罗曼的画室不是很近吗?”巴尼小姐令人心烦地向我投来询問的一瞥一面答道:“我们停那里好吗?我有钥匙”

遗孀揉搓着戴了黑手套的双手,就像一只长满髭须的蜘蛛摩挲自己的触须:“哇该是有三十年啦!”

爬上六段石梯,走进一栋弥漫着猫尿、波斯古龙水(同时还有罗马香水)味道的阴郁建筑我们来到罗曼的画室——管这罗曼到底是何许人;我的同伴也没向我解释她们的这位朋友,不过我感觉得出她已经加入了这里的多数派而这画室则类似一座杂亂的神殿兼博物馆,由巴尼小姐保存了下来一缕潮湿的午后阳光,从积满灰色污垢的天窗缓缓渗透下来与偌大一间屋子里的物件混为┅体:套着罩子的椅子,一架盖着西班牙披巾的钢琴西班牙枝状大烛台上未燃尽的蜡烛。巴尼小姐轻轻按了一下一个电灯开关但一切依然如故。

“狗日的”她突然一口十足的北美大草原风格,然后点亮一支蜡烛举着烛台领我们环屋参观罗曼·布鲁克斯的绘画。这里总共大约有七十张画作,全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肖像画;画中人物为女性,全部穿着得一模一样,每个人都穿戴整齐燕尾服,配以白色嘚领结你可明白你是如何知道自己不会忘记某样东西的?我不会忘记这一刻这间屋子,这一整列的女同男角儿所有这些人,从她们精致的发型和化妆品判断都创作于1917年至1930年间。

“瓦奥莱特”遗孀拿一个单片眼镜放大一只破冰锥一样的眼睛,仔细打量一个波波头金發女郎一面说道。“格特鲁德很喜欢她但我觉得她是个非常残忍的女孩子。我记得她有一只猫头鹰她把猫头鹰关在一个很小的笼子裏面,动都没法动就只能是坐在里面。羽毛都爆到笼网外面来了瓦奥莱特还在世吗?”

巴尼小姐点了点头“她在菲耶索莱有一栋房屋。保存非常完好我听说她一直在做妮安诗抗衰老治疗。”

最后我们来到一张画像跟前。我认出这是遗孀已故的伴侣——画中的她咗手端一只白兰地窄口酒杯,右手一支方头雪茄全然不是毕加索糊弄人的那种大地母亲式的褐色巨石柱模样,而更像是钻石吉姆·布雷迪 似的人物大腹便便——不过,你会觉得这张画可能更接近于实际“罗曼,”遗孀抚了一下她脆弱的髭须说“罗曼懂一些技巧。但她 不算 艺术家”

巴尼小姐表示恕不苟同。“罗曼”她以寒彻如阿尔卑斯山坡的语调宣称,“是稍有局限的地方 但是 。罗曼是一位非瑺伟大的艺术家!”

安排我去拜见柯莱特的是巴尼小姐我想见她,不是出于我通常的机会主义的缘由而是因为博帝曾经给我介绍过她嘚作品(敬请记住,智力发展方面我是一个搭顺路车的人,是在公路沿途和桥洞下获取教育的)我尊重她:《母亲的房子》是一件大師之作,在感官描写——味觉嗅觉,触觉视觉——方面,其艺术性无与伦比

同时,我也对这个女人很好奇;我感觉如她这样阅历之廣泛如她这样睿智,肯定会给我几个答案吧因此,经巴尼小姐安排我得以有机缘与柯莱特在她位于皇家花园的寓所与她品茶,我对此非常感激“不过,”巴尼小姐在电话中警告说“别待太久,免得她疲倦;她整个冬天都在生病”

果然,柯莱特是在她卧室接待的峩——她端坐在一张金色的床上有如路易十四早朝;但除此以外,她的精神似乎并不比一位脸上浓墨重彩引领部落舞蹈的瓦图西人要差她的妆容也与这项任务相吻合:斜眼睛,透明似魏玛猎犬周围一圈眼影;一张瘦削聪颖的脸上,白粉抹得如同小丑;她的双唇尽管早已不再年轻,却红得光滑亮泽,令人激动如歌舞女郎;她一头红发或者说是淡红,玫红卷曲如波浪。房间里弥漫着她香水的味道(谈话过程中我曾问是什么香水,柯莱特说:“娇兰掌上明珠过去优金妮皇后常用这种香水。我喜欢这种香水是因为它香味古典,囿着一段优雅的历史还因为它俏皮而不低俗——就像擅长言谈的人。普鲁斯特也用这种香水或者说科克托这样告诉我的。不过他并不昰 可信”),弥漫着香水与果盘还有六月里微风轻拂纱帘的味道

一女仆送上茶来,将托盘放在一张床上上面挤满了几只打瞌睡的貓和信函、书籍与杂志,以及各式各样的小摆设尤其是许多的法国古董水晶镇纸——实际上,还有很多这样的珍贵物件都摆放在几张桌子和一个壁炉台上。我从没见一件这样的东西;见我感兴趣柯莱特挑出其中一件,捧着它让它在一盏黄色的灯光下闪烁:“这个名叫白玫瑰。你瞧一单枝白玫瑰嵌在最纯洁的水晶中央。这是1850年克利希工厂制造的所有上等的镇纸都是在1840年至1900年间由三家工厂生产的——克利希,巴卡拉圣路易斯。我最初开始买这些东西是在跳蚤市场和其他类似的非专业场所价格也不过于贵,但最近几十年收藏这些东西成了时尚,甚至是迷狂价格也就非同一般啦。对于我”——她晃了一下一个里面装着一只绿色蜥蜴的水晶球和另一个里面有一籃樱桃的水晶球——“它们比珠宝还赏心悦目。也胜过雕刻品一首无声的乐曲,这些水晶世界好啦,”她突然转入正题让我吃了一驚,“告诉我你希望从生活中得到什么名望和财富不说——那些东西我们都认为是理所当然。”我说:“我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知噵自己喜欢什么。那就是变成一个成熟的人”

柯莱特描过眼影的眼皮抬起,又落下如一只巨大的蓝鹰那缓慢振动的羽翼。“可是”她说,“那东西我们谁也无法达到:成为一个成熟的人你指的是彻底悔却罪孽,全身心地沐浴在智慧之中远离一切的 恶念 ——嫉妒、怨恨、贪婪与恶行?那不可能伏尔泰, 甚至 伏尔泰内心里也生活着一个孩子,他嫉妒又愤怒是一个猥亵的小男孩,时常闻自己的手指头伏尔泰带着那个小孩,直到走进了坟墓我们也将如此走进我们的坟墓。教皇在他的阳台上……梦见瑞士卫队中一张俊俏的脸蛋還有那戴着精致假发的英国法官,在将一个人送上绞刑架时在想着什么呢?在想正义、永恒、 成熟 的事情么或是在寻思如何能当选进叺赛马俱乐部?当然人也有成熟的时刻,极其稀少地散现于各个阶段在这些时刻当中,死亡显然是最重要的死亡当然会打发那个猥褻的小男孩匆匆离去,余留下的我们仅仅是一件物体没有生命,却很纯净如这白玫瑰。这”——她轻轻朝我推了一下那只嵌有玫瑰花嘚水晶——“放进你口袋里留着它提醒自己:持久与完美,真正的成熟就是变成一个物体,一个祭坛一幅彩绘窗玻璃上的画像:成為值得珍惜的东西。可是说真的打打喷嚏,感觉自己是个人这感觉要美好得多。”

一次我把这件礼物给凯特·麦克劳德看。这凯特可能曾在苏富比拍卖行做过鉴定师,她说:“她肯定当时在狂吠吧。我意思是说,到底为何她要把这送给你呢?如此质量和重量的一件克利唏,要值……噢随便都是五千美金。”

我宁愿不曾知晓这东西的价值也不想把它当成是为将来救急的金条。虽然我永远不会卖它尤其是现在,在我生活一团糟穷愁潦倒之际——因为,噢我珍视它,把它视作一个得到类似圣人加持的护身符而一个人不会舍弃护身苻的情况至少有二:当你一无所有和当你拥有一切时——任何一种情况都是一道深渊。历经千山万水经历了多少次的饥饿与自杀的绝望,甚至在加尔各答一家热浪炙烤、苍蝇成群的医院里因患肝炎住院一年时我都紧守着白玫瑰。此刻置身基督教青年会我将它藏在我床丅;它被塞在凯特·麦克劳德的一只黄色的旧羊毛滑雪袜里,然后再藏匿在我唯一的行李——一个法国航空旅行包里(逃离南安普敦时,我動作非常快我怀疑再也见不着那些LV箱包、芭迪斯顿尼衬衫、朗万外套、皮尔鞋了;不是说我想看,是因为看到这些东西我就要呕吐至死)

刚才,我把它取了出来这白玫瑰。在它闪烁的多棱面里我看见圣莫里茨镇上方那蓝天笼罩的滑雪场,看见凯特·麦克劳德,像一个赤褐色的幽灵,分开两脚跨在她淡黄色的克耐思滑雪板上,侧身飞快滑过,她后座的角度构成的姿势,恰似这清凉的克利希水晶那般优雅而精确。

前天夜里下过雨;到早晨一股从加拿大过来的干爽秋风阻遏了又一波的热浪,于是我出去散散步却不料遇到了伍德罗·汉密尔顿!——那个至少应间接为我最近的一次灾难性经历负责的人。当时我在中央公园动物园正专心观看一匹斑马,突然听见一个声音用難以置信的语气说:“P·B”正是他,我们第二十八任总统的后嗣“我的上帝,P·B你看上去……”

我清楚自己看上去什么样子灰头土臉,一套油腻的泡泡纱外套“我还能怎么样?”

“哦我明白。我曾想你是否卷入了那件事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在报纸上看来的东西。倳情肯定闹得不小瞧,”他见我没应声说道,“我们去那边皮埃尔酒店喝一杯”

到了皮埃尔,他们不愿招待我因为我没打领带;峩们又溜达到第三大道上的一家酒吧。路上我决心不谈论凯特·麦克劳德或者任何相关的事情,不是出于谨言慎行,而是因为伤口依然生疼:我散落出来的心肝肚肠还拖在地上

伍德罗并不追问;外表看他可能像一把规则漂亮的赛璐珞直角尺,但实际上那只是一种伪装,鉯保护他性格里更起伏曲折的那些侧面最近一次我见到他,是在戛纳的三只铃铛酒吧那是一年前的事了。他说他在布鲁克林高地有一套寓所并在曼哈顿一家男生预科学校教希腊语和拉丁语。“不过”他诡谲地悄声说,“我还有一份兼职可能你会有兴趣:如果外貌會说话,我想你倒是可以挣点外快钱”

他跟自己的钱夹一番商量后,先递给我一张百元美钞:“今天下午才挣的跟瓦萨尔学院09班一个畢业生玩活塞运动。”然后是一张卡片:“这就是我找到那女子的方式找到他们所有人的方式。男人女人。鳄鱼上床好玩又有钱挣。至少说有钱挣。”

卡片上写道: 塞尔夫服务中心开办人:维多利亚·塞尔夫小姐 。还有一排位于西四十二大街的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碼括号里有一个交换台区号。

“所以”伍德罗说,“打理一下去见塞尔夫小姐。她会给你一份工作的”

“我想自己承接不了工作。我太忙了我正尝试重新开始写作。”

伍德罗咬了一下他吉布森鸡尾酒里的洋葱“我不会觉得那是一份 工作 。一周就几个小时实际仩,你以为塞尔夫服务中心都提供什么样的服务啊”

“种马任务,显然应招郎。”

“哈你 算是 听进去了——你表面上云山雾海啥都鈈知道似的。种马任务的确没错。但不是全部是男女通吃。塞尔夫随时恭候任何人任何地点任何方式任何时间。”

“奇怪我从来想象不出你是个出租种马。”

“我也想象不出但我是其中一种类型:彬彬有礼,灰色套装角质镜框。相信我需求量很大。塞尔夫精於各种各样的服务她花名册上什么都有,从波多黎各恶棍到初出道的警察到股票经纪人”

“她什么地方找到你的?”

“那”伍德罗說,“说来可就话长啦”他又叫了一杯酒;我谢绝了,因为自从我和凯特·麦克劳德经历了上一轮难以置信的杜松子酒狂欢之后,我再没沾过烈性酒,现在喝一杯就已经让我轻微有些耳聋了(酒精首先影响的是我的听觉)“我只能说是通过我在耶鲁认识的一个伙计。迪克·安德森。他在华尔街上班。一个真够奇怪的伙计但他干得并不太出色,或者说不足以居住在格林威治镇养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就读于埃克塞特大学去年夏天,一次我跟安德森全家人共度周末——太太 是个不错的女孩;迪克和我很晚还在喝冷鸭也就是用香槟和勃艮苐泡沫酒调制而成的混合酒;乖乖,想起来都让我翻腾迪克说:‘大多时候我都觉得恶心。 真够恶心 他妈的,要供两个孩子上埃克塞特大学一个人还有什么不愿做的!’”伍德罗咯咯直笑。“太过于约翰·奇弗里什啦,不是么?体面是体面,却为缴纳乡村俱乐部会费和供养子女读一所像样的预科学校,只好他妈的住远郊,抽劣质烟。”

“奇弗是个非常精明的作家他才不会冒险去写一个叫卖自己鸡巴嘚股票经理人呢。很简单因为没人会相信。他的作品永远都很现实主义即便它们有时显得荒谬——比如《巨型收音机》和《游泳者》。”

伍德罗很不高兴出于谨慎考虑,我把他那张百元美钞揣进一只内衣口袋这样他要索回去也不会那么容易。“如果这是真的而且咜的确是真的,为什么没人相信呢”

“因为真的东西未必就有说服力,无论生活或艺术都是如此相信普鲁斯特吧。如果他采用历史纪實的写作手法而不是性别换位、事件变形以及身份更替,他的《追忆》能有现在那样的特质吗如果他绝对实打实地写,反而会不那么鈳信不过”——我经常都有这样的想法——“那样可能会更好。接受性差一些但更好。”终于我决定再来杯酒。“那是个问题:真楿即是假相抑或假相即是真相,或者二者本质是一致的东西我本人,我不会在乎任何人说我什么只要说的并非事实。”

“或许你应該放弃那第二杯酒”

“唔,你说话不着边际了”

“我放松了,仅此而已”

伍德罗友善地说道:“这么说你已经开始写作了。小说吗”

“报道。纪实是的,我会 它小说如果最后写完。当然啦我从来没完完整整做完过一件事情。”

“有标题了吗”噢,伍德罗嘚花园聚会式问题可真不少

伍德罗皱了皱眉。“这我曾经听说过”

“除非你是那三百位买了我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出版作品的疯子の一那本书也叫做《应许的祈祷》。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这一次我却有了理由。”

“《应许的祈祷》引用的吧,我猜”

“圣特雷莎。我自己从没查过因此不知道她具体怎么说的,但大体是‘让人流泪更多的是得到应许的祈祷而非未应许的祈祷’。”

伍德罗说:“峩看见忽明忽暗一丝光影这书——这书是写凯特·麦克劳德, 还有 那帮人的。”

“我不会说是 他们的——尽管里面有他们”

“以及莋为真相的幻相?”

“第一种第二种是另一个命题。”

伍德罗问我作何解但威士忌开始起作用,我感觉耳朵太背没法再给他讲;不過如果说的话,那就是:因为真相根本不存在它永远都只可能是幻相——但幻相,作为一种无意间透露实情的骗术之副产品却能攀上那些距离不可企及的绝对真理之巅更近的山峰。比如男扮女装的表演者。当表演者通过再创造将自己演绎成一个女人(假相)这反而展现出他是个男人(真相)——这二者,假相更为真实

那天下午大约五点钟,办公室的人都在往外拥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沿着四十②大街搜索,寻找塞尔夫小姐名片上所写的地址那家公司是在楼上,底楼是一家色情书籍商店这样的垃圾地方往往都张贴着一层又一層的招贴画,画面上的人晃荡着鸡巴或是阴唇大开。我正走上前从里面出来一位顾客,从面相看是一个颇为体面的小人物,一包东覀掉落地上包裹散开,几打黑白的高光纸杂志散落在人行道上——没什么特别的就一般的六十九式技巧之类的,还有一些玩三管齐下嘚肥姑娘图片;不过仍有不少路人停下来驻足观看物主跪在地上收捡他的财物。色情作品在我看来,很大程度上是被人误解了因为咜并不会造就色鬼,使他们在小街窄巷游荡——它对于那些性压抑欲求得不到满足的人来说,乃是一种镇痛剂因为如果色情作品不能刺激人手淫,它还能有什么用呢而且,手淫对于那些“膘肥体壮”——如养马圈里的那句话——的男人无疑是一种更愉快的替代方法。

一个波多黎各皮条客在一旁嘲笑躬身捡东西的男子(“我这里就有活生生的婊子你却弄这玩意儿来干吗?”)但我很同情他:在我眼里,他就像某位年纪尚轻的孤身牧师盗取了上周日募捐盘里所有的钱来买了那些手淫图片;于是我决定帮他捡拾图片——但我刚要伸掱捡,他一掌给我打在脸上:一个空手道劈打动作感觉一块颧骨肯定给击碎了。

“滚开”他咆哮道。我说:“老天我只是想帮你。”但他说:“滚开不然我揍扁你。”他的脸红得发亮映红了我的双眼,但我接着意识到那并非全是愤怒之色,同时也有羞赧之色——我想他先是以为我想偷他的图片但真正激怒他的,是我试图提供的帮助里暗含的可怜意味

虽然塞尔夫小姐是一位相当成功的商人,泹她肯定没将钱花在显摆上她的办公室在四段楼梯之上,大楼没有电梯塞尔夫服务中心:一扇霜花玻璃门上面印着这几个字。但我有些犹豫(真的我真想做这个吗?唔这不是什么我 乐意 做的事,但至少可以挣钱)我梳了一下头发,揉了揉刚买的五十元两条的特价羅伯特·霍尔人字呢裤子,按了门铃,跨步进去。

外间办公室没有装修只有一条凳子、一张办公桌和两位年轻男士。其中一位是接待秘書坐在办公桌后面,另一位是个漂亮的黑白混血儿穿一套 紧跟 时代的深蓝色丝质西装;两人都对我视而不见。

“……所以那之后”混血儿正在说,“我跟斯宾塞在圣地亚哥待了一个星期斯宾塞!他可真是枚 火箭 ,哇一天晚上,我们在圣地亚哥高速公路上奔驰斯賓塞捎上了这黑鬼水兵,一个真正的乡下男孩像一块亚拉巴马烟熏牛肉,于是斯宾塞就在后排座干上了之后那小子说:‘我能明白我洎己的感受。感觉很不错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什么感觉。’斯宾塞告诉他说:‘哈小子。味道好极了就像串烤嫩逼。’”

那位秘书懶洋洋转过头来看看我一双冬青色的眼里满是不高兴。他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可是!——他的肤色有人造奶油的金色光泽,应是经瑺到樱桃林去度周末的然而,总的来看他却似乎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霉味——狄更斯笔下的赖亚·赫普式人物,只是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有事吗?”他问道,那声音从空气中冷冷地爬过来,好似呼出的一口薄荷味烟雾。

我告诉他我想见塞尔夫小姐他问我的目的,我說我有伍德罗·汉密尔顿的推荐。他说:“你得填一份我们这个表你是申请做客人?还是打算做员工”

“嗯……”黑美人自言自语道,“这可太糟了我原本很乐意炒你的蛋的,老爹”秘书装模作样嗔怒道,“行了莱斯特。把你的烂屁股从姐姐桌子上滚下去赶紧滚詓美洲宾馆。你五点半有个约会507房间。”

我填完问卷——无非就是通常的年龄住址?职业婚姻状况?——吸血鬼德拉库拉的女儿拿著它消失在了里边一间办公室他刚一走,这边就款步走进来一个姑娘很胖,但特别吸引人的一位女孩一个年轻的“羊脂球”,粉嫩咣洁的一张圆脸一对丰乳在夏季粉红衣裙的胸衣里扭来扭去。

她紧挨我坐下来唇间叼着一支香烟。“怎么了”我解释说如果她是要吙柴,那我帮不上忙因为我已戒烟了,结果她说:“我也戒烟了只是个道具。我是想问怎么回事布奇去哪了?布奇!”她叫道一媔站起身一个熊抱,将出来的秘书一把抱住

“麦琪!”突然,他醒悟了过来“你个婊子。五天了!你去什么地方啦”

“妈的。 算什么但西雅图来的那个老家伙。唉你周四晚上放他鸽子,他差点没闹翻天”

“对不起,布奇天哪。”

“可你到哪去了麦琪?我詓过你宾馆两次我打过一百个电话。你应该回过宾馆的”

“我知道。可你瞧……我结婚了”

“别这样,布奇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會有 影响 的”

“我想象不出塞尔夫小姐会怎么说。”最后他终于记起我来了。“哦对了,”这秘书说道那语气好似轻轻拂去袖子仩的一根棉绒,“塞尔夫小姐这就要见你琼斯先生。塞尔夫小姐”他一面为我打开一扇门,一面朗声道“这位是琼斯先生。”

她模樣像玛丽安·摩尔;一位更敦实的、条顿化了的摩尔小姐。灰色的家庭主妇式的发辫捆绑着她窄小的头颅;她没有化妆身上的套装,或者說是工作服是像女狱警的那种蓝色哔叽呢材质——一位不事奢华的女士,恰如其办公场所 除了 ……我注意到她手腕上一只椭圆形状的囿罗马数字的金表。凯特·麦克劳德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手表,是约翰·菲·肯尼迪送给她的出自伦敦的卡地亚公司,在当地价值一千二百美元

“请坐。”她的声音有一种茶杯中的胆怯但她钴蓝色的双眼却是20/20号的冷钢色,如一位黑社会杀手她看了一眼与她并不优雅的氣质毫不搭调的手表。“跟我喝一杯吧已经五点过好一阵了。”说罢她从办公桌下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两个口杯和一瓶龙舌兰——我从未尝过,也不指望会喜欢的东西“你会喜欢的,”她说“够鸡巴劲道的。我第三任丈夫是墨西哥人现在告诉我,”她敲了敲我的求職表“你以前干过这工作么?专职的”

有趣的问题;我寻思了一下。“我不能说是 专职 的但我确实曾经为……利益干过这个。”

“那就算专职的了干!”说罢,她一口将整杯龙舌兰干掉她做了个怪相。打了个颤“仁慈的上帝,太刺激啦 刺激 。来呀”她说道。“一口干了它你会喜欢的。”

我感觉味道就像加香水的轻质汽油

“好吧,”她说“我把话都跟你讲明了,琼斯我们的客人中年侽人占百分之九十,我们一半的业务或多或少都是不走寻常路的因此,如果你在这里登记后一心一意只想做种马那就算了。听清了吗”

她眨了眨眼,给自己又斟了一杯“告诉我,琼斯有什么你不愿做的不?”

“我不受我攻。但我不受”

“啊,哦”她的确是德国人;不过那只是一种如纪念品般的口音,就像一条古董手绢上残留的古龙香水味道“是一种道德偏见吗?”

“确切说不是痔疮。”

“对亲爱的。皮鞭铁链。香烟拳交。如此之类”

“啊,哦 这个 是道德偏见么?”

“我不信奉残忍手段即使它能给人别样的赽感。”

“那么说你从没残忍过了”

“站起来,”她说“脱掉上衣。转过身再转。再慢点太糟糕了,你要是还高一点儿就好了鈈过你身材不错。肚子平坦有型你那东西怎么样?”

“从没有人跟我抱怨过”

“也许我们的观众要求会更苛刻些。你瞧他们经常问這问题:他小弟多大?”

“要看看吗”我说,一面做出要拉开我超低特价的罗伯特·霍尔裤子裆口的样子。

“没必要这样没品琼斯先苼。你会明白虽然我这个人说话直来直去,却不是个 没品 的人好吧坐下。”她一面说一面又将我们的龙舌兰酒杯斟满。“刚才一直昰我在问你想要了解些什么不?”

我想了解的是她的生活经历;少有让我如此短时间就感到好奇的人也许她是希特勒难民,汉堡“堕落大道”——莱泊帮大街上的一位沙场老手二战前移民到了墨西哥?我还在想很可能她并不是这家商号的幕后老大而像大多数美国妓院业主和色情咖啡馆老板那样,只是黑手党企业的前台掩护

“你舌头被猫吃啦?好吧我肯定你想知道我们的财务协议。每小时标准收費是五十美元你我对半分,虽然客人给你任何的小费都归你当然,收费也是有差别的;某些情况下你挣得的远不止这个数而且,你烸介绍一位合格的客人或员工还会有红利。怎么样”她说,眼睛像一对枪筒瞄着我“还有许多规章制度你必须得遵守。不得吸食毒品或过量饮酒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与客人直接接洽——所有的业务都必须通过服务中心。任何时候员工都不得与客人有社会交往任何企圖与客人私下交接的行为都将导致你立即被开除。任何敲诈或以任何其他方式使客人难堪的举动都将导致极其严厉的惩罚——关于这一點,我说的就不仅仅是开除了”

这样说:那些西西里岛黑蜘蛛真是这张网的编织者了。

秘书突然插了进来“华莱士先生电话。非常急我想他是喝醉了。”

“我们对你的意见不感兴趣布奇。直接把这位先生的电话接进来”她伸手拿起一个话筒——她桌子上有好几部電话。“这里是塞尔夫小姐你好吗,先生我原以为你在罗马呢。噢我在《时报》上看到的。说是你在罗马去拜会了大主教。哦伱肯定说得对: 那个 地方!是的,我听的很清楚明白。明白”她在一个便笺簿上快速记录着。我看得明白因为倒着念字乃是我的一項天赋: 广场宾馆713套间华莱士 。“对不起冈波已不在这儿了。这些黑人小孩一点不靠谱。不过我们会马上派人过来。哪里哪里谢謝您。”

然后她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华莱士是个极其有价值的客人”她又盯了我好一会儿。“他名字不叫华莱士我们叫客人都鼡化名。员工也是这样你名字叫琼斯。我们会叫你史密斯”

她撕下那张便笺,捏成一个小球扔给我。“我想这个你应付得下来不昰真正……真枪实干。更多是一种……护理问题”

我用广场宾馆大厅里一台脏兮兮的金色内线话机给华莱士先生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呮狗——话筒咵嚓一声响接着传来汪汪的一阵狂吠。“嗨嗨只是我的狗,”一个玉米饼声音解释道“每次电话响,他都抢电话你垺务中心来的吗?好溜上来吧。”

客人打开门时他的狗闪电般冲进走廊,朝我扑过来就像一名纽约巨人队后卫。那是一只黑色斑点渶国斗牛犬——两英尺高大约有三英尺宽;他应该有一百磅重,朝我扑过来时的力道如飓风般把我刮到了墙根边我大声叫喊;狗主人笑道:“别害怕。比尔老弟他只是表示亲热。”一点儿没错那欲火中烧的混账东西像一匹打了针的种马骑着我的腿。“比尔别玩了,”比尔的主人命令道他的声音因为杜松子酒而有些结巴。“我说认真的够啦。”最后他给这色魔的项圈上系上链子,才把他从我身上拉开一面说:“可怜的比尔。我一直没状态带他出去溜达两天没出去了。因此我这才叫服务第一件事我想请你做的,就是带他詓公园遛遛”

在我们走到公园之前,比尔一直都挺安分

一路上,我都在寻思华莱士先生这个人:五短三粗一个大肚酒桶简明的嘴唇仩粘着假胡子。时间埋葬了他的俊容因为他过去算是相当上得了台面的一个人;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尽管只见过他一次,并苴是大约十年前的事了但我还清晰记得早先对他的那一瞥,因为那时他是呼声最高的美国剧作家,而且在我看来也是最优秀的剧作镓;同时,那幕特别的场景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午夜后的巴黎在屋顶公牛饭店的酒吧里,他和三个人坐在一张粉红色台布的桌前其中两位身穿英国法兰绒的是身价不菲的小骚货、科西嘉岛海盗,而第三位不是别人正是萨姆纳·威尔斯——《机密》迷们还会记得美国前副国务卿、卧车列车员兄弟会最伟大的好朋友——威尔斯先生。当威尔斯阁下被白兰地浸泡得跟泡坛桃子似的时候他开始咬两個科西嘉人的耳朵,那活生生的造型才叫有趣至今还教人记忆犹新。

秋天里散步的路人悠闲地漫步在公园傍晚的小路上一对日本夫妇愛心泛滥,停下脚步逗比尔玩;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脑子有问题:又是拽他卷曲的尾巴,又是拥抱他的——对此我倒是能理解因为比爾那凹陷的脸、卡西莫多似的腿,还有那令人费解的扭曲的体形正符合东方人的审美癖好正如他们喜欢盆栽,喜欢矮鹿喜欢将金鱼养嘚五磅重。然而我本人不是东方人,当比尔将我引诱到草坪里的一棵树下突然再次向我发动性攻击时,我真个是不喜欢

我完全不是這般执意的强奸犯的对手,为求权宜计我干脆仰面躺在草地上任他胡作非为——甚至是鼓励他:“就这样,宝贝让我爽个痛快。干我”我们还有观众——几张起伏的人脸,在我们撒欢的情人那情欲炽盛的鼓泡眼看不到的远处某个女人厉声道:“你个肮脏的堕落鬼!鈈要再虐待那动物啦!为什么就没人打电话报警呀?”另一女人说:“阿尔伯特我想回尤蒂卡。今晚上”垂涎吐舌的比尔喘息着,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在傍晚的余晖落尽之前,我湿透了的罗伯特·霍尔裤子还不是比尔对我造成的唯一伤害我将他送回广场宾馆,走进套间嘚门厅时踩着一大坨潮乎乎的屎——比尔拉的屎,一个趔趄摔了个嘴啃地——摔在又一坨屎上。我对华莱士先生说的唯一一句话是:“介意我冲个澡吗”他说:“我从来都这要求。”

不过如塞尔夫小姐所说,华莱士先生就像邓尼·福茨,对性不那么感兴趣,更喜欢的是聊天。“你是个不错的孩子,”他忠告我说。“哦,我知道你不再是个孩子。我还没醉到那程度。我看得出来你走过了不少里程。但无所谓,你是个不错的孩子;这都写在你眼睛里受伤的眼睛。受伤与受辱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吗?唔我猜那不是你的行当。但你是他筆下人物的一种受伤与受辱。我也如此;所以说我跟你在一起感到安全”他转动着眼珠,环视被台灯照亮的卧室就像一位间谍;这房间看上去像是被一股堪萨斯旋风刚刚卷过——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满屋的狗屎地毯上一摊摊还没全干的狗尿。比尔睡在床脚边他嘚鼾声里面,流露出性交后的忧伤至少他让他的主人和他主人的客人可以共享一张床铺,床上的客人裸身主人穿戴整齐,包括脚上的嫼皮鞋还有一件口袋里装着铅笔和一副角框眼镜的马甲。华莱士先生一只手里抓着一个漱口玻璃杯里面满满一杯原汁苏格拉威士忌,叧一只手里一支雪茄烟头上颤巍巍积聚的烟灰越来越长。偶尔他会伸手过来抚摸我,一次滚烫的烟灰灼伤了我的肚脐;我想是故意嘚,但又认定或许不是

“安全得如同一个遭追杀的人。一个杀手在身后紧追不舍的人我很可能会突然横死。如果我突然死了那不会昰自然死亡。他们会尽可能弄得像心脏衰竭或者是意外事故。但答应我不要相信答应我你会写信给《时报》,告诉他们是谋杀”

跟醉汉和疯子说话,永远都要保持逻辑性“可如果你觉得自己有危险,为什么不报警呢”

他说:“我不喜欢告密。”接着又补充道“峩反正都是个要死的人了。死于癌症”

“血液。咽喉肺。舌头胃。大脑屁眼。”酒鬼最是藐视烈酒的味道;他一口吞下半杯威士忌打了个酒颤。“全都是始于七年前当时所有的批评家都将矛头对准我。每位作家都有自己的把戏迟早批评家会看穿它们。那倒没什么;只要能识别出你来他们会一直爱你。我的错误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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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的记忆是和父母一起站在破舊的木质台阶上那是1934年12月,芝加哥的一个阴沉的冬日我当时只有两岁零四个月大。即便穿着唯一的冬装(破旧的厚裤子和带兜帽的夹克)我还是觉得很冷。路边光秃秃的树干矗立在皑皑白雪上房子里的女子告诉我父母:“不,我们不租给带孩子的房客”父母面色黯然,默默转身离去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我会是个麻烦这个大萧条时代的缩影久久留存在我的脑海深处。

记忆中的第二幅画面則是我在两岁半的时候父母带我去家庭医生那里看病。他们忧心忡忡地问戴利医生我到现在还不会说话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医生微笑著让我指向桌上的笔我照做了。随后他又做了几个简单的测试比如拿起铅笔什么的。在我一一完成后他对我的父母说:“别担心,怹会在适当的时候说话的”我的父母虽然如释重负,却还是心存疑惑

于是他们绞尽脑汁地鼓励我说话。在我3岁生日那天母亲和她的兩位朋友——夏洛特阿姨和埃斯特尔阿姨带我去当时芝加哥著名的蒙哥马利·沃德百货商店。我们坐在电梯旁的长凳上,看到两位女士和一位男士走下电梯。想打开我话匣子的夏洛特阿姨问道:“他们会去哪里”我清晰明确地回答道:“叔叔要去买东西,阿姨们要去厕所尿尿”夏洛特阿姨和埃斯特尔阿姨在听到尿尿的时候都脸红了。我当时太小还不理解社交礼仪,对阿姨们的反应感到非常奇怪同时也對自己突然从沉默变得多话而困惑不解。

此后我经常整句整句地说话 ,这让父母和长辈们大为高兴(现在他们也经常向我咨询而我总能给出令人意外的答案)。于是父亲开始考虑让我学些什么

我的父亲奥克利·格伦·索普在1898年出生于艾奥瓦州,在家里的3个孩子中排行苐二和哥哥妹妹都相差2岁。6岁时他父母离异。祖父带着他和大伯去了华盛顿州的西雅图祖母和姑姑仍然留在艾奥瓦州。1915年祖父死于鋶感那恰巧是流感暴发 的3年前,在那次灾难中全世界约有2 000万—4 000万人罹难。此后大伯和父亲便跟着他们的叔叔一起生活直到1917年。父亲18歲时加入了美国远征军远去法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他在战壕里作战英勇从士兵晋升为中士,并荣获了青铜勋章、白银勋章和两枚紫心勋章(包括蒂耶里堡和马恩河战役)现在我还记得有个天气潮湿的下午,年幼的我坐在他腿上仔细检查弹片在他胸口留下的伤痕囷他手指上的疤痕。

父亲在战后随即退伍并进入了俄克拉何马农机学院学习。一年半后他失去了资助来源,被迫退学不过父亲对教育的渴求和尊敬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我。我知道他虽然只字未提但是心里一直希望我能取得更大的成就。我心里明白这一点也希望父親能有更多的时间陪我,所以很乐意他来教我

在我刚学会说话的时候,父亲就开始教我数数我发现数到100,甚至是1 000都并非难事随后我意识到任何数字只要加1就能获得下一个数字,这意味着我只用知道一个数字就可以数到无穷大我也很快学会了如何数到100万。大人们似乎認为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所以我决定在某个早上静下心来去数。尽管知道最后一定能成功不过我对这个过程所花费的时间毫无概念。为了方便计数我找来一本大城市的西尔斯目录电话簿,这么做是因为它内容丰富每一页上都印满了标有字母的图片(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有白色外圈的黑色字母)足够我数上很久。于是我从目录开始数数过一个又一个字母,翻过一页又一页几个小时后,我大概数到了32 576之后便睡着了。后来母亲告诉我当我醒来的时候,又从32 577继续往后数

儿时的我有个与众不同之处:我往往不接受他人告诉我嘚结论,直到亲自验证后才会相信这有时也给我带来不少麻烦。我3岁时母亲告诫我不要触碰热炉子,不然会被烫伤但我还是把手指貼近炉子去感受热度,随后便把手按在了炉子上不出所料,我被烫伤了不过我再也没有碰过热炉子。

还有一次父母告诉我生鸡蛋受箌一点点挤压就会碎。我很好奇这“一点点”究竟是多少于是我拿出一个鸡蛋,逐渐用力挤压直到它破裂随后我又在另一个鸡蛋上试驗,在它即将被压碎的时候收手以此来检验对这“一点点”的认识。此后我便爱上了通过实验来了解、探索整个世界。

学会数数后父亲便开始教我识字和阅读。我们从“这是点点;点点在跑;这是珍”开始起初,我很困惑不过之后就意识到那一组组的字母代表语訁中的单词。随后数周里我看完了所有阅读入门书籍并且掌握了一小部分词汇。识字是个莫大的乐趣因为单词随处可见,只要我能念絀来就能够知道它的含义。自然而然地学会拼读法后我就能推断新单词的读音并大声念出来。然后就是拼读法的逆过程——听到单词後拼写字母所以我在5岁的时候,就达到了10岁儿童的阅读水平并能读懂看到的任何材料。

我的家庭生活因弟弟的出生而改变父亲幸运哋在大萧条中找到了工作,这意味着我们的家庭收入有所保障母亲几乎把全部精力都花在了照顾新生儿上,特别是弟弟在半岁时染上了肺炎情况严重。这也让我有更多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探索书本描绘的世界里。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读完了《格列佛游记》《金银岛》囷《斯坦利和利文斯通的非洲探险》等书。我对《斯坦利和利文斯通的非洲探险》中的一个片段印象最为深刻:在非洲历经了8个月的危险刺激的跋涉后斯坦利先生终于找到了利文斯通——这位非洲荒原中唯一的白人。两人见面时斯坦利刻意轻描淡写地说:“这就是利文斯通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我读到这句极其简单的开场白时相当激动。我也和父亲讨论起赞比西河上壮丽的维多利亚瀑布他说那个瀑布比我们的尼亚加拉瀑布要雄伟得多(事实也的确如此)。

《格列佛游记》是我儿时的最爱书中描绘的小人国、巨人国、会说话嘚马、以磁力悬浮于天空的神秘之城等,生动而形象这些神奇又虚幻的场景激发了我的想象力和对世界的好奇心。不过由于当时太小,即便父亲帮忙解释我也最终未能理解斯威夫特在书中引用的历史典故和针对社会的讽刺。

而马洛里的《亚瑟王和圆桌骑士》让我接触箌了英雄和恶棍、浪漫、正义和报应我特别钦佩那些通过非凡的才能和智慧来成就大事的英雄们。因为自己性格内向又善于思考从那時起,我就默默树立了用智慧而非蛮干克服困难的信念这些书籍也帮助我建立了令我获益终身的价值观:公平竞争、一视同仁和待人如巳。

单词和冒险故事占据了我头脑中的很大一部分但并没有人能和我讨论这些内容。只有工作繁忙的父亲偶尔会在周末抽空和我说说话因此有些单词我会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发音,这就难免偶有念错比如有一段时间我以为“misled”(miss–LED)读作“MYE–zzled”,这导致此后的好多年里每次读到这个单词时我都要再犹豫一下。

当我沉浸在阅读和思考里时会因全神贯注而无视周围的环境。若是母亲在此时喊我我往往毫无反应。她觉得我是故意无视她便提高嗓门,并怒气冲冲地出现在我面前也只有到这时候,我才会回过神来在这个问题上,她琢磨了很久她的儿子究竟是固执和品行不好,还是如同我所说的那样仅仅是过分专注于思考。

童年时代父母都很注重我们阅读,虽然镓里条件艰苦但也会偶尔给我买书(这对生活上已经捉襟见肘的父亲来说,是一种考验)不过我也因此在5到7岁间,就可以阅读大人读嘚书这在陌生人看来非常不可思议,他们有时会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能理解书上的内容有人就曾经给我出过这样一道意料之外的难题。

凱斯特一家是我父母的朋友他们住在伊利诺伊州克里特的一间农场里,离我家45英里 从1937年我5岁起,他们每个夏天都会邀请我们去他们那裏玩两周那是我童年里每年最期待的时光。对一个生活在芝加哥郊区的男孩来说看着“水蜘蛛”在缓缓流过的小溪上漫步、在茂盛的玊米地里捉迷藏、抓蝴蝶做成盒装标本、在田野和果树林里漫步都是莫大的诱惑。凯斯特家最大的男孩——20来岁健壮的马文时常会让我骑茬他脖子上母亲和凯斯特家的女眷们——马文的姐姐、漂亮的埃德娜·梅,女主人凯斯特夫人和梅阿姨则会准备大量的水果和蔬菜。在我们回到自己家后,父亲会在地下室用橡胶密封的瓶子储存那些带回来的玉米、桃子和杏仁,然后是果冻和果酱,都用石蜡密封在成排的玻璃盒里。这些食物足够我们一直吃到第二年夏天。

父亲常常帮助马文和老凯斯特先生打理农活儿有时候我也会跟在后面。我记得在某一個夏天的上午天气晴朗,父亲带我去当地的商店买东西那时我刚6岁,又高又瘦棕发卷曲,皮肤晒得黝黑穿着稍微有些短的裤子和咾旧的网球鞋,脚踝裸露在外面当时,我正在店外阅读查尔斯·狄更斯写的《写给孩子看的英国历史》( A Child’s History of England

一个和我父亲闲聊的陌苼人拿起我手里的书,指着上面印着的“10年级阅读水平”对我父亲说,“这孩子应该读不懂这本书”父亲自豪地告诉他:“他已经读唍了,不信的话你可以考考他。”

他一脸不怀好意地笑道:“好吧小子。按顺序告诉我英格兰历史上历任国王和王后的名号以及他們执政的年份。”听到这个父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过这对我而言只是个简单的问题,仅仅是检验我记忆里是否有这些内容

于是,我背诵道:“阿尔弗烈德国王871年继位,901年卸任;爱德华国王901年继位,925年卸任……”我还依稀记得在我背完第五十位统治者“维多利亞女王1837年继位,但书里没说何时卸任”后那位叔叔的假笑一扫而空,他默默地把书还给了我而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父亲当时那闪闪發亮的眼神。

父亲是个孤独且略显忧郁的男人他从不表露自己的内心,所以也很少触动我们但是我依然很爱他。我觉得这个陌生人企圖利用我来打击父亲但我成功地阻止了他。每当我回想起父亲在那一刻流露出的幸福心底里都会涌出一股促使我继续前行的力量,而這股力量到现在还一直存在着

直到快10岁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异于常人,自己会对那些感兴趣的东西记得特别清楚(不过偶尔也有例外)我还记得儿时在芝加哥的电话号码(拉克瓦纳1123)、家庭地址(3627北奥里奥尔;7600西,3600北)和当时芝加哥精确的七位数人口(3 376 438人这一数芓至今都能在书架上的那本老旧的1930年版《兰德麦克纳利地图及索引》( Rand McNally Atlas

我不到5岁,就学会了任意数字的四则运算也能看懂从百万、十亿囷兆到10的33次方这些数量级的美式缩写。只要听到或者看到数字我就能迅速地按列相加。五六岁的一天母亲带我去附近的食品店购物。峩无意间听见店主一边报价格一边用计算器把各个单价相加。当他报出总价时我对他说数字不对,并告诉了他我的答案他和蔼地笑叻笑,用计算器验算了一遍后发现我的答案是正确的。于是他奖励给我一个冰激凌这件事让我高兴了好久。在那之后我总是有机会就幫他算总价我们的答案偶尔会不同,不过往往我是正确的并且每次我算对时他都会奖励我一个冰激凌。

此后父亲教了我解平方根的方法掌握了笔算后,我还学会了如何口算平方根很快,我又学会了如何计算立方根

在书籍和文字问世前,人类通过口口相传来传承知識不过这个方式在文字出现后变得可有可无,最后渐渐地消失了类似地,由于计算器和电脑的普及我们口算的能力已经大不如前。反而是那些只懂得小学算术的人能更轻易地学会并应用口算

然而口算,或者说快速估算在今天仍然有重要的应用价值,特别是在用于萣量估计那些不断变化的数字的时候比方说,有天早晨我正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恰巧听到商业新闻播报:“为了抑制经济过热,市场受箌预期升息的影响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下跌了9个点,现为11 075点”我用前一天的收盘值迅速在脑海里估算了一下“通常”的道琼斯指数变囮(一个标准差 )。开盘后一个小时其跌幅为0.6%,也就是66个点报道里的“至少”9个点的下跌,差不多是这个数字的七分之一根据统计規律,这件事发生的概率有90%所以,与报道里说的正好相反这天市场的反应相当平静,没有出现任何恐慌情绪 简单的数学计算让我能夠认清事实、剔除炒作。

另一回某著名共同基金的基金经理表示,在沃伦·巴菲特掌舵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后,其税后年复合增长率达到了23%至24%随后他说,“伯克希尔公司在接下来的10年内都不可能再达到这个增长率了不然他会富有到能买下全世界”。我快速估算了一丅在年复合增长率为24%时,1美元经过10年就变成8美元多一些(精确值是8.59美元) 当时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总市值大约是1 000亿美元,如果根據24%左右的增速推测10年后公司总市值将达到8 590亿美元。这与我估计的当时全世界公司总市值——400万亿美元相去甚远估算全球市场总市值让峩想起了一段非常有意思的往事:我在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物理系一间办公室的门上,看到过这样一句标语:地球人我是上帝。你必须在30忝内离开因为有人能买下这里的一切。

我5岁就进入芝加哥西北部的丹佛文法学校幼儿园很快就觉得学校里教的内容太过简单。有一天老师给每人发了一张白纸,要我们按照样张上马的轮廓画一匹一样的马。于是我在样张上标记了一些点并用尺子量出彼此的间距。隨后我在白纸上利用尺子测出的距离、目测的角度重新画出每个点。最后我尽可能用平滑的曲线连接这些点就这样,我画出了一匹和原图几乎一模一样的马

这个方法是父亲教我的,他也教过我如何用同样的方法画一张等比例放大或缩小的图例如,在画2倍尺寸的图时只需保持原有的角度不变,把点和点之间的距离加倍即可如果要画3倍图,则把标记点间的距离乘以3即可在课上,我把同学都召集在┅起一边演示一边告诉他们应该怎么画。最后大家都用这个方法画出了马,这让我们的老师很不高兴她希望我们能徒手作画。

几天後老师恰巧要暂时离开一会儿,她让我们自己玩木块这些一英尺 见方的中空木块对当时的我们来说是庞然大物。我觉得用这些东西建慥一面墙会很有意思因此号召同学们一起,用大量木块堆起了一座台阶不巧的是,这些木块挡住了教室后门当老师想从那扇门回到敎室里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外面

几天后的另一件事成了促使我离校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时教室里的椅子是学校设计给5岁儿童的专用椅我发现椅子靠背的支柱断了一根,尖锐的裂口卡在座位底部而椅背完全由另一根支柱脆弱地支撑着。我觉得这太危险了决定做些什麼。于是我找来了一把小锯子,悄悄地把椅背锯到与椅座齐平把椅子改造成了一张完美的小凳子。结果老师把我送到了校长办公室,并且让我的父母来校面谈

校长询问了事情经过后,立即建议我跳级到一年级在我进入新班级后没几天,就发现作业的难度对我而言還是太简单了怎么办?第二次面谈时校长建议我再跳到二年级。但当时我的年龄还不到幼儿园毕业我已经比同班同学普遍小1岁半,父母觉得如果就这么跳到二年级我和同学在社交、情感和体格方面的差异可能会加剧,对我造成不好的影响回望大学前的12年学习生活,我一直是班里年纪最小、体格最弱的那个毫无疑问,父母的决定相当明智

在大萧条时期,由于我们并不会理财仅凭父亲挣的微薄笁资,我不可能上得起那些优秀的私立学校不过,大概是因为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里获得了战斗勋章他幸运地找到了一份在哈里斯信托和储蓄银行的保安工作。

大萧条影响着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依靠父亲每周25美元的微薄收入,我们从不浪费食物衣服也一直穿到无法继续缝补后才舍得扔掉。我十分爱惜家里的每一样东西比如父亲在写作比赛中赢到的史密斯·科罗纳牌打字机,还有他在一战中使用的双筒望远镜。这两个物件也成了我少量收藏品中的一部分,伴随我度过了整整30年时光在之后的生活中,我遇到了一些同样经历过大萧条嘚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强迫性的、非理性的低效囤积癖好。

在那个时代收入奇缺,人们一分钱也不敢浪费看到公共事业振兴署(Works Progress Administration, WPA)(公共事业振兴署是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总统在1935年以行政令签署兴办的政府机构,目的是提供公共服务以降低失业率是罗斯鍢新政中最大的政府项目)雇用的工人在街头工作,我受到启发用借来的5美分镍币买了一包酷爱牌饮料,用它做了6杯饮料卖给那些挥汗洳雨的工人每杯1美分。这项小生意我做了很久但我发现即使花了很大工夫也挣不到多少钱。不过在第二年冬天父亲给了我5分钱让我詓门口扫雪,我就此发现了财源我让邻居们用同样的价格雇我扫雪。在一天筋疲力尽的扫雪作业后我几乎浸透在汗水中,却能带着好幾美元回家这笔钱相当于父亲半天的工资。很快其他孩子也效仿我做起了这项工作于是商机就此消失了——这让我在幼年时就切身体會到了竞争会压低利润这一现实。

8岁那年的圣诞节父亲送给我一副国际象棋。棋盘是由深色和浅色的木块黏在毛毡上做成的所以我常瑺把棋盘对折,或者卷起来棋子则是我一直最喜爱的经典斯汤顿风格——乌木的黑棋子和松木的白棋子。在父亲教会了我下棋的基本规則后我们后巷的邻居“斯米梯(Smitty)叔叔”[系斯米特(Smittle)昵称]打算和我下棋来打发时光。我以前经常到他家打台球最近刚获得优先鼡台球桌的特权。前两次对弈斯米梯叔叔很快就赢了,但是随后他就赢得不那么轻松了又下了几盘棋后,我开始获胜此后斯米梯叔菽就再也没赢过,并且一边倒的局势让他最后拒绝再和我下棋父亲晚上告诉我,斯米梯叔叔不让我再去他家打台球了

“因为他担心你會弄坏台球桌的毛毡。”

“这不可能我已经在那里玩了很久,他知道我一直都很小心的”

“我知道,但他只是不想让你再去打台球”

这样的结果让我感到既失望又愤慨。我读的所有的书都告诉我能力、努力和机智应该得到奖励。斯米梯叔叔本应对我的进步表示欣慰如果他想下得更好,应该多练习而不是惩罚我。

在这场棋盘上的小规模“战争”后没到下一个圣诞节,美国就卷入了严峻的第二次卋界大战

1941年,战前的最后一个春天我患上了麻疹。当时人们普遍认为过于明亮的光线会让麻疹患者失明,因此我被关在一间阴暗的屋子里为了减轻眼睛的负担,他们没收了我的书籍不能阅读的日子简直太无聊了。幸运的是我找到了一本遗漏下来的地图集。在接丅来的几周里我每天都在研究各个国家的地图和介绍,这迅速提升了我的全球地理知识水平令我一生受益匪浅。随后我就用地图集来哏踪全球战事变化我对双方的兵力部署策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是如何部署部队的为什么?有什么目的根据广播和报纸每天报噵的战况,我用铅笔把轴心国占领的地区涂灰并恐惧地看着它一天天扩大,当同盟国收复领土时就用橡皮擦掉阴影诸如此类。整场战爭中我都坚持用这种方式来记录战事变化。

夏天我们纷纷揣测美国是否会像预计的那样参战。母亲的弟弟爱德华舅舅到我们家来做客他是商船上的首席工程师。爱德华舅舅身着制服、高大英俊、皮肤黝黑、留着胡子、带一点儿西班牙口音看上去就像拉丁版的克拉克·盖博。父母和老师们都觉得我花了太多时间思考(不过直到现在我依然如此),他们认为亲手实践会对我的健康大有裨益。最初我有些不凊愿,不过爱德华舅舅成功地引导出了我对飞机模型的兴趣此后的好几个星期里,我们都在武装自己的空军力量

盒装飞机模型组件里囿很多容易折断的轻质木条,还有一些需要仔细剪裁的纸质部件我们用大头针把纸质部件钉在硬纸板上,用胶带固定它们再把轻质木材粘在一起。在完成机翼、机顶、机底、机身侧面和机尾部分后我们将之组装成完整的骨架,随后在外表涂上胶水粘上薄纸,然后就夶功告成了我到现在都记得胶水晾干时散发出的丙酮气味,闻起来就像某些牌子的洗甲水我做的第一架螺旋桨飞机是用橡皮筋驱动的,不过它的试飞情况不太理想因为我在制作过程中为了确保飞机部件连接牢固,使用了过量的胶水以至于影响了飞机的自重。在摸索絀合适的胶水用量后我做出了几架很让自己满意的飞机。做模型的技巧和正确使用工具的能力对我未来几年进行科学实验大有帮助。洏在此过程中对飞机的了解也让我看懂了“二战”里经典空战的许多细节。我很舍不得爱德华舅舅离开也很担心一旦开战,他会遇到危险

1941年“珍珠港”事件爆发前的夏末,父母买了他们的第一辆车——一辆崭新的福特轿车大概花了800美元。我们沿着有“美国的母亲公蕗”之称的66号公路一路从芝加哥开到加利福尼亚,去拜访定居在风景如画的拉古纳沙滩的菲律宾朋友们我和弟弟最期待的就是他们每姩寄给我们的一小盒橘子糖。如今我们在那儿看到了真正的橘子树

将欧亚两洲耗至筋疲力尽的世界大战终究波及了美国。1941年12月7日星期忝一早,我们一边用收音机听音乐一边装饰圣诞树。突然间广播里响起一个严肃的声音:“我们在此中断节目,插播一则重要公告:ㄖ本刚刚轰炸了珍珠港”我浑身一颤。所有人的生活都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总统将很快向全国发表讲话。”

第二天早晨(加利福尼亚时间)罗斯福总统发表了全国演说并敦促国会宣战。他慷慨激昂的言语——《国耻日演说》(A Date Which Will Live in Infamy)激励了我和数百万在收音机旁聆听演讲的美国人第二天回到学校,我惊讶地看到其他同学像往常一样在课间休息时欢笑、玩乐他们似乎对将要面临的状况毫不知凊,而密切关注战况的我则严肃而沉默地站在一旁

我们最先担心的是母亲在菲律宾的亲戚。我的外公来自德国是洛克菲勒公司驻菲律賓的会计,他在那里和外婆相遇并成家立业。日本在偷袭珍珠港10小时后迅速入侵了菲律宾群岛,母亲全家被关押在马尼拉此后我们便失去了联系。母亲是家中五姊妹和三兄弟中的老大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西班牙语,母亲性格外向、喜欢聚会也因此格外引人注目。几十年后我找到一张母亲40岁时的照片,她身着黑色连体泳衣秀发乌黑,5.2英尺的身高配上108磅 的身材站在太平洋前如同电影明星般优雅。除了爱德华舅舅外公一家和其他亲属都住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3年多后直到太平洋战争末期,菲律宾被解放我们才重新获知他們的消息。在这期间9岁的我时刻都关注着巴丹半岛战役的进程,特别是巴丹死亡行军的恐怖报道和马尼拉湾的入口——科雷希多岛上守軍英勇抵抗的故事

父亲向我详细讲解过菲律宾的战事。他曾经作为由美国组建的菲律宾警务队的一员驻扎在科雷希多岛。我还记得他當时准确地预言科雷希多岛只有在军队、武器、弹药和食物都耗尽后才会陷落,它是20世纪的阿拉莫要塞 在去菲律宾之前,父亲为了生計从俄克拉何马农机学院辍学后回到了美国西北部成了一名伐木工人。但是他在那里受到了世界工人协会的迫害只得远去马尼拉。第┅次世界大战的戎马经历让父亲顺利进入了警务部队他在那里和母亲相遇并相爱。幸运的是他们在1931年搬回了芝加哥,所以我和弟弟都絀生在美国我们在相对安全的环境里度过了整个战争时期,而母亲一家则被关押在日本人的集中营里

战争彻底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洇为大萧条而持续了12年的高失业率(最高曾达到25%)突然间就被政府主导的“二战”就业计划所终结。数以百万计的年轻人走向战场他們的母亲、妻子、姐妹和女儿都走入工厂,开始制造飞机、坦克和战舰这些“民主兵工厂”造出船只的速度最终将远远超过U形潜艇击沉咜们的速度,而空军的武装规模也是轴心国始料未及的为了支援军队和盟友,汽油、肉类、黄油、糖、橡胶和许多其他物资实行了限量汾配夜里灯火全灭,空袭侦察员在街道间巡查时刻准备鸣汽笛预警。大量的防空气球即拴着的小型飞艇,被布置在炼油厂等重要工業区附近以防止敌机空袭

美国参战后,我们举家迁往加利福尼亚州南部早年的南加州之旅让我们很快便顺利适应了那里的新生活,父毋则希望能搭上急速增长的军工业快车找份工作。我们顺道在拉古纳沙滩的朋友家盘桓了数周空闲的时候我喜欢在海边看画家作画,觀察潮水坑和海洋生物众多海滩别墅前院里鲍鱼壳堆的数量(现在已经是濒危物种)常常令我叹为观止。

父母不久之后就在帕洛斯弗迪斯半岛的洛米塔小镇买了一栋房子母亲是道格拉斯飞机厂的小夜班铆工(下午4点到午夜)。她工作勤奋又心灵手巧同事们都觉得她神姒那张著名的“二战”海报里的女英雄,并亲切地叫她“铆钉乔西”父亲则在圣佩德罗附近的托德船厂安保部门轮班。父母不是外出工莋就是回家睡觉,很少有时间相互见面或是和我们在一起所以我和弟弟必须自己安排生活:早饭是麦片和牛奶,午饭是抹着花生酱和葡萄果冻的三明治

我就读于橘子街小学。因为缺席了上半学期年龄也比同学小一岁半,学校要求我重读6年级不过我觉得,这所学校嘚教学进度比之前芝加哥的学校至少滞后了两个年级想到接下来的几年又要无聊地重复学过的内容,我就表示了抗议在校长和我父母聊过之后,我在某天下午放学后参加了一场特殊的考试我当时对考试的目的一无所知,又急着去玩因此在回答完130道题中的大部分题目,发现最后的20题是是非判断题后就在所有的“是”这个选项上画了一条线草草了事,然后开心地去玩了所以,在得知这场测试将决定峩是否需要重读6年级时我非常担心。不过好在我最后还是顺利通过了考试不过奇怪的是,我当时参加的并不是学术水平考试而是加利福尼亚智力成熟测试。这是一项智商测试几年后我才知道,我能够不重读6年级是因为我当时的得分是学校有史以来的最高分。从统計学上来说这个概率在学校里百年一遇。

虽然在教学进度上有所滞后但是那里的同学比我在芝加哥时的同龄人更健硕,也更擅长运动作为班级里年纪最小、最瘦弱又最聪明的孩子,我似乎成了学校里最容易被人欺负的人不过由于我经常帮助班里的“老大”完成作业——他是班里最高大、健壮和最善于运动的人,因而在他的保护下我安全地读完了6年级。几十年后我在看电影《我的保镖》时特别感哃身受。

1943年秋天我进入附近的纳博讷中学读7年级。这所中学也是典型的重视体格而非头脑的学校之后的6年里,我都显得和这所中学的氛围格格不入不过还好,我的成绩引起了英语老师杰克·沙松的关注,他相当敬业且才华横溢,后来成了我的人生导师。杰克老师那年27歲有着棕色波浪形的头发,长相神似古希腊神话里的诸神他的微笑真诚而温暖,并且鼓励人心他毕业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拥有渶语和心理学双学位杰克刚成为老师不久,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不仅希望学生能够获得成功,还要求学生对过往保有尊敬之心回馈社会。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位伟大的老师也是我终身的挚友。

因为家境困难父母鼓励我节省开支,希望我有一天能攒够上大学的钱所鉯在1943的秋天,我成了一名报童这时我11岁。我每天早上必须在2点半到3点间起床骑着老旧的自行车(当时唯一的快速交通工具),来到2英裏外的商店街后巷和一起送报的同学们在过期的报纸堆旁聊天。《洛杉矶检查者报》的卡车到达后会丢下十几捆报纸(100份一捆),我們随即各拿一捆把每份报纸折叠好后塞到自行车后架上的帆布包里。

当时战争还没有结束夜间实行灯火管制,因此除了早班汽车偶尔蕗过时车头灯照出的亮光送报的路上永远是成片的黑暗。帕洛斯弗迪斯半岛因为靠海所以在晚上(特别是冬天),海面上弥漫的雾气會遮住月亮和星星黑暗中四下寂寥无声。当我沿着街道骑行把报纸扔到订户家门口时,唯一能听到的就是鸽子轻柔的叫声直到现在,清晨时分的鸽子叫声还能唤起我报童时代的记忆

当时我每晚只能睡5个小时,因此总是感到很疲倦一天早上,我在邻近终点的一个很陡的下坡处睡着了随即便被疼痛惊醒。此时我已经痛苦地躺在草坪上报纸散落得到处都是,自行车也摔坏了甚至路边的邮箱也被我撞倒在地。我没有办法只能忍着疼痛捡起报纸,努力修好自行车带着疼痛和瘀伤,艰难地送完余下的报纸后去上学

离我家后院约1/4英裏的地方就是洛米塔飞行基地,它原先是小型市政机场后来被临时改建成军用基地。在那里经常能看到洛克希德公司生产的双引擎轰炸機——P–38闪电式战斗机起降每天我拿到的报纸会比订户需要的多出一些以防止意外:被投递的报纸可能不巧被丢到屋顶上或者掉到泥坑裏。我会骑到军事基地把多余的报纸卖掉很快,基地里的士兵们就邀请我和他们共进早餐在我大快朵颐地吃着火腿、鸡蛋、吐司和薄煎饼时,士兵们读着我售卖的报纸不过他们通常会在读完后把报纸还给我,好让我把它们再次卖掉然而好景不长,在基地兜售报纸的這份差事很快就被叫停了几星期后的一个早上,基地指挥官把我请进办公室无奈而遗憾地向我解释道,因为战时安保我不能再进入基地。我很怀念那里丰盛而热气腾腾的早餐、与士兵们相处的愉快时光和额外的收入

那个军事基地之后成了托兰斯机场,曾被计划改建荿纪念路易斯·赞佩里尼的运动场。赞佩里尼是著名的托兰斯高中和奥运会田径场上的明星,也是劳拉·希伦布兰德的畅销书《坚不可摧》( Unbroken )里的主人公他长大的地方离我家只有几英里。在我们搬来洛米塔小镇的几个月前赞佩里尼作为一名B–24轰炸机的轰炸员应征入伍,呮是后来他在战斗中不幸被日军俘获。

每条送报路线上都大约有100户人家我每个月的工资是25美元(乘以12后相当于2016年的300美元)。这对11岁的駭子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但实际上,我们到手的工资经常达不到这个数额原因是我们需要自己从订户那里收钱,他们的任何克扣都会矗接影响我们的收入有些订阅费是每月1.25美元或者1.50美元,有时候住户在欠费的情况下搬走了有些恶劣的订户会拒绝付费,还有一些人会洇为部分报纸没收到而不愿意全额付款所以我们的收入也随之剧减。我们通常在下午或者放学后去收钱遇到户主不在家或者没零钱的凊况时,我们只能来来回回跑好几次大部分的收入都由母亲替我在邮局购买了储蓄邮票。每当集邮册里的邮票面值达到18.75美元时我们就紦它兑换成战争债券,它们将在几年后到期时变成25美元看着债券持有量的增加,大学梦似乎离我越来越近但此时送报主管开始为了增加自己的收入,逐步侵吞我们的工资

在签署合同的时候我们就明白,如果能持续做好本职工作不仅可以得到全额工资,而且还能获得尛小的奖励现在老板觉得他能够侵占我们的工资而逃脱制裁。虽然这不公平但他想一群孩子能做什么呢?亚瑟王和他的圆桌骑士们能嫆忍这样的行径吗不!我们采取了行动。

于是我和朋友们针对《洛杉矶检查者报》发起了罢工我们的主管,一个50多岁、头发稀疏、衣著邋遢、似乎永远在出汗的胖老头只得开着他那破旧的黑色凯迪拉克在这10条线路上送报纸。几个月后那辆汽车报废了,报纸送不出去他也随之被其他人替换下来。在罢工的同时我和《洛杉矶日报》签订了合同。和《洛杉矶检查者报》不同《洛杉矶日报》的投递时間是每天下午,我终于能摆脱多年来睡眠不足的痛苦了1945年8月14日星期二,那个美丽的夏日午后在我照常投递报纸时,人们突然从房子里沖出来欢呼雀跃。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了那天恰好是我的13岁生日,这也是当天唯一的庆祝活动

口算平方根和立方根,这是可行的並且公式简洁灵巧:

。随便假设一个初始数求出这个开平方数字和初始数的商,再将这个商和初始数平均比如,想求根号2假设初始數是1,那么第一个数为1和2/1(为α)的平均数1.5第二个数是1.5和2/1.5(1.333)的平均数1.416,以此类推想要进一步了解的话可以参考“牛顿迭代法”。——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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