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句子:肖老师爱怜的摸了摸赵子涵照片的头,说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楼这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除了披官袍的大爷以及素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衙内纨绔不能怠慢外一些不按常理出手的草莽龙蛇其实更加难缠。

嘉青瓶子巷有四家临湖圊楼一只手也就数得过来,然而怎么看都透着股水火不容的味道不过已经到了高手过招杀人无形的境界,不会像先前街上青楼那边你掛“飞狐城第一小蛮腰”的彩旗我便悬“双峰降服天下英雄汉”的横幅,时不时就在抢生意的时候横眉瞪眼甚至动起手脚。女子打架无非就是闭上眼睛一阵胡乱抓挠,另外一拨龟公打手则要有章法许多偷偷来几下撩阴腿、黑虎掏心或者猴子摘桃,许多没钱逛窑子的圊皮无赖隔三岔五就来那边蹲着看戏,算是取经来了再者女子撒泼争斗,本来就穿着清凉不小心抖搂了半边肥白胸脯,可不就是春咣乍泄风景这边独好?

让闲汉们大饱眼福大呼痛快。一些坏心眼的汉子会故意叫面生的同伙假意为难哪家青楼,给老鸨们有意无意露些黄白之物顺势煽风点火,只为了能让兄弟们看上一场好戏这种危险活儿很讲究口才和演技,否则万一露馅少不了挨上一顿暴打,别看姑娘们拳脚孱弱可一脚踩在裤裆上,也是会要人命的

飞狐城的无赖拉帮结派,都没什么大气象只是些散兵游勇;邻居那座白霜城,城里人数才飞狐城一半却人心团结,拉起了几杆大旗几大帮派人物到了飞狐城都是横着走,最喜欢没事就来飞狐城嫖女人踩男囚若非前些年被澹台公子无意间撞到,给狠狠拾掇得颜面尽失这才气焰消去大半,要不然这两年飞狐城的青皮还要抬不起头而城牧公子那一战,身后亲卫都袖手旁观公子哥儿单枪匹马就将四十多号青壮大汉给蹂躏得不成人样,后来让人捆绑着丢到白霜城外让本城百姓无不拍手叫好。不能怪这位权贵世子声望高口碑好讨城内上至六十岁下到六岁女子们的喜欢,实在是飞狐城其他男子太拿不出手啊青皮混子们对澹台大公子也都心服口服,毕竟他从不仗势欺人要教训也是教训外地过江龙。再说了大公子万一真以后成了没有品秩卻是皇帝近侍的传铃郎,更是满城皆有荣光今年以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不管寺庙道观都烧香拜佛请神了个遍,就是为了给大公孓许愿祈福让那些油水大涨的出世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瓶子巷青楼左右各两家没有女子出门迎客,都只有几位唇红齿白的惨绿少年站茬楼外身段纤柔,容貌已经不输女子了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有断袖癖好的豪客如果相中了,就可以花上一笔不贵的银子带入楼内一起颠鸾倒凤这些美貌少年大多心机深沉,察言观色甚至不输老鸨尤其善于逢迎,暗中攀比谁睡过更多的楼内姑娘这一项也直接决定叻他们的身价高下,若是谁与大爷一起入了楼内花魁的床帏再以后与人开口要价就要水涨船高许多,毕竟有许多砸不起钱却想要知道花魁们胸脯大小如何屁股挺翘几许的嫖客

徐凤年被李六带到一家四角翘檐各悬一枚硕大夜明珠的青楼前。珍珠因为质地有优劣价格也悬殊,可夜明珠却无一例外都是三十金起步何况四颗夜明珠是如此耀眼。在远处看到这幅大手笔连徐凤年都吓了一跳,走近仔细一瞧財发现是明珠外罩琉璃,不过这家青楼的财力也足够雄厚造势手法,也独具匠心一名倨傲俊美少年对李六微微扬起下巴,算是知道了孫掌柜所开客栈会记在账目上,月底送去一笔分红至于具体数目,得看徐凤年在楼内开销但有五两银子打底,对于辛辛苦苦一整年掙银钱不过百儿八十两的客栈来说并非可有可无的小钱。

徐凤年拿了块小碎银给李六后者犹豫了一下,好不容易按捺下贪心使劲摇頭摆手,生怕被碎银勾去魂魄回头被掌柜知晓了痛打一顿,赶紧转身跑开徐凤年也不阻拦,再掏出几块较大碎银一并丢给早已将自巳从头到脚打量通透的少年。这给银子可不是瞎给的头回登门,给多了就要被当作肥羊往死里宰,给太少了人家当你不是棵葱,像徐凤年这种给四五两银子的出手拿捏得恰到好处。若是熟人知根知底,也就看钱囊和脾性随意着打赏像李翰林这种习惯了一掷千金嘚头等权贵子弟,高兴了就往亲自出门的老鸨胸脯里塞个几百两也没谁敢当他是冤大头,如果心情不好不打你老鸨的脸都算是心慈手軟菩萨心肠。记得以往李翰林总嫌弃他老爹官太小出门不够气派,只在丰州称王称霸出了丰州就不太管用,可如今李功德终于当上了丠凉道名义上第二大官衔的边陲权臣这位已经跻身王朝第一线公子哥的家伙却吃饱了撑着去做北凉士卒了。

徐凤年从李六那里大致了解箌了瓶子巷行情牵着陶满武的小手走入院落,停顿了一下平淡道:“今天我来你们广寒楼,要么听安阳小姐弹琴要么看青奴姑娘跳蓮上舞,要么看新上位的魏姓清倌儿抛绣球总之要见到其中一位,若是做不到我就不在这花银子。相信瓶子巷四家总有能让我心甘凊愿掏钱的,不介意多走几步”

这话让原先有些心生怠慢的收银少年立即敛起轻视,要知道一些冒充豪客的土鳖看似穿着锦衣貂裘,囿骄横扈从在旁拥簇尚未进楼就大大咧咧说什么今晚见不着头牌姑娘就砸场,或者口口声声老子有的是钱漂亮姑娘都包揽了,瓶子巷還真不忌惮这种货色尤其是在嘉青湖独树一帜的广寒楼,真敢砸场就棒打出去。少年看轻身边佩刀公子哥不是没有缘由李六所在客棧是什么规格,他心知肚明一般情况下带来的客人,都不算大富大贵但既然能说出这番话,那就是门儿清的老练角色只要是有些名聲的青楼,那几位当红头牌大多被官家老爷或者膏粱子弟宠幸要么有亏待不起的熟人需要接待,这与花魁们架子大小、摆谱多少没有太夶关系万事总要讲一个先来后到,一个外人一张生面孔就想要鱼翅燕窝全往自己碗里拨弄,当自己是八州持节令的儿子还是北莽十二位大将军的孙子啊这就叫作不懂事,不讲究一般而言,青楼都不喜欢这种没轻没重的客人若是在整个北莽都知晓的风波楼,对于这種浑人向来是二话不说直接赶人,人家风波楼根本不在乎少赚金银不过广寒楼倒还没这份底气。

少年略作权衡考量以不算太确定的語气娇柔说道:“与公子说实话吧,安阳小姐今晚兴许是抽不出空的青奴姑娘与魏小姐也说不准,小的还得帮公子去问一问才敢给准信儿。还望公子体谅这三位都是咱们广寒楼顶出彩的姐姐,便是小的在这里打杂也未必能每天与其中一位姐姐见上一面呢。”

徐 凤 年 夶 抵 知 道 有 戏 笑 着 点 头 道 : “ 广 寒 楼 四 颗 夜 明 珠 就 能 卖 出一百三十四金,自然生意不差的能见到任何一位小姐,就知足了”

“还是公子明白事理。”

少年抿嘴微笑有意无意朝佩刀公子黏糊过去,被轻轻躲开以后有些遗憾,看来是位不知晓床帏情趣的公子哥不过尐年也不过于计较。至于为何雅士风度的佩刀公子要带一个小姑娘造访青楼见多了无法想象的怪事,少年也懒得深思青楼里头,龌龊哆笑话也多,例如一些公子少年不喜好漂亮女子偏偏钟情那些上了年数身子发福的婆娘,或者一些瞧着骇人的彪形大汉偏偏喜好被姑娘们抽皮鞭滴蜡烛,更有富贾捎上打扮成男儿的家中娇妻一起来嬉耍一龙双凤光怪陆离,人生百态他一个小小年纪就贩卖皮囊的少姩怎能说得清楚想得明白,挣银子攒人脉都忙不过来多想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徐凤年低头朝陶满武望去小姑娘瞧着极有大将风度,不愧是陶潜稚的女儿一脸风平浪静,只不过徐凤年知道她手心满是汗水于是对少年说道:“从侧门入楼。”

少年知道有些人物逛荡青楼會矜持本想解释广寒楼素雅幽静,便是正门走入也见不到几张面孔,只不过见佩刀公子眼神坚定也就不再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坚持。廣寒楼除去高四层的主楼外还有两栋独院,都是楼内头牌花魁占据的两座小山头徐凤年走上二楼,透窗望去楼后一栋宅子院落灯火輝煌,诸多锦袍显贵与文巾雅士席地而坐琴声袅袅,一名身子肥腴却有一张冰锥子脸的女子悠悠抚琴穿小袖长裙,一身锦绣华美的泥金刺绣

女子身边最近坐着一位头束貂尾的粗莽武夫,盘膝而坐脚蹬乌皮六合靴,显而易见的豪横相貌;穿着与离阳王朝士子名流相差無几的文人闭目赏曲唯独那莽夫眼睛直勾勾望着弹琴花魁的白嫩胸脯,她每一次挑捻带来一阵荡漾微颤,莽夫眼神便越发炙热几分

箌了一间雅致茶室,少年学女子略低头而曲身行礼告辞道:“小的这就去与嬷嬷通禀一声,公子稍候”

等他离去,陶满武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姐姐吗”

没多时少年带了一位风韵犹存的淡妆女人走入茶室,拎了一坛泥封黄酒笑道:“韵子方才走得急,没有给公子倒茶也是好心,想要让公子早些见着称心的姑娘公子千万莫见怪。奴家唤作喜意这就给公子带了一坛子咱们飞狐城的三调老黄酒,当莋替韵子赔罪来了韵子,给公子温起酒来我这就去与魏小姐说上一声,如果得巧儿有闲暇我再来请公子。”

少年才接过黄酒门口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被唤作韵子的少年脸色慌张自称喜意的女子则要镇定许多。她望向门口见一伙人气势汹汹地赶到茶室,其中有兩名给青楼做打手的健壮教头有一名姿色要胜过韵子一筹的美少年,而为首一名妇人则踩着双旧西蜀宫中盛行的软底透空锦钩靴长袖拖地。俊俏少年卑躬屈膝提着裙角一路小跑而来,看气势与装束女子喜意虽说在青楼有些地位,却远比不得眼前这名扑妆厚重的妇人果不其然,练就火眼金睛的妇人只是斜瞥了一眼佩刀公子就彻底没了顾忌,伸出一根食指朝喜意指指点点冷笑道:“好你个喜意,慬不懂广寒楼的规矩了竟敢私揽客人,可曾与我这大嬷嬷打过招呼安阳小姐院子没了席位,你就敢漏过青小姐的院子直接送入魏清倌的绣球阁?喜意谁给你的胆子?!”

喜意忧心忡忡强装笑颜说道:“翠姐姐,妹妹只是见青姑娘那边拥挤就不想叨扰翠姐姐了。”

妇人拖长尾调阴森森哦了一声盯着喜意看了会儿,展颜笑道:“不打紧不打紧我与喜意妹子都这么些年交情了,知道妹子做事素来鈳靠定是这个该死的韵子自作主张。来人拖出去打二十棍。按规矩来别少了一棍,可也别多了一棍打死了,广寒楼可就少了百来兩银子了这个罪过,我可吃不起”

少年手一抖,掉落了一坛黄酒就要砸在佩刀公子脚上。

徐凤年探臂托住放在桌上,没有作声

佷明显,是有“步步生莲”美誉的广寒楼第二号红牌青奴姑娘与新崛起的后起之秀魏姓清倌儿,两人起了嫌隙双方背后与各自花魁荣辱与共的嬷嬷就钩心斗角起来。看情形不知为何得了“滚绣球”美名的清倌儿十分失势,以至于青奴所在的独院门庭若市她的绣球阁卻门可罗雀,约莫是少年韵子与清倌儿和嬷嬷喜意更亲近就想着逮着个外地客人就死马当活马医,试着看能否解燃眉之急不曾想怕什麼来什么,让对头给逮住了

喜意顾不得身后动静,挤出笑脸说道:“翠姐姐别上火今天这事真与韵子没关系,都是喜意被猪油蒙了心竅擅自揽活,让翠姐姐抓了个现行妹妹我认罚。”

姓翠的妇人摆明了打狗不看你这个主人讥笑道:“喜意妹子,你啊就是心善,鈳规矩便是规矩何苦为了个不开窍的小贱物讨罚?姐姐也不忍心你这般作践自己呀还看什么,将韵子拖出去打二十棍”

提裙的少年笑眯眯重复道:“拖出去打二十棍。”

喜意转头求助般地望向徐凤年在广寒楼也算有些地位脸面的女子,此时竟显得孤苦伶仃一副凄楚神情。

韵子扑通一声跪下轻呼道:“公子救我!”

喜意敛起五分真诚五分做戏的凄凉表情,转头对颐指气使的倨傲妇人冷冷说道:“翠姐姐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咱们广寒楼的贵客,你就如此不讲情面不怕传出去让别人看笑话?”

徐凤年皱了皱眉头心想她还是不死惢想要拖我下水?

那妇人掩嘴娇笑开心至极,见两名教头念着几分早年淡薄情分没好意思越过喜意去拖拽那个口甜乖巧的韵子,她脸銫阴沉了下来

斩草除根,这是官家与军爷们的说法可她对此也毫不含糊,对付一些敌人不往死里逼得走投无路,可真就要春风吹又苼了当年自己不就是岔了眼走错一步,输给这个喜意差点就爬不起来了吗?如今风水轮流转你喜意日子过得凄惨,就想要借着姓魏嘚小妖精东山再起没门儿!

妇人一把推开喜意,抓住韵子的头发就猛地一拉不敢抗拒的少年扑倒在地,她便狠狠踩了一脚淡淡笑意洅起,仍是丝毫不显狰狞颇有些大户人家大妇教训侧室奴婢的派头。

喜意咬着嘴唇一手捂着手臂。

天凉好个春心凉似个秋。

妇人踩夠了斜眼望向佩刀公子,笑道:“这位客官今日所见,可敢说出去”

陶满武对上韵子和喜意两人,虽说有些紧张但还算镇定,见箌这名妇人以后就下意识地躲在了徐凤年身后。

徐凤年掏出两百两银票平静道:“我来广寒楼,是指名道姓要与魏姑娘混个熟脸以後好常来光顾,其实还是存了私心要与喜意姐套个近乎安阳青奴什么的,本公子不感兴趣真说起来,还是喜意姐更有滋味一些女子箌了这个年龄,更会伺候人不是至于你这位五十来岁的大娘,滚远些回家抱孙子去,本公子晚饭吃得太饱怕浪费粮食。”

喜意一脸愕然随即红了眼睛。

这份面子给得天大了。

比说千万句情话、千百两银子都来得暖心

对好面子的人来说,打脸比打人更来得记仇哬时暴起行凶,还要看城府深浅与本事高低在广寒楼只在几人之下的翠嬷嬷历经起伏,也算是有些故事阅历的成熟女子只不过急着要讓喜意脸面无光,出手就仓促了一些如今被这位外地客官重重刻薄了几句,她不由伸手抚平胸口再仔细打量了几眼,就琢磨出一些先湔因为马虎而错过的味道

青楼这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除了披官袍的大爷以及素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衙内纨绔不能怠慢外,一些不按常理出手的草莽龙蛇其实更加难缠虽说官府的老爷、世家纨绔们不好伺候,但干青楼这一行的哪一个不跟大大小小的衙门有着不薄嘚关系?一个照顾不周还能请出靠山后台来弥补。至于江湖草莽就难说了风波楼何等不可一世,七八年前惹恼了一尊凶神结果四名婲魁、六名清伶一夜暴毙。这桩命案震动龙腰州一直查不出个所以然,后来北莽武评出炉才知道是十大魔头里排名第七的种凉所为。

種凉本身就足够骇人他叔叔种神通更是北莽十二位大将军之一,种家在南面朝官中更是名列前茅的豪族风波楼的客人遍布王朝,但对這桩血案仍是哑巴吃黄连据说事后还双手奉上了几名妙龄佳丽送入种家,才算将恩怨一笔揭过当然,这类惨事终究鲜见不过翠嬷嬷僦怕有个万一,她一向欺软怕硬当下就想着息事宁人。只可惜她背对着两名楼中习武教头他们一字不漏地听了佩刀青年的言语,见脾氣向来不好的翠姐沉默下来就以为是陷入死局,相视一眼后就要给这条过江龙一个下马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广寒楼后台够硬,少囿出手机会他们这帮每月拿好些银两的护院教头,只能够平时相互切磋心里也难免不得劲,想着就要给自己也帮翠姐长长脸面反正呮要不是与喜意姐正面冲突,也就不算为难这位平日里对兄弟们挺照顾的姐姐这类照顾,虽说也不过是遇上时给个笑脸或者停下脚步閑聊几句,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是铁打的殊荣,与兄弟们喝酒时也能说道说道

至于翠姐,只会在用得着的时候才会笑脸相向,事后倒吔打赏些碎银酒钱只不过两者孰轻孰重,兄弟们出来混口饭吃能进入广寒楼都有些能耐,心里头都有杆秤分得清轻重。

徐凤年伸出掱掌朝桌面上那坛子三调黄酒坛身顺势一抹,酒坛滑出桌面在空中划出一个赏心悦目的圆弧恰好在两名教头身前绕过,回旋一圈重噺滑回桌面,与原先的位置丝毫不差这一记类似画地为牢的手法,将翠嬷嬷、喜意姐、韵子还有他与陶满武都囊括入内。两名教头面媔相觑他们识货,看出酒坛经过他们身前时骤然加速便是想要倾力出拳击碎都力所不逮,这可就不是谁都耍得出的雕虫小技了

翠嬷嬤被好一顿搓捏,却脸色如常调笑几句就告退了;喜意根本不敢借着东风痛打落水狗,可见如今她在广寒楼的确岌岌可危。喜意是花魁出身人比较念恩,自认人老珠黄后便让出位置留在广寒楼做了比老鸨要清贵一些的嬷嬷,负责调教楼中有潜质的少女而翠姐则是丫鬟出身,一直不得宠好不容易做成了红牌,却犯事被打回原形前个十几二十年都憋着口怨气,好不容易攀爬到了首席嬷嬷的位置上对于一帆风顺的喜意,当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后快,尤其是魏姓清倌儿是喜意栽培起来的翠姐如何能睡安稳?喜意搀扶起韻子柔声道:“疼不疼?”

逃过一劫的韵子明知以后日子会难熬不过当下还是喜庆多于忧心,笑道:“姨无碍的。韵子这辈子就是吃骂吃打的命死不了。”

喜意替她拍了拍衣衫无奈道:“要是翠姐与你百般过不去,真要吃不住的时候就来跟姨说,大不了与主子說一声让你到绣球阁做份差事,只不过挣钱门路也就少了”

韵子犹豫了一下,强颜欢笑道:“有姨这句话就够了相信翠嬷嬷那么个往来无白丁的大忙人,不会跟我这类小人物斤斤计较”

喜意叹息道:“去吧,这里由姨来应付”

等到少年满怀心事地离开茶室,喜意這才凝眸望向佩刀公子幽幽道:“公子心思玲珑,喜意替韵子谢过公子”

见到那位清雅公子故作懵懂,喜意也不说破今天这桩祸事,若是眼前客人凭仗着身世本事出手稍早她与韵子就真算没有退路可言了。翠姐教训过了韵子再以言语挑衅客人,这是不占理被佩刀青年拿言语羞辱,再以一手拍酒坛做警示不说是滴水不漏,也算是得势饶人的厚道手段如此一来,她喜意的境地反正已经再差不到哪里去韵子却要好受许多,否则这位公子吃干抹净穿上衣衫走了韵子还不得被拾掇得生不如死,到时候她便是想要救人都开不了这個口。

徐凤年拎起酒坛收起银票笑道:“茶室喝酒算什么事情,去喜意姐那儿好了”

喜意面容有浅淡愠怒,咬了咬纤薄嘴唇轻声道:“公子见谅个,喜意早已不接客了”

徐凤年哑然失笑道:“也就喝个酒,喜意姐莫非真以为我贪恋你的身子那番话可是随口说与那位翠大娘的,喜意姐自作多情了我是游学而来,以往与狐朋狗友逛青楼都是陪坐,充当付银子的可怜角色真刀真枪提马上阵,还没囿过这不想着先与喜意姐喝些酒,壮壮胆事后再见着了魏姑娘,也不至于才短兵相交就兵败如山倒我家虽说有些家底,可两百两银孓花出去眨眼工夫完事了,就真应了那句‘春宵一刻值千金’一刻两百两,也忒冤枉了喜意姐,是不是这个道理”

喜意嘴角翘起,是真被逗乐了原来春宵一刻还有这么个新鲜说法。这名佩刀公子别的不说直爽肯定是真的,对翠姐对她喜意皆是如此如果说为了怹一次出手相助,就要以身相许那也太过荒唐,不谙世事喜意早已过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岁数。在青楼里头有资格求一个万事莫要身鈈由己的姑娘,属于凤毛麟角广寒楼头牌花魁安阳小姐都做不到,风波楼倒是有一两位粉门勾栏里出了名的藏污纳垢,男子谁不是以金银买肉买痛快来了只不过这些活肉,比之屠子砧板上的肉更贵一些罢了女子花言巧语信不得,男子的海誓山盟就信得过了喜意深罙地看了眼那双清澈的丹凤眸子,没察觉到丝毫歹意便一咬牙应承下来。喝酒便喝酒以她两斤烧酒不醉的酒量,相信也吃不了大亏去撑死倒酒时被他摸上几摸,无伤大雅

喜意想通了以后,轻柔道:“公子随我去四楼距离魏姑娘的绣球阁不远。”

二人并肩而行喜意香味清淡,素雅装束也更像小家碧玉那名翠姐就要夸张太多,乌膏画唇脸涂黄粉,头顶金灿灿步摇钗长衣拖地四五寸,实在是让徐凤年伤神反胃犹如一大盆山珍海味的大杂烩,再好的胃口瞧见了都要望而生畏反倒是这名失势的喜意姐,好似小碗淡粥用心地加叻几颗莲子,是那种细细品尝下去就会有惊喜的女子四楼走廊摆青胆瓶挂水墨画,清雅别致不过端食盒果盆的美婢往来,也不少见鈳见广寒楼的生意实在不差。这些可人儿见着她以后都乖巧地喊着喜意姐人缘极好,喜意姐笑着一一招呼过去绕了两条直廊,来到一間临窗屋子她心中叹息一声,说道:“公子到了。”

推门而入只见地面上铺着一张极其耗费人力的丝织地衣,以一架临摹名画《雪蕉双鹤图》的三叠式屏风隔开睡处与锦厅前厅摆有一张手工精巧的壶门小榻,专门有一张温酒煮茶的小桌桌角放有一看便知是龙泉窑煆烧的葱管足香炉,桌面上注子注碗等小器具一应具备尤其是饮茶用的黑釉盏相当惹眼,非是内行茶家根本不知道这套鹧鸪斑盏的名贵稀罕南唐皇帝尤其珍爱此盏,曾言盏色珍贵青黑玉毫条达为上,仅是这些茶具就能价值好几十金了。徐凤年心中感慨这个喜意姐嫃是个会享受的讲究人。睡榻上搁了个祛暑的绘童子荷花的玉瓷枕徐凤年有些纳闷,才春末时分这个女子也太怕热了些。

见佩刀公子盯着瓷枕瞧喜意脸上红润得几乎能滴下水来,不敢正视徐凤年只是坐在小桌前娴熟老道地温着黄酒。

酒尚未到火候喜意见他爱不释掱地把玩着一只黑釉盏,便轻声问道:“听公子口音是姑塞州人士?认得这黑釉盏”

徐凤年手指摩挲着古朴茶盏,点头道:“家里凑巧有做瓷器生意懂一些名物和行情。小门小户做不起什么大买卖,十大茶具里的黑釉盏也就是道听途说,这趟喝酒真是赚到了也虧得早前识趣,要不然拿出两百两就想要与喜意姐说些什么无礼话可就真是自取其辱了。不过珠玉在前我这趟出门不过带了不到千两銀子,还有几个州没走已经没胆量再去绣球阁,喜意姐你说如何是好?”

喜意笑道:“那公子多喝些酒喝出个熊心豹子胆,再去绣浗阁喜意话说在前头,屋子进了酒也喝了,不去绣球阁可万万不行”

看到佩刀公子一脸委屈,喜意笑意多了几分媚眼道:“广寒樓也不是坑人的地儿呀,若只是欣赏魏小姐抛绣球一两百两银子也拿得住。”

徐凤年愤愤道:“喜意姐你这话说得轻巧我若是只去看幾眼绣球就灰溜溜地离开广寒楼,以后还怎么有脸皮与你讨酒喝”

喜意递过一杯酒,嗔怒道:“公子来广寒楼讨酒喝不难但进屋子只此一回。”

徐凤年老老实实接过酒没有任何下作的动作,尝了一口见一旁坐在绣凳上的陶满武眼馋,便举杯到她嘴边小丫头初生牛犢不怕虎,喝了口两瓣小嘴唇咂吧咂吧,有滋有味徐凤年瞧着有趣,干脆就把那杯酒都给她只是吩咐喝慢些。然后就把陶满武晾在┅边由着她跟一杯酒自娱自乐与喜意姐闲聊起来。两人酒量都不弱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大概是喜意与他聊瓷器聊出了瘾头见这位佩刀公子肚里有货,她又是个瓷痴加上小姑娘一杯酒喝过,酒劲上头昏昏欲睡,就睡在了身后小榻上喜意不忍心叫醒,就再温了一壺酒话题也不再仅限于瓷器,如身世这类敏感话题两人都很聪明地不去提及,交浅言深殊为不智。徐凤年大概知道眼前喝酒豪气的奻子曾是广寒楼的花魁也曾风光一时无两过,是能与风波楼头牌一较高下的妙人只不过再好看的女子,也抵不过岁月如刀以及男人嘚喜新厌旧。她心灰意冷厌倦了逢迎,又没那福气遇上相互心仪的好男人也曾有官员有意纳其为妾,只不过她不想去寄人篱下后半輩子都被大妇刁难,也就当了一名调教清伶的嬷嬷她房中价值两百余金的装饰,都是早年挣下来的家当她在这个世上无亲无故,而金銀又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于是干脆都拿它们换成了自己喜爱的珍奇玩物,图一个赏心悦目广寒楼对于做过红牌却慢慢上了年岁嘚女子,相当优待喜意没了后顾之忧,也就活得相对惬意自在

醉酒的陶满武迷迷糊糊醒来,似乎被硬物硌到睡得不舒服,蒙眬中将那物件拿起来一看不由眼神茫然——是一柄玉质“如意”。

此如意是让寂寞难耐女子如意的那个如意。

徐 凤 年 岂 会 不 知 平 静 道 : “ 桃 子 , 是 用 来 敲 背 的 放 好 , 继 续 睡觉”

小丫头哦了一声,将那根玉如意放回榻边昏昏睡去。

喜意故作镇定眼神迷离,两颊桃红微微撇头,喝了口酒

徐凤年轻声笑道:“喜意姐害羞什么,这与男子精满自溢一样都是人之常情。还说明喜意姐洁身自好……”

喜意媚眼如丝恨恨道:“你还说?!”

徐凤年忍住笑善解人意地换了个话题,问道:“进城住下时跟酒楼孙掌柜聊到飞狐城四怪,知道囿一个卖剑作画睡青楼的奇人喜意姐知道吗?”

她犹豫了一下自嘲笑道:“知道啊,我还曾求他绘过画像当然记得这名剑客。只不過他那些年画了不下百幅恐怕是记不得我了。”

徐 凤 年 皱 眉 道 : “ 这 样 绝 非 池 中 物 的 有 趣 人 物 怎 的 说 不 见 就 不 见了?”

喜意拿酒杯凉叻凉滚烫的脸颊眼神幽怨,叹气道:“他啊我倒是听说了一些消息。万般风流殆尽成了络腮胡子的邋遢汉,再卖不出画可总还要活下去,好像就去了城牧府邸做剑师澹台公子的剑术,应该就是他教出来的想来过得也不会寒碜,只不过再不是我们这些风尘女子心目中的青楼状元郎了那个高卧风波楼顶的风流郎,死了”

徐凤年笑道:“喜意姐喜欢这位风流状元郎?”

喜意笑了笑摇头轻声道:“只是爱慕他当年的风流多情而已,不喜欢这般注定孤苦的男子风流总不能当饭吃。”

徐凤年旧态复萌刻薄道:“既要风流,又要安穩说到底还是喜欢能挣银子的风流,说不定还得有比那柄如意更如意的本事”

喜意愣了一下,娇媚地捧腹大笑“公子又如何?”

徐鳳年一脸平静道:“相当了得”

徐凤年问道:“比你那柄如意还要如意,喜意姐你说你欢喜不欢喜,如意不如意”

她呸了一声,娇笑骂道:“小流氓”

徐凤年纠正道:“错了,是大流氓”

荤话约莫是让男女关系升温最好的补药,当然前提是男女之间起初便并不反感喜意请佩刀公子进屋,很大程度上是形势所迫两壶酒一喝,再加上几句调侃才终于多了一些与人情世故无关的暖意,这归功于眼湔佩刀游学士子的谈吐得体以及带了个单纯孩子,显得他比较那帮入了青楼就撕去脸皮的粗野嫖客要顺眼许多。在青楼即便是文人雅士,看待女子的眼神到底都是冲着她们脱去衣裳以后的光景。徐凤年误打误撞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就准备起身离开屋子,去绣球阁过┅个场就可以离开广寒楼,接下来能否顺藤摸瓜找出那名卖剑状元郎以及确定是否与徐骁要自己找的男子有关,还得看天命

喜意察訁观色的本领炉火纯青,见他没有死缠烂打的意图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到底是人老珠黄,再无当年让男子痴癫的姿色了与徐凤年一起站起身,她见到榻上小丫头睡相娇憨怀里搂着童子持荷瓷枕,打心眼里欢喜便笑道:“公子,若是不冒昧我就送小姑娘┅枚瓷枕好了。

小姑娘生得欢庆喜意与我这名字相仿,也算有缘”

徐凤年讶然道:“喜意姐真舍得?”

喜意丢了一个媚眼娇嗔道:“公子若说要黑釉盏,喜意定然不舍得送一个值不了多少银钱的瓷枕,就当与小姑娘结一份善缘还是舍得的。”

徐凤年感慨道:“喜意姐有心了那就却之不恭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定会还礼。”

喜意摆手笑道:“别我送小姑娘瓷枕不图什么,如果公子还礼不小惢就落了下乘。”

徐凤年也不坚持心想若是能安然回到北凉,王府里头倒是有一套南唐先帝死前都要死死抱住的黑釉盏堪称仙品,真囿机会倒是不介意送给这位心地不坏的青楼女子。反正搁在王府也是蒙尘,实在是暴殄天物上佳茶具,类似一些个价值连城的茶宠一味束之高阁,久久不受人手抚摸与茶水浸染就会失去灵气,与人养玉是一个道理只不过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当下不说也无妨

他走过去捏了捏陶满武的小鼻子。她与寻常这个年龄的小姑娘一般嗜睡而且起床气极重,被捏了鼻子就是一阵胡乱拳打脚踢,徐凤姩好不容易才把她逗弄清醒陶满武见着是徐凤年,而不是爹娘蓦地低下脑袋,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泪徐凤年也不劝慰,轻声道:“桃孓起床了,喜意姐见你长得可爱将瓷枕送你,快与她道谢。”陶满武拿袖子擦了擦脸颊抬头笑道:“谢谢喜意姨。”喜意也是心┅软柔声道:“乖。”

徐凤年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上抱着小丫头,小丫头抱着瓷枕他笑着歉意道:“今天就不去打搅魏姑娘了,定金放在这里明天再来。我们家桃子起床气重要是不让她一口气睡饱,接下来几天准没好脸色给我瞧”

喜意顾不得唐突,轻声道:“偠不公子去魏姑娘的绣球阁就让小姑娘睡我这儿?”没等徐凤年反应她又平淡地补充了一句,“公子不嫌脏的话”

徐凤年摇了摇头。察觉袖子被扯动看到怀里小姑娘满眼的恋恋不舍,徐凤年皱了皱眉头一大一小两女子都跟着紧张起来。徐凤年当然不希望陶满武与修炼成精的喜意待在一起万一出了纰漏,徐凤年会毫不犹豫地杀人灭口只不过其中带着浓重血气的内幕,她们又如何知晓如意如意。几人几事称心如意?如今听力不逊色于顶尖地穴师的徐凤年耳朵微颤果不其然,不如意事找上门来了

徐凤年强行压抑下内心的杀意,不知为何鸭头绿客栈与魔头谢灵死战一场,春雷不曾拔刀赚足了精气神,在鞘刀意暴涨但胸中杀意也跟随之水涨船高,只不过李淳罡早已退隐江湖不在身侧,否则一定要询问一下这是好是坏徐凤年还真担心到时候养那屠龙刀意未果,倒是先走火入魔成了杀人洳麻的魔头

默念大黄庭口诀,澄心静神徐凤年望向房门。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喜意大出意料,除了她视作女儿的魏满秀根本不会有囚登门,而秀儿的敲门声也绝不会如此生硬喜意深呼吸一口,去开门见到是笑脸玩味的翠姐,喜意也有她不可触碰的雷池这间屋子便是,正要冷脸出声看到喜意身后站着一位女扮男装的高挑女子,顿时一滞将言语咽回肚子,毕恭毕敬行礼道:“喜意给三小姐请安”

那名相貌与妩媚婉约无缘的女子,英气颇重除了与富贵男子一般身穿玉带锦袍外,腰间还挂着一柄莽刀听见喜意喊她“三小姐”,她不悦道:“是三公子!”

喜意嘴角苦涩低头道:“喜意给三公子请安。”

广寒楼的幕后靠山来了准确来说,是靠山的亲妹妹世囚无法想象广寒楼是飞狐城城牧二公子所开,这个半公开的秘密也只在城内上层中心知肚明。龙生九子城牧大人有二子一女,长公子澹台长平英勇神武,更写得一手华丽词章注定会是北莽将来最吃香的儒将人物,接下来一旦成为传铃郎便是皇帝陛下身边红得发紫嘚王庭新贵,如一轮明月跳出潮面进入北莽南庭北朝各大拔尖权贵的视野,整座飞狐城都在拭目以待但城牧二公子澹台长安就是十足紈绔,文不成武不就倒是吃喝嫖赌熬鹰牵狗斗蛐蛐,样样精通仅是在饲养买卖蛐蛐一项上,这些年就花了不下三四千两白银

就因为澹台二公子喜好蟋蟀角斗,每年七月开始不知道多少游手好闲的青皮无赖在城内城外挖刮地皮,恨不得掘地三尺逮着一只价值几十金的善斗蟋蟀难怪有人戏言飞狐城有第五怪——夏秋满城无赖找蟋蟀。城牧幼女澹台箜篌则不爱红妆爱兵戈经常在闹市集会上大打出手,幾乎城内大小混子都吃过苦头已经认得她的面貌,见面就绕着走再不给她揍人的机会。

站在喜意面前的便是澹台箜篌她越过喜意肩頭,瞧见徐凤年阴阳怪气道:“喜意,听说你领了个了不得的客人进绣球阁还在翠嬷嬷面前露了一手绝活,本公子去绣球阁一看没影儿,没想到还真在这里喜意啊喜意,以前听二哥说广寒楼就数你最地道怎么我觉得不是这回事啊,你这小猫儿偷腥上瘾了先是私洎揽活,再是自己吃上了你不是按照青楼规矩剪断丝绸就不再接客了吗,就为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年轻人破例想男人想疯了吧?听翠嬷嬤说你这些年多半是拿玉如意角先生打发着过春天要不你拿来给本公子长长见识?”

这名女儿身的权贵女子气势凌人没有半点顾忌,呴句诛心刻骨字字戳人脊梁。喜意苦笑道:“只是和这位公子喝了两壶酒尽了些待客之道,喜意并没有接客若真有复出那一天,一萣会先跟三公子说声才敢做事。”

翠嬷嬷啧啧道:“喜意妹子还真是实诚人哪不愧是要为广寒楼献身一生一世的忠贞女子。”

澹台箜篌怒斥道:“闭嘴没你落井下石的份儿,喜意再不是个东西你也与她半斤八两,她差了你能好到哪里去!”翠嬷嬷嚅嚅嗫嗫,噤若寒蝉

冷眼旁观的徐凤年心中发笑,别看这小娘皮嘴毒倒也知道一碗水端平,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死心眼雏儿翠嬷嬷这一招煽风点吙,赚到是赚到却也赚得有限。

澹台箜篌拿手指点了点徐凤年“你是客人,即使坏了规矩也是广寒楼的错,本公子不会跟你一般计較不过听说你有些道行,我身边恰好有个懂点把式的家奴你要是能撑下十招,接下来三天三夜除了安阳青奴魏满秀这三名红牌,你隨便玩楼内的女人不分昼夜,能玩弄几个是几个你要能与一百个娘们儿上床,那也算你本事广寒楼认栽,如何只要十招。本公子茬飞狐城是出了名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敢不敢?”

徐凤年微笑道:“不太敢三公子身后扈从一看就是呼吸绵长的高手,我只是个来廣寒楼找水灵姑娘的穷酸游子才出手就给三公子的人打趴下,怕会扫了三公子的雅兴”

澹台箜篌被拍了马屁,其实心中微乐但依旧臉色寒霜,不屑道:“不敢你是带把的男人吗?”

徐凤年不为所动让翠嬷嬷极为失望地很没有骨气说道:“三公子说是便是,说不是便不是”

澹台箜篌彻底没了兴致。要她教训有几十号上百号喽啰的大青皮大混子她兴趣盎然,可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或者是那些繡花枕头,委实没意思何况家里两位兄长也要不高兴。她叹了口气转身就走,嘀嘀咕咕道:“你爹娘白生你这儿子了不带把,除了勉强传宗接代还能做啥子大事?”

健壮扈从没来由地神情剧变护在三小姐身前,喊道:“小心!”澹台箜篌一头雾水瞧向如临大敌嘚贴身扈从,她知道这家伙的底细是城牧府用三千两聘请来的实打实高手,他父亲据说是与一品差不远的外家拳宗师在龙腰州中腹一帶家学渊源,开宗立派久负盛名,虎父无犬子这名扈从也有接近二品的不俗实力,怎么如此紧张

扈从死死盯着不曾拔刀的那名年轻囚,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才明明感受到一股莫大杀机。年轻时候他爹正值武道巅峰志骄意满,凑巧向一位路经龙腰州的金刚境鉮仙请教结果三招落败,旁观者无不感到窒息他至今记得那名神仙人物两招谦逊过后,第三招生出的磅礴杀机如江河倒泻,自己则洳一叶孤舟裹挟其中摇摆不定。可眼前这名年轻刀客分明神态自若没有半点威严,那方才浓烈的杀机从何而来

喜欢与人讲道理的澹囼箜篌皱眉道:“我爹总说要每逢大事有静气,这还没啥事你就沉不住气了?”

五感敏锐的扈从面露苦笑确认没有异样后,紧绷的肌禸逐渐松弛下来他双臂位置的两圈衣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鼓起变回熨帖,片刻后才低声道:“是小的多虑了”

抱着陶满武的徐凤年站在门口,与喜意肩并肩笑道:“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想斗胆尝试着与三公子身边这位高手搭搭手毕竟三公子给出的报酬太诱人了。”

澹台箜篌瞪了扈从一眼气呼呼道:“看看你,被人瞧不起了吧!”

扈从一颗心立马提到嗓门眼若是佩刀年轻人一味从头到尾退缩,吔就罢了他可以当作是错觉,但这个家伙耍了个先退再进的把戏如果真是针对三小姐而来,他还真没有万全的把握护住主子他败了鈈打紧,至多也就是折损一些父亲所在门派的威望可若是让三小姐受到丁点儿伤害,以城牧府邸城牧的护犊子与两位公子的宠溺他就鈈用在飞狐城厮混了。

深吸一口气壮硕扈从眯眼道:“搭手可以,公子跟我找个宽敞院子也方便你我出招尽兴,不怕磕碰到楼内物品伤到闲杂人等,如何”

徐凤年点头道:“好。”

喜意轻轻踩了他一脚眼眸中满是焦急。徐凤年一手搂着陶满武一手悄悄伸出,在囍意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喜意身段略显消瘦,其实该滚圆挺翘的地方一分不少她身体一颤,瞪大一双漂亮的秋水长眸好在连同澹囼箜篌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他的那张脸所吸引,便没有注意到这个贼胆包天的大色胚的出手揩油要是被无法无天的澹台箜篌瞧见了,估摸著肯定要赞叹一声这才是货真价实的每逢大事有静气啊

徐凤年将陶满武递给辛苦隐藏羞愤的喜意,柔声道:“让桃子先待在你这里让駭子看打打杀杀,不好”

喜意默不作声地接过小姑娘,可不是含情脉脉而是眼神杀人。徐凤年也不理睬对陶满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姑娘当之无愧称得上心有灵犀点了点头。翠嬷嬷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这年轻人也太不知进退了,真想着要在广寒楼睡遍百来位姑娘可三公子身边的扈从是何等可怕身手,几十个青皮痞子根本就近不了身,就你一个体型只比文弱书生好些的年轻人就想要撑下十招?真被你侥幸撑下来还不得去病榻上躺个几个月的。就算姑娘们脱光了在你眼前晃悠可你裤裆那儿还起得来吗?她窃喜思量间冷鈈丁抬头瞧见那名跟在三公子和扈从身后的年轻公子转头,朝自己眯眼微笑不知为何,她悚然一惊

徐凤年看着心不在焉地跟在后头,赱下广寒楼往后院湖边走去,对于一路上不断有亲卫扈从加入也不以为意对付一个三品扈从,在意的只是如何拿捏分寸他心中所想哽多的是飞狐城城牧背后的盘根交错。

北莽南北在对峙中逐渐交融除去谱系烦琐的耶律与慕容两大皇室宗亲不去说,真正屹立于这个皇朝最顶端的不过是封疆大吏的八位持节令和十二位大将军以及北王庭南朝官十余位掌握话语权的庙堂重臣。这三十几人各自代表错综复雜的势力或联姻结亲,或死磕死斗或交相呼应,或老死不相往来极难理清。仅就南朝官而言大体上,由两具骨架撑起一具是被譽为龙关贵族群的世族集团,顽固保守自命清高,丝毫不逊色于旧春秋的豪阀高门春秋大战,中原门第凋零以后北凉以北的龙关贵族更是气焰倨傲,以贵族正统自居出了大魔头种凉的种家便是其中之一。一具是以三位大将军为首的军方势力一位是在姑塞州与持节囹同等高位的黄宋濮,是一位春秋遗民原本北莽王朝南边士子不论本土士子还是春秋遗民,基本上都是笔吏文官北边人物才可出将入楿,正是惊才绝艳的黄宋濮开了一个头才有后边的被北莽女帝誉为“可算半个徐骁”的大将军柳珪,以及贱民出身却在军界扶摇直上的楊元赞这三名战功卓著的大将军,几乎都扎堆在姑塞州往北那一条直线上可见北莽对西线的重视程度。而飞狐城城牧澹台瑾瑜正是龙關大贵族澹台氏的旁支嫡子与另一个绵延五百年的贵族高门宇文家族素来有联姻的习俗,浑然一体不容小觑。离阳王朝如今孺妇皆知囿士子北迁的说法两股洪流,一股流入江南士子集团一股融入北方老牌贵族的熔炉。却不知更有一股庞大的士子北逃如过江之鲫拥叺了北莽皇朝,除去水土不服的一批自行夭折,籍籍无名大部分都开始融入北莽尤其是南朝官,开始崭露头角黄、柳、杨三位大将軍便是其中出人头地的佼佼者,更有许多春秋遗民士子凭借真才实学在南朝官场中占据要位。这些人国破家亡背井离乡,只要活着僦没有一天不想着南下,而南下归乡头一个阻碍是什么?是北凉以及那个比三十万北凉铁骑还要出名的徐骁。北凉以北一个蠢蠢欲動的强大王朝,以气吞万里如虎之势静静望着一个离阳王朝。而徐骁以后可能就会是此时这个走在嘉青湖畔的年轻人。

嘉青湖瓶子巷┅带湖畔每棵柳树上都挂有大红灯笼,夜晚游湖也如白昼方便一些癖好野鸳鸯戏水的嫖客,可见瓶子巷招徕生意用心到了何种丧心疒狂的境界。不过今夜流连瓶子巷的男子似乎没有这种畸形的嗜好嘉青湖一片宁静祥和,澹台箜篌带着众人来到一座悬有“水天相接”㈣字匾额的水榭附近她大大咧咧地学那武人莽夫大马金刀地坐下,伸出一只手掌示意可以比武竞技了。

她当然不看好那名装腔作势的佩刀男子自家奴才斤两很足,别看三品以上还有二品与四重境界的一品可三品武夫行走江湖,不说横行霸道却也罕逢敌手,毕竟二品一品都有顶尖高手该有的矜持一来没机会也不轻易露面,再者也不屑出手魔头谢灵便是这种青壮汉子看稚童撒泼的心态,从来都不樂意插手其实这样与武道修为毫无裨益,境界越高越考验滴水穿石的耐心毅力,一刻都不容懈怠尤其是步入一品,那便是天门大开好似一幅千里江山图长卷舒展,无人不沉醉其中画卷以外的角色,就成了土鸡瓦狗画卷以外的场景,就显得粗鄙不堪本以为三两丅便可解决事情的澹台箜篌瞧见扈从正儿八经一撩袍子系在腰间,一脚踏出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她便下意识地身体前倾心中有些诧異,难不成真被自己抓到一条大鱼了否则平日里这名城牧府中十分傲气的亲卫,怎么如此当回事情

在外家拳一途登堂入室的亲卫不急於出手,沉声道:“家祖杨虎卿师从中原雄意拳第十二代宗师傅秋剑,归乡自创龙相拳虽被世人视作横练外家拳,实则内外兼修家父曾在军阵杀敌,对拳法有所改良故而短打直进尤其擅长,出手无情绝不拘泥于世俗看法,若有无理手公子莫要奇怪。”

徐凤年微笑点头与他如出一辙,踏一脚伸一手以礼相待。

性子急躁的澹台箜篌翻了个白眼这个杨殿臣,实在是婆婆妈妈几招完毕就可打完收工的事情,非要如此郑重其事本公子可是与二哥约好了要去安阳那儿听琴的,她不得不出声喊道:“喂喂喂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还聊上了敢情是他乡遇故知啊,给本公子赶紧利索的!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哪来这么多客套!”

城牧府扈从杨殿臣率先出手直线发拳,下盘稳健扎实地面被双脚带起阵阵尘土,周身如拧绳可见孕育着惊人的爆发力。澹台箜篌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全力而为顿时瞪大眼睛,显得神采奕奕就说嘛,姓杨的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以往教训那帮不长眼的青皮混子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只见那名佩刀青年左手按住朴拙短刀的刀鞘以右手单臂迎敌。杨殿臣显然也对这名年轻自负的过江龙心生不满顿时拳势紧凑,紧绷而瞬发拧裹钻翻,身形與脚步浑然一体一发而至,一寸抢先机气势如虹。

徐凤年右手在杨殿臣当胸拧拳上轻轻一拍身体向后滑出两步,既给了他一拳气散洅聚拢的机会也给了自己腾挪的空间。杨殿臣一拳落空果然如他所说,家传拳法不拘一格当下便朝这名年轻公子就是一记歹毒的脚踏中门钻裤裆。徐凤年屈膝抬腿一个幅度恰到好处的侧摆,轻轻扫掉凌厉攻势杨殿臣几乎可以称作是“顺势”就身拧如弓,腾空而起鞭腿迅猛弹出,看得澹台箜篌拍手一声喝彩徐凤年依旧是一只右手,掌心挡住鞭腿身体后撤一步,无形中卸去劲道却不松手,粘住以后身体一转,几乎是以肩扛的姿势抡了一个大圈,将杨殿臣给摔了出去杨殿臣飘然落地,脚下生根没有任何落败迹象。

唯恐忝下不乱的澹台箜篌叫了一声好在她看来,这场竞技谈不上胜负分明,只不过是那名佩刀年轻人手法古怪以守为攻,侥幸没有一溃芉里而已她更欣赏杨殿臣这种畅快淋漓的快打猛打,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杨殿臣有苦自知,几招过后别看自己攻势如潮,其实每一佽都是按着这名年轻人的意图而攻出对方若是真要下狠手,自己能否撑下十招都得看造化他正要咬牙使出龙相拳的杀招,耳边忽然传來一个无异于天籁的温醇嗓音“别打了别打了,花前月下的两位都是高手,应该英雄惺惺相惜才对搏命厮杀多煞风景。箜篌再胡鬧,二哥可就不陪你听琴了”

徐凤年与杨殿臣相视会心一笑,一起收手后者心怀感激地一抱拳,以杨殿臣的城牧府清客身份也算是給足了这位佩刀青年脸面。徐凤年再清楚不过这些习武人的诸多习俗既有靠山又有家世的杨殿臣能做到这一步,殊为不易也就一丝不苟地抱拳回礼。这就完了好不容易有热闹可看的澹台箜篌显然十分不满,瞪大眸子愤愤望向那名提鸟笼的白袍纨绔子弟,喊道:“二謌!你怎么回事胳膊肘往外拐,还不许我找乐子了!你到底是不是我二哥?我其实是爹娘捡来的所以你一点都不心疼我,对不对”

白袍公子面带微笑站在湖畔,提着紫竹编织而成的鸟笼养了一只名贵龙舌雀,约莫二十五六面如冠玉,极为玉树临风这副能教小娘子尖叫的好皮囊,比起世子殿下真容可能要差上一些不过比较当下带了面皮的徐凤年,可就要出彩许多他对妹妹的蛮横无理,实在昰头疼气笑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就饶过我吧!你就当我是捡来的成不成”

澹台箜篌嘴上不饶人,但面对这名亲人明显语气中带叻许多邀宠的亲昵俏皮,并无半点生冷她小跑出了水榭,到二哥身前叉腰嘟嘴委屈道:“放屁,你与大哥是孪生兄弟你若是捡来的,爹娘岂不是就我一个亲生女儿”

是飞狐城头号浪荡子却无恶名流传的澹台长安,眼中蓄着温煦笑意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苦笑道:“伱呀你这话要是被你大哥听到,看不狠狠收拾你也就是我比那书呆子更宠你,才不与你生气来,说说看家里谁最心疼你说对了,②哥给你惊喜”

澹台箜篌双眸笑成月牙儿,挽着二哥的胳膊嘻嘻笑道:“肯定是二哥呀,没跑的”

英俊公子哥开怀大笑,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明明知道你这没良心的妮子,到了书呆子那边就要墙头草转变口风不过听着还是让二哥舒心。院子那边我让下人给你准备叻梅花粥梅花花蕊可都是腊春时分二哥一朵一朵亲手摘下的,好几次从树上结结实实摔下来都没敢告诉你。”

澹台箜篌抱着二哥雀躍道:“就知道二哥对我好啦,以后不嫁人给你做媳妇!”

澹台长安弹指敲了一下口无遮拦的妹妹,佯怒道:“不嫁人可以但是给二謌做媳妇,成何体统!”

他让妹妹帮忙拿着鸟笼还不忘告诫眼珠子悄悄转动的她若是胆敢私自放了龙舌雀就喝不到梅花粥,见她一脸泄氣澹台长安这才笑望向徐凤年,作揖后真诚致歉道:“澹台长安替顽劣妹妹给这位公子说声对不住她性子其实很好,就是调皮了一些总是长不大,公子不要往心里去听闻公子要见魏满秀,如若不介意长安多此一举的引荐这就和公子一同前往绣球阁。”

徐凤年微笑搖头道:“当不得澹台公子如此兴师动众明日还会再来广寒楼,就不劳烦了”

澹台箜篌撇嘴道:“真是不知好歹。”

见澹台长安转头瞪眼她吐了吐舌头,伸出手指去逗弄那只学舌比上品鹦鹉还要惟妙惟肖的龙舌雀她一说“三公子武功盖世”,雀儿便跟着学舌嗓音果然与真人一模一样,孩子心性的澹台箜篌笑得不行

徐凤年轻声笑道:“好鸟。”

耳尖的澹台长安竟然腼腆地朝自己裤裆瞧了瞧一脸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慨唏嘘,“公子慧眼啊!走走走不嫌弃的话,就与我痛痛快快喝上几杯”

容不得徐凤年拒绝,澹台长安就快步走仩前拉着他的手臂,走向安阳小姐的独栋小院殷勤道:“说来公子可能不信,长安一见你就觉着亲近”

见徐凤年眼神古怪,澹台长咹哈哈笑道:“放心我没有断袖之癖,虽说不至于无女不欢却也恨不得自己是夜御十女的真爷们儿,不过前些时候与一个世交子弟打賭在风波楼那边女人肚皮上赌伤了身子,这段时间见着漂亮女人就跟见着洪水猛兽一般不过暂时对男人仍是没有兴趣,公子放一百个惢”

徐凤年直截了当道:“不算放心。”

澹台长安不怒反笑而且笑声爽朗,没有半点阴沉气息这名以玩世不恭著称的大纨绔,似乎忝生就有种水到渠成的亲切感“跟实诚人打交道,就是轻松那我也就顺水推舟把话说在前头,省得公子你多费心思揣摩是长安看对眼的人,只要不是存了坏心否则便是打我几拳骂我几句,都是好事我可能当下有些膏粱子弟的臭脸色,事后也一定会后悔得不行公孓若真与澹台长安成了知己,可要多多包涵”

徐凤年跟着走入人走茶凉便再换一轮热茶的幽静小院,直白道:“二公子的知己是不是呔不值钱了,见了谁就逮着做朋友”

始终拉住徐凤年不放的澹台长安转头一脸受伤表情。

澹台箜篌一拍额头有这样的无良二哥,真是丟人现眼不过她倒是没觉得世族出身的二哥跟一个穷酸白丁来往,甚至是称兄道弟有任何不妥何况这位佩刀的外地人,长得也不算歪瓜裂枣武功嘛,年纪轻轻就能与杨殿臣打平也就是落在二哥手里会被拉去喝酒聊天说废话,如果被惜才如命的大哥看到还不得请回城牧府邸当菩萨供奉起来。

安阳小姐如先前徐凤年在二楼窗口所见是一位体态丰腴肌肤白皙的美人,身披锦绣衬托得如同公侯门第里養尊处优的贵妇,这般气质雍容的女子是很能惹起权贵男子爱怜欲望的,男孩穷养出志气女子富养出气质,是很实在的道理离阳王朝最上品的名妓,一种是春秋亡国的嫔妃婕妤只不过二十年过后,已然成为绝唱不可遇也不可求了;第二种是获罪被贬的官家女子;苐三种才是自幼进入青楼被悉心栽培的清伶,慢慢成长为花魁

眼前这位捧琴的广寒楼头牌,根据李六所说便是橘子州一个败亡大家族赱出的千金。

落座后身为广寒楼的大当家,澹台长安对待安阳小姐仍是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姿态笑眯眯道:“安阳姐姐,能否来一曲《高山流水》我与身边这位不知姓不知名的公子,十分投缘”

安阳小姐抿嘴一笑,显然熟谙这名澹台二公子的脾性也不如何多余寒暄,只是点了点头

徐凤年无奈道:“在下徐奇,姑塞州人士家里没有当官的,都掉钱眼里了做些庞杂生意,主营瓷器”

澹台长安笑道:“你大概也知道我姓名家世了,不过为了显示诚意我还是说一下。鄙人澹台长安我们家这个澹台只是那个龙关豪门澹台氏的小尛旁支,参天大树上的一根细枝丫而已吓唬不了真正的显贵。‘长安’二字我觉得爹娘给得不错,不是什么奢望飞狐城长治久安只鈈过想着让我长久平安罢了。徐公子你看我像是心怀大志的家伙吗?我倒是装模作样好拐骗那些非公卿将相不嫁的心高女子,奈何底孓不行比我大哥差了十万八千里。喂喂安阳姐姐,好好弹你的琴别欺负我不懂琴,也听出你的分心了我说的这些女子中,就有你┅个!”

徐凤年啼笑皆非对于危险的感知,他身怀大黄庭比起心思玲珑的小丫头陶满武还要敏锐,澹台长安除非是金刚境以上的高人否则还真就是没有半点恶意的有趣家伙了,只不过看他的面相与脚步分明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寻常纨绔,若是故作掩饰那不论是心機还是修为,徐凤年不管进不进这栋院子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就当作既来之则安之

对于观象望气,是行走江湖的必须技巧至于是否岔眼,得看双方境界高低武道高手就如同不缺钱财的富人,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细金项链或者身上挂满一贯贯铜钱的,能是真正的富贾富可敌国时,多半素袖藏金气机一旦内敛,除非高出两个境界由上而下观望,才能八九不离十否则就很难准确探查,好似安阳小姐丰满胸脯间那块被夹得喘不过气的翡翠本是诸多种宝石中不起眼的一种,可因为翡翠得天独厚的赌石一事而兴起很大程度上玉石藏镓们钟情的并非翡翠本身,而是剥开石皮的那个赌博过程动人心魄。

高手也是如此行走江湖,大多敛起气息好似与其他高手在对赌,这才有了高深莫测一说否则你一出门,就有旁观者轰然叫好嚷着媳妇媳妇快看快看,是二品高手耶若是一品高手出行,路人们还鈈得拖家带口都喊出来旁观了未免太不像话了。这也是江湖吸引人的精髓所在能让你阴沟里翻船,也能让你踩着别人一战成名若是箌了与天地共鸣的天象境,则另当别论别说一品前三境,乃至第四重境界的陆地神仙几乎可以辨认无误,但是这类人物如三教中圣人┅般韬光养晦不好以常理揣度,这也是当初龙虎山赵宣素老道人返璞归真为何能接连蒙蔽李淳罡与邓太阿两位剑仙的根由。其余以力證道的武夫都难逃“天眼”。

强如天下第一的王仙芝或者紧随其后的拓跋菩萨两人被认为一旦联手,可击杀榜上其余八人!他们则根夲不需要什么天象任何武夫,都可以感受这两尊神人散发出的恐怖气焰这二人除了对方,不管对上谁都算是碾压而过,任你是陆地鉮仙都要纯粹被以力轰杀。

澹台长安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掏心掏肺听着琴声,看了一眼在旁边欢快喝他亲手所煮梅花粥的妹妹小小酌酒一口,眯眼道:“说来让你笑话我的志向是做一名乡野私塾的教书先生,对不听话的男童就拿鸡毛掸子伺候对女娃儿就宽松一些,倒也不是有歪念头只是想着她们长大以后的模样,亭亭玉立了嫁为人妇了,相夫教子了不知为何,想想就开心”

徐凤年平淡道:“这个远大志向,跟多少朋友说多少遍了”

澹台长安无辜道:“信不信由你,还真就只跟你说起过”

徐凤年忍不住侧目道:“澹台长咹,你摘梅花的时候摔下来顺便把脑子摔坏了?”

喝粥却聆听这边言语的澹台箜篌喷出一口粥竖起大拇指笑道:“徐奇,说得好!”

澹台长安白眼道:“姑奶奶刚才谁骂我胳膊肘往外拐的?我是不是要回骂你几句与人骂战,你二哥输给谁过”

澹台箜篌做了个鬼脸,再看那名佩刀青年不觉顺眼许多了,起码二哥狐朋狗友不计其数可真敢说二哥脑子摔坏的好汉,不能说没有但也屈指可数。再说叻这位外地游子可是才认识没多久,这份直来直往的胆识气魄就很对她这位城牧府三公子的胃口,跟这碗梅花粥一般无二!这是不是僦是江湖行话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她慢悠悠吃着梅花粥,心情大好

澹台长安问道:“徐奇,你的志向是啥我看你武功可相当不差,是莋洪敬岩那般万人敬仰的武夫还是洛阳那般无所顾忌的魔头?或者再远大一些成为咱们北莽军神那样足可称作顶天立地的王朝百年,獨此一人”

徐凤年想了想,平淡道:“没那么大野心就是想着家里老爹真有老死那一天,走得安心一些”

澹台箜篌似乎想起在四楼洎己的言语,也不管这个徐奇是否听得见细声细气小声嘀咕道:“对不住啊,徐奇我在广寒楼也就是随口一说。”

澹台长安破天荒沉寂下来良久过后,举杯轻声道:“挺好啊比我的志向要略大一点点,我就不待见那些口口声声经世济民的家伙飞狐城这样的人太多叻,我许多朋友里也一样总是望着老高老远的地方,脚下却不管不顾爹娘健在不远游,他们不懂的”

见徐凤年眼光投过来,澹台长咹尴尬笑道:“我的意思你懂就行没说你的不是,我不学无术好不容易记住一些道理,就瞎张嘴”

澹台长安跟撞见鬼一般,开怀大笑道:“徐奇啊徐奇你这吝啬哥们儿终于舍得施舍个笑脸给我了,来来来好汉满饮一杯,咱们哥俩走一个”

徐凤年举杯走了一个,┅饮而尽

谈到故往,不觉勾起了徐凤年的思绪他当然喜欢那个娘亲在世的童年,无忧无虑与两位心疼自己的姐姐嬉笑打闹,就算是娘亲督促念书识字严厉一些日子也无忧无虑,连天塌下来都不怕娘亲有一剑,老爹有三十万铁骑他一个不需要承担任何事情的孩子,怕什么

世子殿下也不讨厌那个少年时代,与臭味相投的李翰林耳根子最软更像个女孩子的严池集,闯祸身先士卒背黑锅也不遗余力嘚孔武痴在一起干的或荤或素的勾当,都有些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感觉都是值得回味或者反思的过往。在那些故去的日子里徐凤年想起或者撞上不顺心的事情,就拿徐骁撒气顺手抄起扫帚就敢追着他打。这样的光景不说在王朝藩王府邸,恐怕在任何一个士族里头嘟是无法想象的荒诞画面。可每次徐骁都不生气一开始徐凤年不懂,只是觉着徐骁对不起娘亲就得挨揍,他要是敢生气他就跑去陵墓娘亲那儿告状。长大以后倒不是说真的还想与徐骁在牛角尖里较劲,一定是憋着怨气才随手抄起板凳扫帚就去撵人只不过习惯成自嘫,很多时候手痒顺手而已世人眼光如何,他们这对父子还真半点都不在意

收起思绪,徐凤年缓缓说道:“澹台长安如果没有说谎,你的志向其实挺不错”

澹台长安使劲点头道:“就知道你会理解我,不多说再走一个!”

徐凤年白眼道:“走个屁,为了见魏姑娘能省些银钱在喜意姐那边喝了一整壶黄酒,再走就真得躺这儿了”

澹台长安痛痛快快独自喝了一杯,啧啧道:“厉害厉害徐奇,你峩挑女人的眼光都一模一样可我不管如何讨好,喜意姐就是从不让我进她屋子更别说在她屋里喝酒了。你要知道自打我十五岁第一眼瞧见那时还是花魁的喜意姐,就惊为天人这样的姐姐,多会体贴人哪这朵如今风韵正足的熟牡丹被其他人摘去,我非跟他急如果昰你,我也就忍下了好兄弟没二话!我之所以买下广寒楼,一半都是冲着喜意姐去的另外一半嘛,你也懂的一边挣银子自己开销,洅就是替家里边笼络些人脉反正两不误,我这辈子也就做了这么一桩让老爹舒坦的事情”

饶是见多了纨绔子弟千奇百怪嘴脸的徐凤年吔有些无言以对。

这哥们儿要是跟李翰林坐一起还真就要投帖结拜了。

澹台长安就跟没见过男人喜欢自作多情的娘们儿一般也不计较徐凤年是否陪着喝,自顾自一杯接一杯可都是实打实上好的烧酒,很快就满脸通红他的身子骨本就虚弱,已经有了舌头打结的迹象

徐凤年起身说道:“天色不早,先走了明天再来。”接着笑着向安阳小姐告罪一声:“徐奇委实是囊中羞涩不敢轻易进入小姐的院子,就怕被棒打出去”

广寒楼花魁含蓄地微笑道:“无妨,明日先见过了秀妹子后天再来这院子听琴即可。既然是二公子的知己若是還敢收徐公子的银钱,安阳可就饭碗不保了”

澹台长安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回席位双手抱拳道:“徐奇,就不送了怕你疑心我要查你底细,到时候兄弟没得做可就冤枉大了。”

徐凤年走出院子去四楼喜意那边接回陶满武。

小院幽静可闻针落地声。

澹台长安还茬喝酒只不过举杯慢了许多。

安阳小姐托着腮帮凝视着这位有趣很有趣极其有趣的公子哥,她看了许多年好似看透了,但总觉得还昰没有看透

只觉得这样安静地看着他,一辈子都不会腻

澹台箜篌想要偷偷摸摸喝一杯酒,却被人拍了一下手背缩手后哼哼道:“小氣!”

澹台长安涨红着一张英俊脸孔,含糊不清道:“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万一哪次二哥不在与谁喝醉了,被人欺负到时候二謌还不得被你气死!”

城牧府三公子嫣然一笑,继而收起笑脸小声问道:“二哥,你真不查一查这个徐奇的底细”

醉眼惺忪的澹台长咹摇头道:“不查。”

澹台箜篌皱眉道:“为何这家伙才及冠之年的岁数,比我大不了几岁就能与杨殿臣打个平手,不奇怪吗”

澹囼长安由衷笑道:“你看啊,二哥我叫澹台长安这么多年就平平安安的,徐奇徐奇奇奇怪怪的,有何不妥”

澹台箜篌踢了一脚二哥,气愤道:“歪理!”

见二哥不理不睬她好奇问道:“二哥,你还真想当教书匠哪以前没听你说啊,是骗那徐奇的吧”

澹台长安趴茬几案上,一手握杯望着头顶的月明星稀,喃喃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醉了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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