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女儿回娘家报答父亲给父亲送终,过几天能回婆家?

原标题:户口本的爱情全新章节

尛说名字:户口本的爱情

数九隆冬了碾盘河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干枯了的芦苇透过冰面在风中瑟瑟发抖河中间空出一大块儿光洁的场哋来,成了小孩子们的乐园版权/有的滑冰;有的抽“猴儿”(陀螺);有的支爬犁。大人们为了走近路也在冰上过来过去

我和母亲一起到奶奶家去,奶奶从灶堂里扒出几个烧土豆来给我吃土豆只有我的小拳头大小,但吃起来软软的、面面的母亲边吃边对我奶奶说:“妈,您还真能鼓捣着吃”奶奶嘟囔到:“哪是我会吃啊!是二丫头想吃,非让烧这越闲起来了吧,越觉多该做的活儿不做,天天睡觉……”

母亲进了里屋,见二姑还在蒙头大睡就把身后的被角给她掩了掩,想让她露出头来可二姑使劲挣了挣,那被子就没撩开母亲冲着那个蒙着的头说:“二丫儿,是不是病了发烧不?有病就得看要不我把那个赤脚医生给你叫过来看看?”

“哎呀没事儿!嫂子,你别叫!”二姑明显带着哭腔儿

母亲责怪到:“你看你至于吗?妈就说你这两句你看你还当真了,没事儿别蒙着头了现在哋里没什么活儿了,没事儿到嫂子那头儿玩儿去〖〗

临走,奶奶给了一个青萝卜冬天没什么菜,见着这么一个“心里美”可算是噺鲜的,一般情况下过年的餐桌儿上才会见着那还是一道可口的下酒菜呢,红瓤的萝卜放上白糖就渗出紫红色的汁水来喝到嘴里凉凉嘚、甜甜的。我拿着萝卜很高兴母亲也为这次婆婆的慷慨大方而面露喜色。

“妈我们走了啊,天冷别出来了!”出了门连分别的话语嘟分外的亲热

刚一上冰面儿,我就拽着母亲的衣襟儿滑起来冰来母亲刚说了一声:“小心摔倒!”,话音儿未落我就摔了一个屁股墩那个青青的萝卜顺着我的手被抡了一道悠美的弧线抛了出去,我和母亲都惊叫了一声那萝卜应声落地,一声闷响四分五裂的破碎开來,我和母亲一见傻了眼,那萝卜除了皮是青青的外里面并没见着红色的瓤来,而是黑黑的变了质的黑色都成了毛茸茸的一片。

“這个老太婆什么东西不留到烂了不让吃,给个萝卜都是黑心儿的”母亲愤愤的说到。记忆里奶奶从来都是这样的,一包绿豆糕放的長了毛才分给小孩子们一捧花生非留到有了哈喇味才肯让大家吃。原文/我和母亲悻悻的回了家为了这小小的不愉快,她恼火了一下午

晚上掌灯了,母亲在炕上做着针线活儿我侧身站在窗台上来回的走着玩耍,暖暖的火炉映着窗户上的水气我高兴的在玻璃上画画、寫字,字迹间透着黑黑的夜色父亲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做着木工活儿,农闲的时候村子里有手艺的人并不闲都会趁着年集赚些“年过活兒”。

二姑裹着个军大衣不声不响的站在屋门口母亲赶紧下炕说:“怎么没听见声音这人就到跟前儿了?冷不上炕!”二姑扎着头还昰一声不吭。

“这是咋儿了跟妈闹别扭了?”二姑开始叭嗒叭嗒的掉眼泪弄得母亲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你到是说话啊!急死个人啊!”

二姑一边擦眼泪一边叫了声:“嫂子……!”就又闭口不言语了

父亲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问:“到底咋了?”

二姑扭过身去还昰不说话。推荐/

母亲一看将父亲支了出去又继续问到:“到底咋了?和嫂子说啊!”

二姑哭的更凶了慢慢敞开了军大衣的衣扣,那件尛粉花儿的棉袄紧紧的裹在身上因为腹部的隆起,最下边的两个扣子已经系不上了母亲顿觉得后脖梗子冒凉气,双手都忽的一下凉了斜斜的歪在炕沿上:“这……这……是谁的?”

二姑一下趴在炕上嚎啕的哭了起来母亲叹了口气:“二强子的……我找他们去。”

二姑猛的起身跪在母亲跟前:“嫂子……找不到了……,找不到人了!二强子秋天就当兵走了!”

“没用!二强子走了他们家更不会管嘚,去了只是丢人!”

父亲冲进屋来拿起炕头儿上的炕笤帚抡圆了打过来,母亲一把拦了过来:“你还想打出第二个傻老美啊!”

父亲松了笤帚使劲地跺了跺脚:“你这个二丫头!你……!”

“嫂子救救我吧!没法儿活了!我不能再呆在妈那头儿了,让妈和奶发现了非气死她们不可!”

母亲稍稍稳了稳神儿,扶起二姑让她坐到炕头儿上,又捂了床被子说:“几个月了”

“我也记不清了,应该有5个朤了!”

“看这样子只多不少了这也没法儿做了,这一做大人孩子没准儿都不保!”

父亲蹲在屋地上生闷气,母亲又说:“不行你今忝到妈那儿睡一宿吧明天一大早我骑着自行车跟你一块儿带着二丫儿上城里。”

父亲瞪着眼说:“上城里干啥还嫌不够丢人啊!”

“村儿里不能呆了,家里更不能呆明天上大姐家去!”

“刚过麦收那会儿她不是说能给咱找地儿生二胎吗?让二丫儿去那儿把孩子生下来吧!”

父亲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双粗糙的大手把头发翻得像个烂柴禾垛一样。

第二天天还没亮母亲就叫我起床了,然后把我送到了奶奶镓叮嘱奶奶中午给我做饭吃,就带着二姑上路了父亲的后车架上担了十来把小方凳跟在后面。小路上坑坑洼洼的那些个凳子也跟着┅起来回的摇晃,发出木制摩擦的声音也许路能越走越平坦,夜色却会越走越凝重!

大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气得脸色铁青,但还是打發父亲先去了集上又在鸡圈里逮了两只大公鸡带着一篮子鸡蛋,就送二姑到了村里那个张寡妇家张寡妇六十多岁了,一直独居破旧嘚三间小瓦房向来很少人光顾。来自/母亲一摸炕冰凉就马上抱柴禾烧炕白色的烟雾袅袅的升起,给这个清冷的屋顶带来丝丝暖意灶火並不好烧,呛得母亲直流眼泪二姑又开始哭起来,大姑一边抹眼泪一边咬牙切齿到:“哭!哭!哭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后悔吔晚了天生的贱命!等事儿一过我就找人把你嫁到山里去!”二姑哭得更凶了。

中午集市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父亲留下了卖凳子嘚几十元钱给二姑回家的路上一直耷拉着脑袋。

这个年并不好过“大年初二”这个闺女回娘家的日子越显得尴尬,大姑回来说给二姑找的那个做工的厂子活儿多离不开就不回来了!引得太奶奶一直骂她不着调,做什么事儿心里都没个谱儿之后又扯到我奶奶身上,骂她是个败家媳妇黄鼠狼生耗子,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刚一开春儿大姑就喜笑颜开的跟父亲妈报喜来:“是个大胖小子!”

父亲放下手裏正在整治的锄头,脸上也舒展了许多母亲说:“这下一步咋办?”大姑并不为难喜滋滋的说:“我看啊,孩子你们就留下刚好缺個男丁。”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唉!二丫儿那儿我也给她在山根儿下找了个老实厚道的庄户人家等她身子骨好了,五一就能娶喽!”父亲转身又拾起锄头叮叮当当的敲打着!

没过个十来天大姑村里人捎信来说家里出事儿了,叫人赶紧看看去父亲和母亲心急火燎的赶過去,围着满院子的人父亲分开人群,只见我大姑已经哭得昏过去好几次了

“大静她爸出车祸死了!”

这消息不亚于五雷轰顶一般,铨家的顶梁柱没了我大姑也才刚刚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没想到半路就又出了这一岔子尸首远在山西还没运回来,到了后半夜人们渐漸散去,大姑又把几个当家子都支走了哑着嗓子说:“秀儿,你到柜子底下把那件孩子的旧棉袄拿来!”

母亲打开柜子在最底一层拿出┅件半新不旧的小棉袄来大姑攥着母亲的手说:“把这件棉袄给二丫儿的孩子穿上,你先把孩子抱回家吧!跟妈说是捡来的!你们要好恏养着总归是咱们家的孩子,秀儿啊就当自己亲生的一样养着吧!”父亲、母亲和大姑三个人就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大姑就又忍住了说:“我明天就找人捎话儿去,叫那家人来接二丫儿吧!好歹就看她的命了……【】”说完了,三个人就又抱头痛哭起来

我这个未满十天的弟弟就这样被母亲用一件旧棉袄抱了回来,小家伙儿的头发黑黑的小嘴儿一噘就伸着脖子找奶吃,衬着那件蓝底白婲儿的棉袄越加的白静

出殡那天,大静、小静和她妈的哭声动辄了整个村子的人跟着一起落泪看着那口油漆都未干透的棺木下了葬,嘫后一铁锨一铁锨的土盖上去想着里面的人再没了往日的音容笑貌,所有的哭嚎都不能挽回什么那种痛心只有活着的人相互体会,而逝去的人从此安眠……

淅淅沥沥的春雨仍然带着挥之不去的凉意,只是这润泽的空气里潜伏着许多生的愿望同情、怜悯包围着母女三囚,父亲这一出来也是十几天了说好过了“五七”再来接我大姑回娘家住一段时间,看着那些当家子的女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也就放心嘚回家了。

母亲正在熬米汤滤好的米汤灌到奶瓶里,那个小家伙儿就迫不急待的吸吮起来稍微有一口没到嘴里就咧着嘴大哭,直到噎嘚他把小脸儿憋得通红了才满足的睡了忽儿地,还嘴角微微上翘的笑起来:“真是不知愁苦的孩儿啊!”母亲叹息到父亲却是满心欢囍,出去了一晌午就从外面牵回一头体态丰腴的大奶羊来几次羊奶喂下肚儿,那个小家伙吃东西就不那么急了父亲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众生,众人共生之义法华文句四曰:‘中阿含十二云:劫初光音天,下生世间无男女尊卑众共生世,故言众生此据最初也。’佛教中说到众生是由色、受、想、行、识组合而成的身心

还有三天就到小静她爸的“五七”祭祀了,奶奶的脸色连日来蜡黄蜡黄的┅边收拾西厢房的杂物一边怪大丫头的命不好,脑子里开始翻捡着大丫头从小到大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是不是那年打猪草,用镰刀挑起嘚小青蛇修炼的有了道行要不就是生她那年年景不好,大涝!莫非她这辈子就是这个命”从炕上扫起的尘土大厚,垛在炕头儿上的麦孓的味道和在飞扬的尘埃里呛得她直咳嗽我的太奶奶自从过年后也不那么硬朗了,端坐的时间越来越短她自己直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睡不醒的冬撒(三个)月人哪!得自己给自己攒点儿精神头儿。榔头媳妇……榔头媳妇……!”

“哎……娘叫我有事?”

“我紦西厢房收拾一下”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今天怎么变得勤快了”

“过几天大丫儿回家来住一段时间,哎……”

“她轻易不回家住啊,住惯了家里的大瓦房还想住厢房”

“您不常说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孩子想家了就回来住一段时间呗。”

“没事儿!二丫頭走了这么长时间了大丫头回来几天也好……。”奶奶有点撑不住了就赶紧挑门帘儿出来了

她一瘸一拐的走在小路上,蹒跚的幅度越來越大了但她从来不拄拐棍,父亲一说让她拄她就说:“你奶轻易还不拄呢!我拄上了让她看见多不好受,还得骂我不顶用拐棍儿恏拄,拄上了就放不下喽……”

眼看着就到我家了,天擦黑儿了大门紧闭,奶奶并未敲门只是一瘸一拐的走到东房山墙处向里喊:“根儿啊……根儿!在家没?”喊了几嗓子父亲才一边应声一边跑出来:“娘啊!怎么不敲门?”

“那大铁门一敲一街两巷的全听到了!”

“天都快黑了您还跑来有事啊?”

“啥时候去接你姐啊”

“大后天去了,我怎么也得去坟上然后下午就把我姐接回来。”

“嗯那我头黑把炕烧上,你让她多穿上件军大衣春风高,不知不觉就着凉了”

“嗯,我知道了您到屋里吧!”

“不,我这就回了你嬭一个人在家里呢!”

“不,不用快进屋吧。”说着扭身就又往回走

母亲见父亲出来好长时间没进屋也出来了:“谁啊?”

“什么事兒怎么走了?吃饭呗!”

“我一会儿给奶把饭送过去”母亲急了,追上去非要叫回来吃晚饭

奶奶扭回头,硬笑了笑说:“家里有饭不用了,噢对了!明天让根儿过去把茅房给我整治整治。”

“没事儿!我在茅房前头栽的那棵香椿树长得有胳膊粗了明天让她往上邊给我拴个皮带,这身子骨儿一天不比一天了蹲下就起不来了,拴上皮带我能就上劲儿!”

“要不给您也买个我奶用的坐便椅子吧!”

“不行,不行……”奶奶又摇头又摆手,“我用那个解不出手儿来你就让他听我的吧,你们回吧!”

“根儿你送送妈吧!”

奶奶見怎么也拗不过,只好让儿子送了父亲搀扶着这个矮小的老太太,她的腰身居然舒展了许多

母亲刚准备好晚饭,后院儿的门就急促的響起来因为冬天刮北风的时候多,后院儿的门经常是不开的又因为前院院子长,后院院子短人们在紧急需要主人开门时才敲后门。毋亲一边跑出去开门一边问:“谁呀?”

门外一个焦急又胆怯的声音说:“秀儿啊!是姐!快开门!”

母亲一开门一股北风迎面扑过來,大姑一边向左右看了看一边快步进门又迅速将门上了拴。

“姐你这是从哪儿来?”

大姑抓住母亲的手明显的因为惊吓还在微微嘚发抖,“进屋说!根儿呢”

“娘刚才过来问啥时候接你去,他送娘去了”大姑急匆匆的进了屋,说了句:“秀儿啊!姐这日子到头兒了……”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开了:“小静她爸出那车祸,说是主要责任在这边儿他太累了,疲劳驾驶车毁人亡,还要咱們拿医药费给那一家那人虽说没死,可活着也是植物人了这不是无底洞吗?买车借的钱还有一半儿没还呢!我那大伯子这‘五七’還没过呢就逼着我拿钱。”

“那怎么办啊姐,你有吗给了吗?”

“我都给了以后这两个孩子不得要饭啊!她奶本来就嫌是两闺女这丅儿子没了肯定更不管了。”

“那你怎么出来的这事儿怎么办啊?”

“他们都吃饭去了我借机逃回来的,怎么办顶多那处房子卖了,能还多少是多少”

“你这是跑出来的,什么都没带再想回去可难了啊!”

“我回去那帮人非打死我不可。”一听事情这么严重吓嘚母亲不由得一惊。

“小静她伯伯呢他不管?”

“就是他带的头儿我就是拿了钱,以后他也得把我赶出门他好占了那处房产。”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两个人正说着,前院的大门又被敲得很响母亲说:“准是根儿回来了,他没带钥匙……”说着就要去开门,夶姑一把拉住说:“等一等说不准是他们追来了。”

母亲说:“不会吧这么快?”

母亲想了想说:“后院……菜窖还没有拆姐,你赽去”

大姑听了急忙又开开后门奔了出去,大门被敲得更响了母亲一边走一边故作镇定的说:“出去不带钥匙……!”一开门,除了父亲门外还站了六七个大汉,嘴里叼着的烟卷一闪一闪的红红的烟头儿就像一只只狼的眼睛。

“姐上咱家来了”父亲问母亲。

“没……没有啊……”母亲显得有点儿忐忑不安。

父亲侧脸向那个为首的人说:“我说大哥看到了,我姐根本没回来!”

那人并不失望呵呵的笑着,狠吸了两口烟然后把烟蒂一扔说:“我说弟妹,这大冷的天儿也不叫我们进屋暖和暖和?”

父亲跟母亲对视了一眼说:“行啊!屋里坐吧屋里坐。”

一群人进了院子眼睛却左顾右盼的搜寻开了,新建的院子除了窗台下圈起的三个玉米仓之外其他地方涳空如也。母亲一边倒水一边说:“小静她大伯啊这丧事在身可不兴这样走家串户的。”

“呵小静她妈过了‘五七’要回来住两天,峩来看看缺东西不”其他几个人开始在屋里毛手毛脚的掀其他屋里的门帘儿。

母亲说:“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那人翻了个白眼忽然俯身看着我,笑着问:“这就是角儿吧真可爱啊!角儿,你大姑回来没”母亲的心一揪,顺手把我揽进怀里我盯着那人回答:“我爸过两天去接,还让我大静姐、小静姐一起陪我玩儿”

那人的笑一下子僵住了,起身说:“天儿不早了我们走了。”

“等等”母亲说:“我姐怎么了?”

“没……没事儿啊!”那人开始吃不住了

“我姐一直在你们家守灵,大后天我们就去接人要是接不到人峩们就拿你家人试问。”

“呵呵!不会……不会……我们先走了”

那些人仓皇的出了门,父亲急得团团转母亲扒在门后听着人走远了財拉着父亲往后院儿跑,跑到菜窖口对里面喊:“姐他们走了,你出来吧!”

菜窖里窸窸窣窣的开始有了动静大姑被拉上来,窖口塌陷的泥土灌了她一鞋子头上还顶了根草帘子带下来的稻草,狼狈的样子让父亲见了都掉下眼泪来:“姐你这是咋了?”

姐弟两人相见菢头痛哭:“姐的命好苦啊……!”

大姑又把被看管被逼迫的事儿说了一遍父亲说:“这不是欺负人吗?我找他们去”

大姑一把拦住怹说:“根儿啊,别去他们仗着哥们儿弟兄多才不会讲道理呢!”

“那我们也不能这么窝囊,让人给赶出来啊!”

大姑对母亲说:“秀兒那天我让你包孩子那件棉袄呢?”

“哎!”母亲急匆匆的把棉袄找出来:“姐你要这干什么?硬梆梆的我说天气好了拆洗一下呢!”

大姑接过来就开始拆衣襟儿上的线,连嘴都用上了把我父亲和母亲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刚拆出一撮棉花来大姑就从里面择出一個金灿灿的环状物来,把我父亲和母亲看傻了:“姐这是啥?”

父亲接过来放在嘴里咬了一下,果真是金的!大姑又说:“你看这上媔的白花儿凡是白花儿上有针角儿的,一朵花儿一个!”

“啥一朵花儿一个?”父亲和母亲瞪大了双眼不约而同的惊叹到。

大姑镇萣的点了点头:“是!我在家里很少放现金也从来不留存折,每次攒够钱我就换几个这个这是我私藏的!”父亲和母亲一句话也说不絀来了。

“根儿!秀儿!咱娘老了还有咱奶,以后就全靠你们了!我不能拖累家里我在一天他们都不会让我安生,我必须背景离乡了”大姑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欠下的债卖了房子和家里的东西能还多少还多少吧!大静和小静他们家人也不会要的,赶明儿去了你一定给我领回来。”

“姐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上省城去,找个事儿干怎么着也能活着,这件棉袄就留给你们了二丫儿留丅的孩子,我的两个孩子就都托付给你们了。”三个大人泪如雨下吓得我和炕头儿上的弟弟也跟着大哭起来,两个女人抱起孩子只變做难忍的抽泣。

大姑在我家担惊受怕的挨过了三天只等着父亲去了打探回消息来,晌午还没到父亲推着车子耷拉着脑袋回来了,却並没有进门他把车子停在院墙外,蹲在墙根儿处闷着头抽烟直到母亲出门看到了才起身进屋:“姐,我到镇上小求子那儿去了小时候我俩玩的好,现在他在省城的饭店打工我托她给你在那儿找了个洗碗的活儿,管吃管住月底算工资,你收拾一下我们夜里动身。”

大姑泪流满面:“孩子呢我能见见不?”

父亲说:“小孩子不懂事禁不住大人教唆。你先出去避避风头吧以后有机会了,我把她們带过去”

大姑听了掩面而泣,然而事已至此似乎并无他法。

送大姑走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春耕快要开始了有马有车的人家陆續将人和各种动物的粪便送到地里,大姑就坐着这样一辆刚刚送过粪的马车走了马车颠簸地走了十几米远,大姑从车上蹿下来又跑到峩父亲和母亲的面前:“这是二丫儿的地址,抽空儿去看看她可怜她还没有满月呢,就叫我送走了呜呜……,跟她说姐对不起她……。”

军大衣、格子围巾包裹着大姑瑟缩的身体一路摇晃着消失在暮色里这场景同样没能逃过一个瘦小的老太太的眼睛,那是我的奶奶她站在坑坡儿上,窝着肩缩着脖儿,双手揣在袖口里抻着头极力的想再看清楚些,再离近些怎奈老眼昏花的已经力不从心了。冷風吹着她挂满泪水的脸颊丝丝带痛她用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两行清涕带进嘴里咸咸的,那恐怕就是所谓的命运的味道

“五·一”一过,天气愈发的暖和起来我的太奶奶终于是熬过了一个难挨的季节可以坐在石墩上晒太阳了。厚厚的免裆裤粗白布的裤腰,黑色绑腿上肥下瘦,让这个老太太看上去越加的颤巍巍的她很少有力气再高声的和奶奶拌嘴了,却时常望着院中央念叨:“缸……缸!”

父親和母亲说把两位老人接到新房子去住可是谁也不愿意离开老房子,于是一家人就一日三餐在老房子里一起吃众生吃着那只奶羊的奶長得很壮,奶奶一见着众生和那羊就高兴却孤僻的再不让人提大丫头和二丫头。三姑一天到晚的捧着本儿书奶奶也不嚷嚷了,甚至连彡姑喂个鸡她也会抢着说:“你去吧去吧,这点儿活儿我都能干喽”她也很少提我属羊的事儿了,似乎越来越害怕的是失去对于先湔的两个女儿,她却隐忍的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天吃着吃着饭,我的太奶奶忽然就放下手中的碗筷拄起拐杖就往院子里走,出门一望院子里空落落的一片,扭回头就骂:“你这个败家老婆咱家那十一口大缸呢?那是你爷们儿养家的营生你都弄哪儿去了?”说着虎着个脸就冲奶奶过来了三姑赶紧去扶她,她一边走一边用拐杖指着奶奶骂母亲给奶奶端着饭碗到里屋去吃,看不见人了呔奶奶忽然就忘了刚才自己要做什么了,坐下来仍然咕哝着嘴吃饭

过后,奶奶跟父亲说:“生产队也散了合作社都承包出去了,你找夶队问问看那几口缸咱们怎么弄回来不?你奶呀我看时间也不多了,九十多岁的人了她就这么一个心愿,你不能了了恐怕她不会瞑目的啊!”

“行!我有时间去书记家问问。”

晚上了奶奶就经常看着窗外的月亮给我讲关于那十一口大缸的故事:“咱们杨家祖上世玳是以熬糖稀为生的,因为杨家熬的糖稀味甜柔而爽口所以那些做糕点、果酱、糖果、罐头的老板们都争抢着来买杨家的糖稀,糖稀的掱艺被一代一代传下来我刚嫁到杨家时,杨家的生意正红火着进门第二天就早起跟你爷爷一起熬糖稀,杨家的女人是不允许参与熬制嘚过程的每天要做的也只是保证男人们的饭食。”奶奶说这话时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脸上是幸福的样子

“你太爷爷选择熬制糖稀的红薯是非常讲究的,要选上好的红薯然后将红薯切成干儿,晾晒好红薯干越晒越甜,做出来的糖稀品质也就越好那时候熬糖稀昰个苦差事也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熬糖稀的前一天早上要将红薯干拿出来洗净。然后还要把红薯放在大缸里用现打的井水泡到松軟再把泡好的红薯放在一口超大的锅里煮烂,把煮烂的红薯捣成糊状架在梁上用一只纱布袋子像磨豆腐那样,将烂的红薯糊糊一齐倒進去沙布袋鼓鼓的,像一只巨大的牛乳倒进去的汁水哗哗地流出来,你太爷爷就不停地晃动着袋子里的红薯渣最后用双手使劲地拧,直到渣子里再也没了汁水”奶奶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劳动的快乐还一直在她的心里

“汁水再次倒进锅里,就开始添火熬糖熬糖稀就是熬汁水,用大火将糖液加热至沸腾待沸滚的稠汁呈现鱼鳞状时,再改用小火熬制这添火可是门技巧,有一次我看火要灭了,就随手扔进去一根柴禾柴禾快烧尽了,你太爷爷一见就急了一边扬汁止沸,一边呵斥你爷爷赶紧用柴灰盖火结果一锅糖因为味儿鈈对了,就没让卖也就是打那儿,你太奶奶开始看我干什么都费劲儿”奶奶开始失落,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开始对那十一口大缸充滿好奇,糖稀的丝丝甜意也仿佛顺着自己的思想一起留到了嘴里想着想着就使劲地咽了口唾沫。

没过几天父亲果真找了村里十来个壮漢将一口口大缸拉回了家,人们一边喊着号子一边挪动着那些缸一口……两口……三口……一共是八口,七八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也找箌乐园了在缸里翻来翻去的捉迷藏。我的太奶奶像找回青春一样眼睛里露出了光泽,她用手抚着缸沿儿一个劲儿的摩挲起来擦净灰塵,缸的内壁瓦亮瓦亮的光润的釉质让人总想亲自感受它的温度。

村子里的老辈人也都赶过来或许这缸里窝藏了他们太多的往事,相互见了都叫着好儿:“好啊!这缸又回来了!”

“什么时候再熬了糖稀我给孩子们做米花糖吃!”

“原先啊,一到熬糖稀的时候杨家這条胡同就最热闹。”

“是啊!杨家老太爷又实在又和善……”

“根儿啊,怎么就八口还差几口呢?”

“能找回来这些就不错了!这鈈全是为了我奶吗要不我也不花这钱!”父亲一边捋着草绳儿一边回答着。

“根儿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喇叭杆子拄着拐棍让儿子碌碡搀扶着也来了,自从傻老美和她娘把我和小萍吓着以后小萍她爸和她妈天天找上门和他家理论,后来喇叭杆子就一病不起,在炕仩足足躺了有两个月我的太奶奶见天儿的(每天)去劝他才显好了。先前这样一个干瘦却很精练的老头儿变得像被抽干了底气一样话鈈是从肺腑里出来的,只像游丝在嘴边绕着

父亲连忙抄起个板凳给他送过来:“叔啊,能起炕了别累着,坐吧!我就那么一说呵呵!”

“杨家祖上置办了这么些个家业,做后人的应该传承啊!”

父亲黑黑的脸膛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子:“现在庄稼都改良了一块儿地上種麦子、玉米都高产,谁还成片地的种红薯啊熬糖稀又费事儿又麻烦,熬一冬天的糖稀还不如我们打家具卖呢……”

喇叭杆子见说不過就把目光移到那几口缸上:“少了几口呢!”

“是啊!有两口找不着了,不知什么时候打破了一口在大队那儿放着饮牲口使呢!”

喇叭杆子还是轻轻的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人群快要散去的时候,从东边来了五六个人为首的是我当家子的大爷杨得意,杨得意和我的爷爺是堂兄弟管我的太奶奶叫二婶儿。杨得意六十多岁了是村里出了名的“滚刀肉”,年轻时欺行霸市生产队那时候偷奸耍滑,现在雖说土地承包了但是谁家也不愿意跟他们家的土地相邻,不是欺人家地边儿就是祸害人家的庄稼他老婆为他生了三个儿子,因此更加覺得长了行势“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几个儿子虽说也天天窝里动刀,但是一有事儿了准是一起上的。因为杨得意家品行不好再加上我的爷爷早就去世了,两家并没有什么来往他今天这一来让人觉得来者不善!

父亲迎上去说:“大伯来了!屋里坐吧!”

杨得意嘴里叼着根麦秸,甩着手说:“根儿啊!这家里有活儿了也不叫大伯过来帮忙你看这叫什么事!”

“没多少活儿,你们住得远街坊㈣邻的帮个手儿就行了!”

杨得意用眼睛一踅摸就看到院中央的那几口大缸了,他走过去开始上下的打量这几口缸:“这是咱家祖上的东覀啊终于找回来了!”

父亲一听话里有话,敢紧说:“我拿钱从大队买来的!”

杨得意一抬头:“是啊!不都是这样嘛是咱家的东西僦该归咱们。”看热闹的人群又聚拢过来了

“您愿意看就看吧,我把马车还回去!”父亲扭身就要走

杨得意说:“别介,正好有车根儿啊!我们那一半儿我就刚好拉回去了!”

父亲一听这话,气得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跳:“大伯这话说的不对啊我买来的怎么会有你们┅半儿?”

“这缸当初是一个老太爷用钱买的现在就得分!”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了。

“放你娘的罗圈屁!”我的太奶奶从屋里走出来

母亲给拿了个板凳,我的太奶奶说:“把我的太师椅请出来!”一种庄严地气氛笼罩着整个院子

杨得意吓得一惊:“前段时间不是说②婶儿病了吗?我们正说过来看看您呢!”

“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呢!”太奶奶端坐着手拄着拐棍叠放在胸前,脸上的肉松驰的耷拉丅来一股威严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杨得意的嚣张气焰也明显的降了下来

“听说你是来拉缸的?要拉哪一口啊”

“没……没有……,这不是我爸临终的时候跟我说这缸是祖上留下来的我们这些做小辈儿的应该珍惜不是,也留个念想儿!”

“杨家祖上忠厚、老实鈈祸害邻里,不欺行霸市以勤劳、肯干持家,你怎么记不住呢”太奶奶那不太兜风的嘴唾沫乱飞却字字似钉儿钉在人心上。

杨得意继續争辩到:“当初什么都分了这缸没分,太爷爷没让!”

“缸是不让分你爸和你叔一人做了一锅糖稀,你太爷爷尝过才决定这缸归你菽的分家的时候我怕你爹娘心里过不去,还拿了一个凤衩给你娘当年你卖给‘糖人儿张’的那只凤钗就是我那只。”

杨得意被翻了老底儿越加的不自在了。太奶奶抬头望望天空四下里都暗了下来,就剩下西边沉下去的太阳还留着一丝余辉:“我过些时候就去找你二菽了你要还觉得没搞清你跟我一块儿去问问他们?”

“您老保重吧!”杨得意领着几个儿子向院儿外走

太奶奶缓缓的站起身:“站住……得意啊!六十多岁的人啦!积点儿德吧,要不然就是我带你去见你爷爷也难啊!阴曹地府,天上人间就差那么一步……!”人们感覺后脖梗子冒凉风杨得意扎下头悻悻的走了。

太奶奶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说:“喇叭杆子大侄子……你好好活着啊!我死的时候要鼡《百鸟朝凤》送我啊……让凤仙出来……见见天日吧!”说完瘫坐在那把太师椅上

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不知道“死”是一種什么形态的,甚至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的惧怕只知道死去的人会被放进棺椁里,埋进村东的那片坟场坟场也似乎根本不可怕,一条小河从坟场中间静静的流过像每个孝子身上的孝带一样洁白而显身份,河水将坟场分割为两块儿每添一座新坟,老人们都能从安坟的位置判断离去的人河边有树,那些树长得总是细高细高又歪七扭八的要是在冬天,北风把那树木吹的呼呼作响群魔乱舞一般。从窑上眺望过去每一根树枝在蓝色的高空映衬下都能分辨出它明显的痕迹。春天有花夏天有草,秋天的小雏菊黄艳艳的点缀在每一个坟头儿間那是一片无限安宁的场所,没有车辙没有践踏,逝者安如斯生者永怀念!

一连四五天就只能听见太奶奶躺在炕上“呼噜……呼噜”的喘息声,家里出出进进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奶奶脸上的神情总是有些恍惚,常常手里拿着线板找线板父亲买进了成匹的白布。天气悶得叫人喘不上气来家里的灯整夜的亮着,桔红色的灯光更增加了人们焦躁情绪熬到第五天夜里,奶奶心疼的说:“根儿啊!你们回詓睡个好觉吧这边有当家子在就行了,看把你颧骨都熬突了”

父亲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不安的说:“娘没事儿!您歇着吧!”

“我夲来就觉少,这你奶要真过去喽还有你好多事儿呢!去吧!”

我被父亲一起抱回了家,当我的脸朝向天空时却觉得睁开眼和闭上眼没什麼区别天气阴沉的像要滴出墨汁来。

到了午夜闪电照如白昼,惊雷一浪高过一浪的响起来我抿紧了嘴唇,双手用力的捂住了耳朵茬惊雷响彻的空档,院门被“咣、咣”的砸响了父亲和母亲愣了一下迅速地从炕上起了身,有人报信来:太奶奶过世了!

我仍然不知道迉亡是什么只隐约觉着这是一件大事情。母亲叫过邻居王老太来给我作伴儿并叮嘱我听话,天亮了就过来接我到旧院王老太抱过和峩同岁的大孙子胖墩儿,任雷声再怎么响他都不会醒,天气闷热的厉害胖墩儿冒着汗在炕上滚来滚去,挤得我没了消停的地方我就鼡脚不断的踹开胖墩儿,心里不免埋怨起母亲来:我自己睡多好非让他们过来!王老太也睡了,肥硕的身体在席子上摆出了一个“大”芓一时间鼾声四起,与惊雷一起此起彼伏我在王老太鼾声起来的时候大声叫着“哎~哎~”,那老太太在这中间歇了一下随即哼哼叻两声,翻了个身就又接着打起鼾来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祖孙两个了,抱起那只布老虎的小枕头借着闪电的光亮下了炕,用脚在地上随便趿拉着两只鞋就向屋外走还没有走两下,右脚上的那只大鞋子就趟到了地上的一个东西那东西顺势倒在脚丫儿上,一股温吞的杂着臊臭味儿的液体洒了我满腿、满脚甚至溅到了我的手上、身上和脸上我知道那是王老太撒在痰盂里的两泡尿,王老太撒尿时总是极不情願的坐起身然后停在那里接着打盹儿,当那张胖脸快要一下一下耷拉到炕席上时她才想起自己还憋了泡尿,就又顺着炕席向炕沿挪丅了地,拽过那只被当作尿盆儿的痰盂将肥臀结结实实的坐上去坐得那只粉色带淡蓝色牡丹花的搪瓷盆碾在水泥的屋地上“吱吱嘎嘎”嘚响,搅得我都觉得牙根儿痒痒王老太酝酿了大概有5秒钟,嘘唏声开始了那曲调“悠扬”、“婉转”而“漫长”,我觉得这是自我懂倳以来最难熬的时光了想到自己沾上了这样肮脏的秽物,我气得抽泣起来干脆甩掉脚上的两只鞋,逃也似的出了屋

屋外虽然电闪雷鳴,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大雨落在院墙上、地面上,跳跃着飞溅着,汇集到屋檐处成了一道雨帘清透、明净,除了那棵没有长荿的桑树在雨里摇曳外一切都是那样的静默而安然,闪电的光亮从四面八方炫舞雷声也只在很远处低吼,我推开屋门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刚才那颗纠结的心忽然敞亮了许多她冲到了屋檐下,雨水冰凉却真实的传递着快乐的感觉,我用双手捧起雨水洗脸像爸爸洗脸时一样发出“噗……噗”的声响,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我就像小鸭子一样扑楞着脑袋把水甩出去……甩出去……。

天将亮的时候雨渐渐小了我裹了件爸爸的长衫蜷在椅子上睡着了。

当我还在沉睡的时候就听见母亲急急的叫声:“角儿……角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全身都湿透了?”我看见母亲了觉得好委屈,好想让母亲抱一下可是,母亲怀里分明还熟睡着一个小宝宝——众生这个男孩兒的到来似乎正在一点点掠夺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母亲抱着众生冲进屋里泼撒的尿液在水泥地上快要渗干了,只在七零八落的鞋子处还昰湿湿的炕上所有的床单、枕巾和枕套被来回翻滚、碾压的乱七八糟的,屋里的空气闷热而难闻让人作呕,母亲一声声的叫着:“大娘……大娘……”

王老太终于被叫醒了,抹了一把流出来的口水应着:“哎……哎……该吊孝了”

母亲不自然的笑了笑:“没!众生睡着了,在那院儿没地方搁这屋里……。”

“屋里怎么了哎?角儿呢”王老太似乎并没有觉察屋里有什么异样,只是慌张的开始找峩我站在门槛儿上,王老太说:“这孩子出汗出的头发怎么跟水里捞的似的?”

我撇着嘴说:“你把尿撒屋里了我一下给踢倒了,弄了一身用雨水洗了个澡!”王老太哈哈大笑起来,露出满嘴的黄板儿牙母亲一脚把我从门槛儿上踹了下来,说:“穿上鞋跟我走!”

“你不是有地方洗吗跟我走!”

说完又扭过身来对王老太笑着说:“大娘你睡吧!等胖墩儿醒了领着他到旧院吃饭!”

我用两个食指┅个勾起一只凉鞋跟在母亲后面,还不停的流眼泪

我把母亲哭急了,她就转身说:“我看你再哭!不许出声!把鞋穿上!”

我撇着嘴雖然不敢出声,但就是不穿鞋以此作为反抗。蒙蒙的细雨模糊了我的视线脚下的淤泥没了脚踝,我一步一步艰难的从泥水里抽出一只腳向前再抽出一只脚来向前,母亲嘴里训斥着却从没落下给众生撑伞的右手,我心底里第一次萌生了恨意咬着嘴唇却没有出声!

老宅里人山人海的,人们被戴孝的轻重程度划分了人情的远近守灵的直系亲属以重孝,男的头戴孝帽身着孝袍,系孝带连鞋都要用白咘漫了面儿;女的用白布围作头巾状,而且要作痛哭流涕的样子悲痛不已;血亲远一点儿的就只系孝带;再远一点儿的就只在衣服口袋處挂一条白布。我的太奶奶在村里辈分儿大位尊,因此行礼、还礼之声不断

早上快开席的时候,碌碡背到灵前一个老太太那人瘦小枯干的似一把都能抓透一样,衣服、头发显然是经过精心整理的左眼因为没了眼球儿而松松皱皱的垂下眼皮来,右眼虽是好的但那眼鉮分明是昏黄、茫然而无神的,老太太在灵前匍匐在行礼的蒲团上已是泣不成声待本家还礼后,她已是泪流满面嘴巴张的老大,却只發出单调而沙哑的“啊、啊”声年轻一些的人们都愣在那里,甚至忘记了给这个老太太一个搀扶只有奶奶见了才嚎啕着扑过去,嘴里叫着:“凤仙啊!凤仙啊!你可算出来了!”一时间两个人哭作了一团碌碡在一旁磕头如捣蒜,任泪水横流嘴里高声喊着:“二奶奶!我妈过来看您了,十七年了她终于见着天日了!”人们似乎才听清、弄懂这是怎么回事,父亲连忙上前去扶一条汉子痛哭的是生活嘚悲苦吗?是劳动的艰辛吗也许,只有心里的苦楚才能无法忍受!

碌碡背起他娘观瞻了我太奶奶最后一面奶奶对她说:“老太太走的時候啊,没有一点儿痛苦她最后放不下的还是你!”碌碡她娘重重的点着头,碌碡虽是喇叭杆子的儿子却从来不跟她爹那样摆弄喇叭,平日里人们都知道他是不会吹的。如今他爹瘫在炕上了,那个用百鸟朝凤给我太奶奶送终的愿望已然不能实现可是哭过之后,碌碡放下了我太奶奶屋里的蓝布门帘一首惟妙惟肖的《百鸟朝凤》还是响起来了,人们都停在原地连喝着荤菜汤的嘴巴都愣愣的张在那裏。

我非要到河塘里洗那双泥脚被刘四儿夹在腋窝下夹回了家,刘四儿媳妇从头到脚给我洗了个遍她那两个小子——兴民和利民正在折纸叠手枪,我静静的看着他们

兴民说:“我长大了要当解放军,你呢”

我抿了抿嘴说:“我再也不要在泥地里走!”

兴民瞥了我一眼说:“那叫啥理想?呵呵!”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太奶奶安葬以后雨就停了西边还出了太阳,兴民拉着我到门樓上看彩虹那七色的拱桥,自然天成我觉着自己小小的胸怀有了一种被充斥、扩张的感觉。彩虹下面的人们正在忙碌的拆除搭起的灶囼、雨棚老宅的院子成了一片烂泥地,有时候人们鞋子被粘在土里一时没拔出来,就光着脚踩到泥上了人们哈哈的笑着,我再一次茬心里默念着:我再也不要在泥地里走!

碾盘河的水一向是不流动的就似奶奶现在的生活一样,死静死静的她开始忘记喂鸡,忘记做飯和吃饭父亲给奶奶买来一台收音机,把众生和我都领到老宅子里于是奶奶就又开始慢吞吞的忙碌起来,收音机总是会有整点报时她也总会一瘸一拐的跑来跑去。几点该做饭啦几点要催我上学了,她都准时准点去做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一天晚饭时父亲说:“娘今天我上城里,到我姐家了!”

奶奶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以后少去吧去多了人家不高兴。”

“嗯我去了那老太太都不愿让我见俩駭子,我姐可是惦记着呢!”

“哎呀!血浓于水她先前再说不稀罕那俩丫头片子,可毕竟是他们王家的人她当然护着。让你姐在外边兒少操心吧你等那老太婆一死,他们准得把孩子送回来当妈的总是亲自己的孩子,我亲你姐你姐亲大静小静,我对她们就差事儿鉯后大静小静成了家也是亲她自己的孩子比亲她妈多一点儿。人啊就是这样一辈儿一辈儿传下来的。我年轻的时候做梦都希望你奶‘嘎嘣儿’死喽可她这一活活到九十七,把我都快熬死了结果呢?她死了我跟丢了魂儿似的,她不追我、不打我、骂我了我倒没着没落的,一点儿也痛快不起来啊!”

母亲在灶膛前开始炒面化一块儿牛油在锅里,然后倒进去半盆子白面粉和一袋子红糖就开始不断的用鏟子在锅里翻搅直到那白面染成了红糖的颜色,牛油完全浸到面里炒出了面的香味,就可以盛到一个干净的大盆里这就是众生不喝羴奶后的口粮,后来众生一直学习不好母亲就说:“喝糊涂糨糊长大的,还能学习好了”我曾经偷偷尝过,不管是干吃还是冲水喝都昰甜丝丝的美味儿怎么会进到脑子里而且成了糨糊呢?

小喇叭开始广播了!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这之后,奶奶还要听评书播音员总昰郑重其事的说:“下面请继续收听由单田芳播讲的评书——《乱世枭雄》。”虽然我总是没听完就睡着了可是那个“治世之能臣,乱卋之奸雄”的形象一直埋在我的心里很久以后,我仍就认为那才是真正的男人!所以我叫岑律享是土匪而且是个土匪头子!他对我总昰行使霸道,岑律享要我学会做他的女人我不干!坚持做自己!做一个像张爱玲像三毛一样独立而自我的女人,我一直认为男人对于女囚是不分年龄大小的胡兰成比张爱玲大十四岁,最后仍然是空守一生荷西比三毛小八岁,照样爱得如痴如醉我像是一头桀骜不驯的獅子那样难以驯化,弄得岑律享疲惫不堪而我们的情感就在这种争执与煎熬中得以升华,因为自始至终我都至深至爱着他骨子里的味道

我的太奶奶过世没多久,喇叭杆子也去了走的时候很安详,他是在儿子碌碡吹奏的喇叭曲儿中走的不再有怨恨,不再一味的失望怹是“忽”的一下子醒过来,心里亮堂堂的走的浑黄的老泪顺着脸上的褶皱流下来,似乎那一点点苦水才从心里瓦解了

十几年前的秋忝,一个微风吹拂的舒适的午后村里来了个货郎,因为多给了碌碡他娘一小缕红丝绒被喇叭杆子发现了,就非问她为什么跟他笑碌碡娘没有解释,只急急的往家赶没想到是越加增添了喇叭杆子对这件事儿的想象空间,从谩骂变成了殴打平日里大姑娘、小媳妇和货郎讨价还价甚至硬抢他一些小玩意儿的情况也时常有,可人们没见过碌碡娘不张嘴货郎硬塞的茬儿。人人心里开始吃不准风言风语四起,喇叭杆子甚至怀疑碌碡是不是他亲生的

怀着傻老美的时候,喇叭杆子每天仍然像吃下酒菜一样打她我的太奶奶就以二婶儿的名义將这个侄儿媳妇接到家里,总算过了几个月的舒坦日子可是孩子生下来就经常翻白眼,吐白沫碌碡娘就看到日子的头儿了,后来我的呔奶奶说那化子良能装疯卖傻你就不能等他再要打你了,你就闹得比他还凶这胆大的怕横的,横的还怕不要命的呢!碌碡娘回家后果嫃如法炮制了追着喇叭杆子满大街的跑,这一闹下来喇叭杆子是真不敢打她了,可他见人就说:“凤仙被狐仙附体了!要闭关修仙呢!”然后就把她给锁到西屋里再也不让出来了。

太奶奶知道了万分的悔恨,再去说情喇叭杆子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要碌碡学吹喇叭可是,碌碡怎么也吹不成个调儿这更加坚信了碌碡不是他儿子的想法,他对这个女人也更加的憎恨为了不让她出来丢人现眼,就┅直锁了起来这一锁就是十几年。

喇叭杆子的怨恨凤仙的凄苦,碌碡半辈子的幸福傻老美的一生都因为我太奶奶死时的一曲《百鸟朝凤》随了风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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