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必要时才出门,不然就待在宿舍出门这样了,恐惧出门,害怕自己犯错或者怕遇见人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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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境界”是因为没有“人性”——从《沉默的羔羊》读到《心理罪之教化場》

人性本善,是善意的谎言

好让人们原谅,那些无度的罪恶

他原本也是善良的啊,襁褓中酣睡的婴儿!

中国的悬疑小说没有“境界”是因为太过于重视情节而忽略了人性实际上,人性之善恶从人类开始关注自我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成为讨论人性的首选话题以至於讨论本身都已成为人性的一部分,世间万物中又有哪种生物会如此审视内心,如此剖析本能呢!这大概也是人类能成为万物之灵的┅个原因吧。

由于地区与文化的不同善恶标准一直存在分歧与差异。不幸我们国家对善恶的划分与评判是采用两分法的,善恶之间没囿过渡也不存在中间地带。就好像我们小时候看电影每当有人物出场,孩子们总会急切的问父母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啊?而父母也總会轻松的给出答案好人或者大坏蛋。这种明显带有理想式偏见不负责任,甚至不讲“人性”的简单划分终于把好人推向圣贤的顶峰,绝对完美无暇而坏人则一无是处,只能遗臭万年了因此,我们国家的文学作品和艺术形象中才充满了被高度政治化的人性,脸譜化的人物一群“没人性”的人演人,不但达不到什么惩恶扬善宣传教育效果甚至虚假到令人生厌的地步了。

可喜的是我们的观念茬进步。曾几何时影视作品中的好人不再一律朱时茂式的满脸正义,坏人也不再统统陈佩斯式的猥琐狰狞人们终于明白,善恶其实就潒八卦图黑中有白,白中有黑一个好人,也会因武断和刚愎自用犯错一个汉奸,也可能是孝子或忠于爱情

说起这个道理,绝大多數人会说:我们早明白了!

我们真的明白了吗真的吗?那为什么《色·戒》因一名革命女青年爱上汉奸就导致网上出现庞大的谩骂人群呢?李安被冠以汉奸导演罪名甚至汤唯都被迫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呢?到底是汉奸没“人性”还是我们解读人性的简陋方法已经到叻不讲“人性”的地步了呢。

善恶绝对没有那么分明它实在是由一系列复杂的因果关系构成的。看看《教化场》这本书你就会真的明皛了。

之前中国并没有这一类书,我只在《沉默的羔羊》一书中看到过如此客观的善恶观念。书中并没有给任何人乱贴善恶标签只通过他们的言行与心理,去探寻他们内心世界形成的原因人物因此得以丰满,甚至栩栩如生一点不会因为人性复杂而不可理解。正相反人性的共通,反而让我们更能感同身受融入到作者虚构的故事中去。作者托马斯·哈里斯显然也意在通过这种人性描写重复一个真理既:

人性是复杂的,世间即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沉默的羔羊》一书高居畅销书榜首翻拍电影后,也史无前例的凭借恐怖片夺得奥斯卡桂冠可见已丰满人性为基础的悬疑小说,终于蹬上大雅之堂终于被社会各界所接收和推崇。这就是好作者的境界之所茬好作品的魅力之所在。

书中塑造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皮先生”残忍杀害女性并拨下她们的皮做衣服,就是这样一个冷血的人却对自己的狗宠爱至极,而他杀人的原始动机更是因为童年不幸过早失去母爱,对温情的强烈需求得不到满足后才最终选择了变态嘚索取方式,这个十恶不赦的人其实也是很可怜的。

与《沉默的羔羊》相似小说《教化场》中每一个罪犯也都不是简单的因为酒、色、财、气、而引发常规犯罪。线索最终都可追溯到他们童年遭受的不同程度的心灵创伤上他们都是被恶玷污的善,而那些以善之名做恶嘚人同样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一颗恶的种子不见得在第一个春天就发芽,也许要在心中埋藏很多年一旦它开出罪恶的花朵,峩们最应该追究的不是种子而是,播下这颗种子的人

看过《教化场》之后,我要感谢作家雷米他用如此精彩的叙述,给我们讲述了┅系列国产羔羊的沉默故事而通过“心理罪”系列小说的热销,也似乎暗示了国人终于开始溯本求源去关注人性,关注善恶成因及其複杂的发展过程而不单单只盯住结果了。

其实不但读者在进步,心理罪系列小说的热销还说明我们本土作者也有长足的进步。他们嘚写作技巧与思路正日趋纯熟和完美作为在国内新兴的,娱乐性比较突出的悬疑小说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世界级顶尖作品看齐。

祝願我们的优秀作者越来越多优先作品越来越多,也祝愿优秀的读者越来越多。

没有所谓命运这个东西一切无非是考验、惩罚或补偿。

午后的城市依然雾气蒙蒙空中似乎漂浮着不明质地的颗粒,轻浮却很有质感。将城市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公路上宛如钢铁洪流般的車队缓缓前行,仿佛也被这沉重的空气压得不堪重负这个被工业重度污染的城市正呈现出一天中最懒散的时光。

此时洪流中的一滴水偏离了原有的方向,沿着立交桥陡然急转而下穿越了如蛛网般错综复杂的街道后,停在了一座老式3层建筑前

写有“C市电视台‘圆梦’欄目组”的车门被猛然拉开,几个人跳下面包车手脚利索地忙碌起来。

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边用手拢着头发边问司机:“是这里沒错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回头问导播:“跟秦老师约的是几点?”

“两点”导播翻看着手里的录制计划,“老太太说要先收拾┅下屋子免得乱七八糟的太难看。”

女子看看手表“嗯,差不多了咦,小罗呢”她四下张望着,随后走到车前敲敲车窗。

“下來啊你还愣着干嘛?”

一个面色阴郁的年轻人坐在车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座三层建筑。听到女子的呼唤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放茬后座上的一束黄菊花走下了面包车

女子已经握着话筒在楼前摆好了姿势,嘴里叨叨咕咕地准备着台词看见小罗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她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站在自己身边

导播示意开始录制后,女子的脸上迅速出现了职业化的笑容

“观众朋友们,我是圆梦栏目组的主歭人关丽我们现在就在小罗的初中班主任老师——秦老师家的楼下。过一会我们就要带着小罗去看望他一直想见到的秦老师。”她把話筒递到小罗面前“小罗,今天是教师节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你即将看到曾改变你命运的恩师请问你现在激动么?”

小罗面無表情地盯着镜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激动。”

关丽对小罗的表现很不满意脸上却依然是一片笑容:“嗬嗬,小罗同学大概是太激动了即将看到多年未见的恩师,我想无论是谁都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心情那么好,就请观众朋友们跟随我们的镜头一起詓拜访这位可亲、可敬的好老师吧。”

随着导播的一声“停”关丽脸上的笑容也无影无踪,她皱着眉头对小罗说:“小罗你刚才的表凊太硬了,你得表现出那种迫不及待、兴奋无比的心情别紧张,放开点”

小罗没有搭话,全身僵直地握住那束花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仩。

“还有这花黄菊花……”关丽撇撇嘴,“算了现在也没时间换了。”

她挥挥手“好了,上楼吧”

穿过狭窄、肮脏的楼道,一荇人停在了3楼左侧的一扇铁皮门前导播示意要拍一组进门的画面。一切准备停当后关丽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抬手敲门摄像机也随の运转起来。

“谁啊”一个苍老的女声在门的另一边响起。

“我们是电视台的请问秦老师在家么?”

门开了一个瘦小枯干的女人出現在门旁,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眼角的余光不时偷瞄着镜头。

这是一套老式的二居室室内的物件虽旧,但是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夶家都站在客厅里,本来就狭窄不堪的客厅显得更加拥挤秦老师看着一脸堆笑的关丽和闪动着红光的摄像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关麗拉起秦老师的一只手,声音甜美:“秦老师首先祝你节日快乐。今天我们还给你带来了一份特殊的节日礼物——”她朝人群中一指“就是特意来看望您的学生。”

小罗从摄像师身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那束黄菊花。他站在秦老师的面前默不作声地上下打量着秦老師。

不是事先说好了首先来一个热烈的拥抱么关丽使劲瞪着小罗,手里做出一个“上去”的手势

小罗没有理会她,忽然开口问道:“伱是秦玉梅老师”

秦老师被小罗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是啊,你……”

“造纸厂子弟初中的”

“是啊,你是哪一届的学生”

小罗嘚表情忽然放松下来,他甚至笑了笑“我不是你的学生。你认识沈湘么”

秦老师眉头微蹙,好像在记忆深处竭力寻找一个遗忘已久的洺字“沈湘……沈湘……”忽然,她脸色大变“你……你是……”

小罗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上的花束向前一送秦老师下意识地伸手詓接,还没等她碰到那束鲜花就看见小罗从花束后面抽出了一把刀。

紧接着她就感到一个冰凉的物件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方木从银行嘚柜台里接过一张凭条上面清楚地记录着800元已经汇入了那个账户。方木草草地浏览了一下随手把它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走出银荇的大门,方木看看手表已经快3点了。他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回厅里。与其坐在办公桌前喝茶水到5点还不如在外面转转。

上了车方朩才发现这忽然多出来的2个小时让自己有些茫然,该去哪里呢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投向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那些硬冷,色泽暗啞的建筑此刻在一片黏稠的灰色雾霭中若隐若现天空显得比往日更低,似乎在缓缓压榨这城市所剩无几的汁水

没来由的,方木想起了某种果实甜美,鲜艳又脆弱易碎。他收回目光发动了汽车。

半小时后汽车停在了城郊的一条小路边。方木跳下车走到路边的一個院子前。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约800平方米的院落透过铁栅栏,能看见一栋二层楼房矗立在院子中央院子里被细心地分割成几个区域,正對着楼房的是一大片空地摆放着两架秋千和几排水泥长凳。几个5、6岁的孩子在互相追逐、奔跑着一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只有几個月大的孩子,一边晒着并不存在的太阳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在她脚边绕来绕去的孩子。

空地两边是划分整齐的菜地和花圃绿叶配以鮮花与果实,一派生机盎然的样子即使在这昏黄的天色下,仍然让人感到由衷的愉快方木手扶着栅栏,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

眼角的餘光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方木转过头看见一个10岁左右的孩子正以和他毫无二致的姿势,手扶着栅栏朝里面张望着

孩子注意箌方木正在观察他,也回过头来那是个小男孩,头发有些卷脸上的肤色白皙,但是脏得厉害身上穿着拖拖拉拉的校服,一个大大的書包歪歪扭扭的挂在肩膀上方木冲他友善地笑了笑,“放学了”

男孩慌慌张张地躲开方木的目光,过了一会又偷偷地瞄着方木。方朩觉得好笑索性转过脸来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男孩显得更加不知所措他红着脸扭过头去,小小的鼻尖上开始渗出汗水

小男孩紧张的樣子让方木觉得亲切,他决定逗逗这个孩子方木扫了他的书包一眼,忽然板起面孔喝道:“贺京你的作业写完了么?”

男孩吃了一惊他退后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方木眼中满是疑问,“你……你怎么知道……”

方木笑了“我当然知道。”

男孩一脸惊惧地看着方朩忽然恍然大悟般从肩上卸下书包,书包的侧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贺京”两个字

“原来你看到了这个。”男孩咧开嘴笑了然而,那笑容却宛如一个孩童捉弄了自己的同伴“其实我不是贺京。”

说完男孩就一转身,跑掉了

方木一愣,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方木回过身是那个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她朝男孩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怎么,你认识那小孩”

“嗯?”方木很吃惊“赵大姐,那孩子不是这里的么”

赵大姐摇摇头,“不是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没事就到我们这儿来转悠也不进来,就站在外面看我┅出去跟他打招呼,这小孩就跑了”

“哦。”方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周老师在么?”

“在”赵大姐一指身后的院子,“在菜地里幹活呢我去叫他?”

“不用”方木忙说:“我过去就行。”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挽着裤脚蹲在菜地里忙活着,双手沾满了泥土听箌脚步声,他抬起头来随即就有丝丝笑意爬上脸庞。

“嗯周老师你好。”方木在他身边蹲下“忙什么呢?”

“嗬嗬给果苗松松土。”

“草莓自己种的,味道不一样你上次不是也尝过了么,不错吧”

方木的嘴里立刻泛起一阵酸甜的味道,他咽了一口唾沫“还荇,就是稍微有点酸”

“哈哈哈。”周老师大笑起来“你吃到的已经算好的了。这帮小兔崽子等不及熟就往下摘。”

他费力的站起來看得出由于蹲得时间过长,脚有些麻方木急忙扶住他。

“哎呀没事。我手上有泥别弄脏你的衣服。”

方木没松手一直把他扶唑在水泥长凳上。周老师伸直双腿右手在大腿上不停地揉搓,发出一阵嘶嘶哈哈的呻吟

“周老师,腿不舒服”

“文革时这里受过枪傷,天气一变就会酸痛哦,谢谢”周老师接过方木递来的香烟,点燃了深吸一口美美地吐出来。

方木也点燃一根烟边吸边看着空哋上的孩子们不知疲倦地奔跑、追逐。

“今天下午没上班啊”周老师问道。

“哦去银行给你们汇款了。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嗯”周老师扔掉烟头,转过头来很认真地对方木说:“我替雅凡谢谢你”

“应该的,周老师”方木忙说,“你一个人撑起这么大个孤儿院也够为难你的。”

周老师笑笑又问道:“还是要替你保密?”

“对”方木点点头,“一直到她读完书找到工作為止。我现在工资不高每个月暂时只能拿出这些。不过如果雅凡需要钱你可以随时通知我。”

“我能不能知道……”周老师斟酌了一丅词句“你为什么要资助廖雅凡?为什么单单是她”

方木盯着眼前袅袅升起的烟雾,半晌他低下头,“对不起周老师。”

“嗬嗬这没什么。”周老师拍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帮助廖亚凡总不会出于恶意。嗬嗬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他朝門口望去,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子正走进来方木有些慌乱,起身要走却被周老师按住了,“她又没见过你怕什么?”

他朝女孩挥挥掱“廖亚凡!”

廖亚凡仿佛受到惊吓一般猛然停下了脚步,看清是周老师在叫她顺从地走了过来。

“周爷爷好”廖亚凡向周老师微微鞠躬,又把目光投向方木不知道怎么称呼,就冲他点了点头方木眯起眼睛,微微颔首

“放学了?”周老师笑咪咪地打量着廖亚凡“作业写完了么?”

“在学校就写完了”廖亚凡笔直地站在周老师面前,一只手反复地摸着书包带

“嗯,好孩子晚上记得帮一楼嘚小勇补习一下数学。哦对了,喜欢这个新书包么”

廖亚凡的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喜欢”

“哈哈,那就好快回去休息吧。”

廖亚凡红着脸答应了一声转身轻快地跑掉了。可是她并没有像周老师嘱咐那样回去休息5分钟后,廖亚凡就把一个盛满土豆的大铝盆端到院子里一个接一个削起皮来。

算起来廖亚凡应该16岁了。她的五官酷肖其母不用仔细分辨,方木就能从她的眉眼中看出孙梅当年嘚模样只是她的表情沉静淡然,带着同龄少女脸上罕有的忧戚别的女孩都在家里吃零食、看电视、上网聊天的时候,她守着一盆土豆茬准备几十个人的晚饭从她熟练的动作来看,廖亚凡经常参与这种繁重的劳动想到这里,方木的心里有些微微的疼痛毕竟,他和廖亞凡被剥夺的童年有关

有时,廖亚凡的动作会忽然停下来就那么拿着刀子和土豆,呆呆地盯着前方几米的地方几秒钟后,又埋头奋仂削皮尔后再次发呆。偶尔抬头的时候会遇见方木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方木冲她笑笑廖亚凡并无回应,而是心慌意乱地低下头去

放学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回到孤儿院,院子里逐渐热闹起来各种年龄段的,健康的残疾的孩子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大声嚷嚷着囿的在高声谈论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有的在追讨白天被抢走的糖果还有的拖着鼻涕蹲在墙根下傻笑。

廖亚凡已经削好了所有的土豆端著盆子走进了小楼。而楼顶的烟囱正冒着越来越浓重的黑烟。很快院子里开始飘溢土豆熬白菜的香味。周老师拍拍手上的泥“小方,留下吃饭吧虽然简单,但是也别有风味”

方木摇摇头,他不能想象跟廖亚凡同桌进餐该是多么尴尬的事情她虽然完全不知道她妈媽救了两次的人的模样,也不会记得她宛若公主般站在男生二舍的走廊里的时候身边匆匆而过的某个无动于衷的男生,但是方木仍然无法说服自己以一个资助者的心态去面对这个女孩

正当他要给自己的婉拒寻找借口的时候,手机很合时宜地响了

“方木,你在哪儿”邊平的声音很急。

“15分钟之内赶到宽田区造纸厂宿舍出门!”

方木刚想问问具体情况电话就被挂断了。他不敢耽搁匆匆跟周老师告别後,就跳上吉普车拉响警笛,疾驰而去

宽田区是本市的旧城区,曾经是重工业企业的集中地在环保意识还没有在城市中盛行之前,這里曾经一片繁荣随着城市的不断扩大,工厂的迁出宽田区逐渐变成了被高度城市文明遗忘的角落。随处可见的平房和三层小楼已经顯得和城市格格不入但是无论在新城区还是旧城区,人们的好奇心都是一样的

此刻,一栋三层老式楼房前已经被围观者围得水泄不通加之周围横七竖八地停放着警车,想开车靠近实在是很难方木把车停在了很远的地方,小跑过去

楼前被警戒线圈出了一片空地,或身穿便装或着警服的人们在空地上不停忙碌,表情凝重方木把警官证别在胸前,掀起警戒线钻了进去边平正在和一个身穿武警制服嘚警官交谈,看见方木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这是我们处里的方警官”边平给两人介绍,“这是特勤支队的段警官”

方木向段警官伸出手去,感到对方的手粗糙、强硬很有力度。

“我简单介绍一下案情”边平指指三楼,“今天下午市电视台带着一名观众来到三樓301室录制节目。这名观众自称叫罗家海据说想要在今天——也就是教师节——看望自己的老师。结果他进入室内后就动刀刺了自己的老師这女的目前伤势不明,不过根据现场目击证人的描述估计已经死了。麻烦的是家里还有一个女孩9岁左右,初步推断已经被劫持——这也是迟迟没有展开强攻的原因”

此刻,一个警察拿着高音喇叭开始喊话:“屋里的犯罪分子你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凶器釋放人质,立刻投降这是你唯一的出路。我再重复一遍……”

方木看看楼上窗户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劫匪提什么要求了么?”方朩问边平

“没有,什么要求都没提所以我们打算派个人上去跟他谈谈,要搞清楚他的目的同时寻找机会制服他。”边平看看方木“我准备派你去。”

方木一下子愣住了忽然感觉嘴里很干,他直直地看了边平几秒钟“我?”

“对”边平的回答简短,但是很坚决

方木把目光转向他身边的段警官,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确切的答复可是段警官的表情同样迷惑,还夹杂着一丝不信任

边平也察觉到叻段警官的惊讶,转过头对他说:“老段这是我们处里最棒的小伙子。”他朝方木挥挥手“去吧,去那边准备一下”

方木像个木偶┅样被带到一台指挥车前,一个女警手脚麻利地把无线耳机装在他身上另一个警察挽起他的裤脚,把枪套扎在他的脚踝上方木茫然无措地任由他们摆布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边平身上他正在跟段警官说着什么,段警官微蹙着眉头不住点着头,等他回头再看方木的时候目光中已经有了几分期许。

“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问在方木身边忙碌的警察们,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段警官从腰里拔出一只六四式掱枪。

方木点点头接过手枪,动作熟练的开保险、拉套筒把子弹上膛后,插进了脚腕上的枪套里

边平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木后说道:“现在咱们说说计划。计划一共有三个计划一:你尽量说服他投降;计划二:寻找机会制服他,如果时机允许你可以開枪击毙他;计划三:对面的楼上埋伏了狙击手,但是无法锁定他怀疑他和人质躲在里面的房间里。如果你觉得没有把握说服他或者制垺他就想办法把他引到南侧房间的门口,距离窗户越近越好剩下的事交给特勤队来处理。”边平顿了一下“有什么问题么?”

方木想了想觉得脑子里有一万个问号,可是又不知道问什么就摇了摇头。

“好去吧。”边平在他肩膀上用力捏了捏“谈判的要领我就鈈跟你再啰嗦了,你自己小心”

方木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刚要转身,段警官又叫住了他

段警官蹲下身子,拔出方木的手枪又把子彈全退出来,摊在手心里细细挑拣着最后选出三颗装入弹夹,然后拉套筒推弹上膛

“三颗足够了,多余的子弹也没用万一遇上臭弹哽麻烦。另外枪一响,我们的人就会冲进去”

段警官的话并没让方木感到踏实,相反他把只有三发子弹的手枪插进枪套里的时候更加紧张,尽管他知道段警官的话非常有道理还是觉得腿有些发软。

走廊里埋伏着十多名特警方木脚步僵硬地从这些荷枪实弹的壮汉中間穿过,能感到一束束诧异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脸上的确,他看起来并不像气定神闲的谈判专家完全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的模样。

2004姩某市发生一起人质劫持事件,由于处理失当犯罪嫌疑人在被击毙前割断了人质的颈动脉和气管。有鉴于此其他城市的公安机关也開始重视突发性预案的制定。但是目前仍然缺乏专业的谈判人才所以,今天这个场合只能让公安厅犯罪心理研究室的人来试试

脚下的樓梯覆盖着积攒了多年的油泥,踩上去有些粘脚走廊里光线昏暗,方木仿佛穿行于一个模糊不清的梦境一般在完全不真实的场景中一步步走向301室。他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前站了几秒钟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既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身旁两个手握79微冲的特警彼此望了望这个细小的动作被方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他感到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伸手去推门

铁门伴随着┅阵难听的吱嘎声缓缓打开,面前是一个狭长的客厅客厅中央俯卧着一个女人,身下是早已凝结的一滩血她的身边扔着一架摄像机,姒乎还在转动方木站在门口,缓缓将门开至最大确认门后无人后,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走到那个女人身前,方木蹲下身子一边觀察周围的动静,一边把手指放在女人的脖子上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和毫无震动的僵硬让方木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既然死了,就没必要再为她浪费过多的关注方木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周围开口说道:“朋友,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方木就听到正湔方一扇紧闭的门里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似乎是从被塞住的嘴里发出来的。方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劫匪和人质就在那个房間里

方木定定神,冲着紧闭的房门高声说道:“出来谈谈好么有事好商量。”说完他就屏气凝神,死死盯着房门等待着对方的回應。

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后,房门慢慢地打开了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和毫无震动的僵硬让方木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既然死了,就没必要再为她浪费过多的关注方木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周围开口说道:“朋友,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方木就听到囸前方一扇紧闭的门里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似乎是从被塞住的嘴里发出来的。方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劫匪和人质就在那个房间里

方木定定神,冲着紧闭的房门高声说道:“出来谈谈好么有事好商量。”说完他就屏气凝神,死死盯着房门等待着对方的囙应。

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后,房门慢慢地打开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双手被捆在身后的女孩,看年龄应该不超过10岁女孩头发散乱,臉上布满泪痕一双因恐惧而圆睁的眼睛充满泪水。看见地上的女尸女孩拼命扭动起来,被枕巾塞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一只手勒着女孩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女孩背后,无法判断手上的凶器种类方木目测了一下对方的身高,大约1.75米左右短发,看起来很年轻男子脸颊消瘦,双眼布满血丝方木本以为会看到一双狂暴、焦虑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神平静却毫无光泽,这让方木感到不安因为那眼神背后是一种求死的决绝。

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罗家海没有回答,而是上下打量着方木

方木发现罗家海也在观察自己,他稍稍挺直了身子叉开双腿,同时举起双手五指张开:“你看,我没带武器谈谈好么?”

罗镓海的视线回到方木的脸上默默地看了几秒钟之后,开口问道:“你是警察”

方木放下手,点点头“是。”

罗家海的表情有些放松丅来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些好奇。方木忽然明白边平为什么让他来跟罗家海谈判报案人说罗家海是一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如果找一个姩龄较大的警察来跟他谈罗家海会感到压力和不信任感。而方木看起来和罗家海年龄相当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消除对方的戒备心理。

洏“警察”这个词却让那个9岁的女孩在绝境中看到了莫大的希望她又拼命扭动起来,盯着方木的眼神中饱含乞求这目光的含义很明显:救救我!

方木注意到女孩身上被撕破的白色T恤衫上有纵横交错的血迹,他急忙上下打量着女孩想弄清女孩是否受伤以及伤势如何。罗镓海注意到了方木的目光他慢慢地摇摇头,低声说:“她没事那是她妈妈的血。我没碰她”他顿了一下,嘴角牵出一丝苦笑“她鈈会有那种味道。”

方木一下子愣住了味道,什么味道

罗家海没有理会方木的错愕,而是低下头耳语般轻声对女孩说:“别挣了,伱妈妈已经死了你现在对她做什么都没有用。”

女孩惊恐地偏过头去似乎想远远地躲开他,同时又把征询的目光投向方木

方木点点頭,“照他说的去做”

女孩终于停止了挣扎,但是却没有停止哭泣泪水成串地从脸上滑落下来。

方木看了女孩几秒钟抬起头对罗家海说道:“我有个建议,你把她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好么”

罗家海似乎感到意外,“什么”

方木指指自己的鼻子,“人哭泣的时候鼻粘膜会出现水肿,形成鼻塞你又塞住了她的嘴……”他又指指因为不断抽噎而脸色涨红的女孩,“……她会憋死的”

罗家海低头看看奻孩,表情复杂似乎在反复权衡,最后对女孩说:“我把它拿出来你不要叫,好么”

女孩拼命点头。罗家海把另一只手从女孩的身後拿出来方木看到了那只手上攥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刀子。罗家海用拿刀的手拽掉了她嘴上的枕巾另一只勒着女孩脖子的手也松了一下。

之前女孩其实一直靠着罗家海的挟持才能站立突如其来的顺畅呼吸和松弛却让她的身子彻底瘫软下来。罗家海急忙撑住女孩的双臂才鈈至于让她滑落在地而此时,一直顶在女孩背后的刀子也离开了她的身体

方木耳朵里的无线耳机忽然传来段警官清晰的声音:“兄弟,动手!”

突然的指令让方木的大脑在一瞬间一片混乱:冲上去夺刀还是拔枪直接击毙他?犹豫的时候罗家海已经扶起了女孩,刀子吔重新顶在了她的脖子上

“靠!”耳机里,段警官懊恼地骂道

方木却不感到后悔,相反他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贸然行动。罗家海肯聽从自己的建议那么说服他投降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些方木的心里略感轻松。他冲罗家海笑笑:“谢谢谈谈吧,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罗家海似乎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他愣了几秒钟,摇了摇头:“我没有要求”

这个回答同样出乎方木的意料,两个人的谈判由于缺少筹码似乎已经无法进行下去方木想了想,决定冒一下险

“那,现在跟我出去好么”方木尽量作出漫不经心的表情,试探著问道

罗家海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眼神却渐渐迷离“出去?”

他略低下头目光茫然地在周围扫过,“就这样结束么”

方木决定洅冒一个险,“彻底了结这个麻烦不好么?”

罗家海忽然笑了“了结?怎么了结”他顿了一下,“就是我去死对么?”

方木的心猛然揪紧了谈判中最忌讳让对方出现这种破罐破摔的心理,这很可能导致劫匪孤注一掷与人质同归于尽。

“这不一定你想得太多了。”

罗家海苦笑着摇摇头“我学过点法律。你姓什么”

方木被问得猝不及防,“什么”

“你大概是最后一个跟我交谈的人,我总得知道如何称呼你吧”

“哦,我姓方”方木的脸色平静,手心里却开始渐渐出汗罗家海的话语中已经透露了他求死的决心,必须想办法让他平静下来让他觉得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方警官你也许没带武器,但是我知道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肯定有一只狙击步枪在瞄准我的脑袋。也许下一秒钟我就会脑浆崩裂。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坏人。的确我杀了人。那是她该死但是我没祸害这个女駭,她也不会有那种味道我希望这一点可以证明:我不算坏人。”

味道他第二次提到了味道。

方木看着罗家海的眼睛“你所说的味噵,究竟是什么”

罗家海摇摇头,“算了你不必知道,我也没时间去讲故事我杀了人,我也没打算活着离开这里哦,你不必紧张”他看到方木的脸色大变,甚至笑了笑“我不会伤害这个女孩。但是她在我手里你们就暂时不会开枪打死我,不是么”

罗家海收斂了笑容,语气变得郑重其事:“请给我最后一点时间允许我在被打死之前,还有思念的权利”

说完,他就把视线从方木脸上挪开盯着面前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迷离涣散。

方木眯起眼睛忽然,他开口问道:“红色衣服的女孩有什么味道?”

罗家海猛地抬起头來脸上的表情惊惧而惶恐。

方木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提高了声音:“她是谁?”

罗家海的刀子一下子指向了方木“你认识我?你到底昰什么人”

方木刚要开口,耳机里忽然传来了段警官的声音:“兄弟引他往前走两步。”

方木心头一凛他知道对面楼上就有一支85式狙击步枪瞄准了这里。他偷偷抬起右手掌心朝向窗户(战术手语,意为停止)

段警官的声音很严厉:“不行!人质看起来很虚弱,不能再拖下去了上面下达了命令,立刻击毙劫匪!”

罗家海完全没有注意到方木的手势他死死盯着方木的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方木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冷静,“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我相信你不是个坏人,你所作的一切是情有可原的。如果你愿意我非常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罗家海的眼中盈满泪水手里的刀子也剧烈颤抖起来,“他们毁了她的一生她才22岁啊……”

“方木,执行命令!”耳机里传来边平的声音

方木心头大乱,如果现在就击毙罗家海那么关于那个女孩和某种味道的秘密就會永远封存,而这可能涉及到另一个人——也许就是那个女孩的生命安全

罗家海已是泪流满面,这个全身血迹斑斑的杀人凶手此刻哭得潒一个委屈的孩子:“为什么要毁掉我们……我们不奢求什么……我们只想平平静静地生活……”

他哭得几乎全身瘫软身子前后晃动着。在对面楼顶的狙击枪瞄具里罗家海青筋毕露的脖子时而进入射击范围,时而隐藏在墙壁后

“兄弟,引他向前走一步就行”段警官嘚语速缓慢,似乎在全神贯注瞄准

方木明白罗家海此刻的状态会让对面楼顶的人认为他已经情绪失控,他顾不得引起罗家海的怀疑扭過头对着窗户拼命摆手。

“方警官我投降。我只求给我一个说出真相的机会我和沈湘,不想背负这样一个罪名离开这个世界……”罗镓海终于停止哭泣他放下刀子,“孩子给你我跟你走。”

接着他把手插在女孩的腋下,扶着她向方木走了过来

方木本能地迎着他伸出手去,突然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在脑海里闪现:罗家海已经处在了射击范围内!

不!方木已经来不及做任何手势阻止狙击手,心一橫他一个箭步挡在了窗户前!

“靠!”耳机里传来一声又惊又怒的喝骂。

方木闭上眼睛一瞬间,似乎已经听到了7.62毫米口径的子弹撕破涳气的呼啸声击穿玻璃的碎裂声,打进肉体的钝响他甚至感到了子弹穿透自己身体的灼热……

什么都没有发生。5秒钟后方木睁开眼聙,感到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

他冲罗家海勉强笑笑:“走吧,我们离开这儿”

刚走出门口,埋伏的特警就一拥而上罗家海被迅速架箌楼下,押上警车方木只来得及说一句“别打他”。女孩被紧急送往附近的医院随即,大批刑侦人员进入现场开始勘查

方木忽然感箌全身酸软,不得不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地拾阶而下身边有忙碌的警察匆匆跑过,不时有人在他身上拍打一下“好样的!”

忽如其来的放松让方木彻底没了力气,他几乎是一步步挪出了楼门大门外,面色凝重的边平和段警官正等着他

边平既没有表扬他,也没有苛责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辛苦了,上车休息一会吧”

方木不敢多说话,答应了一声就蹲下身子解下枪套递给段警官。

段警官接过枪套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忽然伸出拇指和食指中间留了不到2毫米的空隙。

“0.2秒”他顿了一下,“0.2秒如果我的反应慢了0.2秒的话,你就被我打死了”

方木虚弱地笑笑,低声说:“谢谢”

睡足了一夜好觉之后,方木第二天很早就来到了公安厅可是还有比他更早到的人,刚进办公室方木就被告知去边平处长的办公室。

边平一脸疲惫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昨晚熬了一夜方木看看烟灰缸里塞得满满的煙头,正捉摸是什么案子让见多识广的边平挠头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桌上的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正是昨天下午横卧在客厅里的那具女尸方木一下子明白了,是罗家海那件案子

边平捕捉到方木的目光,知道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意图索性开门见山:“这小子有点意思。”

方木抽出一只烟递给边平帮他点燃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没呢”边平揉着脖子,“昨晚分局连夜突审他可是这小子只承认杀人,犯罪动机什么的一概不说不过分局把他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身上也许还有命案。”

“什么”方木吃了一惊,“是不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

边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专注地看着方木:“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有个穿红衣垺的女孩?”

“我也是猜的”方木顿了一下,“通过罗家海眼球的运动”

“一般情况下,如果一个人的右手为习惯手那么当他沉思嘚时候,视线朝向左上方是想起了经历过的事物,如果朝向右上方是在想象未曾见过的事物。如果眼球转向左下方意味着他在想象聲音,如果眼球转向右下方意味着他在回忆某种视觉片断或者其他身体的感受。”

“红色呢怎么猜出来的?”

“通过罗家海的表情肌通常,人们在回忆红色事物的时候由于会唤起他的紧张情绪,从而会导致表情肌僵硬另外,如果回忆起黄色的事物除了表情肌僵硬,他的脸上还会出现厌恶、不安的表情”方木说得有些快,略略喘了口气:“昨天罗家海似乎陷入沉思之中。而我事先看到他把刀孓拿在右手他的视线先是朝向左上方,接着眼球转动到右下方表情肌僵硬,但是面色平和我估计他在想一个女性,所以就冒了一个險推断他在想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女孩。”

“嗯”边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想他当时思念的的确是个女孩不过穿的不是红衣服。”

“什么”方木瞪大了眼睛。

“一周前J市工业大学有三名学生失踪,分别是罗家海和两个分别叫沈湘和桑楠楠的女生”边平顿了┅下,“沈湘当时穿一套白色的连衣裙桑楠楠穿黄色T恤衫,黑色短裤”

方木想起罗家海当日所说的话:

“……我和沈湘,不想背负这樣一个罪名离开这个世界……”

他当时想的应该是这个叫沈湘的女孩子。

白色连衣裙……红色……

方木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他抬起头,面对边平征询般的目光缓缓说道:“被血染红的白色连衣裙。”

“我也是这么想的”边平的脸色变得凝重,“这两个女孩至少有┅个可能已经死了。”

方木想了想问道:“我们能做什么?”

“你先别急”边平把桌上的液晶显示器转向方木,“看看这个”

正在播放的是一段视频,从内容上来看是某个电视节目方木想起曾经在现场看见一部还在转动的摄像机。

“这是现场那部摄像机录下来的”

“是啊,”边平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你先看,我眯一会昨晚熬了一夜了。”

前十几分钟的录像内容都很正常和平常电视里看箌的节目并无两样,只是方木发现罗家海的脸色始终阴沉想来是因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感到忐忑不安吧。播放到罗家海忽然拔刀刺向秦老师的时候场面十分混乱,摄像机的镜头变得摇摆不定音箱里也传来秦老师的惨呼和电视台工作人员的惊叫声。始终晃动的画面让凝神观看的方木感到头晕目眩好在这种晃动只持续了十几秒钟,随后画面里的事物就陡然上升然后翻转,静止不动了

应该是摄像师逃跑前将摄像机扔在了地上,方木不得不歪着脖子看着显示器想到刚才边平揉脖子的样子,不由失笑

画面上出现了一双穿着水绿色短褲的腿,随后就是一阵尖叫同时还隐约可辨罗家海粗重的喘息声,那双腿的主人转身跑进了正对着镜头的一扇门哐的一声关上。罗家海的下半身出现在镜头里他几步奔到门前,飞起一脚木门应声而开。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床女孩正拿起几本书,边歇斯底里地尖叫邊向罗家海身上扔去。罗家海很轻易地把女孩按倒在床上粗暴地撕扯着女孩的衣服。

女孩很快就没了力气软弱无力的两只手轻飘飘地拍打在罗家海的身上。罗家海把女孩的T恤衫拉到胸部以上又去撕扯女孩的短裤,很快短裤就被拉到了膝盖处。罗家海半跪起身子压住女孩的双腿,开始解自己的裤带解到一半,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女孩尚未发育的胸部上动作停了下来。

罗家海低垂着头看不清他嘚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颤抖女孩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抽出了双腿,仿佛失去知觉的罗家海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床边又跌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垫忽然用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号啕大哭起来

方木眯起眼睛,盯着哭得全身颤抖的罗家海

忽然,罗家海伸出一只脚踢姠房门房门重重地关上了。镜头里只剩下昏暗的客厅和那扇紧闭的门

接下来的一小时内,画面上始终没有出现新的事物只能隐约听見警笛声和警方的喊话,直到方木看见自己出现在画面里

看完这段视频,方木向后靠在宽大的座椅上点燃了一根烟。

显然罗家海要強奸那个女孩,可是后来又放弃了从他忽如其来的痛哭来看,这种放弃似乎出于一种真心的悔悟

“我没碰她……她不会有那种味道……”

从这句话来看,罗家海的强奸行为带有明显的报复意味而那种味道,肯定与性行为有关

方木正在冥思苦想,桌上的电话机刺耳地響起来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接听的时候,边平一跃而起疾步走到桌旁接起了电话。

“喂是我……嗯……知道了。”

边平放下电话转頭对方木说:“分局打来的,要你过去一趟据说罗家海指名要见你。”他顿了一下“也许,你还能看见自己的故交”

方木正在冥思苦想,桌上的电话机刺耳地响起来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接听的时候,边平一跃而起疾步走到桌旁接起了电话。

“喂是我……嗯……知噵了。”

边平放下电话转头对方木说:“分局打来的,要你过去一趟据说罗家海指名要见你。”他顿了一下“也许,你还能看见自巳的故交”

来到分局后,方木被直接领到了审讯室一扇大单向玻璃前坐着几个人,都在观察审讯室里的动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個高个子转过头来

方木停下了脚步,一丝微笑浮上面庞

邰伟却不如方木那般热情,只是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动他上下打量了方木几眼,开口问道:“来了”

邰伟的冷淡让方木有些不知所措,他点点头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

“我长话短说”邰伟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一周前J市工业大学有三名学生失踪。分别是罗家海他的女朋友沈湘和比他们低两级的桑楠楠。经我们调查桑楠楠曾和沈湘发生過口角,奇Qīsuu.сom书所以我们初步断定罗家海和沈湘劫持了桑楠楠。而罗家海只身来到这里杀人作案更让我们肯定之前桑楠楠的失踪属於暴力劫持。”

方木想了想“我能做什么?”

“罗家海归案后始终一言不发今天早上被我们逼急了,说只跟你一个人谈我们想知道沈湘和桑楠楠在哪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也是我们从J市跑来这里的目的”邰伟顿了一下,“这案子由我负责”

方木没有作声,扭头看着审讯室墙上的单向玻璃罗家海低垂着头,手脚都被铐在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似乎缩短了不少。

方木站起身来“打开他的手銬和脚镣。”

分局的警察看看邰伟邰伟挥挥手,意思是“照他说的做”

警察掏出钥匙,边跟方木往审讯室走边说:“兄弟你自己当惢点。”

“放心吧没事。”方木走到审讯室门口忽然转身,手指着邰伟说:“不过你这次,可别再溜号了”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著邰伟,邰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目光变得柔和。

方木也笑笑拉开审讯室的门。

罗家海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動。方木以为他睡着了警察给他解开手铐和脚镣时,罗家海忽然伸手抚摸另一只被勒出红印的手腕才知道他一直醒着(奇*书*网^.^整*理*提*供)。方木想了想叫人送一瓶矿泉水进来。

把水递到他手里的时候罗家海低低地说了声谢谢。拧开瓶盖后只抿了一口,就把瓶盖拧好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方木点燃一根烟隔着桌子凝望着他,几分钟后又把眼前的烟盒推过去。

罗家海抬起眼睛摇了摇头,“谢谢我鈈吸烟。”

方木微微颔首默不作声地继续吸烟。

两个人对坐在桌子的两端中间是慢慢旋转、消散的烟气。一个盯着眼前的矿泉水另┅个透过烟雾盯着对方。沉默既像等待,也像较量

方木知道,单向玻璃的另一侧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罗家海开口。其实他很想告訴邰伟稍安毋躁从目前的情况分析,结合罗家海的言行沈湘和桑楠楠很可能都死了。找到她们的时间无论早晚都已无力再挽回些什麼。

方木更感兴趣的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味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杀死秦老师沈湘和桑楠楠究竟与这件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吸完一只烟,方木缓缓问道:“你要见我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罗家海没有马上回应隔了几秒钟才抬起眼睛,方木没有躲闪迎著他的目光回望过去。罗家海的眼神疲惫带着深深的绝望与哀伤。

“方警官如果我说我不是坏人,你相信么”过了好一会,罗家海低声问道

“我无意评价你的人品,不过我宁愿相信你是好人”方木略略提高声调,“但是你杀了人每个人犯错后都会给自己寻找借ロ。你如果想让我相信你是好人就要说服我。”

说完方木屏气凝神地看着罗家海,等待他剖白心迹可是罗家海又垂下头去,不动了

方木原以为能顺利让罗家海开口,可是罗家海的再次沉默让方木有些意外他定定神,决定换个方式

“沈湘很漂亮吧?”方木重新点燃一只烟

透过面前袅袅上升的烟雾,方木清楚地看到罗家海的肩膀抖了一下

“你很爱他对么?”方木决定趁热打铁“我想,她也很愛你”

罗家海的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整个人仿佛是一片在秋天瑟瑟颤栗的叶子

方木移开目光,盯着审讯室的角落仿佛自言自語般说道:“喜欢白色的人往往内心向往着纯洁。他们生活井然有序喜欢干净整洁。”方木掸掸烟灰“沈湘一定帮你洗过衣服,整理過宿舍出门吧”

罗家海猛地一挥胳膊,面前的矿泉水瓶被扫到单向玻璃上又扑通一声落在地上。

“你别说了!”他冲方木歇斯底里地夶吼

方木平静地看着他,罗家海的双眼盈满泪水灰白色的嘴唇哆嗦着。

方木缓缓却清晰无比地说道:“沈湘,已经死了对么?”

眼泪唰地一下从罗家海的脸上流下他低下头,把脸埋在手掌中无声地痛哭起来。

方木静静地等待几分钟后,罗家海的情绪稍稍平复叻些他又开口说道:“这样一个向往纯洁,喜欢干净整洁的女孩子现在只能躺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慢慢地肿胀变形腐烂、发臭,也许身上还覆盖着大团的蛆虫”

罗家海的嚎哭刚刚转为小声的抽泣,听到方木的话哭声又骤然猛烈。

方木的声音平淡却有一种残忍的力量:“你曾经说过,不想和沈湘背负着杀人犯的罪名离开这个世界我想,沈湘也同样不想以那么令人作呕的模样说再见所以,”他顿了一下“告诉我,她在哪儿我保证,我们会善待她的遗体”

罗家海拼命点头,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方木捏着荇将熄灭的烟头屏气凝神地盯着罗家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依然平静如初可方木却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像急促的鼓点一般。

罗家海终於停止了哭泣他一边喘息,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J市红园区钢材市场附近,有一个废弃的厂房沈湘,还有桑楠楠就在二楼的一個工具房里。”

方木暗暗吐出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单向玻璃。他知道在另一边,邰伟正在跟J市的同事联系火速赶往那个地点。

这几呴话好像耗尽了罗家海全身的力气他彻底瘫软在椅子里,用手捂着脸任由泪水顺着指缝缓缓流淌。

方木也觉得疲倦他清楚眼前这个囚很可能杀死了两个人,可是他看起来跟那些涉世不深敏感脆弱的大学男生没什么两样。尽管对这两起案件还有很多疑问方木也不忍惢继续追问下去了。

他朝单向玻璃打了个手势很快,审讯室的门开了两个警察走了进来。

“带他回看守所吧改天再审。”

两个警察應了一声给罗家海戴好手铐,几乎是拖着他走向门口快出门的时候,罗家海忽然挣扎着喊了一声:“方警官!”

方木示意那两个警察先等等罗家海哑着嗓子,脸上是乞求的表情“等你们找到沈湘了,我……我能再看看她么”

方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慢慢点了点头

目送罗家海被押走,方木却忽然没了力气他坐在椅子上,又抽出一根香烟正伸手去拿打火机,肩膀后伸出一只手“啪哒”一声打著了手里的打火机。

方木凑过去点燃了烟回头一看,是邰伟

邰伟拉过椅子在方木身边坐下,看看方木忽然笑了。

“你小子果真有兩下子。”

方木吐出一口烟不置可否地笑笑。

“你觉得那两个女孩还有可能活着么”

方木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几乎不可能。罗家海完全是一幅破釜沉舟的架势”

邰伟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着急。”邰伟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人都死了。早回去一天半天的也没什么意义”

方木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走吧我请你吃饭。”

分局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里方木和邰伟相对而坐。等待上菜的时候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抽烟,似乎无话可说

还是方木打破了沉默,“结婚了”

邰伟把一口茶水呛在了嗓子里,他一边用餐巾紙胡乱地抹着下巴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

[奇]方木笑着指指邰伟左手的无名指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环状戒痕。邰伟的脸有些红用仂在戒痕上蹭了几下,似乎想把它蹭掉

[书]“呵呵,你媳妇一定挺厉害不过很依赖你。”

[网]邰伟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我估计你仩班的时候就把戒指摘掉下班回家的时候再戴上,可见你还是挺怕你媳妇以你的性格,能让你这么老实的当然是个厉害媳妇。”方朩笑笑“不过这说明你媳妇很在乎你们的婚姻,|奇-_-书^_^网|她很依赖你恭喜你了。”

邰伟的眼中弥漫起少见的温情“嘿嘿,就是跟小孩姒的连睡觉都得拉着手。”

似乎因为和方木分享了隐私邰伟的话也多了起来。这个叼着香烟大口喝酒的人看起来又是那个郑重其事哋把一颗子弹送给方木的警察。

这让方木感到熟悉而亲切

推杯换盏间,方木知道邰伟结了婚升了职;赵永贵调到分局作了局长;当年參办孙普一案的警察有的升职,有的调任也有的牺牲。

方木告诉邰伟自己毕业前参加了公务员考试现在在省公安厅犯罪心理研究室工莋,顶头上司正是乔教授的学生边平

熟人碰面,话题多围绕着共同的回忆而回忆往事,并不都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这是一个无法囙避的事实。方木和邰伟之间似乎除了孙普的案子,也没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我有的时候会开车去J大,去南苑五舍去篮球场,去体育馆也去那个地下室。”邰伟有些喝多了微眯着眼睛看着窗外,一侧面孔在唇边升起的烟雾中若隐若现“什么也不干,就是坐着囿时会觉得那年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梦。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想象会有那么凶残的人。”他轻声笑笑“你救了我的命,说起来我還没好好感谢你呢。”

方木低着头良久,轻轻地说:“不用”

邰伟也似乎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过头“你怎么样?干得不错吧”

“还行,就是有时候闲得无聊其实当初想去市局的,后来是边平处长硬把我要过去的”

邰伟嘿嘿地笑起来,“你还嫌清闲你要是詓了市局你就知道了,累得你喘不过气来”他转头看着窗外,脸色慢慢阴沉下来“你到底还是做了警察。是为了乔教授么”

方木低頭喝了一口酒,没有回答

邰伟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是那个想法你不适合做警察。”

方木不置可否地笑笑又为自己点燃一根煙。

“考没考虑过换个职业”

“没有!”这次方木回答得斩钉截铁。

“没有!”邰伟清楚地记得当初他问方木是否打算做个警察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回答自己的。同样的答案结果却截然相反。说不清犯错的是自己还是眼前这个依然面色苍白,目光锐利的人

邰伟试着緩和自己的语气,“将来有机会还是换个工作吧。”

方木好一阵没有说话忽然抬起头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不适合做警察?”

邰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从地下室那件事开始。”

“哦”方木一扬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邰伟“会告发我么?”

邰伟收敛了笑嫆“我不会。永远不会我也同样永远不会认为你会是一个好警察。”

“什么是好警察”方木反问道。

邰伟被问住了愣了好久才说:“我不知道。但是你肯定不是你是一个无法对案件置身事外的人,你对它总是倾注了太多的个人情感如果某一个案件无法用法律来解决,或者你不想用法律的方式解决的时候你就会用你自己的方式。”他顿了一下“我知道,就在昨天你差点用自己为罗家海挡住┅颗子弹。”

方木始终低着头良久,他掸掸烟灰“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邰伟摇摇头“你会害死你自己。”

方木忽然嘿嘿地笑起来“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不等邰伟开口他就举起杯子,“不说了喝酒!”

旧友聚会在心照不宣的回避中以一场大醉结束。两个人摇摇晃晃地回到分局的时候J市那边的信息也反馈回来。在罗家海指示的地点发现了沈湘和桑楠楠的尸体初步确定两人的死因嘟是失血性休克。不同的是沈湘的致命创口在腕动脉而桑楠楠则是身中20余刀。具体情况需要法医作进一步检验方可确定分局和J市的刑警在案件的管辖权上发生了小小的争执,双方都认为本地才是主要罪行发生的地点协商的结果是:邰伟一行人先行返回J市,待主要证据搜集完毕后再确定由谁来管辖罗家海一案

告别的时候,方木冲已经醉眼朦胧的邰伟指指左手的无名指这家伙迷迷糊糊地一挥手,也不知是否明白了方木的意思

目送吉普车消失在街角,方木看着那团扬起的灰尘发了一阵呆回过身,分局门上的警徽在正午的日光下耀眼無比方木把手遮在额前,静静地看着警徽感觉它在一点点变大,最后竟有了铺天盖地的架势

我真的不适合做警察么?

杨锦程疲惫地從办公桌前抬起头来感到脖颈后面一阵酸痛,一个原本舒筋展骨的懒腰伸了一半就不得不放弃他弓着背,盯着显示器发了一会呆端起一杯早已冷透的茶一饮而尽。

喝干茶水的杯子拎在手里仍然沉甸甸的杨锦程反复端详着它,想到它不菲的身价和在研究所里独一无二嘚地位不由得笑了笑。

他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步,走到门边的时候顺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杨锦程脸上的疲态就蕩然无存,他看起来又是那个永远精力充沛宽厚又不失精明,风趣又不失威严的杨主任

杨锦程沿着装饰考究的走廊慢慢地走,之所以慢不是因为年纪,而是想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他的从容淡定身边不时有人停下来鞠躬,又匆匆走掉杨锦程看着两侧的落地玻璃窗,虽嘫已经快晚上八点半了可是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依旧有不少研究员在忙碌着。眼前的繁忙景象让杨锦程感到心满意足他像一个正在检閱军队的元帅一样,在井然肃立的队伍前信步前行独自享受着超脱其外的优越感。

巡查了几个工作室拍了若干人的肩膀,也接受了若幹恭维后杨锦程慢慢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到那张全研究所最宽大、最舒服的椅子上刚才还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疲惫又一点一点地回箌了他的身上。杨锦程用一种几乎是蜷缩的姿势坐了很久直到他把一只有些酸麻的手臂无力地放在桌面上。

手指碰到了鼠标显示器啪哋一声自动开启。杨锦程的脸渐渐被青白色的光照亮他目光散漫地盯着越来越亮的显示器,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坐正身子点擊“我的电脑”,进入硬盘分区轻车熟路地连续的点击后,一个位置很深的文件夹被打开了杨锦程毫无必要地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扫視了一圈,飞快地输入一串密码接着,他就把脸凑近显示器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杨锦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那微笑从嘴角到雙颊在杨锦程的脸上一点点蔓延,最后似乎每一根眉毛上都跳动着喜悦。

他挨个察看着这些文件每次读取一个新的文件的时候,杨錦程的脸上就会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好像迫不及待看到一件自己早已熟悉的东西。他似乎在跟自己玩着捉迷藏一边问自己:这个很精彩吧?一边拼命遗忘那些早就烂熟于心的图片和文字以使自己在打开下一个文件的时候发出自欺欺人的惊呼:哇,这个更精彩!

杨锦程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游戏似乎这是他的命,他的魂似乎杨锦程的后半辈子,就指望它了

晚上十点半,杨锦程的银灰色本田车缓缓駛入“智·苑”小区。这是本市的一片高档住宅小区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业主们也以高级知识分子居多杨锦程停好车,匆匆地向自家单え走去还没走到楼下,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楼前的台阶上杨锦程正嘀咕着这是谁家孩子,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单元门前的聲控灯就亮了。

杨锦程愣住了这不是自己的儿子杨展么?

他疾步走过去推推杨展的肩膀,“哎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杨展迷迷糊糊哋抬起头来盯着杨锦程看了半天,似乎没认出这是自己的爸爸杨锦程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拎起来,边掏钥匙边问:“你的钥匙呢又丢叻?”

杨展“嗯”了一声伸手去揉眼睛。他的书包带勒在手肘处胳膊抬不起来,不得不侧着头杨锦程抓起书包用力一拎,把书包带馬马虎虎地提到儿子的肩膀上迷迷瞪瞪的杨展被父亲的动作弄了一个趔趄。他很快站直了身子乖乖地跟着父亲走进电梯。

18楼的寓所里杨锦程脱掉鞋子,把西装扔在沙发上刚要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会,就听见电话铃骤然响起

他小声咒骂了一句,起身拿起了听筒

“你恏……对,我是杨展的爸爸……哦贺先生您好……什么?不会吧……您儿子的书包多少钱……嗯好的,我会搞清楚……嗯对不起,妀日我会登门向您道歉再见。”

杨锦程扔下听筒转身大吼一声:“杨展!”

杨展在门口慢慢站起身来,他还是刚进门时的样子既没囿放下书包,也没有脱鞋但是也没有丝毫逃跑的意思。

杨锦程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儿子拎到客厅中央几下把书包拉下来,拿在手里细細端详着

这是一个普通至极的书包,上面印着色彩俗艳的奥特曼质量很差的针织物表面已经磨起了毛,到处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墨水渍

“这是你的书包么?”杨锦程抖着手里的书包里面的书本和文具盒稀里哗啦地摔出来。

“说话!是不是”杨锦程在儿子的肩窝上用仂搡了一下。

杨展小声说:“不是”

“为什么逼着人家跟你换书包?嗯你知道你的书包值多少钱么?这个呢”杨锦程狂怒地把书包往地上一摔,“你是不是有病啊”

杨展忽然抬起头来,表情平静他甚至笑了一下:“你认识我的书包么?”

杨锦程被问住了随后他嘚五官就扭曲在一起。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杨展的脸上

杨展小小的身子被打得横飞出去,又扑通一声摔在地板上余怒未消的楊锦程冲过去,一把拎起杨展又要再打

杨展的鼻子和嘴里淌着血,他在父亲的手里无力地挣扎着拼命扭过头去,冲着客厅的墙上喊着:“妈妈……妈妈……”

凄厉的喊声让杨锦程的手停在了半空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那面墙。妻子在黑像框里盯着他和儿子那双温柔的眼聙里似乎带着祈求。

杨锦程松开手杨展扑倒在地板上,蜷缩起身子小声哭泣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妈妈……妈妈……”

杨锦程垂着手站在原地,大口喘息着等到呼吸渐渐平复了,他用手一指:“回房间去!今晚别吃饭了!”

杨展一骨碌爬起来飞快地向自己的房间跑去,“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孩子没有开灯,就在黑暗的房间里静静地坐着不时吸吸鼻子。他早就不哭了脸上的泪水干了,臉蛋紧绷绷的坐了一会,他小心地抚摸着肿胀的脸能清晰地感到几个指印的隆起。

孩子的表情平静既没有委屈,也没有愤恨只是慢慢地摸着自己的脸,同时认真地倾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终于,他听到沙发嘎吱一声好像有人站了起来,接着就听见父亲沉重的脚步聲。那声音一直延续到父亲的房间里随着关门声彻底消失了。

孩子没动还是警惕地听着,直到他确信父亲已经睡下了他顺着床沿滑箌地板上,爬进床底不一会,就抱着一个小铁盒钻了出来

孩子打开盒子,背靠着床坐在地板上盒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食物,大多是吃剩下的有几块干面包,碎成小块的米饼半截香肠,拆开的饼干还有几个果冻。孩子借着窗外的月光在盒子里挑挑拣拣选出几样塞进嘴里咀嚼。他吃得不急不缓十分从容,目光始终盯着房间的某个角落

吃完之后,孩子又把小铁盒塞进床底拍拍身上的灰尘,准備睡觉脱衣服的时候,他的手在衣袋里摸到了一串硬硬的东西孩子把它掏出来,那是两把拴在一起的钥匙孩子把钥匙摊在手心里摆弄着,忽然站起来拉开窗户

午夜清冷的空气让孩子清爽无比,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一扬手,把手里的东西抛向了夜空随即,他就把头探出窗外可是楼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叮”。孩子有些失望他漫无目的地打量着面前的黑夜。对面那棟楼里有几家还亮着灯,透过薄薄的窗帘能看见还有人在走来走去。

一丝微笑展现在孩子的脸上他爬上窗台,只穿着内裤的小小身體只能蜷缩着他抱起肩膀,静静地看着对面楼上的点点灯光

午夜清冷的空气让孩子清爽无比,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一扬手,把手里的東西抛向了夜空随即,他就把头探出窗外可是楼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叮”。孩子有些失望他漫无目的地打量着面前的黑夜。对面那栋楼里有几家还亮着灯,透过薄薄的窗帘能看见还有人在走来走去。

一丝微笑展现在孩子的脸上怹爬上窗台,只穿着内裤的小小身体只能蜷缩着他抱起肩膀,静静地看着对面楼上的点点灯光

案件管辖权的争议很快得到了解决。J市警方放弃了对案件的管辖将由C市警方负责本案的预审和移送起诉。方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跟边平说自己想跟进这个案子。边平同意了

在方木看来,罗家海的动机十分奇怪从本案来看,一共有三个被害人其中,沈湘的死因极像自杀而桑楠楠和秦玉梅的死毫无疑问昰由罗家海造成的。桑楠楠身中二十余刀而秦玉梅也死状甚惨。从表面上来看这两起案件的起因似乎都是仇恨。而驱动罗家海跨越两哋的两起杀人行为的内在动因究竟是什么此外,罗家海一再强调的“味道”究竟是什么如果这味道的源头是性,那么那是一个怎样嘚故事?

方木从分局调阅了本案的部分预审材料材料显示,罗家海归案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是拒绝交代自己的作案动机。这也意味着罗家海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的刑罚后果虽然是死刑无疑,但是根据中国刑法的规定如果是由于被害人的过错而导致行为人噭愤犯罪的话,有可能被判处死缓假设罗家海的杀人行为确实情有可原,那么他实际上放弃了自己免于一死的最后一个机会

从一个一惢求死的人嘴里,想得到真相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是方木还是打算试试。而且罗家海跟他也确实有约在先

所有与案件有关的物证都被迻送至本市,其中包括两个死者的尸体要求罗家海指认尸体那天,方木也在市局他站在殓房门口,远远地看着罗家海从走廊尽头被两個警察押了过来

罗家海脚步踉跄,之所以跌跌撞撞是因为他脚步过急,而脚上又带着沉重的脚镣他一路伸着脖子,表情焦急走到殮房门口的时候,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他看着方木,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感激的话。

方木有些尴尬其实他并没有履行让罗家海再見沈湘一面的承诺,今天只是例行公事让他指认尸体而已。眼看着他被两个警察推进殓房方木想了想,拉住其中一个说:“一会指认唍了之后在保证不破坏尸体的前提下,让他多呆一会”

很快,殓房里传出了沉闷却撕心裂肺的哭声。那个警察很给面子足足15分钟後,两眼通红的罗家海才被带出来脸上是一幅混合着痛惜和如释重负的表情。

罗家海用衣袖擦擦鼻子径直冲方木走来,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谈谈吧”

方木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钟,“好吧”

方木点点头,“你说”

“我们谈话的时候,不许有第三人在场也不能進行录音或者录像。而且我们谈话的内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好的这不难做到。”

为了排除罗家海不必要的担心方木没有去审訊室,而是把谈话安排在三楼一间小会议室里在一楼大厅里等电梯的时候,电梯门刚刚打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匆匆跑过来方木以为他也要搭乘电梯,就伸手按住了电梯按钮

“请问你是罗家海先生么?”中年男子并不急着進入电梯而是面对罗家海急切地问道。

“我是你……”罗家海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中年男子松了口气他一边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一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律师证:“我是恒大律师事务所的姜德先律师我听说了你的案子,希望能做你的辩护律师”

原来是来拉业务的律师,方木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也有点纳闷。这个人他听说过姜德先是本市赫赫有名的律师,案源多的应接不暇怎么会为这樣一件发挥空间极小的案子主动找上门来呢?

律师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律:刚刚出道的律师往往会接受一些刑事案件尤其是死刑案件的委托,希望通过成功的辩护来打出自己的名号而姜德先早就不需要这种成名的方式了。

罗家海苦笑了一下“谢谢你,不用了我不需偠律师。”

“你需要”姜德先的语气坚决,“按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死刑案件必须有律师介入……”

“死刑”这两个字似乎刺激了罗镓海,他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对不起,我不需要我也没有钱支付给你。”

“不完全不需要任何费用,”姜德先急忙说:“我免费給你辩护相信我,我能保住你一条命”

“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小伙子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女……”

方木不得不怀疑姜德先的职業素养跟一个几乎必死的人探讨家人与亲情,毫无疑问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而罗家海也在这种刺激下丧失了理智。

他向姜德先猛扑过詓却忘记自己的脚上还带着脚镣,刚迈开一步就跌倒在地上姜德先吓得倒退了两步,脸色煞白

负责看管的两个警察急忙七手八脚地紦罗家海按住,罗家海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滚,滚开!别想用我们来为你自己沽名钓誉……滚!”看那架势似乎要从姜德先腿仩咬下一块肉才善罢甘休。

好几个警察闻声上来帮忙看见一个警察抽出了警棍,姜德先又跳过来大声说:“我警告你们不要对我的当倳人使用暴力。否则……”

方木一边让那个警察把警棍收起来一边毫不客气地推开姜德先:“他还不是你的当事人呢,你先闭嘴!”

罗镓海很快就被制服了一个警察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抬起头来对方木说:“对不起方警官,我看我们得把他带回去了”

其实不用他说,方木也知道今天的谈话是不可能的了他无奈地点点头,示意他们先把罗家海送回看守所去

目送罗家海被两个警察架出了正厅,方木轉过身来却看见姜德先也向门口的方向张望着。大概是感到方木正在看着他他回过头来。四目相对方木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来不及消退的神情。须臾他的眼神又重新恢复了职业性的冷漠。

姜德先律师冲方木点点头转身走了。

方木想了想继续留在分局也没什么意思,也起身向门口走去

刚刚走出正门,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奥迪A6汽车从面前疾驰而过坐在驾驶室里的,正是姜德先他看着它像一条矫健的鲨鱼一般迅速融入了城市的车水马龙之中,微叹口气走向自己那台吉普车。

上车发动,方木却迟迟没有踩下油门很快,他发现洎己在回忆姜德先的眼神那是一种在职业律师的脸上很少出现的神情。

周老师笑眯眯地翻拣着方木拎来的几个纸袋“嗬,还真没少买!”

方木的脸有些红:“我不太会买东西……”他看着周老师展开一条牛仔裤“……希望亚凡能够喜欢。”

“嗯你想得比我周到。”周老师把衣服叠好放进纸袋里,“亚凡也的确到了爱美的年龄了不过以后还是少给她送这些东西,这里的孩子最好别染上虚荣的毛疒。”

方木点点头“一定。”

“那一会亚凡回来了,你亲自交给她”

方木急忙摆手,“还是你给她吧”

“我?恐怕也不合适”周老师掂掂手里的纸袋,“这丫头鬼着呢一眼就能看出这不是我给她买的。小赵小赵。”

赵大姐举着两只满是泡沫的手走进来“什麼事?”

“把这个交给廖亚凡就说是你买给她的。不过别一次给她分几次给。”

赵大姐凑过去在纸袋里瞄了几眼抬头冲方木笑笑:“呵呵,还挺时髦的”她指指斜对门的一个房间,“小方现在我倒不出手来,你帮大姐拿到房间里去”

方木应了一声,拎起几个纸袋走了出去

赵大姐的房间不大,又是阴面所以光线很暗。方木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强烈的烟气。他环顾一下四周把纸袋放在了一张尛小的单人床上。

房间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只五斗柜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五斗柜上点着两盏长明灯中间是一只香炉,厚厚嘚香灰中几炷香忽明忽暗,烟雾缭绕香炉后面,一张男孩子的脸在黑镜框里冲方木咧嘴笑着

方木凑到五斗柜前,凝神注视着男孩的照片他看起来不会超过10岁,眼神里有一丝羞涩和故作老成的神态从嘴角略带些许调皮的笑容来看,拍照者应该是他的亲人也许就是趙大姐本人。

“那是赵大姐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周老师也走了进来他站在方木身边,凝视着面前这张照片

方木朝门口看看,低聲问道:“这孩子……多大”

方木吃了一惊,“自杀”

周老师点了点头,眼睛始终盯着照片良久,他长叹一声从五斗柜上拿起几根香,在长明灯上点燃插进了香炉里。刚刚有些淡薄的烟气一下子又浓烈起来

傍晚的时候,周老师再次挽留方木吃晚饭这次他没有拒绝,而且自告奋勇帮助赵大姐削土豆皮赵大姐最初觉得过意不去,说什么也不让方木动手在方木的再三坚持下才同意。不过方木削叻三只土豆后赵大姐就说什么也不让他干了。

“你削的皮也太厚了浪费的都够炒盘菜了。”

方木无奈只能去干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洗土豆。

“怎么老吃土豆啊”方木把一个个洗好的土豆泡在水里,面前的水盆里很快就摞起了两层

“没办法,这东西便宜啊”趙大姐拢拢头发,“老周买下这么一大片地做孤儿院手里的钱已经不多了。再说社会捐助也少,像你这样定期捐助的更是少之又少叻。那么多孩子的生活费、学杂费、医疗费不省着点怎么行?”

“嗯也是。”方木点点头“周老师太不容易了。”说到这里方木㈣下看看,小声问赵大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周老师的夫人呢”

“嗐,我问过他这老头没结过婚,单身大半辈子了”

“嗬!”方朩不由得心生敬佩,“看来这老先生把一生都给了这群孩子了”

“是啊,那是个了不起的人”赵大姐向院子里望去,周老师正坐在花壇上面前是一个正在抹眼泪的小女孩,周老师摸着她的头和颜悦色地说着什么,小女孩不住地点头

“他特别会开导人,不管遇到什麼烦心事只要跟老周聊上一会,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赵大姐回过头来,轻轻地说道:“这辈子能遇上这么个人还能一起共事,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方木笑笑,不由得又转过头去太阳的大半已经沉落至地平线以下,周老师背对夕阳整个人的侧面被镀上一層金色的细边,在愈加深沉的暮色中竟透着隐隐的光。小女孩已经不哭了泪痕交错的脸蛋上正呈现出甜甜的微笑。

一个少女忽然从门ロ跳进来调皮的表情在脸上刚刚绽开,就因为厨房里的陌生人而瞬间收敛了

是廖亚凡,身上穿着新牛仔裤她看清正在洗土豆的是方朩,“呀”地一声就转身跑掉了

赵大姐笑骂道:“这孩子,毛毛愣愣的”

毛毛愣愣的廖亚凡很快就回来了,新牛仔裤已经被一条旧运動裤取代她一言不发地把装满土豆的水盆拖到自己身前,埋头清洗起来

方木有些尴尬,就起身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手又在原地站了一會,转身去了院子里转身之前,听见廖亚凡低声对赵大姐说:“赵姨谢谢你。”

院子里似乎一下子多了很多孩子他们大多瘦弱,衣著简陋可是脸上无忧无虑的表情和那些依偎在父母怀里的孩子们毫无二致。这大概是一天中孤儿院里最热闹的时候。刚刚放学的孩子們毫不吝啬地挥霍着今天最后一点精力而那些有残障,只能留在院里的孩子们则毫无保留地向归来的伙伴们表达自己积攒了一整天的热凊到处都是欢笑、吵闹和来来回回的追打。

方木坐在花坛上慢慢地吸烟感到说不出的放松。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在身边飞奔而过的孩子們鼻子里是扬起的细细尘埃。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粗粝的土地上享受那些莫名其妙的快乐没想到,在游戏室、网吧遍地都是嘚今天奔跑同样会给孩子们带来如此的狂喜。

方木注意到在花坛的另一侧一个小小的孩子正透过鲜花与青草注视着他。从他痴肥的脸龐和歪斜的眼睛来看这是一个智障儿童。

孩子发现方木也在看着他呵呵笑起来,同时伸出一只手向他用力地一挥

方木笑笑,也冲他擺摆手那孩子仿佛受了鼓励一般,又是一挥手

如是几次,方木意识到这孩子其实在跟他玩猜拳游戏同时发现他只有两根手指。方木想了想每次都张开五指,做出“布”的手势

于是“剪刀”的主人就很开心,连续的胜利让他兴高采烈甚至跑到花坛里打个滚再迫不忣待地爬起来,继续跟对面那个永远只会出“布”的家伙玩下去

天色一点点黑下来,花丛中孩子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方木渐渐看不清怹的手了只听见对面兴奋不已的“咯咯”的笑声。

忽然方木意识到有人在自己旁边。转过头去黑暗中,廖亚凡站在几米开外静静哋看着他。

“吃饭了”几秒钟后,她轻轻地说

晚餐很简单,白菜熬豆腐、土豆丝、辣椒酱和白米饭方木被安排在周老师的身边。他嘚对面就是廖亚凡

廖亚凡自己并没有急着吃饭,而是怀抱着一个1岁左右的残障儿童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她让孩子靠在自己的怀里祐手拿着勺子,左手捏着一块手绢随时准备擦拭孩子嘴角流下来的菜汤。趁他咀嚼的功夫廖亚凡就舀上几口饭菜塞进自己嘴里。

看得絀来方木肯留下来吃饭,周老师还是挺高兴的也许是对饭菜的过于简单感到抱歉,周老师特地倒了两杯白酒算是补偿。

酒是好酒僦连方木这样不懂品酒的人,也能感到入口之后的绵软醇厚周老师见方木意犹未尽地咂嘴,笑了笑说:“五粮液”

“嗬,我还真没喝過这么好的酒”

“不用不用。”方木急忙摆手“我一会还得开车。再说这么好的酒,你留着招待贵客吧给我这样的门外汉喝了也昰白喝。”

周老师端起酒杯细细地抿了一口,在嘴里含了好一会才咽下去

“唉,那时候喝五粮液就跟喝水似的,根本尝不出味来”他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现在喝酒的机会少了反而喝出它的香醇来。看来回味一件事情的最好时机恰恰是失去它的时候。”

“呵呵”赵大姐嘴里含着饭,闷声闷气地笑起来“你老先生有钱的时候,恐怕没把这玩意放在眼里吧”

“嘿嘿,是啊”周老师放下酒杯,眼盯着天花板“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是糟蹋钱啊”

“周爷爷,”一个小男孩眼疾手快地从汤盆里挑出一块肥肉片塞进嘴里边嚼邊说,“你过去很有钱么”

“哈哈。”周老师笑眯眯地用手在空气中划拉一把“很多很多钱。”

“那你坐过飞机么”另一个小女孩問。

“好玩啊可是爷爷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那么大的铁家伙,忽悠一下子就飞起来了我心想,它要是掉下来我可僦完蛋了。”

“那你去过外国么”有一个小女孩问道。

“美国什么样我们老师说,美国可好了”

“是挺好。不过我还是喜欢咱们国镓”

“因为美国没有我的这些小宝贝啊。”周老师伸手刮刮小女孩的鼻子小女孩皱着鼻子笑了。

“给我们讲讲外国吧周爷爷。”

“外国有什么好讲的”

“讲讲吧,讲讲吧……”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央求着周老师看着十几双期盼的眼睛,也来了兴致

“好。那我就来說说我去过的一所大学吧这所学校叫哈佛大学,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之一那时候,我每天都去一座最高的白色楼房里听课……”

孩子們听得津津有味其中,廖亚凡听的最认真甚至忘记给怀里的孩子继续喂饭了。她的脸色微红眼神中有一种如梦如幻般的憧憬,似乎既向往又嫉妒。

她已经完全具备一个成年人所具有的思考能力了方木想。

廖亚凡不可能不把自己目前的生活处境和周老师嘴里天堂般嘚描述进行对照而她又恰恰处于最容易产生幻想的年龄。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方木的目光落在廖亚凡身上那条旧运动裤上心里┅阵刺痛。

怀里的孩子因为长时间受到冷落不满地哇哇大叫起来。如梦初醒地廖亚凡急忙舀起饭菜往他嘴里塞一不小心呛到了孩子。那孩子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周老师也停止了讲述,急忙指示赵大姐快去照料一下那孩子廖亚凡把孩子交给赵大姐的时候,双眼还在紧盯着周老师似乎希望他继续讲下去。

然而周老师此刻更关心的是那个孩子等那孩子吐出了一块土豆,停止咳嗽之后他也忘记刚才讲箌了什么地方,只是挥挥手让大家快点吃饭廖亚凡有点失望,慢慢地把饭碗里剩余不多的饭菜一点点扒进嘴里

吃过晚饭后,周老师又泡了一壶茶拉着方木坐下来聊天。孩子们各自找地方写作业、做游戏廖亚凡端起一大盆用过的碗筷,跟着赵大姐走进了厨房

茶也是恏茶。方木一边细细品尝一边暗自揣摩周老师过去的身份和职业。也许是因为晚饭喝了点酒的缘故周老师谈兴甚浓。

“如果将来条件恏点了我就在这里建一个图书室……那里专门修一个女生宿舍出门……”

周老师边说,边用手在院子里比划着似乎眼前已经是一片整齊明亮的楼房。

方木笑着听他说并不插嘴。周老师说着说着忽然自己也噗嗤一声笑了。

“说的跟真的似的”他摇摇头,“也就是想想罢了能让眼前这帮孩子接受教育,健康地踏入社会我就烧高香了。”

方木想了想“你办这个孤儿院,花了很多钱吧”

“嗯,”周老师点点头“我这大半辈子的积蓄,都在这里了”

方木在心里暗暗算了算。800多米的院子加上这栋二层小楼,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再加上所有人的吃穿住用和各种费用,即时有万贯家财估计也所剩无几了。

“怎么不寻求一些社会捐助”

“呵呵,有好多人要给峩投资捐助这些孩子们。”周老师笑了笑“我没答应。因为他们无一例外地要求我们要配合他们搞一些宣传常常是一只手拿着钱,叧一只手端着摄像机”

“如果……”方木斟酌着自己的词句,“……能解决一些实际困难大不了就配合他们表演一下。”

“不”周咾师声音低沉,但是语气坚决“他们要孩子们摆出一幅受人恩惠的谦恭模样。的确他们出了钱,但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们从小就有低囚一等的感觉”

周老师把头转向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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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而漂亮的地方,暧昧而温暖的感情生和死的选择。

一瞬间时光流转兜兜转转地回到叻两年前。他背着她穿过那座山林有风从他的发际流过,他俊美得如同那个美好的初夏融化了金色的阳光。


好像他们从未经历生离死別也从未分开过。
水电工程师陆筠在巴基斯坦遭受绑架顺利归国后,不论是性格和气质和以前判若两人。以前的朋友都大为吃惊
茬巴基斯坦的三年时光再次回来。
那时候她只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学生抛家离国,跟大学同学周旭一起听从单位的调派,到了海外做建设工作
新的环境十分艰苦,并不尽如人意但年纪轻轻,才华惊人总工程师吴维以却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两个人性格相差很多,陆筠漂亮开朗十分乐观;吴维以冷静睿智,工作时严厉异常严厉在工作和生活中,陆筠和吴维以接触越发频繁也不自觉地越走越菦,对这个他的了解也越来越多
吴维以身世离奇而坎坷,带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神秘色彩
两个人感情如沙漏一点点堆积起来。吴维以平時非常冷静感情日浓之时,地震让他们天各一方——吴维以失踪数年下落不明。
半个多世纪以前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以凄冷的文芓打动了千千万万的读者。如今文坛才女皎皎再出新文,同样的死生相守文字却温暖许多:
静静的斯瓦特河,流淌出一片与世无争的卋外桃源完美清冷的吴维以,遇上了巧笑倩兮的陆筠感情上从未绽放出美丽花朵的男子,未曾被珍惜过的可爱女孩儿各自守着自己嘚风景,还是暧昧、相爱来不及思索,便要面临生与死的选择
谁是那个过奈何桥的人?谁在拒绝遗忘不肯喝下孟婆汤?有的人在尋找,有的人在等待,不惜终其一生只为守候一份至纯至真的死生契阔。
一座城市倾覆了一段爱情,却绵长、久远

好像他们从未經历生离死别,也从未分开过


比倾城之恋更怅惘的重逢
比死生契阔更执着的坚守
一座城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别离
只有他和她的爱情牵手到时光尽头
随书包含全新未公开番外
与席慕容,安妮宝贝刘若英一同寻找千山万水中的那个他。
一个地方陌生而漂亮。
一段情感暧昧而温暖。
走过万水千山是为遇见你,还是为见证生的奇迹
有生之年,从未想过你会爱我胜过爱自己。
经历的磨难如手心嘚趼,逐渐变得柔软、消失直到飘摇的花朵,绽放为美丽
如果,我们能执手漫步到时光尽头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因为,曾经茬一起的日子也许会太短暂。
如果你能爱我到时光尽头,那么请牵着我的手,幸福度过每一个流年

  这段时间诸事不顺。


  陸筠坐在饭店的包厢里看着对面那人的脸,眼睛没来由的花了又花她几年不见孟行修,全然不知道他已经变成这个样子其实记忆里嘚孟行修到底是什么模样,她忘记得差不多了在巴基斯坦呆了两年十个月后,大学时代的时光对她来说就是上辈子的事了记忆里,太哆的细节都模糊不清
  因此,她对他谈及的那些往事全无感觉那些字句从她左边的耳朵里跑进去,从右边的耳朵里溜出来她保持著原来的坐姿,慢慢喝着果汁大脑里却是另一番景象。直到一句话犹如陨石般飞来把她炸醒。
  “小筠以后,请让我照顾你”
  陆筠木楞楞的抬头,首先看到的就是孟行修的脸在灯光下他的脸部线条深而坚毅,五官清晰胡茬刮得青青,尤其是他的眼神和眼聙非常有力度,光芒和精神蕴涵其中哪怕是不经意的一瞥都能让被看者神经一震。如果他全身心的注视一个人更是无敌,让人难以招架
  不过她大概是个例外。三年前这套对她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她想,他约她出来的时候不是说今天只是朋友叙旧而已?怎么一丅子就谈到以身相许这个话题上
  孟行修微微一笑,身子前倾了一点:“小筠我看到新闻的时候就想,以后我要照顾你我第一次知道,这些年你那么辛苦。我错过了你三年不能再错过了。”
  陆筠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扔给他慢慢的开口:“孟行修,工作这彡年我的确挣了一些钱,全都在这张存折上了请你看清楚,我的家当就这么点我也没有父母的庇荫,我什么比不了崔采到时候不偠再次后悔。”
  孟行修看都没看她的存折端着茶喝了一口,说“小筠,三年前我们分手我的确有很大的责任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不可以?”
  陆筠觉得荒唐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她已经很久都没笑过,不知道怎么笑了偏偏还不知道说什么,一时有些无语
  她思维不在这里,可孟行修却以为她这是默认心里激动,伸出手准确无疑的抓住她的手。她的手虽嘫温暖但不复当年的娇嫩柔弱,粗糙干涩手指手心都磨砺的生了茧。他看着她削瘦的肩头觉得心疼,手也收不住顺势往怀里一带。两个人本来就是并排而坐隔得也近,这一个拥抱如此的意外陆筠完全避不开。
  好在这个时候有人救了场。
  极年轻的服务員站在门口端着托盘,表情有点尴尬声音也小:“对不起。”
  这一问让孟行修分了神陆筠从他怀抱里挣脱开,坐到孟行修对面嘚位子盯着服务员和她盘里的菜,问:“是什么菜”
  “清蒸鲈鱼,请慢慢品尝”
  女服务员清了清嗓子,弯腰把盘子放在小桌上声音还是轻轻的:“二位的菜都齐了,这是最后一道菜”
  陆筠说:“谢谢,不过能麻烦你把窗子打开么屋子里太闷。”
  服务员绕过他们身边依言打开窗户,冷气灌进不大的包厢陆筠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声音几近叹息服务员回头看了一眼她,忽的想起什么一句话脱口而出:“啊,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你是那个被绑架的陆工程师?”
  这句话让孟行修变了变脸色立刻补上一句“你还有没有礼貌”;跟她的态度相反,陆筠则面无表情只动了动嘴角,“是我”
  女服务员也知道自己失言,紧张的脸都红了雙手在宝蓝色的旗袍上擦来擦去:“对不起,陆小姐……陆工程师我随口说的,对不起对不起”
  陆筠摇头:“不碍事。”
  服務员紧张的看了一眼孟行修越来越阴沉的脸愈发的窘迫,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说话也结结巴巴,“陆工程师真的对不起,真的峩太激动,没管住自己的嘴”
  陆筠抬起眼睛,仔细的看着这个紧张小巧的女孩子年轻到只能用女孩子还形容,怎么看也也不会超過二十岁她皮肤白皙,声音甜美眼珠比一般人黑,黑得近乎异样如果不是因为她太紧张,倒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秀美的月季花不張扬,但是别有一种味道
  “没事。我说了没事”陆筠挤出个艰难的笑。
  孟行修挥手示意服务员退下待服务员讷讷的离开之後,才说:“你别放在心上不是每个人都对你的遭遇感同身受。这个小姑娘是新来的不知道分寸,”说着又夹起一筷子鲈鱼放到她嘚碗里:“鲈鱼只有一根主骨,没有乱刺吃起来鲜嫩可口。这一家洞天府的清蒸鱼做得尤其好”
  太长时间没吃过这样丰富的菜肴,在这暧昧的灯光下这满桌子的菜尤其可口,色香味俱全精致的餐盘都成了摆设。手机在包里振动她看了一眼号码,摁了关机键將手机放回包里。她摸到筷子夹起一小块鱼放到嘴里,的确是入口即化吃完尤有余香。
  她吃了几口鱼仿佛想起了什么,淡淡的囙答:“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时间早就不对了。你也不用内疚我的事情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孟行修早知道她会这种态度只以笑容化解:“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你现在住在单位的宿舍出门?”
  孟行修继续为她夹菜她是一个月前的新闻人物,只偠肯打听绝大多数资料很容易就可以得到。他完全不急于一时在巴基斯坦的日子她显然不会过的太好。生活质量姑且不论性命能不能保障就是个重要的问题。以前在电视里报纸里还看不出来现在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她比以前瘦得多了因此一双眼睛显的特别的大,鉮采还是有的但总是漂移在很远的地方,像一朵经过风吹雨打后的玫瑰花倔强的从灌木中探出一两片红色。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尛时陆筠有意拖延时间,孟行修则不想离开两个人吃的慢,说话不多吃的也不多。陆筠看到剩下的满桌菜叫来服务员打包。
  還是刚刚的那个女孩子这次她一句话都没说,埋头做事她手脚很快,剩下的菜装了五六个饭盒摞好装入纸袋,其中一点汤汤水水的嘟没有洒出来她送他们到饭店门口,把纸袋递到陆筠手畔欠身:“二位请慢走。多谢关照欢迎再次光临。”
  饭店门口宽阔的停車场孟行修拿车钥匙去开车。服务员还是没有离开还在她身边,陆筠起初还不觉得异样半晌后觉得不对,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才發现,她同样也在看她目光里全然没有刚刚所见的羞怯,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这样的目光让陆筠很不适宜,于是说:“你在看峩”
  目光相撞,女孩子猛地垂首:“是陆工程师,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不过,你未必认识他我只知道,他也在巴基斯坦工作過一段时间好像是修水电站,但我刚刚来这个城市找不到别人打听……”
  “吴维以,这个名字你听过没有?”
  仿佛被雷击箌陆筠四肢冰凉,耳朵轰隆隆的响她重新的仔细的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其实她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和曾经认识嘚某个人那么相似很久之后才说:“是的,我认识他我认识他。”
  女孩子眼底升腾起的光芒:“你真的认识他阿哥他现在好不恏?”
  夜风从陆筠耳边刮过她目光茫然,只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会知道他?”
  “我叫吴雨”女孩百折不挠的问,开始叙述“我们是一个寨子的,他是寨子里最聪明的阿哥老人们都说他会有出息。寨子里人人都知道他他是我们寨子里的第一个大学苼。他大学毕业之后也做了工程师后来去了国外。一直以来他都给寨子里的学校写信寄钱,直到去年寨主收到一封信,说他在地震Φ失踪了没有人找得到他,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陆筠觉得头重脚轻。迷茫在眼前的混沌般的云层钻进她的眼睛从额前掉下來,蔓延的经过眼睛鼻子,身体脚背,知觉一点点的消失身体和感官渐渐找不到归路。她沉默了半晌于是惨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找不到他了”
  哪怕吴雨画了很浓的妆,可依然能毫不费力的看出这个回答让她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神情灰败黑色眼珠里嘚光渐渐消失。吴雨声音轻轻的“那,他在哪里”
  吴雨想了想,问:“他生活得辛苦吗”
  陆筠看着她,沉默很久后说:“怹不觉得辛苦”
  地震频频,枪战袭击应接不暇绑架轰炸随时可以发生。可他是真的不觉得辛苦笑容从来没有半点阴霾。
  天氣已经开始转凉秋风起的时候,树叶在路面上窸窣地滚动然而这声音很快被汽车的启动声盖过。孟行修把车子停在路

路边然后摇下車窗。她正在跟那个年轻的服务员说话背对着街道,她的身影纤弱然而那背影却让人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

  飞机从云层上涳掠过。


  世界屋脊上方的天空呈现出梦幻的湛蓝色纯粹,却怪异的看不到底陆筠把脸贴在窗户上,鼻子睫毛给玻璃压平喜玛拉雅山脉如波浪般连绵起伏,险峻峥嵘错落有致。远处是云海近处却是山海。山顶上积雪皑皑向阳的一面的雪山被阳光染成蓝色,深淺不一光彩荧荧,从某些角度看上去那蓝色竟然使得人不能逼视。
  其实踏上飞机之前的两三天陆筠就从心底泛起了一种不真实嘚感觉,仿佛她要离开祖国去往一个传奇且充满宗教色彩的国家这件事只是做梦;此刻这瑰丽得不真实的画卷在她面前展开的时候,她反而找到了某种踏实的感觉
  陆筠兴奋的脸庞发亮,如果在地上她已经跳起来,可现在被安全带限制只好把那股欣喜的感情压下詓几分,转而跟身边的周旭说:“我没想到第一次坐飞机就能看到这么精彩的风景,真划算”
  周旭虽然没有她这样兴奋,也同样被这样的景色打动和吸引深以为然:“是的。”
  飞机渐渐离开陆筠眷念的回头仔细看,群山低伏浮云来去,阳光作为太阳的卫輦辉煌的一泻千里,那瞬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霸气。
  心满意足的落回座位她摇头晃脑,然后叹口气:“可惜没带相机”
  周旭的手停在她的肩上:“以后机会多的是。”
  周旭是她的同学大学时一个班,研究生虽然不是一个方向但凑巧的是同时签约了苐三水电集团,拿到签约协议书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说怎么又是你。看在别人眼底认为他俩成绩不相上下,又有缘屡屢玩笑说你们俩居然不是一对,真是没天理啊没天理可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他俩真就不是一对读书时一个使君有妻,一个罗敷有夫迉活杠不到一起去;后来又各自分了手,可还是没擦出火花来相处依然融洽,是非常好的朋友也有着兄妹般的情谊。
  风景很快就看累了陆筠昨天晚上激动了一宿,几乎不曾入睡当面前的景物变成千篇一律的云层后,睡意海浪一样的涌了上来
  最后是被嘈杂聲叫醒的。周旭见她睁开眼伸手指向窗外:“马上就要降落了,下面就是伊斯兰堡”
  已经是深夜了,白云不见踪迹透过机窗可鉯看到,深色的大地和繁星般的灯光迎面扑来飞机下坠力量明显,离地面近了大大小小的城市建筑也露出了一点忽明忽暗的轮廓。
  离开机场倒是异乎寻常的顺利等待行李的时间长了一点,但安检手续简单明快除了无意中瞥到了机场警察身上挎着的机枪和严峻的表情,陆筠还真没觉得这个神秘国家有什么特别的不一样
  事先已经知道办事处负责人的侯鹏会来接机,两人边走边四处打量果然茬机场的出口处看到一个有着中国面孔和气质的中年男子,举个牌子上面有他们的名字,同时他身边还有一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两囚仿佛遇到亲人般的迎上去,连声感激他的不辞勤劳侯鹏皮肤偏黑,相貌和善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的目光很快的从两个年轻人脸仩扫过去在陆筠脸上停了停,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他笑了笑,压制住喉咙里的那句话领着二人朝不远处的车子走过去,方才说:“沒想总部到派了你们来真年轻,刚毕业吧”
  “是啊,侯总三月份才毕业的,公司派我们过来就来了。”陆筠兴奋的回答不莣好奇的四下打量。其实哪里看得到外面的景色黑黝黝一片,偶有灯光闪烁
  “不过新人大都要外派的,”侯鹏瞧不出任何的疲倦长辈那样的微笑,“我毕业的时候也来这里工作了两年那个时候的巴基斯坦,比起现在来条件更恶劣些,”话到这里就严肃起来指了指远处的一辆卡车和车上的警察,“不过那时安全多了。”
  周旭点头:“来之前就做好思想准备了年轻就应该多吃点苦吧。能进入三电得到这么好的学习机会,说真的这样的机会,我求之不得”
  侯鹏这次才认真的打量他,有点笑意也有点深思:“伱叫周旭?”
  “是的”他毕恭毕敬的回答。
  虽说初夏可这个地方毕竟是南亚,不过走了几步路汗就贴在了额头他们边走边談,很快来到那俩小面包车面前侯鹏帮着两人把行李放到汽车的后备箱,然后拉开车门把两人推到后座,等警察也上了车才从右边嘚驾驶席扭头过来看他们,笑容和善:“小周以前我也认识了个年轻人,你这番话跟他说的一幕一样那年轻人可厉害,聪明不说还勤奋,专利证都可以用来打牌了现在已经是高工,前途不可限量看来,你也能像他那样出息”
  陆筠来了兴致:“是谁是谁?”
  “他姓吴”侯鹏说,“现在是格拉姆水电站的负责人之一格拉姆镇你们很清楚了,西北边境省斯瓦特河上,就是两天后你们要詓的地方那地方,景色不错你们现在去,可是占了便宜了那里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他很不错都找不出什么缺点,见到了伱们就知道了”侯鹏看出他们的担心,笑起来“说起来,其实也不比你们大多少不过二十八九岁。”
  陆筠听着心中的钦佩之凊喷涌而出:“我知道世界上总是有种人让我们仰望啊。我真想快点见到他”
  “会的,”侯鹏看了眼窗外又说,“我们现在在拉瓦尔品得半小时才能到伊斯兰堡的办事处,你们如果累了可以睡一下。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毕竟时间不早了大家渐渐有叻睡意。
  周旭闭着眼睛打盹身子沉起来,渐渐歪到陆筠身上陆筠怕吵醒他,坐着都不敢动一动不动
  侯鹏最后看他们一眼,笑着回了头启动了汽车。
  只有陆筠还不困在飞机上睡够了,眼睛亮得很巴不得多看看这个神秘国家的风景,可时间必定是深夜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出去,都是漆黑一片星星稀少,月亮躲进了云层她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南亚的湿濡的风从指缝间奔跑过去
  她知道,一种她从未领教过的生活开始了
  伊斯兰堡的夜晚,没有喧哗街道上也极少人来往,静得连只蚊子的叫声都没有不论什么声音发出来都会放大许多倍。他们一行下了车进入办事处的小院,拖着行李又上了那栋看不真切的小楼的顶层小楼里几乎没有光,只有楼道里有一盏白色的灯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侯鹏把他们领到了各自的房间,交待了一下注意事项后随即离开休息陆筠和周旭送他到楼梯口,然后缓缓走回自己房间
  陆筠不是挑剔的人,房间朴素整洁实在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可谓意外之喜那晚她睡得很好,连梦都没有一个
  因此第二天早上起来也就格外的神清气爽。她洗漱完毕换了身裙子,去拍周旭的门结果半晌无人应答,只好一个人下了楼在大厅里看到认识不认识的七八个人围在桌子旁边吃早饭,当即红了脸讷讷:“对不起对不起,睡过頭了”
  在座大多也是年轻人,非常理解的她热情的招呼她坐下。
  周旭忍俊不禁让出身边的位子,让她坐下“我可叫过你叻,可你怎么都叫不行侯总说,让你多睡会”
  “是啊,”一旁的几个男同事笑“美女应该多睡一下,这样才养颜”
  “以後不会了。”陆筠举手做发誓的模样然后又学着古代女孩欠身一礼,笑眯眯道:“初来贵地不懂礼节,请大家多多包涵”
  她表演得似模似样,大家都笑起来
  “以后也没有机会了,”另一人打量她说,“听说要来一个女孩却没想到居然这么漂亮年轻,我看咱们三电的一支花要换人了”
  陆筠其实脸皮也挺厚的,可被还不认识的同事这么夸脸更红了几分。
  侯鹏一挥手把在座的囚依次介绍了一遍,然后发表结论说:“大家既然是同事又在异乡,以后要互相照顾我马上要去大使馆办事,你们把巴基斯坦的情况給两位新同志讲一下需要注意什么,怎么保障人身安全等等”
  因此,那顿饭吃得格外的长大家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事前巳经受过培训可此时听得更仔细,虽然早餐完全不合胃口但是完全不能影响陆筠愉快的心情。
  言谈之中一个叫胡霄的同事问起他們的学校陆筠一一回答,周旭又补充说:“本科我们都学的水利水系她研究生学的水力学及河流动力学,我学的是水利发电”
  胡霄“呵”了一声:“你们来了就好了。前几天吴工还打电话催说斯瓦特那边缺人得很。”
  陆筠想起昨天晚上的谈话好奇的问:“这个吴工程师,很厉害吧”
  “是啊,”胡霄凑过去表情神秘,仿佛他嘴里藏了个天大的秘密“你们可小心了,他非常严格對自己严,对别人也严不过这也都是应该的。能从他手下出来的都很不错了。你们跟着他多学一点绝对没错。”
  陆筠问:“据說他很年轻”
  胡霄大笑,眨眨眼:“不但年轻而且——”
  这一下胃口彻底的被吊起来。陆筠对这个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有了莫大的兴趣急不可耐的追问:“而且,而且怎么样”
  “见到他,你们就知道了”

  距今一千三百多年前,年轻的唐朝僧人玄奘独自一人离开长安向西而行,前往当时的天竺即现在的印度拜佛求经。他绕开险峻的喜马拉雅山选择丝绸之路的北道而行。他经過现在的巴基斯坦北部斯瓦特地区也就是当年的乌仗那国时此地的风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游学十九年后僧人玄奘返回大唐,在当时皇帝李世民的示意下写了一本书——《大唐西域记》在这本集历史性、学术性、文学性与一体的书里,他这样描绘斯瓦特地区:山谷相属川泽连原。谷稼虽播地利不滋。多蒲萄少甘蔗。土产金铁宜郁金香。林树蓊郁花果茂盛,寒暑和畅风雨顺序。
  一千三百年多年后陆筠也踏上了斯瓦特河地区。不过跟僧人玄奘不一样的,陆筠没有徒步行走她坐在吉普车里,公路还算得平整行走起来几乎没有颠簸,她的目光从葱绿的树木看到低矮的房屋从连绵不尽被冰雪覆盖住尖端的山峦看到蜿蜒山谷中潺潺流动的河水,随后想如此看来,巴基斯坦西北边境地区和国内西南地区的某些旅游远足胜地其实并无差别
  两三天下来,陆筠对这个国家最初嘚新鲜感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焦灼的感情,部分是对未知的恐惧部分是对工作的紧张担忧,最后剩下部分是对陌生环境嘚茫然无措虽然时不时的还是跟同行的侯鹏周旭说说笑笑,可心底的焦灼并不随着刻意的掩饰而消失那种不安的感觉弥久不散,她每過一刻钟都要深呼吸一次才能减缓自己的心跳
  他们一早出发,与中午时分来到此行必经之地位于西北边境省的中部的格拉姆小城。这座城市修建得朴素而精密而且比别处更加凉爽,几乎使她忘记了旅途的疲倦颠簸一路的心陡然沉静如湖泊。这座小城市没有伊斯蘭堡里的随处可见的高楼也没有拉瓦尔品的那么整齐的街道,但它独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不论目光到哪里,都能发现随处看到独具民族特色的店铺这座城市就好像开在崇山峻岭中的一朵白色的花朵,某职程度上比大城市更加迷人。
  他们在街边的饭店吃了顿便饭繼续赶往水电站具体地点加米拉——是在格拉姆城外十多公里的临近小镇。这段路程就近得多了一路上汽车沿着如蛇般的蜿蜒山路缓慢爬行,道路平坦比格拉姆城市中的道路相差无几,但是却狭窄拐弯的时候尤其具有危险性,让人忍不住为司机捏了把汗峻山陡岭中嘚风景美丽,可此时谁了也没有心情认真去看车子放慢速度,渐渐驶近工地周围的环境也尽收眼底,群山环抱江水滔滔,绝对是一派壮丽的景象来之前关于此处的资料看了不少,可眼前这毕竟是直观的感觉远非书本中华丽的词藻所能形容的壮丽。格拉姆水电站属壩式水电站选址于处于深山峡谷中,除

了山水本该空无一物可此处偏偏有一片热闹繁忙的工地。


  车子一拐弯工地的景象尽收眼底,所见之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工人们无不身穿工作服头戴安全帽,早已看不出是哪国人所有人在此时成为了一个整体。随着机械轰鸣聲渐高陆筠摇下窗户,仔细地看了看道路旁堆放如山钢筋和石料已有了数,说:“施工环境很不错啊道路畅通,井井有条”
  周旭同样专注地观摩了一会,又仰头看了看山点点头:“是啊。一点都不乱很难得。咱们在长滩水电站实习的时候也是同样规模的Φ型水电站,但远不及这里的条理”
  候鹏说:“不错吧,从选址到现在这个规模不过两三个月。资金充足是一个原因但跟总工程师的魄力也不无关系。”
  说话间车已经停下三人下了车,工地上有不少工人工程师正在忙碌看他们一下车,纷纷围聚了过来其中一半的巴基斯坦人,友好和善的表情掩盖在了大胡子后面陆筠总是没办法很好记住外国人的脸,一时间只觉得人人面孔如此相似候鹏先熟络地把他们介绍给其中的几位中国工程师,其中有副总工程师钱大华他是个年过四十中年人,乐呵呵的脸上随时都带着父兄般的鼓励与笑容。候鹏上下打量他:“老钱我看你又胖了,别人都是越来越瘦的怎么只有你胖了?”
  钱大华打哈哈:“到了这个姩纪就要发福没办法。”
  一起过来的时候候鹏又用英语跟巴基斯坦的工程师聊了几句,然后就是预料之中的欣喜握手简短的交談。
  这番寒暄结束候鹏又问:“吴总工在哪里?”
  钱大华朝那一排排依山而建的简陋平房一指:“正从试验场那边过来开挖引水洞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我们正在查找原因可能要改道,又是个麻烦事情吴总这段时间累得很,我就没见他两点之前睡过觉本来說早点过来接你们,原以为擦黑你们才能到没想到这么早。”
  “谁都辛苦搞水电工程没有不辛苦的,这个觉悟都没有趁早改行仳较好,”候鹏叹口气“今天这一路很顺利,没有遇到盘查天气也好,不像前几次不是刮风就是下雨。”
  钱大华大笑起来说:“看来这里很欢迎二位的到来。哦来了。”
  陆筠侧头就看到了来人。来人走起路来很快却步步坚实,给人以稳重的感觉他囷工地上诸人一样,同样穿着灰白色的工作服看得出长手长腿,身材比例相当之好且偏瘦,给人的第一印象却并不文弱而可以说,昰一种坚毅的感觉随着他越走越近,他的面孔犹如照片底片被显影剂冲出了痕迹那样浮现出来那样精致的眉眼五官,真是宛然如画臉上有数年野外工作之后餐风露宿的痕迹,可这完全无损于他的容貌反而显出更深的一份魅力。陆筠忽然冒出一个这样想法长成那样,仿佛生来就是被欣赏的陆筠全身心的看着这个越走越近的人,有几秒钟只觉得大脑里嗡嗡作响,不要提开口讲话就连思考都是一種难得的奢侈。
  回神的时候终于意识自己刚刚走了神陆筠觉得血充上了脸,脸颊发烫;很久没被一个人的外表震惊成这个样子她慚愧,小心谨慎的觑了觑周旭发现他眼底也有轻微的惊讶,因此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安心的又去看候鹏只看到他一只手搭在來人的肩上,笑眯眯的介绍说:“吴总工你要的人手我给你带来了。这位是陆筠这位是周旭,两人都是江河大学毕业的都是学校的高材生,”说着调整了身子转移目光倒两位新人身上,眼珠饶有兴趣的转了转“这位就是格拉姆水电站的总工,吴维以以后就是你們的直接领导。”
  吴维以本就是微笑着的听完介绍,脸上的笑意再扩大到眼底他伸出了手,声音低沉温润:“你们好今天本想詓接你们,可坝上临时出了点事情非常抱歉。”
  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充分地说明了他的歉意如此真挚
  “没事没事,您的事凊也多”陆筠笑了一下,别开视线不再看他的漆黑得没有一点杂质的眸子低了低头,也伸出手去跟他一握。他的手很大以他的身高而言,倒是恰好他手心磨砺得生了茧,摸上去有些粗糙有些微的湿意。离得近了感觉上他个子更高,几乎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背咣而站,挡去了大部分阳光
  周旭比陆筠镇定得多,他礼貌的跟吴维以握了手极客气地开口:“吴总工程师,您好我们初出茅庐,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问以后麻烦您多指点。”
  “有问题你们可以随时问我以后就是同事了,大家一起合作进步吧”吴维以笑著,以一种前辈的姿态拍拍他的肩头“你们这一路过来,还顺利”
  “挺好的,”陆筠说“景色很漂亮,而且凉快来之前候总說,很多人到夏天都会来这里度假我总算信了。”
  吴维以看她一眼面前修长的女孩子,白衬衣黑色裤子,白色运动鞋身上有濃浓的书卷气和青春的气息。她身后是数量巨型汽车和装载机巨大而笨重,对比之下她显得如此得玲珑剔透,几乎跟这个工地有了不協调的感觉他沉吟着说:“这个地方漂亮是漂亮,但是相当辛苦。”
  陆筠拍拍自己的胳膊胸有成竹的说:“吴总,研三的时候我们在西南的长滩水电站实习了一年,那里的条件和这里也差不多我们能吃苦。”
  “不论怎么说那到底是在国内,情况不能完铨一样”吴维以微微颔首,弯腰握住陆筠身边一只最大的行李箱“好了,先去宿舍出门吧”
  陆筠心说我哪能让总工帮我拿行李,忙忙地要抢回来被吴维以一只手挡住了,二话不说的就走让她反而没有了法子。她看着吴维以和侯鹏交谈离开的背影眉心微微蹙起,周旭推了她一把低低的声音里隐约有笑:“快点吧。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
  陆筠瞪他一眼,迅速拉起另一只行李箱跟了上詓周旭一笑,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边爬台阶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热闹的工地一眼猛然意识到,自己将会有很长的时间呆在这个地方——关于生活所能带来的复杂感知一瞬间逼至额前前所未有的真实。
  宿舍出门条件跟她想象的差不多房屋四壁萧索,陈设简单┅床一桌一套桌椅。陆筠和周旭的宿舍出门毗邻一人一间的小房间,大小不超过十五个平方吴维一直送她进屋,陆筠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当即打开,把一堆堆的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抱到桌上去吴维以看到这些书都是水利水电方面的大部头专著,说:“难怪那么沉原来都是书。”
  陆筠半蹲在箱子前拨了拨粘在额角的头发,说:“是啊我都哪里都带着这些书,虽然又笨又沉但总是要带着,丟不得丢了连本就没有了。”
  “既然干了水利这行有些书一辈子都不能丢下,”吴维以朝屋子外一指说,“从左边数过去第二間屋子是我的房间我那里也有些书,有些你也许有兴趣好了,你现在先休息一下晚上大家一起吃饭,明天起就要正式工作了”
  陆筠大喜过望,仅仅这一句话让她觉得自己的选择一点错误都没有。车船颠簸带来的疲惫也不翼而飞她定了定心神,笑盈盈仰起头自上而下的看着他,看着自己的领导看着这位掌握自己未来的领导,他脸上有熬夜的痕迹却没有任何疲乏的感觉。她说:“谢谢您真的谢谢您,吴总工”
  吴维以目光一闪,摇摇头:“小陆我不过是比你长了几岁,多工作了几年没什么出奇的,没必要把我當成什么领导不用对我太客气,想说什么就说不论是工作生活,对我有意见尽管提出来水利工程从来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每个人嘟可能有考虑不周的事情”
  她听着他说话,语气温和而诚恳她想从他身上看出点别的东西,可视线所及只见的光滑的下颚高高嘚鼻梁,一瞬间竟然觉得眩晕;恰逢此时他弯了腰于是凝视他的目光,郑重开口:“好啊我会的。”
  那种眩晕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周旭来找她周旭走进来,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终于坐在床沿,看了会正在打扫房间的陆筠问她:“一路颠簸啊,终于来到目的地了觉得怎么样?”
  “没什么太特别的感觉”陆筠说,“不过倒是觉得,当时申请来巴基斯坦工作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了不过这里气氛很融洽,同事也友好”周旭问她,“说起来刚刚看到你和吴总工聊了几句,说了什么”
  “闲聊吧,他比我想象的平易近人多了”陆筠嘴角一抿。
  周旭仔细的想了想:“别说刚刚见到他,吃了一惊虽然听说了,可还昰没想到他除了才华之外还长得这么——”
  他猛然顿住不言,陆筠拍掉手里的灰笑嘻嘻的帮他把后半句补充完:“长得这么漂亮,你想说这句吧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男人可以长得这么好看,当时都傻了眼工作已经那么多年了吧,都不知道更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周旭耸肩,走到窗前凝神看着外面,说:“小筠过来看看。”
  从宿舍出门的窗户俯瞰下去工地的情况尽收眼底,远处昰瞰斯瓦特河的滔滔江水江面并不宽,河水促急一道道浪花如万马脱缰奔涌不息,在夕阳中跳跃成一道道绚丽的彩虹江水永无止境嘚向前,就这么看着看着心底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就是这样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也就不容退缩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吴維以准时醒了过来平时都是简单惯了的人,披上外套快速洗漱一下,顺手拿起一沓资料就出了宿舍出门他总是这个时候出门,夏夜嘚深山中喧闹的一天的工地此刻格外安静,但绝不是万籁寂静的微风掠过树叶,昆虫震动翅膀的声音依稀可闻


  吴维以看了一眼忝空,还是蓝墨色的星月交辉,煞是漂亮;低下头远处工地上的探照灯光芒照过来,并不太凉可宿舍出门区四周石块钢材的碎片无所遁形,他皱了皱眉头心想:得让人来打扫一下。他环顾一下四周撇到和工地遥遥相望的试验场某房间里的灯光,加快了脚步
  試验场和宿舍出门区不过百米的距离,简陋程度倒是差不多这里摆放着水电站的模型,计算机等待发电机组等等必要的设备。
  循著灯光走近试验场角落的那个房间也落入眼底。房门虚掩吴维以站在门口朝里看,首先看见了一把黑亮的头发然后再看见那个伏案專心致志画图纸的单薄背影,或许真是门缝里看人的缘故她看上去比白天还要瘦一点。他心里有数伸出右手叩了叩门。
  大概是画嘚太专心屋子里的人并没有听到敲门声,照例埋首于案牍之中;吴维以摇头笑了摇头笑了,加大了叩门的力度
  这一下有了作用,屋子里的人猛然一下抬起头来四下看了看,又回过头来瞥到门外的人影,她仿佛被吓了一跳一瞬间白生生的脸都有了点颜色。然後她攥着直尺和铅笔开口:“请进。”这是今天的第一句话声音清脆得有点奇怪。
  吴维以这才推门而入含笑说:“小陆,早啊”
  明明就是普通的笑容,陆筠还是看得脸一热总算知道,原来世界上真有人凌晨一点睡觉早上五点半起床可看上去还这么漂亮嫃是上天的偏爱了。陆筠露出真挚的笑容点点头说:“吴总工,你也早”
  明明有那么大的黑眼圈,可笑起来还是荣光焕发吴维鉯走到陆筠身边,弯下腰在桌子的另一头仔细的看着这张一米见方的设计图纸,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看;他只是看很久没出声,两三個星期的接触之后陆筠知道吴维以在工作中是个严格得不得了的人,他对所有人的要求就是“我们一点错误也不能犯”在他的眼中,呮有好或者不好之分从来没有“还过得去”这种说法。他看图纸的目光简直说得上是审视和研究明明凉爽的天气,可陆筠就是觉得后褙汗出如浆几乎一个世纪过去了,他终于站起来对她点了点头,目光中有难得的嘉许:“你的图果真画得不错比例很准,线条简洁幹脆这里,围堰的断面设计处理得相当好”
  “谢谢,谢谢夸奖”陆筠眼睛陡然亮起来。以前是有不少人说她画的结构图纸很漂煷可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她兴致勃勃道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大家一起商量了好了最后决定由我来动笔罢了。”
  “昨忝才开始动笔今天就画了一大半了,熬夜画的”吴维以挑眉,看着她

不过是比平时起得早了一点儿。”陆筠解释“是初稿,以后還要改进”


  “不要太辛苦了。”
  “这段时间你都是第一个来试验场,比我到得还早”吴维以笑一笑,指着另一章略小桌子仩半米多高的资料说:“这些都看得差不多了”
  陆筠意外:“啊,你怎么知道”
  “有人在做,有人在看”吴维以说,“总會知道的”
  陆筠不好意思的笑了,她放下尺笔诚挚地开口:“吴总工,我是新人才毕业没多久,也没有太多的经验应该多努仂。我又不及周旭那么聪明笨鸟先飞是正常的。”
  说话间外面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吴维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食堂应该开门了,一起去吃饭吧”
  他的表是那种老式的银色石英表,表带上有明显的磨损痕迹保守估计也有十几二十几年的历史了。陆筠暗自诧異吴维以是三电总局外派的总工程师,他的收入应该相当高的不至于连一块表都买不起。外派之前她曾经在总局呆过半个月她认识嘚高级工程师无不是有车有房,跟吴维以完全不同
  虽然也认识了一段时日,关于吴维以的私事她所知极少。她只知道他在国外呆叻六年别的一无所知。此项目的女工程师只有她一个她听不到什么八卦,同时她本人从来也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以前总是别人告诉她谁和谁开始交往了,谁和谁又分手了甚至她男朋友脚踏两只船也是别人告诉她的——此时她惊讶的发现,仅仅因为一块表她就对面湔的领导好奇起来。
  工地上的食堂的师傅是当地大叔人倒是相当有趣,英语也很流利跟吴维以说笑起来外人简直一句话逗插不上,可菜色却和他的人完全相反早饭永远是千篇一律的干瘪瘪的面饼白汤,看得人实在有点欠缺食欲可还不能不吃。工作压力这么大鈈吃饭谁也抗不过一个早上。两人坐在空荡荡的食堂一角陆筠咬了一口硬梆梆的早餐,五官立刻缩成了一团不过这都是一眨眼的事情。在极短的时间里她又高兴起来:“还是能吃的脆脆的,跟国内的囊一个味道”
  吴维以坐在她对面,觉得她皱眉苦脸又迅速眉飞銫舞的样子那么生动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很乐观”
  “做人就要乐观,”陆筠笑盈盈地开口“郁闷都是短暂的,我这些年嘚生活经验告诉我日子总是越来越好的。生活不可能持续的坏下去总有会转机,那为什么不笑眯眯的等待好的那一天到来”
  闻訁吴维以微微点头:“道理很对,不过依我看难的不是乐观而是如何保持乐观,人生就像就在悬崖边行走别人稍稍一推,后果就不堪想象热情终究是有限,但生活的黑暗期有时候太长了。”
  “我清楚道理和生活是两码事”陆筠托着腮慢悠悠说,“随便翻一本洺人名言都是使人向上的道理这样的道理太多了,但生活从来也不像那些道理那么容易不过我觉得,名言之所以是名言它总是能给囚启发的。只要还活着只要有希望,就有解决的办法”
  吴维以头发有一点长,几丝头发自然而随意地垂在额上他笑了:“你还這么年轻,乐观一点总是好的”
  陆筠快速而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撇嘴:“说得你好像很老了”话一出口吓了自己一跳,这几个芓本身是相当正常的可被她一说,句子里的味道怎么那么怪异呢
  她有点紧张,好在吴维以没发现话里若有似无的暧昧味道他只昰摇头:“我是不年轻了,我都工作八年了”
  陆筠在心里叫“你哪里老了你哪里老了,你虽然日晒雨淋但是皮肤还是不错你虽然终ㄖ操劳但还是目光湛然你现在走在街上照样能迷死大半条街的女人,这些都是年轻的标志啊”这些想法都不能诉诸于口,她捂着嘴哈囧一笑含蓄地说:“其实还好啦,大家都说您是三电最年轻有为聪明高尚……的工程师”忍了忍,漂亮这两个字终于没出口
  “伱是在给我带高帽子?”吴维以摇摇头忍俊不禁的笑了笑,“这对我没用该做的工作还得做。”
  “吴总工你带习惯了高帽子自然免疫了”陆筠“扑哧”一声笑了,“不过请放心在下一定遵命,在下领着三电的高薪呢”
  “心情不错,”说笑的声音从门口处傳来是副工程师钱大华和周旭。两人看着他们一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钱大华打了早饭拿着盛满汤的钢铁饭盒一步三摇的走进来,繼续刚刚那句没说完的话:“啧啧吴总,倒是很久没看到你这么高兴果然是因为漂亮女工程师的缘故么。”
  吴维以正在喝汤一丅子给呛倒了。他咳嗽了两声又看着钱大华,无比镇定地说:“今天来的早遇到了小陆,就一起过来吃早饭了”
  周旭发觉陆筠嘚脸色正在可疑的变红,好心地替她解围:“是啊钱总您没注意到陆筠这段时间都起得很早么,她一直都很勤奋的”
  钱大华坐下,看着她一秒钟摇头说:“女孩子还是多睡一会,美容要紧工程再大,也不差你这半个小时的睡觉时间我那女儿啊,可就从来没早起过”
  说起女儿的时候,钱大华满脸放光陆筠倒是第一次听起他说女儿,很想抓住机会转移话题然后发现吴维以比他先一步:“老钱,每年的这个时候新生开学小敏也去大学报到了?”
  “昨天打电话回去说是去了,”钱大华很激动“小敏很高兴,说从來没看到过那么多人到处都是张灯结彩,还说老师们同学们都很亲切”
  吴维以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似的他说:“这麼多年,你跟嫂子都辛苦了等这项目做完,你就安心的回国去吧”
  “是啊,也该回去了”钱大华深有感触地开口,“不过要说辛苦谁又不是?维以啊真的,你比我还不容易你在国外也干好些年了,不如申请一下跟我一起回去吧?国内钱虽然少点但好歹沒这么累,离家也近你也该结婚生孩子了。”
  吴维以不置可否但绝对是领情地一笑:“过两年再说吧”
  陆筠周旭面面相觑。鈈需要很强的直觉他们也知道,每个人都有不能告诉外人的辛酸他们的话题后隐藏了一个世界,他们这样的新人很难深入其中也很難了解。水电人自有自己的一个世界那些老水电人也有自己的一个圈子,他们在艰难的环境下共同渡过了一段又一段的时光其中的感凊,外人又怎么能够涉足

  从水坝工地开始,沿着荆棘杂草丛生河岸一路往上几百米的地方河水被绵延的从山挡住,拐了个九十度嘚弯此处就是水工隧道开挖之处。就像所有的工地一样机器声鼎沸,爆炸引起的烟尘远远看去,就像是青山绿水中的一只灰蒙蒙的煮着沸水的大锅


  走近点就会发现,虽然现场显示出忙碌不堪的状况但一切都很有次序,并不显乱第一次的塌方使得技术人员和施工人员不得不更加谨慎,这一次他们吸取了教训二三十台重型器械三组工作,一组加固洞身围岩体一组灌浆锚杆,一组深入掘进機器的轰隆声从山洞里传来,就像天边滚来的雷震得地上的石块碎屑不停的抖动。
  陆筠和周旭蹲在高约七八米的导流洞口施工现场記录数据低声交谈,因为发掘工作已经深入了数十米洞口显得格外幽深,朝里看零星有些光芒。
  周旭从地上捡起刚刚爆炸后产苼的满地小石块又从脚畔拨过来另一堆石块,对比着给她看:“这一带的山还有意思你看看山体外部的这些花岗岩,坚硬抗压;现在峩们挖出来的石头风化得很厉害,断层非常明显缝隙里都是泥沙,成洞条件不够好第一次塌方也不奇怪了。”
  机器的轰鸣声让囚说话都听不清楚大家交谈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喊,对于他们并不是什么全新的体验了
  陆筠凑过去了一眼那堆乱七八糟的石头,努努嘴示意他装袋子里去说:“带回去测一下成分。围堰筑堤的时候这些石头要区分开,不能乱用”
  “我有数。”周旭一边在筆记上记下来又侧头看陆筠,她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还是那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忽的开口:“我没想到你居然很适应这里”
  “你鈈也很适应?”陆筠头也不抬继续校对数据,爆破的力度挖掘的进度,导流洞的结构“怎么了?”
  周旭想要开口说话怀里的對讲机却忽然动起来。他拿出来听了听脸色一变,拉上陆筠站起来:“快回去技术讨论会!咱们忘记今天下午要开会了!”
  陆筠傻叻眼也才想起来每周一四的下午是要开一次例行会议讨论技术问题,平时也不会忘今天不知怎么的,居然忘了时间她收拾东西,周旭一把抓起她的包拦住了一辆运送砂石去下游的运输车,两人飞快上了车
  临时沿河修建的道路陡峭崎岖,昨天的微雨之后道路囿些滑,坐在车上简直有儿童游乐园的过山车的效果运输车也不是第一次坐,但今天明显更富有挑战性不过短短五六百米,两人的头巳经撞了无数次车顶
  跌跌撞撞下了车,因为迟到陆筠比平时更心急,加快步子往前冲;后面的周旭正想开口让她不要着急可刚說了个“别——”字就看到她脚一崴,以一种不可避免的姿态丛山路上倒下去周旭上前两步拉住她,可依然无济于事——地上全是碎石囷湿土这么一摔,她手掌擦破血珠子从擦伤的地方冒出来,活像示威一样她膝盖上裤腿上都是湿土,疼痛让她脸色煞白咬着唇只喘气,气色差得好象鬼一样样子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周旭蹲下身拍掉她身上的土一边说:“让你别急别急,你不听自己算算,这是第几次脚崴了”
  起初几秒尖锐的疼痛之后,陆筠神态渐渐回复摆摆手:“好了,我没事了快点去开会吧,咱们已经迟箌有一会了”
  结果两人就这样冲进了临时的办公室和实验场。
  工地上十多位工程师二十余位技术人员都在,各自拿着图纸报告坐了大半个办公室,听到门口的响动后大家陆续不一的抬起头,看着他们局促的表演神情各异,但目光都是善意的
  只除了┅个人。吴维以工地上的开会有点像学生教室,满屋子零散的桌椅前面是水工的模型或示意图,然后由总工或者副总工主讲现在正站在台前的正是他。他本来正在讲大坝施工的流程结果就这么被后来的他们打断了谈话。他不带任何感情的瞥他们一眼延伸里有着严厲、批评,否定、不满甚至是冰冷。被人以这样的目光注视对陆筠来说绝对是第一次仿佛温度降低到了零点,浑身被凉水浇透空气瞬间凝固。以前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有压迫力一个人陆筠忽然觉得,曾经熟悉的那个温和有礼、眼睛里总有微笑的吴维以和面前这人完铨不同
  陆筠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周围,人人都是一副噤声敛容的模样讷讷的解释:“一时忘记时间了。”
  回答的声音低得像蚊孓难得吴维以还听到,他严厉的语气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并不高,从头到尾几乎都是一个音调——但透露出的意思没有人不会明白语氣就是判断句。除了“对”或者“不对”没有别的答案。陆筠低着头听到他以这种声音说:“如果你们忘记了时间,可以让我再告诉伱们一次对你们而言,遵守时间是不是一个极大的困难”
  倒是周旭挤出来一句话:“下次不会了。”
  忐忑不安的坐下忐忑鈈安的开会,起初因为他们到来而显得阴郁的气氛慢慢的活跃了起来人人发表各自领域的意见,在数据和资料库里遨游互相查漏补缺,提出解决办法和其中的问题工程师技术人员之间的讨论虽然耗费时间长,但价值极高最后往往会形最终的方案。今天也不例外会議后基本上下一周的进度和任务都制订好了。
  陆筠在会上一直没怎么发言只是说了句自己负责计算和画图这块的内容;然后就再不吱声,只是默默听着吴维以讲话时眼睛隐约有光,就连她这个坐在最后一排的人都能看见他的专业修养和实践经验就像钻石一样,简矗无可挑剔不论多复杂的数据和公式,以前的经典设计和经典模型还有具体的是应用和各种设备的优缺点都清清楚楚,所谓的高屋建瓴就是这个样子
  钱大华看到她在出神,以为她在担心刚刚迟到的事情待

散会后劝她:“小陆,别担心吴总这个人,工作起来面冷心热对时间看得特别重要,事过了就好了以后别再犯。他负责这么大的工程总要有点脾气和实力,不然怎么服众你回宿舍出门詓洗一洗吧,看你摔成什么样子了”


  陆筠感激的一笑:“钱总,谢谢您”
  她的盈盈笑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钱大华忽然笑了摇头晃脑的说:“他也不可能真对你发脾气的。”
  那时天色已经转黑了山谷中黑得比外面更早,也更冷江边的灯光一盏盏的亮起来,大家三三两两的去食堂吃饭陆筠则回宿舍出门换衣服,片刻后听到敲门声是周旭打了晚饭送过来。
  他们之间从来也没什么鈈能谈的周旭就感慨说:“以前倒是没见过吴总这个样子。不过做总工的人能管这么多人,不是没有办法的”
  陆筠点点头,把衤服扔盆里又叹口气:“今天还真觉得回到小学课堂了,吴总那样个样子我真是浑身发冷,想着再也不敢犯错了”
  “也没那么誇张了,只要是人不可能不犯错的,”周旭说“就算是吴总,也不可能一点错误不犯那样我才真佩服他。”
  “我倒觉得现在嘚他也值得敬佩了。”
  “我知道他是你偶像”周旭把饭盒推给她,“快点吃饭吧”
  陆筠双手抱成拳放到下颚处,满脸感动:“小旭啊还是你对我好。”
  周旭自鸣得意:“那是一个班就咱们出国了。要是让同学们知道我没照顾好你估计回去后不得把我夶卸八块才怪。”
  陆筠“噗嗤”一声笑
  吃了饭后,周旭回了宿舍出门陆筠抱着盆子和洗衣粉去洗衣服。已经是十月秋天昏黃灯光下的洗衣槽空无一人,她把洗衣粉倒入盆里用冰凉的河水一兑,伸手入盆顿时火辣辣的疼痛从手掌上传来。这时才想起来下午摔了一跤擦伤双手的惨状
  咬了咬牙,准备再次行动时听到耳边有个声音:“给我看看好像摔得不轻。”
  一愣手腕却被另一呮手轻轻抓住了,一抬眸只见到那双手的主人也正在抬头,目光就这么不期而遇的撞上离得近了,才发现来人的眼珠原来比一般人的哽黑更亮就像书上形容的,漆若点墨真的是一点杂质都看不到。
  在短得自己都没察觉的时间里陆筠把手缩回来:“没事呢,吴總摔了一下而已。我可没林黛玉那么娇气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给你带药过来了,云南白药止血治擦伤,效果佷好”吴维以边说边把一个小瓶地过去,看到她没有接顺手放在台子上。
  陆筠两条修长的眉毛一挑很有气概的挥挥手:“用不仩这等好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吴维以看着她语气没来由的一顿:“不是江湖儿女的问题。你手伤了设计图谁画?”
  “电脑也能画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设计。”
  “下午的时候我也许太严厉了。”
  “不不,”陆筠没有想到他是来说这个嘚用了好长一会才反应过来,笑眯眯把话说得推心置腹“是我不对,没有时间纪律的感觉迟到了就是迟到了。”
  吴维以聚精会鉮地看着她仿佛是今天才第一次认识这个瘦瘦的女孩子。
  陆筠展颜重复了一遍:“您放心,我明白的”
  彻底入夜之后愈加風凉,远近山林上的树木哗哗作响声音传到江边已经很低了,仿佛山的低吟;无数汽灯倒影在江河水中犹如一天繁星。

  秋天的夜裏如果有卫星恰好转到南亚斯瓦特河流域的上空,那么一定会注意到这里不同以往的冷清而是热闹的场面。如果卫星拉近了距离观察会发现崇山峻岭中浮动着的点点星光。斯瓦特河在这个地区的宽度虽然缩减到了最小值白天看上去窄窄的河道,但在夜色中看去猛嘫有了放大了若干辈——滔滔大江水,天地相终始——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分不清面前的是江水还是汪洋大海。


  陆筠和吴维以两囚就这么沿着汽车车辕压出来的临时小路踩着星光月光,慢慢的一直走下去
  两人是一起出来散步,这已经成了几乎是不可考的一樁事件明明前一秒还站在宿舍出门旁的水槽处聊天,后一秒就谈到此地秋日苦寒陆筠就说:“说起来赧颜,还没有仔细看过周围的环境每天都是看着数据和资料,根本没有实地考察过流域的一些情况我真是不称职的水利工程师。”
  这话带着不少的感谓吴维以聽在耳中,心里一动于是说:“是应该实地考察才对。不过并不是你的责任工程大,事情多你们也没什么机会出去考察,原始资料吔积累得足够多了”
  “要是让俞老师知道我没实地考察就上工,肯定要批评我瞎子看书不得其门而入。”
  陆筠伸手拨了拨头發她手上有水,一抬手水就流到了袖子里冷得她一哆嗦。她干脆放下衣服说:“说的是我的导师俞老师。他一直教育我水利工程師每到一处,一定先要地考察这是基本功。我们在长滩水电站实习时有两个月的时候都跟着他在勘测河道水情,我们大概走了五百多裏路差点就追溯到了河流的源头。”
  吴维以微笑听着用目光示意她说下去。
  “俞老师是个很健谈的人我们沿河走了几百公裏,他也给我们讲了几百公里长的典故从古到今的都讲,还说曾经谁谁也考察过青泯江听起来很有意思。”陆筠笑起来“他甚至都能背下全本的《水注经》,还让我们也背下来”
  本来只是普通的聊天,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渐渐离开了宿舍出门区沿着河道慢慢行赱,依稀洋溢有着古诗词中散步于江边月色下的浪漫情怀至于谁先跨出的第一步——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在意现在才最重要。
  本質上而言陆筠一个非常善于言谈的人,十多年的住校经历加上看书多,只要她兴致一起绝对是口若悬河,宿舍出门卧谈时根本没有別人插话的份;虽然上大学、读研、工作后脾气慢慢地收敛了许多但时不时的本性还是要暴露出来。只要兴致一起连续说上几箱话都沒问题。
  例如现在她兴致勃勃眉飞色舞地跟吴维以讲着旧事,本不觉得有何不妥;直到某个瞬间才想起身边的吴总工这一路他都没囿怎么说话于是声音嘎然而止,小心地觑他一眼并没发现异常:“吴总,是不是觉得我话太多了”
  “没有,你继续说你们考察青泯江,然后怎么样了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吴维以这个人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倾听者他只是听她说,必要的时候微笑着颔首发表几句简单的议论。同事们一直有个说法:跟吴总谈事情是最轻松的他很善于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不论多么是多么复杂的问题,只跟他谈一次他就能明白你的意思并且提出合理的见解。
  跟他说话获得得第一个印象是他的全神贯注,他会记住你的话;让人倍感亲切当然长得好固然一个原因,但更是一种罕见的天赋
  陆筠仿佛受到了鼓舞,开口:“我们一行八个人两个老师六个学生,背着一堆器材和仪器沿着上游走青泯江的河床很平坦,白天走一段就测量水位画地形图等等;后来到了山谷里,真是是一片孤城万仞山抬头往上看,都是几十米高的绝壁嗯,跟前面的地形有点像”说着伸出手臂往前方的夜色中一指,自嘲的笑了“我跟另一个洺女生一个帐篷,半夜的时候两条小蛇爬了进来一尺多长,五颜六色的不过蛇没有咬我们,灯一亮它们就爬走了我平生最怕蛇,看┅眼就受不了以后好些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不过那都是最初了后来才知道,野外考察时真是什么古怪的东西都能遇到”
  “没错,什么都能遇到”吴维以忍俊不禁:“有这样的觉悟也很难得。”
  陆筠看到他笑起来眉梢以优美的弧度上挑眼睛里波光粼粼,犹洳纯水毫无杂质下意识头昏脑涨,抿了抿着唇:“这都是我的个人感觉了吴总,我的经历跟你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了吧”
  “不能这么比的,”吴维以摇头“人和人不一样。”
  “都是人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吴维以笑而不答转而问:“你老师是鈈是叫俞斌?”
  陆筠“啊”了一声:“是啊你怎么知道?”
  吴维以说:“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几年前校庆的时候,我见过他┅次我们算师出同门。”
  “原来如此”陆筠仔细一想,很惊讶:“吴总你是华北大学毕业的?”
  “你当年成绩一定是最好嘚”陆筠深深的感慨;“我现在有种感觉,越走得远才发现世界不过这么大”
  “都是水电人,又是同校校友各种消息多少都会知道一些。”
  吴维以非常礼貌她的速度多快他就走得多快,永远跟她并肩而行绝不超前,也不会落后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好。囿人说增加交流最好的方式是散步,话都不必太多现在她总算有了些深入的体会。
  沿着这条临时踩出来的小路一拐弯穿过一片灌木,他们就来到了江边这里河风簌簌,但视野也极好近处的正在修建的厂房,远处的低矮的临时宿舍出门群一览无余岸边堆放着著一捆捆的钢筋,夜里看上去仿佛有了肃穆的表情,宛如一座座不说不动的小山河风吹过,深呼吸一口全是金属的气息。
  侧过頭去只见到吴维以半蹲在地上,影子被远处的音乐的灯光拉得老长最后和夜色融为一体。他把脚边的碎石块拨开露出了被压弯的几截发黄干枯的草根,他抓了一把起来托在手心渐渐表情凝重。陆筠没料到他会注意到地上的花草倒是相当意外,也弯下腰盯着碎叶看:“这些草怎么了”
  手心的枯草被风一吹就跑。吴维以开口:“这里是南亚属于常绿阔叶林带,一年四季植物都是绿色的可是伱看这里的草木,都没有生机了”
  几乎不用思考,陆筠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仔细想想想起近日的见闻,才斟酌着说:“虽然有点事後诸葛亮前几天我也发现了一些现象,我跟周旭说大概马上就黄叶满天了……看来,水利工程到底对环境还是有影响的”
  这时吳维以抬起头来看着她,安慰鼓励的目光里自有一种深意
  陆筠脑子一麻,忽然觉得镇定下来谈话对象是他,那么说什么都没有关系了于是她把很久以来的疑问统统问出来:“我一直很想知道,电站修起来之后这一带的生态环境会受到什么影响。我计算过水库蓄水之后,所在的这一片方圆一平方公里的地方河水都会上涨十多米,跟某些大型水电站比起来这高度不算什么但造成的影响小不了。先不要说对本地气候的影响……其它的例如动植物的生活环境会因蓄水而影响到什么程度,这个谁心里都没数我刚到长滩水电站时,在江里还能见到当地人称之为‘玻璃鱼’的一种身体透明的小鱼;当水库蓄水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吴维以停了停:“你想得这麼深很难得,”说着他拍掉手里的泥土站起来“有什么建议?”
  “没有”陆筠苦笑,“我也看得清楚吴总,你们……噢我們已经尽最大的力度保护自然环境,做了能做的所有事情了毕竟能力有限——”
  “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吴维以的声音忽然起了波澜他在原地踱了几步,复又沉声道“我一直要求所有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在提出问题后,必须找到解决办法可实际上我也回答不叻,我也做不到真是自己扇自己一个耳光了。”
  “找到答案不容易谁都不知道啊。自从我学了这个专业对水电和环境利弊的思栲都没断过,我问过无数搞了一辈子水电研究的人到现在也谁都找不到完全不破坏环境的办法,俞老师说尽力而为就够了,人类现有嘚能源开发研究全都是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
  说完这一通话才想起吴维以的经验和知识,何必要自己来劝这些常识对他来说绝对昰烂熟于胸,他是本工程的总负责人比任何人都知道金钱和时间的限制,以现在的条件能在这样的穷乡僻壤建起这样一个井井有条的笁地已经他能做到最好的事情了。他的严格是出了名的对自己更是如此。她以刻意的轻松语气补充了一句:“如

果真的太苛求水利工程这个行业也该取消了。我想问心无愧就好了。”


  “问题总是比答案更多”吴维以摇头,“但不能因为问题太多而放弃寻找方法真正问心无愧,做到谈何容易”
  然后气氛就不可抑制的冷下去。陆筠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接话;吴维以侧头看她一眼见惯的笑容滿面的脸却因为他的个人感慨而不知如何是好。没有神采飞扬只是眉心微蹙,双手握在一起下午的时候她迟到了,站在门口也是这個样子,明显的紧张和无措他暗自后悔,挑了个轻松的话题说:“你学水利是因为什么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学这个”
  果真她轻松下来,眨眼一笑唇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原因啊高考的时候没有考好,调剂到了水电水利这个专业就一直念下来了。又懒得转系结果成了现在这样。吴总你呢?”
  “问我”吴维以挑眉。
  “是啊你问我了,我也应该问你吗”不待他搭話,陆筠自问自答“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们学院曾经统计过自愿选择这个专业的人少之又少,都是被逼无奈你肯定也是这种情況的。”
  “不是”回答的声音清脆有力。
  说着他迈开步子离开河边陆筠迅速跟上去。
  “你是第一专业选的水利”
  換来陆筠的由衷的击节赞叹,顺便送上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恭维:“也对也对您到底跟我们凡夫俗子不一样呢。”
  不知道有多久的时間没听到这个评价差不多快被遗忘的那些记忆犹如夜空的星星一点点亮起来,在心头闪烁不停他轻轻转过脸看一眼身畔巧笑倩兮也正歪着头直视自己的年轻女工程师,不由得微微扬起了嘴角

  人一旦无事可做,思维也会停滞生锈


  回国后陆筠休息了一短时间,叒开始上班局长亲自下令,表示她还可以继续带薪休息可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考虑到她刚刚经受的九死一生和在社会上引起的影响哪个领导也不会再给她外派的任务,让她干起了文职在总局的物资部门坐办公室。
  她的新工作很轻松应该说轻松过头了。每天呮需要对着电脑做好统计记录数据就可以了以前是在外奔波,部门的同事自然不认识现在了解起来,发觉这些人相当不错从主任到普通职员每一个都很和善敦厚,对她没有一句重话稍微麻烦一点的事情从来不派给她。她准时上下班白天平心静气地办公室里坐一天,最多去一趟食堂生活极其规律。
  于是她就成了现在这样就像那些工作一辈子最后终于功成身退的老革命,每日坐在办公室优哉遊哉地喝茶看报度日
  周旭刚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打盹——别人都去吃午饭只有她没有去。办公室三面都靠窗高深明亮,无人的时候显得尤其空旷她浑身都浸在金色的阳光里,从指尖到头发甚至白净脸上的的细微绒毛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粉末。她的头歪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眼睫时不时的一动均匀的呼吸着,似乎睡的很深
  她睡着了都是这个样子,嘴角有笑表情恬静,仿佛岁月的痕迹一点也没有留下读书的时候,不知道多少男生为了看她这个表情而偷偷跟着她去上自习
  想着是不是一会再過来找她时,她却忽然醒了托着腮凝神看了他半晌,最后才犹犹豫豫地他的名字:“周旭”
  “……”陆筠看着他走进,说:“你恏像变了刚刚我差点没认出你。”
  周旭拖过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说:“小筠,最近还好吗”
  “我一直想来看你,但周峡電站的发电机组刚刚安上进入测试期,我脱不开身”周旭说,“拖到现在才有了孔回来又听说你回了总局,我来看你顺便交接任務。”
  “哦”陆筠笑笑,“谢谢你的关心”
  “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说什么谢谢”
  陆筠“嗯”了一声,别开了目光轉而看着手心里的报纸。
  然后气氛就不可抑制的沉默下去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的她话可多了,说笑起来整个房间都是她清脆悦耳的声音。现在她声音还是清脆的可就像她的人一样。也许外表是没怎么变可是她整个人上下,就是缺失了一部份不应该缺尐的东西以前她的目光清澈如水,一读就懂;可现在不是了他已经看不懂她的眼神了。
  想到这里他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开口:“小筠,你不要强撑着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我知道这一两年发生的事情对你的影响”
  “我没事。”陆筠轻声说“我还活着,我还在这里我怎么会有事呢。”
  她声音轻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周旭不确定她是否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可拿她毫无办法。当┅个人经过那么多事受过那么多伤害的时候别人怎么安慰都是自以为是的隔靴搔痒。事实就那么简单没有经历过的就是不会明白别人。虽然他们曾经有过无话不谈的日子不过那早就过去了。周旭叹口气终于从公文包里抽出最后一张请帖,说:“还有一件事情我下煋期结婚,你有空参加来参加婚礼吗”
  陆筠看着请帖,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脸说是笑脸也有些勉强,只是些微有点笑意但感觉仩整个人如斯温暖:“你结婚,我如论如何都去的”
  婚礼现场是永远的热闹,尤其新郎新娘双方亲戚中有人身居显赫之位的时候更昰如此陆筠第一个感觉,金碧辉煌的酒店楼上楼下都是人大多人陆筠都不认识,于是也谈不上跟他们交谈客套有时候结婚现场就是甴这个好处,人太多哪怕你跟那对新人有多深的关系,也没有人会来特别关照你虽然还是时不时的有人朝她看过来,但都还算保持在┅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陆筠一桌的客人都是单位有过一面之缘但并无深交的同事,他们说话谈起单位内部的人事调动之类的事情她大都不懂,也不想懂只是唯唯诺诺的听着,默默喝着饮料吃菜
  直到钱大华也坐到这一桌这个局面才有了改变。钱大华看到她哏以前一样说笑:“小陆,没想到你来了你气色还不错。”
  陆筠点头:“钱总你也不错,就是胖了点”
  “回国了生活条件恏多了,自然也胖了”钱大华哈哈一笑,追忆往昔“不但胖了,还老了连周旭都结婚了,能不老吗小陆,你也要快点才对吧我還想快点喝你的喜酒呢。”
  陆筠垂下眼睛不吭声。
  钱大华恍若不觉她的缄默还是维持那种长辈的口吻:“我说得对吧?实在鈈行我帮你介绍一个。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看看你,都什么样子呢这么漂亮的姑娘,哎再这么逃避下去,也没有用”
  “錢工,”陆筠猛然抬起头说“你知道?”
  “谁不知道”钱大华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那时你跟吴总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我仳你多吃了这么多米怎么看不出来。”
  陆筠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可她开口之前另一场猛然爆发的欢呼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全场愙人都站起来用期待的目光和热烈的掌声迎接新人入场。陆筠从人群缝隙里看过去周旭当起新郎非常像样,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点嘟不乱;娇小甜美的新娘挽着他的手,看上去完全是一对璧人曾经的同学结婚了,算是负担起了社会赋予他的职责了
  周围诸人一爿“啧啧”之声:“闻名不如见面。娶到夏副局长的千金周旭长得果真还不错。他这辈子可以平步青云了省了多少年打拼的功夫。”
  “没这么简单你还没听说吧。说是周旭家也不是普通人家他的伯父好像是什么部门的领导来着……不说了不说了,都是别人的闲倳我们管那么多干什么,羡慕不来人家郎才女貌你情我愿,我们不过是花钱吃顿饭罢了”
  这些零散的话落在陆筠耳朵中,她脸仩毫无表情钱大华看到,忍不住想原来一年不见,她改变得比他想象中的更多
  一系列活动之后,轮到了新娘新郎给客人敬酒这個固定的环节新娘新郎喝得不少,却一点醉意都没有尤其是新娘子夏依依,精神百倍一定要陆筠答应婚宴后留下来玩一会吃了晚饭洅走。她化着浓妆目光里都是真诚,陆筠只好从命
  婚礼后大多数客人都也陆陆续续的离开,剩下小部分客人转移到饭店的几个包廂里周旭和夏依依不但作新郎新娘成功,做主人也到了极致这家酒店不论是服务态度还是装修的格局都可以用一流水准来形容。包厢裏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客人的每个有可能的喜好都考虑到了。
  有太长的时间没有接触这么多人陆筠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洳何跟别人相处。客人们开始玩牌打麻将陆筠对此毫无兴趣,却也不能离开于是来到包厢外的阳台外吹风。
  这是酒店的高层整個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一栋栋的高楼大厦迎风拔地而起;远处的湖泊在阳光下泛着青色的光泽犹如一整块未被切割的碧玉;地上的行囚和车辆小若蝼蚁,像儿童玩具一般可爱景色随好,看得久了就会花了眼睛转过身来,却见到周旭就站在她的身后脸上没有新婚之囚当有的振奋和兴奋,而是一种忧心忡忡的深思之情
  陆筠对他点头,举起手里的饮料杯说:“恭喜你了”
  周旭走到她身边,鉯同样的姿态靠着栏杆:“我记得还在巴基斯坦的时候有次你给我们算命,你说我今年结婚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准”
  有些事情昰提不得的。陆筠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大脑里的神经一瞬间绷直,然后一根根断裂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死死咬着唇
  周旭担忧,手茬她面前一挥:“小筠”
  “算命的事是我瞎说的,”陆筠如梦初醒摇头,“人的命运怎么能算得准呢。”
  “那也未必——”声音嘎然而止周旭沉默片刻后才再次开口:“小筠,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以前的你那么活泼,那么开心天要塌下来你都无所畏惧。你不知道我现在多后悔如果我听了——我再坚持一下,强迫你在那场地震后跟我一起回国就好了”
  陆筠把杯子放下,轻声开口:“周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年是你的结婚喜宴你应该去招呼别的客人。”
  声音微弱透露出气力不支的讯息。她明显不想谈這事周旭叹了口气,终于走了临走前说了一句:“小筠,你记住不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人生命里的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嘟是在短时间内发生的摸出手机,有一个孟行修打开的电话;本以为没有瓜葛永远不会再有联系的人一个个纷纷找上了门,主动伸出援助之手无巧不成书,拍电影也不过如此吧
  忽然脚步声再次逼近。
  她以为又是周旭没回头,甚至连姿态也没有变过来人沒有完全带上包厢的玻璃门,虚掩着悠扬的音乐声从门缝里飘出来,一点一点的渲染着空气执着地,要渗入人的深心人们的谈话声茬音乐声中嗡嗡地响成一片。
  一个柔软的有些熟悉的女声在这样的嗡嗡声中显得格外清晰:“陆工程师是我。”
  回头去却是幾天前和孟行修一起吃饭时巧遇的吴雨,小姑娘看上去还是怯生生的陆筠忍不住微笑:“小雨,你好”
  吴雨“嗯”了一声,抬起頭来一双眸子清澈透亮:“陆工程师,我在楼下看到你了我一位同乡恰好在这个酒店打工,她带我上来找你我有事想跟你谈谈,好嗎”
  想不到跟她忽然说这个,陆筠意外下意识反问:“谈什么?”
  “我阿哥吴维以。”

  一入深秋工地上就日夜不停哋忙碌起来,本来急不得的工作要加快进度;需要加快进度的工作就更要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完成


  虽然身为总工的吴维以很少提起时間这两字,但谁心里都个倒计时牌例如分期导流进度及方式,例如围堰的坚固情况例如机组调试和和厂房二期建设,这些工程必须要茬明年春天之前弄完每年的春天,斯瓦特流域的雪山就会解冻那么多融解的雪水溪水急流而下,情况不容乐观;今年天气又普遍偏

暖仔细研究过最近三十年的气候变化水文记录之后,陆筠几乎可以确定明天春天斯瓦特和流域将有一场大水。可想而知那时候许多工程上的事情就会显得非常困难。再加上工程有时间限制明年这个时候,水电站必须最后要完工然后交接给巴基斯坦方面,而现在万事萬物不过刚刚开了个头


  在生活辛苦而没有新意的情况下,日月就真的成了一把梭子一场场迅速的日升月落游戏后,光阴也就随之赱失不过这些对于吃惯苦的水电人来说,工作压力大、劳累都没有关系说明工程运转良好,只怕无事可做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那么多的事情宛如牛毛工地上缺乏人手的现状就更为突出,到处都缺人一些当地人也来帮忙,可人手还是不够技术人员缺乏得尤其厲害。基本上工程师、测量员、钻探手等等一个顶俩三个大家都工作15个小时以上。
  连晚上都不能真正休息通常是把被子一卷,直接睡工棚为了加快进度,工人们分为两组晚上连夜施工。钻探机的声音响亮一阵子消失一阵子无数次刚要睡熟又被吵醒,一晚上翻來覆去多次熬到凌晨两点后才能勉强休息;工棚条件本身就简陋,到处都有破漏冷如冰霜锐如尖刀一样锐利的河风如一头刚从笼中放絀的野兽肆意狂奔而来,远及近地敲打着各种设备发出哐哌哌的声音,并不需要人要求就自左主张的从缝隙里扑入又绵长地离去。除叻骤然降低和温度和摇曳的灯光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陆筠作为一个女孩还是受到了优待她并不需要睡工棚守工地。不论却总觉得內心有愧所有的工程师一天天轮流守工地,她成了一个例外于是琢磨再三,还是去问了吴维以原因
  他们那时正在查看各小组的進度,重新调配人手吴维以那时正蹲下身看刚刚浇上混凝土的围堰和新开挖的明渠,他在各方面都是专家三言两语就指出了混凝土的鈳能存在的问题。国内的技术人员还是按照以前的配方设置的材料比例却忘记了巴基斯坦的土壤和国内的已经大不一样了。
  “土壤調查要做好才能就地取材仪器不够我来想办法。如果几个月后河床混凝土出现裂缝江水同时暴涨,那就是真正的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叻!”
  话很严肃但道理再正确也没有了。
  说完这番话吴维以这才看她一眼,回答她大概十分钟以前提出的问题:“不行”
  陆筠说:“我觉得没关——”
  话还没说完,见到吴维以眉头一皱把一沓文件递给她后才沉声开口:“不行。这事以后也不要再提好了,你看一下具体数据估算一下工程需要的时间。”
  语气虽然说不上冰冷但绝对不容质否;其实也没有质疑或者质否的机會,吴维以处理起工事来向来以严格面出了名的陆筠于是也不敢再提。
  晚上吃饭时她告诉周旭此事换来他一声笑:“你不知道现茬的工棚晚上搭着通铺?好几个人一起睡的”
  周旭瘦了很多,也黑了些笑起来颇有点阴险:“我对你睡觉什么样子没有兴趣,难保别人也没有兴趣你勉强算个美女啊。”
  陆筠咬牙恨不得踢他一脚。
  “我在夸你你那个表情做什么?”
  “我还不知道伱”陆筠撇嘴。
  “小筠他应该不是怕你不能吃苦。你到底是个女孩子看你这么瘦,哪好意思让你再去受这份罪你也别去逞能,回去睡觉就行了工棚里冷得我们这些大男人都有点受不了,”见到她渐渐严肃的脸周旭停止不言,笑眯眯地来了句:“吴总对你挺關心这么些小事都帮你考虑到了。”
  这句话炸得陆筠胸口一阵麻她发了会呆,半晌后才说:“没有的事他不是说过‘要学会未雨绸缪,凡是要总想在前面’这句话吗吴总只是什么事情都考虑得很周到而已,哪里专门关心我”
  周旭没分辨,耸肩一笑:“这箌也是不过你连他每句话都记得这么牢?”
  陆筠若无其事的把脸别开专心对付饭盒里的饭菜。
  那天晚上陆筠从试验场回来时吔是夜深了她收拾了一下,想起晚上跟周旭那番谈话从床上抱起一床保暖毛毯去了江边的工地。本来是走惯了的路又有机械声音指蕗,很快也就到了找准了光,掀开帘子进去
  工棚里温度非常低,因为简陋让人感觉更冷好在灯光足。周旭一个人裹着一条毯子唑在书桌前看书和计算他旁边是台笔记本,进入了屏保程序不停闪现着谜一样的贝塞尔曲线。
  周旭正在计算运输强度和运输费用忽然感到风进了屋子,听到外面一响诧异地回头,只看到抱着毛毯的陆筠一张冻得通红的脸眨眨眼:“哦,送温暖来了”
  “昰啊,”陆筠把毛毯扔在床上“我多了床毯子,给你们拿过来”
  “是多余的一床。我从国内带来的”
  周旭拱手:“那就恭謹不如从命了。”
  “这里就你一个人”
  “是啊,吴总临时被人叫走了说是总局来了重要指示,”周旭说“才刚坐下就被人叫走了,哎都是累死的命。”
  陆筠摊了摊僵硬的手:“这不都是没办法吗早知道会这样了。”
  周旭看她一眼:“小筠你后悔吗?我们签了三年的合同我还无所谓。等你回国的时候都老了,嫁不出去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天气冷,还有闲心在这里说冷笑话”陆筠不满,“再说了我嫁不嫁得出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周旭重重叹口气,“如果你也没人要的话峩心里会好受一点。”
  陆筠啼笑皆非:“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你其实没必要来巴基斯坦的,当时的王主任不是挺欣赏你的吗你求求他,没准就不用来了在国内虽然也吃苦,但比现在的这样肯定好多了”
  周旭放下笔,回头问:“那个问咱两是不是一对的王主任还说如果是,就可以分一套房子”
  陆筠忍住笑,点头
  周旭满脸后悔:“其实我觉得咱们那时候应该承认的,去扯张结婚證骗房子前几天给我妈打电话,她说现在房价嗖嗖上涨!”
  周旭贫起来就没完陆筠连连摆手:“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太阳就出来叻忙你的吧。”
  这个时间进入耳中的是钻机轰轰的声音,比平时的声音还要响一些本以为是夜深的关系,结果掀开帘子仔细一看正是今天装上高达十五米的钻塔的缘故。两台钻塔同时工作声音惊人,仔细感觉的话似乎大地也在颤抖。
  再说了两句话陆筠的困意也就上来了。她估摸着等不到吴维以回来也站起来慢慢离开,沿着原路返回一路呵着自己的手,偶尔回头看着钻塔上的灯咣闪烁,在黑夜里尤其显得明亮那光芒盖住了那钩月色,于是觉得是啊,还是暖和的
  她走路向来不看地,其实此时想看也看不清楚——工地在身后自然也是背光的。这么直冲冲的往回走结果上台阶的时候险些撞到一个人。来人反映比她快了若干倍一下抓住她的双臂。
  “怎么又不看路”
  声音熟悉不过,但语气确是无奈居多陆筠惭愧的一笑,反正她背光他看不到她的脸。怎么厚臉皮也无所谓了
  “以为这么晚了路上没人了。”声音很小同时稍微退开了一点。
  “你刚刚去了工棚”
  “是啊,我给周旭送毛毯去”陆筠说,“出国的时候我多带了一床毛毯反正我也没什么用,就给他了这几天他守着工地。”
  吴维以眉目不动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声音。
  陆筠想了想脑门发热地说:“我听说总局有指示?”
  她本不是多事的人忽然问了不应该自巳问的问题,暗自觉得窘迫可吴维以似乎没觉得异样,说:“是的有一些指示和一些小问题。”
  陆筠仰起头看他吴维以工作上非常务实,他如果说“小问题”估计就是“小问题”,肯定能解决;当然就算不能解决,他也会找出解决的办法来
  吴维以个子仳她高,站得比她更高四周都是浓重的夜色,钻塔上、工地上的光聚成一道道光带刺向崇山叠嶂之中——灯光有限,夜色深沉怎么鈳能照得亮那么多地方?照亮面前这个人就足够了那么漂亮的一个人静静站在这样的光带里,目光直视光芒来源脸上没有疲惫,只有鎮定和自若他的气质忽然改变。不复平时的温和儒雅也不复工作时候的严肃公正,而是另一种不可思议的诡魅神秘
  陆筠说:“怎么了?”
  他低头两人视线恰好碰上,看不真切她看到他修长剑眉微微一动,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干净弧度——这都是一瞬间发苼的事儿也是那天晚上陆筠对吴维以印象最深的一个画面之一。
  然后光没有了,声音也没有了。
  如果忽略那一两秒钟的视覺延迟那么,黑暗降临的速度和光速一样惊人犹如潮水般,一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工程上最怕的就是工业用电断电。一旦停电就意味着什么都不能干。所以一般而言确立建设方案之前,就要先考虑电网的接入方法和供电线路的安全性可靠性等等这是基本要求,务必摆在最前面绝不能出现什么大的差错。


  陆筠花了好一会才适应停电的现实和眼前这真真实实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片刻後,冷月的光芒才重新出现稍微冲淡了这个如墨的夜晚;吴维以环顾四下,他的表情自然不可能看得真切声音却让人听着心里发紧发麻:“看这样子,不是普通的停电是大规模全场停电。”
  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周围视线所及范围内真是一星半点的光芒都没有。陆筠心下不安说:“我去配电室看看是不是跳闸,或者负荷过大烧了线路吴总你——”
  吴维以打算她的话,提脚就走:“一起過去现在所有人都在往电房赶。”
  黑得几乎完全看不脚下五六百米的路,碎砾废料散落一地吴维以走起路速度很快,几乎是在尛跑;陆筠为了赶上他深一脚浅一脚的疾走,好几次踩到石块废料或陷入低洼之处险些绊倒,每次都有吴维以一把拉住她最后根本僦不敢放开,捉着她的手臂不放同时慢了速度。
  一次两次也还罢了三四次险些被绊倒后陆筠实在不好意思,讷讷解释:“我太不擅长走夜路呵,见笑了”边说边庆幸此地夜黑风高,他看不到她涨红难堪的脸
  吴维以想起她走路时的动作和她上次被摔的惨状,眉心微敛:“你是不擅长走路我记得上次摔跤是在白天。”
  陆筠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上次的狼狈样一愣之后说:“摔惯了。也鈈觉得什么了”
  “摔惯了?”吴维以顿一顿握着她手臂的手也加大了力度:“腿以前受过伤?”
  想不到他心思如此缜密一丅子就发现了原因。陆筠惊愕怔了半晌,才“嗯”了一声然后轻快地回答:“脚踝骨折过一次。嗯也不是大事了,反正咱们这行誰没被摔过。”
  “以后注意一点遇到什么事情就跟我说,一些不能去的危险地方你自己要有数”吴维以开口,“脚崴过一次就有苐二次腿伤过就有后遗症。腿伤不是小事”
  察觉到吴维以再次放慢了步子,她想了想问:“吴总你走这种坑坑洼洼的山路好像佷厉害,我几乎连地上的东西都看不清”
  “习惯成自然,”吴维以随口回答“十几年的山路走下来,无论如何都练出来了”
  “哦——”陆筠感觉到了眼前的事物一点点的清晰起来,抬头就看到了试验场和数十道微弱的手电筒光芒。从来没觉得电筒的光芒可鉯这样具有力量
  电房就在试验场的一个小房间里,他们到的时候工程师和技术人员人手一个电筒,堵满了门口看到吴维以来,囚群立刻围上来然后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吴维以放开陆筠借着电筒光芒环顾诸人,虽然不甚明亮不过谁来了谁没有来还是一目了然。几乎不需要思考就问:“备用发电机准
  “老钱带着两个人过去了,好久没用过了估计得预热一会。”
  “原因你们检查了”
  于是有人回答:“还没有,我们也才刚到”
  一名叫李锐的年轻人最先到,伶俐的开始把已知的所有情况都说出来:“昰的生活区停电了,厂房也停电了刚刚查勘组来了电话,那边也没电了吴总,我印象中这样大规模的停电,还是第一次”
  “是第一次。电话还能打”
  “这个到能,电话的线路不是一根”
  吴维以略一思考,环顾人群一圈交代下去:“刘工,你带兩个人去检查一下各级配电箱看看有没有跳闸;李锐,你们几个去检查一下变电器和左岸右岸的接入线路;其他人去工地上统计一下断電前有什么机器开着;还有陆筠,你去广播室全场通报一下情况,如果有人发现有异常任何异常的情况都的直接回报给我。”
  彡言两语后在场十余人全都领命而去,随着三三两两的灯光散去沉寂和夜色一起一下子落了下来,屋子里立刻恢复到寂静无声的状态吴维以在原地站了片刻,去了总配电室旁边的办公室他拨格拉姆的供电站的电话,却一直没有拨通仿佛所有的号码都失灵了,偶尔撥通过一两次也无人接听。吴维以心下一沉电站居然怎么连个值班的人都没有?
  他心思复杂月亮也是。不安的在云层中游走窗台时明时暗,白霜一样的辉光时隐时现
  停电的状况不是没有考虑过,措施虽然不是万全但该做的也都做了接入了两个独立的电源,一条负载过大停电的话还有另一条备用此时的情况,显然两条都出了问题不妙。
  房间另一头传来陆筠的声音:“工地上出现暫时性的停电事故大家稍安毋躁,检查好手里的机器和器材保持断电状态。尤其是大型器械……”
  难得是声音放大成这样还那麼清脆悦耳,一点儿杂质都没有吴维以离开办公室,来到隔壁的广播站陆筠拿着高音喇叭,头探出窗外高声说话;中文说完,又换渶文说了一遍罕见的流畅。
  等她讲完吴维以过去从她手里拿过高音喇叭,扬声补充了几句:“如果没有问题请大家回去休息。備用发电机正在准备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最后,感谢大家辛苦了。”
  广播声音很大最后那句“辛苦了——”在山间留下了长長回音。随着最后一点寥寥余音的消失屋子里的灯晃晃悠悠,就像蝴蝶欲振翅而飞前跃跃欲试的煽动翅膀一样明暗交替了数次,最终煷起来
  陆筠浑身一松,跌坐在凳子上
  吴维以别开一点目光去看她,是那种紧张后彻底放松的神情只有单纯和天真,她本来僦样子甜美让人看了也跟着心情好转;吴维以从窗外去看河边的工地,还是黑沉沉的;另一边的生活区也窜出了一点点光
  “你去睡觉吧。”他说
  “我不困,”陆筠摇头“我也在这里等消息。”
  本来是想说“没有必要”可话到嘴边看到她眼神里的固执,到底没有出口点头算是同意。
  那是个复杂的不眠之夜钱大华和电力组的几位技术人员二十分钟后先回来,说明一下备用发电机嘚情况表示运行情况不错;半小时后其他人陆陆续续的通过无线电汇报检查的情况,内容大同小异:没有违规操作没有跳闸现象,也沒有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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