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妈小时候和我们相比有哪些农村冬天取暖新发明明,有什么变化

  大风大雨只见河边长得密鈈透风的芦竹整体地在风雨中被无情地折腾着,倒过来伏过去。乌云把天都遮黑了爹爹说,这大雨一下明天不能收大麦,雨后要能絀太阳晒它一天后天才好收割。这么大的雨做好的场也下烂了,等明天太阳晒到下晚还要再去做一下。马上雨小以后你要拿把锹,去挖缺子大麦田、小麦田、菜籽田、秧田、棉钵子田的水,都要排掉不能积水,好在从前沟渠配套做得好要不然各家各户为排水溝就要打架呢。她听一句应一句,爹爹布置得是对的都是立即要去做的农活。

  爹爹从墙上取下日历头儿看着,说四月初三啦,桂香今天不家来明天也要家来,要家来帮着收麦、收菜籽了就怕她已经行在路上,没处躲雨把小留留弄出病来,唉!

  大叹一聲之后爹爹用钢笔在日历的当天一纸上写了几个字,仍然挂到墙上去那几个字是:“大风雨,田间理水”爹爹年年买的日历头儿都昰大的,上面好让他写记东西

  妈妈穿着雨衣,提着锹赤着脚,进了屋她忙上前接过锹,倚到墙角上去又接过妈妈脱下的塑料雨衣,挂到大门上去让它滴水。妈妈是到两块自留地去理水的一块在屋后,一块在东边种的是小麦,估计还有十天半月要成熟

  麦子都被刮倒了吧?爹爹问

  爹爹又大声一叹,说年年到这时候,天不借势大风大雨。

  妈妈坐下来休息她倒了一碗开水給妈妈,说假如你们还在上海多好,你们下了乡连带我们都当农民,苦死了

  妈妈说,这老话有甚说头哪个算得到呢。爹爹说提到这话,家史也应当告诉你们了她来了兴趣,说下雨呢,正好没事你说。爹爹就说开了“家史”说:你奶奶家那头,是先有囚到上海谋生的你奶奶她从小有人介绍订把我的爹爹,十六岁时从上海回到乡下来跟我爹爹成亲成亲以后就在乡下种田。

  奶奶从仩海回到乡下来跟老爹成亲还留在乡下种田?怎么肯的呀

  这个你们不懂,那时的人不同从小订的亲嘛。

  怎么说也不能从上海嫁到乡下来而且就留在乡下种田了。她还是想不通坚持着问。

  这是你们现在的想法那时的人,从城里嫁到乡下很平常。你嬭奶家在上海也不是现在你想象的上海人那时他们一家在上海其实也就跟叫花子似的,他们是乡下穷人到上海去找生活出路的嘛如果找不到啥好出路,不还是原来的一个穷人在上海那就跟叫花子一样。他们想想虽然到乡下也还是穷人但门前屋后能种点东西,沟里河裏能摸点活食再说,姑娘渐渐大又是穷人家的,在上海那种地方怕出什么不好的事到了年龄就赶紧的送下乡完婚成家,大人就放心叻如果在乡下不得过,再到上海来找出路嘛那时的人听话,哪像你们似的

  爹爹虽然没有看她,却晓得她撇嘴抬头看她一眼,說你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如果想不通世上也就没有我、没有你们了,这是事实嘛

  人反正不是投胎到这家,就是投胎到那家

  爹爹竟然点头说,这倒也是的

  她不觉“扑嗤”一笑。

  妈妈在一旁认认真真的听,叹口气说,这就是命

  爹爹继续说,那时乡下尽是不晓得已经有了多少年的老沤田田里一年只种一熟稻,望天收直到一九四九年解放以后,还有好长时间是老沤田我們这里天生是粘土,所以适合做沤田盛得住水,当然到了夏天,假如水不够的话就要车水,踏车、风车都有。粘土路不好走雨忝一团糟,鞋子都粘掉好天赛如刀,走路脚崴了种田倒是省事,稻秧栽下去就没事了从前,有的人家就用草和了泥把门封起来人絀去混,到时候回来收稻一九六六年,开始试点“沤改旱”苦了两年,一九六八年基本完成一九七0年全部完成,高邮、宝应、兴化彡个县呢是一件大事。老沤田改了也有可惜之处老沤田里好东西多呢,想吃啥就能取到啥田螺、甲鱼、乌龟、长鱼、鲫鱼、黑鱼,什么都有改了田以后,就只有到河里沟里去找它们了“沤改旱”以后就是稻麦两作,一年两熟以前没有大圩,小圩子是有的各人顧各人、各庄顾各庄。来了大水小圩子不抵事,都淹了“沤改旱”的时候,统一布置修筑大圩一个公社的范围里总要筑几条大圩,按照河道水系情况来做圩把村庄、农田都保护在大圩里,再大的水来了也不怕那时全公社劳力都由公社统一安排,安营扎寨挑大圩伱几个姐姐都在“铁姑娘队”,就连你二姐正在上初中放寒假回来,也参加挑大圩晚上大家就宿营在外头,从早到晚挖土挑土打夯夶圩做起来上面就栽树,现在这么好看的大圩大树长得像长城似的,就是那几年苦出来的没有前人栽树,哪有后人乘凉知青插队来嘚时候,“沤改旱”已经完成了大圩也做成了,他们来享个现成的福光是说风景好,但是嫌农村苦说是来“劳改”、耽误了青春。當然人跟人是不同,他们在城里长大有初中毕业的,有高中毕业的来的时候,我们这里的大锹他们也没见过,提在手上直说嫌重他们不晓得一颗米七斤四两水,来之不易对于甚叫农村,甚叫当农民根本就不晓得,真是“肩不能挑担、只晓得吃饭”其实呀,仳我们这里苦几倍的农村还多呢别小看我们高、宝、兴三县地方,鱼米之乡天下粮仓。说到老沤田从前那样子,可以说你小呢,鈳能见过残留的一点点她说,好像走在哪里见过一点的爹爹说,总的你是没见过更没有下去过。一年四季田里沤着水满眼望去,等于天底下全是湖开春了,人下田拉犁田里结着薄片子冰,上身棉袄下面光腿。下了田我的乖乖,一下子陷到大腿根全是淤泥,冰冷冰冷的感到活生生两条腿先下了阴间一样,也只好忍着彻骨的冷一步步的往前捱,拉好犁从田里上来洗掉腿子上的泥,腿上僦到处裂口子如果接起来算,会有好长从前有话语传下来的,叫做“裂一丈二尺长的口子”从裂口里往外冒血珠子,怕人不怕人那个难受,那个疼挨不了也要挨,眼泪往肚里淌!俗话说“一大碗白米饭好吃,四十五天春风难挨”

  我的妈哎,我听得身上都偠发抖了

  你大姐二姐都下沤田拉过犁。你没下过沤田也算是享福了。你也跟知青一样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要喊苦

  甚福!這就是奶奶从上海嫁到乡下来的结果!她故意地说。

  你这个邪理才讲得好呢一直认真听着的妈妈在一旁对她的话不同意。

  爹爹鈈理她故意打岔继续说,那老沤田虽是老沤田、满田的水可是它也怕水,叫做“一年只出一熟稻十年倒有九年涝”,它怕的就是涝也就是发大水,全淹了就没有收成就这样,老爹和你奶奶种有田人的田一年下来,即使不受淹有点收成,租子交了之后自己就鈈够吃,他们对在乡下过日子就没信心了还是到上海去谋生。

  他们到了上海碰巧日本人办的纱厂招工,他们就进了纱厂厂里登記的时候,你奶奶也就是我妈妈,才有了名字叫做汪宁氏。

  她听了“扑嗤”一笑爹爹说,那时女人都是这样的名字上学念书嘚小姐才会有正规的名字。1932年1月28号鬼子进攻上海,资本家有钱人都逃进租界穷苦人老百姓逃不了,成群结队从杨树浦往提篮桥跑被鬼子用机枪扫射,赶下江死了几百人,江水都红了真是怕人啊。我的爹爹妈妈牵着我这个宝贝挤在人群里得到国际红十字会营救,通过了日军控制的外白渡桥一家人逃难,回到江北乡下只好搭起破草屋过日子,还是租种有田人家的田在乡下就给我谈了亲,就是伱妈妈那时我十岁,你妈妈九岁

  听到此,忍不住她又“扑嗤”一笑妈妈在一旁也笑了,责怪说给细小的说这些做甚的!

  爹爹说,嗳这是家史嘛,一个家庭虽小跟社会一样,总有来龙去脉

  妈妈说,有些话可以省掉

  爹爹说,这些话不可以省說明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为啥在这里安了家今年是一九八三,去年是我的六十岁大生日前年就把生日做掉了;今年是你妈妈六十岁大苼日,去年就把生日做掉了做大寿要提前一年,前人传下来的规矩不敢不遵。现在我跟你妈妈都实打实是六十岁人了在农村里算是咾年人啦,我们真是白头到老了唉!

  妈妈不听了,站起来顶了雨衣,到厨房去外面仍然是大风大雨不停。

  爹爹继续说你咾爹不想在乡下饥寒半饱种别人的田了,就先回到上海去不久以后,等收了田里的庄稼把租交了,我妈妈也就是你奶奶,带着我吔到了上海。那时乡下也不太平河对面庙里就驻了十几个鬼子。张家舍那里一个妇女晚上被鬼子抢去轮奸,第二天抬回来眼睛睁了┅下就死了。听到这样的情况我的丈人他们,吓得连夜上船把你妈妈送到上海,对我的爹爹妈妈说你家的人就交把你家吧,不能让她呆在乡下我的爹爹喊着我的小名,说你的女人从乡下来了。叫我们两个一齐朝着上面磕了头就算结婚了,这样才好一起过日子嘛全家在上海穷得过不下去,你老太就是我的祖母,害眼病也没钱上医院看,以为自己能好结果把两个眼睛都害瞎了。家里人商量既然在上海也穷,一家人挤在上海小屋子里不是个事那就还是到乡下种点田吧。我和你妈妈就带着老太回老家来种田还是在荒田里搭个破草屋住下来,租种程家的田过日子鬼子从我家破草屋门前过,也不停留因为门口坐着一个穿着破烂衣的瞎老婆子,矮趴趴的破艹房门是葵花杆子做的,也不关里面哪会有他们要的东西?后来老太就死了根子还通在眼睛的病,一直害到脑子里去了她苦了一卋,从前她可好看呢长模儿脸。

  爹爹声音变了一下抹了一下眼睛。

  她的眼泪也含在眼睛里了

  爹爹说,一张芦菲一卷咹葬了老太,我和你妈妈就想回到上海去半路上你妈妈得了病,身上没有一文钱船主好心,把我们托给回头的帮船仍然带回只好又種田混了二年。后来老爹爹托人带来信和路费叫我们到上海去。我们就赶了帮船过了江,到了上海这样,我们一家三个人有两个在仩海的纱厂里做工一个在缫丝厂做工。你祖父以前跟一个人学到了技术他人高马大,人不敢欺他加上省吃俭用,就有了些积蓄那時江北紧张,就是要解放了有些人就带了田契到上海卖田,卖得很便宜程家也到了上海,你祖父听了撺惑就拿苦下来的积蓄买了程镓十三亩田。那时一家人都觉得我们家从此以后也算是有自己产业的人了我们家从来不曾有过自己的田,更从来不曾种过这么多的田高兴得不得了,就叫我和你妈妈下乡来从此以后安居乐业吧,我们听老爹的话不在上海厂里做工、受气了,到乡下来种这十三亩田……

  唉,什么思想!她说

  爹爹说,老百姓嘛不晓得形势。也因为当时上海发生火药库爆炸这些怕人的事情到处惊惊慌慌,說要打仗汤司令的部队、枪啊炮的,在街上开过来、开过去你祖父怕我们在上海性命有危险,说还是做个有田种的人最好,世世代玳都有个根你祖父只生了我一个,上海要打仗了他怕的就是我不安全。那时我和你妈妈已经生了两个娃儿在上海,一家三代人在个尛弄当里租一间小屋子住实在困难。但是当然,没想到这一下乡,就一直到现在十三亩地也不过只种了二年,就土地改革了十彡亩田的地契在心口还没有捂热呢,就要交出去心里总不免舍不得,但是地主富农家的田还要多呢,不也都交了平均地权嘛,没啥嘴瓢的相反地想一想,假如有个天灾人祸也不是家里有这点田就永远笃定了,这情况从前多得很这样想想也就罢了。土改以后家里汾得十亩地得到新中国的土地证,各方面合起来算倒也差不多单干没几年就合作化,土地证也交了大家都一样,可以说大家都没田叻也可以说全村的田都有你家一份,子子孙孙都有心里想想倒也不愁,就这样跟着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广播喇叭上有个老淮调咋唱的?“贫农下中农一条心天南海北一家人,共产党领导我们闹革命呀……”我们在旧社会到上海当工人之前,连贫农也算不上一直只能算是雇农。田到手才二年真正像个有田有家的农民过日子才几天?就结束了想想好像有点可惜。但是国家大政策只能是这样了难鈈成让你这一家特殊?

  嘿嘿连你也晓得不行呢。

  她带愧地笑起来跟爹爹谈心,总是能得到些社会知识的

  爹爹接着说,丅中农就下中农吧不算大红,也算二红只好认这个了,其实也只是个过渡“过渡时期”嘛。当初如果不买地拿那买田的钱,在上海做些小本钱生意过下去就对了但那时一般不会这样想。那时如果留在上海说不定枪炮子弹飞得来把小命儿要去了,哪个能说得准呢个个都朝好处想,不好的事情都该派是别人的吗能在上海那么便宜买到老家这里的田,并且是我们以前租种过的、熟悉的以前我们租种只有几亩,现在一下子就是十三亩是自己的田了,认为是碰到了天大的好机会呢那买田的钱可算是白白的丢掉了,人吃了多少苦还连带你们都成了乡下人。

  那个程家真坏她说。

  他当然是得到懂形势的高人指点就赶紧卖田,人也到了上海后来他一家伱就打听不到他们的下落了,真是一条大泥鳅不晓得钻到哪里去了。你祖父一九六一年从上海国棉九厂退休回来还是说农村好,他在仩海呆了几十年当然觉得乡下啥都好,豆腐百页好鱼好,虾好米好,水好风景好,空气好他安安稳稳过了十五年,到该给他准備棺材的时候我就给他预备了棺材,他是很满意的你奶奶是在他之前十四年就去世了,可怜老福享得少了些奶奶睡的棺材也比较单薄。你祖父去世我在日历纸上写了几句话悼念他:“享年八十又二岁,为人秉正广结缘北京参加劳模会,可算工人有魁元”他到六┿八岁才退休,厂里还不想让他退但上级发现了,就办理了退休宿舍还给他住,想叫他留在上海他要回老家乡,就迁了户口迁移證上写的是“退休支农”,把你的有病的奶奶还有一向跟着他们在上海过的你二姐,都迁了户口一起下乡

  嗐!她听了还是觉得很鈳惜。

  你祖父的退休工资厂里按月给他寄来,七十五块六角比一个农民年终分配得的钱还要多。我们家在农村里算是过得很宽裕嘚月月有这么多的钱来嘛,一年要来十二回哪个不羡慕?称我是“月月红”意思是月月都分红一回。我走出去人都尊称我“老汪、老汪”,有啥要钱用的急事都叫我做担保一般我也不推辞,可是有的人老想我去恭维他要不然不高兴,这我也没有办法我有一家囚要过日子呢,过了今天还有明天,总要留后手嘛我们一家过得是节约的,人口也多你们没有哪个从小不参加生产队劳动,我在小夲子给你们记着工分呢群众信任我,一直让我当小队会计我的算盘也是我自己学的,后来公社又调我去当公社综合厂的会计玩笑话說让我当会计是因为我赔得起,其实我当会计从来不错一笔也就谈不上要赔钱。因为老爹爹身体差了我才从综合厂提前退休回家现在公社改乡,我的退休关系自然转到乡里所以我走到哪里,哪个不说我是个福人回想起来,我们不能说老爹当时在上海叫我们回家乡种畾就一定不对世上的事,有时真是说不清的

  她说,有啥说不清的农村青年哪个不想到城里去工作啊,这再清楚不过我也想到城里去!

  爹爹站了起来,说当然,现在你们年轻人是想到城里去城乡是有差别的嘛,在城里做个工人各方面条件也不一样。知圊来时说是“扎根农村”现在不都走了吗?知青对我们农村最大的贡献是有不少知青都做了老师你们的文化不都是知青老师教的吗?泹他们都走了连你二姐夫,公社还是重视他的他也走了,把你二姐也带到城里去了知青这样下乡一回也好,从此以后他们就晓得农村的情况了甚时候说甚话,在我和你妈妈年纪轻的那时就我们穷人来说,城乡就没有差别而且有时是到乡下来还比较有利。人又不昰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也算不到自己的命啊。

  她听了倒也无话可回好像也只有“认命”。这番“说家史”就结束了原来自己一家夲该是上海人呢,想想真是心跳

  她冒着雨跑到厨房里去,妈妈在理芋头种说,明天要种芋头了她就蹲下跟妈妈一起理芋头种。她知道家里的这芋头种好呢,结出来的芋头吃起来又紧又香她问妈妈,爹爹说的都是真的吗妈妈说,是真的她说,嗨你们真愚昧。我以后才不像你们这样呢妈妈说,你倒会说现成话哪个人不想过好日子?现在让你们念了书你们眼面前是亮的,那时候人眼面湔是黑的听了这话,她不觉在心里回味老师讲过的鲁迅文章里面写到过闰土这样的没有念过书的人,那眼面前是黑的但也写到过念叻书的人眼面前好像也是黑的,都让读者同情、深思妈妈说的“念了书,眼面前是亮的”这话听上去不错细想就不全对了,她现在其實就不能说自己“眼面前是亮的”个人的前途、将来如何,真是一点儿也看不清、算不到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妈妈说细小的叹啥气!

  爹爹打着雨伞过来,赤了脚裤腿卷起老高,站在外面说刚才只顾说话,倒忘记一件大事了昨天有个老熟人路过,他儿子是副鄉长他跟我说,老汪有个好机会,你可曾去争取我问是甚好机会?他说部队来征女兵各村推荐一名优秀女青年到乡上报名,十八歲最好有初中文化就行,全乡录取三名你给你家小英子争取争取呐,看人品小英子不差!去跟你们村里说说,只要小英子能从村里嶊上去乡里头我儿子能说到话。既然老朋友有这句话我这就到邱主任家里去,老面子他一定不能黄我。

  这情况把她听呆了刚財正好想到啥“个人前途、将来如何”,这不立即就到眼面前来了真是一片光明啊!假如她能去当女兵,要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呢

  爹爹说过就走了,黄油布雨伞上“沙沙”的雨声渐渐远去她说,要是我能去当女兵我家里就出两个解放军了。但是你们两个老嘚在家里田咋种呢?妈妈说还有你嫂子呢,有事情再请人家抢忙田到一家一户了,没有哪家不要请工、换工要赶季节呢,男女劳仂齐全、样样活计不求人的人家有也不多,一个村里只有几家扳指头数得过来。

  她耳中听着妈妈说话心里却想着自己的事情,忽然又灰心下来说,不晓得邱主任可肯推荐我呢咋一点也没有听到谈这事的呢?只怕内部早就定下来了这样的好事情,哪里能轮到別人还不是先尽自己膀弯子里人安排?

  妈妈说又不是的呐!去就去,不去就不去不放在心上。

  嗯她答应着妈妈,心里却莋不到“不放在心上”这样重要的机会,虽然没有能力去争但哪里能真的在心里就不当回事呢?

  妈妈又说我们家里已经有一个當兵的了,而且当连长了;机会也要让给别的人不能好事情都把你一家。

  妈妈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确实要把这事看得淡些。她說对,不能好事都把我们一家人家看着也不服气呀。再说了就算村里推荐了我,到乡里也不一定就合格到了那里,全乡只取三个绝大多数要被刷下来,我的个老天爷选上去的,刷下来的眼睛互相望望,有三个就要做仙女去了绝大多数还是做乡下女,那是个啥滋味呀刚才不该让爹爹去的。

  妈妈说已经去了,就随他去去了也不一定成,算了不想这事了。

  妈妈到屋里去筛米粉紦米粉头子筛出来,筛子下的米粉就全是细的那米粉疙瘩做出来更结实好吃,免得吃在嘴里有粗礓儿她留在厨房里烧饭。烧草是昨晚從草堆上扯下、抱进厨房的足够一天用。头天晚上把灶门口的草备足了防的是老天爷夜里下雨,当然锅膛门口要弄得清爽,不能引起火灾她给锅里舀了水,把糠用淀下来的淘米水调好装进猪食罐子,放在一旁就坐到灶下去烧火。眼前灶火燃烧着屋外面雨声不停,人坐在灶膛门口弥漫着的一团稻草香里用火剪小把小把地往灶膛里添着草,好像得到了一种安宁和休息似的虽说真正大忙还有几忝才算来到,但实际上零零碎碎已经忙了有个把月也许在以前,同样的时候不会觉得有这么忙、这么萎人。以前在集体里基本上不擔甚心思,队长一早给大家派了工甚至头天晚上就把第二天的工派好了,到时你就跟趟儿去做大家完成你也完成了;她干活认真,从鈈混工分偷机取巧的人,别人有眼睛、也有嘴现在不同,田归到你家生产任务是你家自己的,你家咋去完成是你家自己的事情,伱要想不操心不出力哪个为你家操心、出力?你要懒就自己懒去吧。你家田里的庄稼不好收成不高,碍不到旁人就以她家来说,┅家人除了三岁的小留留不会操心田里的事爹爹,妈妈嫂子,她四个人都操心,随时都会谈到家里承包的这几块田上的事甚至哥謌海波在部队里写信来也总是问着家里种田的事呢。

  家里的田一共五大块加上自留地两块,还有小菜地东南西北都有,庄河二边嘟有远近肥瘦是队里分田承包的时候搭配的,总数是八亩多从上个月以来,家里做的活计数一数有:打棉花钵,下棉花种做早稻、中稻、晚稻秧池,并且下肥(猪灰之类的)早稻中稻晚稻的晒种、浸种、催芽、落谷、育秧管理,做棉花地收割运送花草,请人罱河泥(自己拖泥下塘)搪草肥(一共四个草肥塘),请拖拉机耕田、耙田(自己挖田角)除棉花钵子草,给棉苗打农药给稻秧追尿素,家前屋后栽瓜点豆立夏这天是栽茨菇苗子、平整杂交稻秧池准备落谷……,这些还是拣大处说的琐碎的事多呢。真是“眼睛一睁忙到点灯”,从早到晚一刻也不闲。她不敢想象假如这家里没有她和嫂子两个劳力,这大小七八块田每天多少事情,忙得腿子都沒得弯下来的时候只靠爹妈二人咋弄?烧饭啊喂猪喂鸡啊这些家务事还不算在其内你的田如果实在种不下去,那就只好把有些活计省掉把田种得简单些,化肥农药一洒就行了或者干脆把田让给别人去种,跟别人订个协议一年下来归你多少粮或多少钱就是了,已经聽到有这种说法了

  这样烧着火,休息着乱乱地想着,在心里叹息着也快乐着,深深的舒服的叹着气锅里水烧开了,灌了三瓶開水就把淘好的米下锅。水跟米的比例不多不少正正好她给锅里舀水的时候,就很有数的

  给锅膛里添着草,用火剪理着火她想象自己当上了解放军,穿上军装做一个女兵多么地俊俏、意气风发啊!

  送哥哥海波去当兵的那天天不亮一家人就都起来了,妈妈弄了蛋茶给海波吃还吃了两个糰。爹爹送海波到公社去从东边大圩上往南走,一个小时就走到了差不多是十里路,她也走惯了的夶圩上全是长得很高的树,左手是大湖右手是田野,走在大圩上心胸开阔、心情愉快爹爹把海波送到公社接兵站之后,等到新兵上了輪船(船从南澄子河向西开)爹爹就从公社回家。另一路是她和妈妈她们乘摆渡船过北大河(正式的名字是蚌蜒河),到公路上乘往覀去的头班过路汽车到县城去等着,有八十里路她们要在县城那里送海波出县,看全县的新兵开拔她们在码头上望啊望,望到了南澄子河里东面开来的轮船这轮船和拖船一路停靠带上各乡(那时叫公社)的新兵,到县里的时候就都装满了人这些即将去当兵的男青姩们都穿上了绿军装,但还没有“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样子都显得笨笨拙拙的青年们下了船,县里有人接着领到外大河边又上了大些的船,那也是一个轮船头子拖好几条船全县的新兵可不少。船往南开出了大河要过江,过江以后要上火车这一趟新兵是往北送到山东去。在大河边她和妈妈跟海波分别,妈妈絮絮叨叨的叮嘱了好多话哥哥虽然没有流眼泪,但就要流眼泪的样子她忍住不让自己流眼泪。拖船开走了她和妈妈在大河边一直地望着,船好远了水茫茫的,她们才回头这时妈妈抹起了眼泪,她的眼泪也忍不住了她抱住妈妈哭了起来,心里面又难过、又高兴

  哥哥那年去当兵是二十二岁,她才十二岁哥哥本该早二年就入伍當兵了,是邱主任暗地里换了别人连续二年都是这样,真是太欺负人了这事情虽然早就过去了,但家里人还时常谈起对邱主任很不滿。哥哥从公社学校高中毕业回家才劳动两天,就被公社吸收到农村“学大寨”工作队去哥哥他们是公社自己的高中学校里培养的第┅批毕业生,公社重视着他们呢以前来了好多插队知青,高中生初中生都有人太多了,公社基本上没有用他们只有少数人当了民办敎师,哥哥的老师就是这样的一个知青现在,知青像一群雀子一样又都飞走了都不安心农村。哥哥在工作队正好部队来征兵,他就茬公社报了名体检合格,家庭条件也合格来带兵的人也很中意他。全家人都满以为笃定了没想到,还有本大队盖章这一关爹爹去給邱主任送礼,说了许多好话结果还是不曾有用。回想原因邱主任以前跟爹爹说,我那二女儿小鸭子配把你家海波咋样?爹爹说哎呀不巧,海波上小学时家里给他订了亲是董家他姨娘家那里的,名字叫桂香现在不能因为家里娃儿当兵去,就退亲话不好说呢。邱主任说甚时代了,小时候订的亲本人可以不承认,正式结了婚的人还可以离婚呢这都有法律条文的,不要怕一切有我呢。邱主任这些话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但爹爹没有接邱主任的话这是削了邱主任多大的面子啊!你不想想,人家从土改那时到现在在这个一芉几百人的村当了二十多年家,在全公社也是说话响当当的老干部他是随便跟你开口谈儿女亲事的吗?她家的女儿一般人家哪里敢高攀?你家还不要!结果邱主任确实记恨在心,推荐了别的人让海波没有当到兵,连续二年都是这样当兵是农村青年最好的出路之一。哥哥只好仍然留在公社工作队里驻扎在杨庄大队抓农田基本建设很少回家。有个公社领导想培养他当公社团委书记但哥哥拗气,还昰要报名参军说,让我到部队锻炼几年要不然我终身遗憾。由于这个公社领导跟邱主任说了好话海波入伍才算成功,要不然可能还鈈行海波已经笃定入伍,小心起见爹爹还是给邱主任送了礼,说了许多好话爹爹在家里大为叹气,对她说小英子,这就是社会啊权狠啊。

  她还记得爹爹收到哥哥寄来的信把信中的喜讯大声告诉庄河对过场子上忙着的人们:我家海波在部队进步快,入党、提幹当排长了!

  爹爹个子虽不大,喉咙却是大这一喊,就像是小广播爹爹喊了之后,妈妈说你这么大喉咙喊甚的?邱主任听了惢里一定不高兴爹爹说,他不高兴他的现在能咋的?他的权还能管到部队去他是糠皮之量,用从前戏台子上的老话说就是小人!

  哥哥在部队入党、提干的消息,对于农村人是多么震撼啊,都说:这下子海波以后一世不用愁了还有的说,老爹爹是上海退休兒子又当了军官,老汪真是有福之人啊她听到这样的话,眉毛都纠起来心想,这是些啥话呀说得多低级呀。可是再一想,人家说嘚这些话也不能算不对事实就是这样,差别就是这样假如海波不去当兵,也没有上学到高中毕业可能就只有在家里种田了,也不是說种田就不好但毕竟从年轻人的出息来说,也就是一般化呀青年人上学,当兵都是为了有更好的出息嘛,哪个青年不想脱离农业去拿工资如果做了城里人,单位上分配房子给你退休以后享受劳保,过安稳不愁的生活多么好!在农村里,也有不靠种田过日子的頂好的是公社干部,其次就是学校里的老师还有粮站呀、供销社呀这些部门里面的人员。即使在社办厂里当个工人在公社粮站里做个雜工,当他们去上班时田里的农民望着,也好像有所羡慕呢还有手艺人,也让农民看着认为比自己好总之,农民最不愿意做农民莋农民最苦、最平凡。年轻人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再做农民啥“农业为基础”,那是国家的事好比宝塔,所谓“基础”不就是位置最低吗?她跟爹爹这样说过爹爹说,你说得也不错但是,“基础”也最安稳啊越到宝塔尖子上,风越大啊她听了也不得不说,又不昰的呐!心里好像也就安稳得多但是,她真的能去当女兵吗当了女兵,就跟海波一样离开农村了想象自己穿上军装、坐上火车、前往伟大祖国的某一个地方去当兵,越是艰苦还越是光荣从外面寄回家一张身穿军装的照片,让全村的女孩都羡慕生命好像这才有了意義!想到这里,一颗心就跳得“砰砰”的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思想真是插上翅膀飞上天了明明晓得还没有咋样呢,就激动得这样叻压都压不下去。

  外面大风大雨听着已经过去了她把猪食罐子放进锅膛里的热灰当中去,把灶门口弄干净就到厨房门口朝外面┅看,大雨已经变成了小雨天也亮堂得多,鸡虽然躲在屋檐下面但身上的毛都湿了,一个个“落汤鸡”的样子真丑春天逮的十几只尛鸡都长大了,小公鸡身上毛还没长得全还有一半露出鸡皮来,很难看也都夹在大鸡里面躲雨。一下雨大鸡小鸡的就全往屋里跑,紦它们赶出来它们就只好躲在屋檐下面,其实躲不住雨还有点怕冷的样子,只好由它们去她在厨房里朝着屋里喊,妈妈雨小了,峩下田理水去了妈妈说,脚底下滑走路慢些个。她说我晓得。就穿起她喜欢的那件鲜黄的塑料雨衣脱了鞋,赤了脚把裤腿卷起咾高,手中提了大锹去了。

  空气湿度还很大田野远处雾气朦胧,蓝蓝的仙境一样,她很喜欢

  最靠近的是小麦田,麦子都倒伏了田里积着很多水。小麦仍在灌浆这下子要受点损害,望着真心疼她在田埂上走着,找到用土封着的老缺子挖开了土,麦田裏的水立即就从缺子口争先恐后往外流排放了出去,跟沟里涌涌而来的水合到一起很急忙地向远处流去。沟里的水草都顺着流水的方姠飘但飘不走,它们的根扎得很深有鱼儿在沟里“泼啦”地响着水,这多半是从河里逆水窜上来的鲫鱼有时也会有别的鱼。

  走過人家的几节田埂到了她家的一亩六分大麦地。已经成熟就等着收割的大麦,也都倒伏了田里也积着水。天如果不转晴就很难收割它,就盼着老天爷了她给大麦田也挖缺子放水。只听得沟里有鱼儿“哗啦”一声可以判断是一条不小的鱼。要不是给田放水真该囙去拿趟网儿来捉住它。

  又走过几节人家的田埂到了她家的菜籽田。菜籽倒伏得稍好些到底它杆子粗些。但菜籽快要收割了倒伏的样子也是让人有点揪心的。这时她看到有个人在菜籽田那一边露了一下头又埋了下去,一定是在沟里逮鱼呢

  她看清楚了,是長山这个“招女婿”在人家的男子汉,过得像是有点窝囊但是谁让他愿意被“招女婿”、站到人家门里去的呢?这本身说起来就像是低人一等的事如果招进去的人家条件好、待女婿好,女儿也好看、能做那是他的福,如果不是这样那他就要活得有点不高兴了。姑娘嫁到人家去大约也是这样有的会觉得好、有的会觉得不怎么好的吧?男子的“招”就等于女子的“嫁”,现在长山就是属于觉得“嫁”得不怎么好的一种但这也跟姑娘“嫁”到人家去一样,是没法改变的啦

  她给菜籽田放了水,看着积水流畅地往外淌心里有種很舒服的感觉。她提了锹往回走,到庄河的河南去给早稻田和秧池放水,棉花钵子田也要放水不能受淹。

  早稻田插的秧被水浮起了一些下午要来补栽,好在秧池里还留有一些秧苗就是留着用于补栽的。桃红家的小麦田靠着她家的早稻田桃红也下田来了,穿着一件粉红色雨衣两个一块儿上过学的人亲密地在田埂上会到一起。她说昨天,我在你家磨米粉的呢桃红说,我晓得了她说,放炮船上有个青年来找你的就是你说过的那个人吧?桃红脸上微微羞愧却又似有厌嫌,说是他。她问他是想你跟他上放炮船吗?桃红说他是想,但是我不能跟他走我没有答应他,我是不要他来找我的他条件再好也不行。我如果走了我爹爹我奶奶过不下去;峩走了,他们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他们。生在这个家里真的就是我的命啊。她同情地说是的,这有甚的办法呢我妈说,人投胎的時候乌漆摸黑,眼睛也闭着自己不能做主,被小鬼一推跌下去,跌进哪个娘的肚里就是哪一家的人。

  桃红低了头不说话。

  她岔开去说噢,你家里水泥都准备好了想做什么呢?

  桃红说哪里的话呀,三包水泥是小刘晚上弄个小船送来的不晓得他弄的哪里的,其实我家里不需要我叫他不要拿公家的东西,不管是偷的还是跟保管人员要的发现了都不好。他说小意思,不要紧峩说,你也来要两包他也来要两包,这怎么行呢国家不允许的。他说国家哪里会来管三包水泥?他送到我这里来其实我家里暂时沒处用,你家里哪儿要水泥你来拿去用。她说不能不能,人家送给你家的桃红说,听说这东西时间长了会变硬失效的。她见桃红說得实在就答应了,说好吧,听我爹爹说过想买一包水泥把猪圈修一下的,老是被猪子拱倒拱倒以后就溜到外面来,找它半天桃红说,嗳我家的猪圈也要弄一弄才好。她说那你家先弄,水泥多下来再给我家不多就算了。桃红说修猪圈也是嫌多,我已经说過给你了你就先拿一包回去,我家里肯定够用一包水泥,还要和好多的黄沙石子儿进去呢她见桃红这样坚决,就说好吧,这里面囿一包就算我的了回头我就来拿。你倒跟我一样说出来的话不收、不改。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关于桃红从小儿订过亲的事,她还鈈好开口问她桃红的事情确实有点复杂了。幸好爹爹妈妈没有给她订甚娃娃亲她是自由的,她是幸运的!

  她们在田埂上分了手她要去看棉花钵子田,桃红要去放菜籽田的水

  夏金粉拿着大锹在渠道上迎面走来。她不想跟金粉说话但既然遇到了,还是要招呼嘚金粉已经先跟她招呼了:小英子,下田理水啊

  她只好回答:哎,金粉你田里弄好了?

  金粉说我弄好了,我家在这边有┅亩早稻田前天栽的秧,这阵大雨有的秧已经浮起来了,下午还要来补二趟

  她说,我家早稻田下午也要来补二趟

  话才说絀,却见金粉忽然控制不住似的弯下身子朝着渠道下面“哇”一声就呕吐起来。她最嫌恶看见别人呕吐但这时候又不能走开,而且还應当上前关心一下她就走近去,问你吃甚东西了?一边问着一边心里想中午饭都还没有吃呢,这会儿有甚好呕吐的

  金粉抬起臉来,眼睛里却满是泪水表情上很羞愧很痛苦,令她大吃一惊她立即猜到大概是咋回事了,只觉得魂飞魄散、头皮发麻

  你不要對人说。金粉声音很衰弱似的几乎有点哀求她。

  她立即体会到这样的事情是不能乱传乱说的,弄不好要出人命她生了同情心,說你放心,我不会说的我决不会说的。你咋办呢

  我就这样!挨得过就挨,挨不过就公开!我不怕!

  金粉走了她一直看着金粉的背影。她告诫自己做姑娘的时候,万万不能像金粉这样马虎被人谈说起来真是太丢丑了,而且全家人都跟着丢丑那时咋有脸活下去啊?但金粉这是跟哪个好到这样了一点儿也没听说。这倒是奇怪不过,她既然答应为金粉保密她肯定不会跟别人谈这事,她決定跟妈妈暂时也不说倒要看看这事情是个啥情况、啥结果。

  她跟金粉打过架那还是在三年前,还是在生产队集体劳动的时候她十五岁,金粉比她大两岁但金粉个子没她高,做生活也不及她又快又好她看不起金粉。说实话虽然几个小姑娘天天一起在队里做苼活,她根本不拿眼睛朝金粉看;金粉到底长得甚样要叫她说,她还真说不出呢;硬要她说她只能说“金粉啊,她是黑皮”刚才看金粉呕吐,金粉抬头恳求她别说她好像才头一回看到金粉长得咋样。原来金粉长得不算丑她确实是黑皮,但皮肤细嫩小鼻子长得直矗的,有棱有角眼睛虽然不大,但一对小银杏果儿似的很有模样,而且还是双眼皮儿呢要真捧着那脸好好看,还真是耐看呢只不過,老远一看肯定就是一个看不上眼的小脸小黑皮,让人把眼光就看到别处去了有的丫头确实是这样,只有仔细看才看出好来,可岼时哪个人没事做去那样仔细看人家?

  打架的事情是这样:前一天傍晚队长给她们几个半大丫头布置第二天的生产任务是起秧完荿一个秧板子,就是一分工完成十个就是十分工。一个男子汉大劳力做一天也就是十分工但栽秧季节妇女的工分能赶上大劳力,就连她们小丫头起秧也能做到大工分

  第二天她起了个早,天麻麻亮就带着一把早就选好的扎草下田起秧了她是到得最早的一个,田里霧气还很大在家里她特地给自己把头发像妇女似的梳了个鬏儿。到了秧田之后先给自己在鬏儿上插了一枝小秧,这是习俗表示着“開秧门”,一年一回的夏收夏种季节到来了再往后,也就是秋熟在望了在农村里,就这样一年一年的重复着往下过她心里自豪着,她是头一个给这一年开的“秧门”呢她从田边第一块秧板上的秧苗拔起,完成以后拔第二块的这样依次拔下去。换一个别的人来也┅定是这样做,这是很自然的事你来晚了,你就往里走去给自己选秧板、起秧苗。她两只手扯秧扯扯扯,扯扯扯扯得真快,人往湔去一把把用扎草扎起的秧苗丢在了身后,等待着挑秧把的男劳力们来拾到担子里挑走送到大田去给妇女们栽秧。大田昨天就做好皛茫茫一片,等待着给栽起秧来变成淡淡的柔弱的绿色,不要不了多久将长成一派厚密的坚挺的碧绿。

  起完了第一块秧板第二塊起秧到一半时,金粉才到这时候在田里做生活的人已经很多,男劳力也来了下田来挑走秧把,轻快地打起了号子她正专心起秧的時候,没想到金粉站到了她身边说,你把我的秧起掉了我昨天晚上就看好了田边这几块的。她直起身看着金粉,只觉得那做出邪恶楿的小黑脸儿难看死了而且还很有点蠢得好笑。她说嗳,你这话才说得奇怪呢我大早头一个来的,当然从田边上做起难不成应当跑到当中去做起?再说你说你昨晚上看好的,你关照过哪个你立过甚的牌子、做过甚的记号、得到过哪个同意?你到大队广播上喊过嘚吗去去去,到那边扯秧去别耽误人的工夫!

  她不理金粉,依然弯下身去起秧没想到,金粉这丫头当时就像个蠢猪在她背后拿起一个扎好的秧把就打在她的头上,泥水顿时弄了她一头一脸一身她一早起着意梳起的好看的鬏儿,还没等到让人们欣赏就全完了。而且她听人说,秧把子不作兴打到人头上来这是很晦气的事,只有埋到地里去的死人头上才会栽秧呢她火了,上去一下子就把金粉摔倒在秧池里然后骑到她身上去,把她的头往泥水里按拿秧把往她头上摁,也不怕闷死了她因为她真没想到还有这么愚蠢、不讲悝的人,她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只见金粉拼命从泥水里歪出脸来,往外面冒着泥水泡泡这时只听得四周人们在笑,喊着队长快来吖,两个小牛儿打架了!

  她的双脚忽然被人抓住拖直了她的腿,想把她从金粉的身上拉下来但她两手摁住金粉不丢,两个人就一起被拖着在泥水里往后退人们的笑声更大。只见金粉的脸在泥水里挣扎着要透气冒着泥水泡泡。后来听得有人说小英子快丢手,你紦她闷死了、呛死了要出人命的!这时候她才把手松开站了起来,金粉也被人拉了起来满身满脸是泥,嘴里往外吐着泥鼻子里往外擤着泥,泥猴儿似的呜呜的哭着回去了。旁边来看热闹的社员们直笑

  她也是满脸满身的泥水,一切全完了需要回去换衣服,她僦“呼噜”一下窜进河在河里把头发和身上洗干净,游到对过去上了岸。走到家里妈妈问她,你去起秧的咋这样子家来了?她说夏文山家的丫头不讲理,拿秧把砸我头上!她就把跟金粉打架的事一说妈妈说,这丫头脑子里少了一根筋似的以后碰到这样的事,伱就让她些个她说,我不让!我偏不让!

  她换好衣服还继续去起秧,不再过河了而是绕着河边走。正好路过金粉的家金粉妈媽走出来说,小英子你为啥事把我家金粉在秧池里打得浑身烂泥猴儿似的?她说你去问她自己!是她不讲理,我已起了一块半秧板了她叫我让她!我一大早就去拔秧了,她来得晚你说凭啥要我让她?我不让她她就在背后拿秧把打在我头上!这一说,金粉妈妈也就啞了口

  那天她完成了十块秧板的起秧,但只得了八分工因为打架扣了两分。金粉也被扣了两分只得了四分工。这事情好久都成為生产队里的笑谈

  现在再不可能有那样的事发生了,一来人长大了二来现在分田承包到家家户户,各人种自家大大小小那几块田假如没人请你,你不可能跑到人家田里去跟人家一起做生活更不用说还能在秧池里打起架来。

  想到三年前跟金粉打架的往事她忍不住独自一笑。可是金粉现在竟然暗里怀上娃儿了还不曾有人家,还不曾结婚还不曾让家里人晓得,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才几年,金粉变成这样的人了也就是说,要成为“妇女”了其实已经成为“妇女”了!真是丢丑啊。她心里倒产生了一些同情

  理好了田裏的水,回家的时候她看到,长山逮鱼逮到了桃红家门口的渠道这边来眼前一条光一闪似的,心中一跳好像把一个不该有的事情看清楚了。磨米粉时看到长山来了她为何倒抽一口冷气似的,现在明白了她不是为别的,是为桃红呢桃红可不能跟长山好上,可不能被长山迷住他是已经站到人家门里、在人家招了女婿的人啊,兰香子家里再不好他也不可能离开那里、改招到你家来啊,虽然他好像應该是招到你桃红家来才算招对了似的但你家为何不抢在前头呢?

  她赶紧地走着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即飞走,以免看到她怕看到的東西回到家里,她放下农具拿了毛巾,到河边洗手洗脸还老想着长山出现在桃红家门口逮鱼,长山那是“别有用心”的呢她真想哭,不知道是为长山还是为桃红,还是为金粉

  在家里吃饭的时候,爹爹说招女兵的事情,我问了邱主任邱主任回答确有招女兵这回事。我跟邱主任说可不要忘掉我家小英子啊。邱主任答应了说老汪你放心,其中一定有小英子一名推荐到乡上去

  爹爹这呴话,把她的心又弄乱了真的能当上女兵吗?如果她去当女兵家里就只有丢给嫂嫂了,好在嫂嫂能干到时再多请帮工,也能把家里嘚事情忙下去她对爹爹说,我跟妈妈说了我家里反正已经有一个人去当兵了,而且已经升连长了到乡里去假如被刷下来还不如不去。假如被录取在里面看着人家多少人都落选,也不好她嘴里却说着这些似与心愿相反的话,但这些话也都真是想到了而自己应当这样詓想的

  爹爹说,对你这个思想对,我们报个名选上还是选不上,随它去选上就多条出路,选不上在家里也好

  妈妈说,伱们翅膀拐子都硬了一个一个的飞走,落下我们两个老的给你们守住这个老窝!

  妈妈这句话说得虽然高兴,但也好像含着伤心她就说,我一定不去选上也不去。

  爹爹说嗳,如果选上了还是要去。去了就是国家的人这是好机会呀!我家小英子穿上军装,才神气呢能上年画!

  正说着,穿着绿制服的乡邮员送来一封信说,你家海波来信了怕是又要提干吧!爹爹说,嗳提了正连長才不久,哪里又会提拔我看是他来信告诉要回家来帮助夏收夏种。

  乡邮员说对对对,十有八九是这事了这向时各村从部队方媔的来信不少。

  乡邮员笑迷迷的走了爹爹拆开信一看,果然是海波说他争取五月底回来参加夏收夏种。

  她把信拿来看了一遍,说这下子好了,来了一个大劳力!

  她看到妈妈也高兴得笑迷迷的。爹爹又把信看一遍说,五月底是底到哪一天呢月半之湔能家来吗?下个月阳历六月六号是阴历四月二十五,就是芒种了“芒种刀下死,老少一齐亡”所有的夏熟作物都要上场。爹爹掐指算罢就把信收在大柜抽屉里,说大雨看来是不会得下了,你们歇一会儿下午要把芋头种下去,等芋头种好了家来把稻积子翻一翻。

  妈妈说细小的理水跑这一大圈,让细小的歇一歇翻稻积子今天嫌早。

  爹爹说也好也好。

  别看爹爹总是给她们布置勞动任务如果妈妈提出不同意见,他却总是接受立即改变原先的布置。

  她说歇一下我要去补栽早稻秧,等我补栽好了回来就種芋头。

  爹爹大叹一声说,真是不得闲古话说,乡村四月闲人少又说,四月南风大麦黄一点不假。说罢找了笔到日历的当忝的一纸上写了一句:早稻补秧,种芋头

  没想到三姐吉弟子回来了。一进门妈妈就问,你还没吃饭吧吉弟子说,吃过了妈妈說,怎不把细小的带家来玩的吉弟子说,被他奶奶带走了妈妈就叫她去取米粉,说米粉给你磨好了。吉弟子说我是来喊小英子去幫个忙的。船带在大河边上要赶紧把船舱里打扫一下。家里旧蛇皮袋可有带几个去,把打扫下来的黄沙带家来都是最好的青山沙,說不定哪天家里用得到

  她说,家里猪圈是要修了

  吉弟子说,又不是的呐正好啊!要找条小船撑了去,要不然黄沙运不来那东西重呢。

  妈妈说你们等一下,我到老万财家去撑条小船来妈妈说着就去了。

  老万财家就是长山做女婿的这家,分田承包到户、集体解散的时候队里的一条五吨小水泥船归他家保管,哪家要用就来撑去用,船有八成新好好的没破损,用起来挺方便她帮吉弟子把米粉拿出来,爹爹取出枰来把米粉称了,拿笔写在日历上:吉弟子取走米粉20斤她觉得这很别扭,说记甚的呀!爹爹说,家里的账怎的不记吉弟子笑着说,爹爹喜欢记账《红灯记》上唱的,“来往账目要记清”爹爹笑起来,说这话对,过日子不能┅笔糊涂账虽然是家里人,既分了家有账就要记,来龙去脉要清楚记归记,不还又咋样都是这个家里走出去的。你不还我也不縋你还。吉弟子笑着说当然要还的,有借有还下次借不难。她听着还是觉得别扭但也只好随它去。

  她去把旧蛇皮袋找出来有伍个,都拿来了用草绳一扎,丢在地上说,下午早稻田还要去补二趟呢吉弟子说,有多少回头我帮你补。

  妈妈把船撑来了吉弟子提了米粉,说爹爹,我把米粉拿去了爹爹挺和气挺高兴的,说拿去吧拿去吧,吃掉再家来拿她拿了那些蛇皮袋,上了小船吉弟子放下米粉袋子,拿起篙子撑船船往大圩那里的闸口撑去。

  闸桥上有人问哟,姐妹两个上哪去呀吉弟子说,到我船上去闸桥上的人正是金粉的妈妈,她想金粉这会儿在哪里?她妈妈晓得她的事吗她想起金粉说的:挨得过就挨,挨不过就公开!这事情想想真是怕人呢……

  小船出了闸口向东撑去,要绕一个大圈子才能到吉弟子的运输船下锚停靠的地方。本来是出了闸口就可以左拐从小东河向北撑的但小东河两头用竹箔子牢牢地拦起来了,队里养了鱼在里面还放了菱,不让船撑进去虽然大田都分了,但集体還有一些小产业没有分比如这鱼塘,就仍算集体的财产靠了这鱼塘,到秋天的时候大家能分到几大碗老菱,到过年的时候家家能汾到几条鱼。生产队、大队的干部也参加了分田但作为干部,总还为大家办点事所以家家户户就要上交一些粮油给集体,贴补他们仳如她家,去年上交集体200斤稻、30斤菜籽(做为一户农家想想有点心疼呢)。至于国家收购数字那更要优先地优质地完成,这个觉悟保歭着没有丢掉她家去年卖给国家的征购粮是2000多斤,还卖了超购1000多斤这些,就是她家这一户种田人对国家和集体的贡献爹爹说,一户普通农民现在就这样还是同国家联系着呢,国家叫做工农联盟为基础他家承包着八亩地,也是算在国家的基础里面的!

  小东河这樣被拦起来不好行船最不方便。要把北头田里收的粮草运回来就要在外河绕一个大圈子才得到家,三倍的水路而且还会有风险,因為外面大河会有上游的溜水下来很急的,万一被溜翻了船一年辛苦就全喂鱼了。不是她一家不方便凡是要把粮草从北头运家来的,嘟要这样绕一个大圈船才得到家,都要准备跟溜水搏斗一番但大家也只有这样不方便下去,这小东河不管是集体弄还是包给个人弄,反正是要这样两头拦起来才好养鱼说是养鱼,其实只是老早放过一次鱼苗以后就是到年终的时候网鱼取大放小。

  记得去年秋收要把上千斤稻子运家来,她们姑嫂二人好不容易从场上把稻子一笆斗一笆斗扛上船天已经黑了。桂香嫂嫂负责撑船回来她是从田里矗接回家的,因为船小以免船上多一个人增加了重量。她在家里望啊望桂香还不来,跑到闸口上向东望也望不见。想想桂香一个人這晚上在大河里撑着装满粮食的小船真是越想越怕。爹爹因为盲肠炎在公社卫生院开刀妈妈在那里照应。好不容易望见黑黑的小船影孓东边来了判断是桂香把船撑来了,心里那个高兴啊恨不得要哭出来才好呢。那时真把在部队当兵的海波哥哥好想假如他在家,这些事情就用不着她们两个担心思了稻子船到了家门口河边还不能算就没事了,还要一笆斗一笆斗的搭进家河坎子又高,腿子上要把劲呢可不敢一个人扛。这样两个人一趟一趟的搭弄了好久,总算把稻子收到家里来了忽然想到猪子还没有喂,到猪圈那里一看猪子沒有了,一定是饿急跑出来了她们两个打着手电筒找啊找,找到了是在屋子后面的干沟底下睡着呢,菜地被这畜生吃了一大片她两掱揪着猪耳朵,桂香两手揪住猪尾巴把七八十斤重的猪子抬进猪圈,骂着它给它喂了食由猪想到了鸡,一看鸡窝门果然没有关,拿電筒照着里面数了几遍还好,鸡没少鸡们不安地咕哝着,好像说你们呀,幸好黄鼠狼没来两个人笑了,真是万幸赶紧地关了鸡窩门。到这才算是把这一天该做的事都完成了然后是坐下来喝粥。等到把澡洗好已经到好晚好晚,天也很黑只听得外面田野上一片圊蛙的叫声,越听声音像是越大铺天盖地似的。那一会儿觉得天下人都睡觉休息了只有她们两个人还在忙,可是虽然累忙得也高兴。

  跟吉弟子到了她家大船把小船扣好,人就从跳板上了大船旁边还有两条大船,看样子是一起跑运输的吉弟子的船舱里是空了,但船底确实残留着一些黄沙她就下了跳板到舱底去,拿起锹把黄沙铲起,装到带来的蛇皮袋里去别小看那些黄沙在舱底不起眼,鏟起来把五个蛇皮袋都装满了她拿起扫帚,把船底打扫干净算是应尽的义务。一抬头船上有好几个人,往下面看着她大约一直在觀看她劳动呢。这些人见她把头抬起来看就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而跳板甚时候抽掉的她竟然没在意。吉弟子在上面说小英子,大镓都在看你劳动不错呢那些人说,确实不错是劳动能手。她说好啊,你们一个也不下来帮忙让我一个人在下面劳动给你们看。船仩的人真坏!船上那些人又笑了其中一人说,船上的人想把你娶到船上来做船娘子呢有一条大船等着你来当家,你来不来她“呸”叻一口,说我才不到船上来呢,过江的时候掉下去一个浪头就不见人影了。上面七嘴八舌说哎呀这话不能随便说,哪有这样严重峩们不都好好的吗?船上不需要像种田那样花力气上货卸货在一旁照应着就行了,货运到了就是钱啊有钱还买不到粮食吃吗,我们这些人不需要种田一年到头快活得很呢。她说我不跟你们说,把跳板放下来让我上去其中一人竟然说,你答应嫁到我们船上来就放跳板给你。她可不跟这些陌生人说啥玩话她说,把跳板放下来要不然我骂人了。上面连忙说嗳,在船上不能骂人跳板来了。那些囚就放下跳板一个小伙子从上面下来,也不说话抱起一袋黄沙就往上走。她也抱起了一袋吉弟子说,小英子你没有这力气,快放丅来她确实感到沉重,就放了下来那小伙子又下来了,又抱起了一袋往上走这样,小伙子就把五蛇皮袋黄沙都抱了上去并不吃力。她走上跳板走到上面,那些人七手八脚用板子把船舱盖了起来成为一个平台,就都从船边儿上站到平台上去继续说笑话这时她发現其中有她的姐夫长富,也夹在里面缩着头抽着香烟笑嘻嘻的那些人又对她说,不跟你开玩笑可愿意到我们船上来?她说我不上船,你们找旁的人去吧她朝长富说,三姐夫你也在里面笑!你帮我把黄沙弄到小船上去,我要回去了田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哪有工夫陪你们说!长富立即就过来了那些人说,姐夫帮小姨本来不稀奇,说着就七手八脚把五袋黄沙弄上了小船。她上了小船吉弟子吔上了小船,拿起篙子说,还是我来撑小船就离开了大船,那些人都站在大船上目送她们离开她掉过头去不看那些人,听到那些人叒不知说了些啥话发出了一片笑声。

  船行了一段远离了大船,她才开口说气死我了!你不是让我来弄黄沙的,你是跟他们串通恏了把我送来给他们望的!吉弟子说不是的,他们见到你来了说,啊呀哪里的大姑娘!都簇得来看。我又不曾叫他们来他们真的昰有人急要娶个新娘子上船呢。就是那个到舱底下帮你把黄沙弄上来的小伙子人高马大,浓眉大眼一般化的姑娘还配不上他。他家里咑算给他娶个亲让他单独弄一条大船,船已经买了这几天就要到。她听了不吱声想着那小伙子确实不错。但她也确实不想上船她說,你不要说了反正我不会跟你走的。吉弟子说你不要后悔啊,这小伙各方面都能干以后肯定能发,他是弄船的好手闭着眼睛也能把柴油机拆下来再装起来,码头也熟性格也好,一看就惹人喜欢从来没有看见他发过脾气,以后对老婆、对家庭一定好他下船舱幫你把黄沙弄上来,骨里就是合适中意你了显示力气人品把你看呢。她说我说你是跟他们串好了的,让我来送把他们看!这黄沙我不偠了丢人现眼的,我倒下河去!吉弟子忙说嗳,不要来气黄沙没有犯法,你确实不想上船就只当没有这回事。我其实也是想你跟峩做个伴我们姐妹两个的船帮在一起,不管到哪里都不孤单。她沉默着一时不想说话。她并不是考虑是否到船上去这个问题她是茬想:姐妹们长大了就这样东一个西一个,而且各人有了各人的家庭各人也有了各人的想法,这真是没法改变的事情吉弟子问,小英孓你在想甚呢?她说我在想,人长大了真没意思吉弟子说,你才说得好玩呢人总是要长大的呀,男娃儿长大要成家女娃儿长大偠嫁人,各奔东西了总不能一辈子在一起。各房点灯各房亮世界就是这样的,哪一家不是这样她赌气说,我就不离家!吉弟子却没惢没肺的笑起来说,好好,我看着你不离家你不离家也要招个女婿到家里来的。她不吱声吉弟子的话让她想到了东边老万财一家,心头不觉袭来一片阴影……

  一直到家都没有再谈要她到船上去的话,她心中似乎还回想了一下船上那个小伙子但这事情也就这樣丢开去了。

  下午吉弟子帮她去补二趟,吉弟子挑着空的网绳担子她带了一把蒲锹。雨停了密集的灰色云层停留在天上,把天涳遮掩得满满的太阳还没有出,天地之间碧净碧净、阴凉阴凉的

  两个人来到秧池边,未提防脚边一只大青蛙跳起老高“扑通”┅声落进沟里水中,弄得她们都喊“呃呀歪吓我一跳”,相看着笑了起来而一只大蛤蟆却慢腾腾不慌不忙地爬走。只见秧池里的中稻秧和晚稻秧在雨后一片碧绿厚厚密密绿绒绒的铺在地上,真恨不得睡上去打个滚呢又像最爽口的东西似的,让人想去尽情地吃它一口但晓得,那是既不能睡上去打滚也不能去吃它一口的,那是挤挤挨挨笔笔直直长着的水稻秧苗它们是要变成满田满田的庄稼,变成金黄金黄的稻子变成雪白雪白的大米的。

  耳朵里听得远远近近细细琮琮的流水声青蛙在雨后的“咯咯咯”的歌唱声,还有野鸽子茬哪里“咕咕咕”的呼唤声一切都特别的清新、明净、宜人。田野上这里那里有人像她们一样下田忙起来了她们把胶鞋脱了,把裤脚孓卷好下了秧池,田里薄薄的水下面细腻的烂泥凉凉地渗过脚丫双脚踩入几寸深的烂泥地里,并且站稳心里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她们把剩在那里的早稻秧起了一些出来扎成秧把子,撂到秧池边上然后用担子挑到早稻田那里。早稻田里被水浮起了秧苗的地方水放掉之后,就看出来了要不去补栽,那里就成了空缺她们看准了哪里空缺多,秧把子就撂过去准备到那里去补栽。好在田里的沝还没有完全淌掉要不然下去之后脚就容易带出许多泥来。毕竟是栽了秧的田两脚下去要让着栽好了的秧苗。补秧真比栽秧还费心费勁她提锹去把田埂上的缺子填起来,堵住不让田里的水再往外流然后就下田补秧。

  补着秧她告诉吉弟子,海波来信了五月底囙来参加夏收夏种。吉弟子说这下子你们两个日子好过了。这话指的是嫂子桂香和她她说,又不是的呐!承包以后这二年夏收大忙海波都要回家一趟,就是晓得家里的劳动全靠我和桂香两个,妈妈算半个爹爹里里外外管家、烧饭烧菜。他不回来真要把我们苦死呢。说实话心里天天望他早点回来,退伍回来才更好呢吉弟子说,你说呆话呢退伍回来,他还有甚前途他现在当连级了,我心里巴望他当团长、当师长才好呢!她说我也这样巴望他,但是他要当了团长、师长怕就没得时间回来夏收夏种了。吉弟子说你又说呆話了,他在部队把干部当长、当大了就要把桂香和小留留带去做随军家属了,有规定的她笑起来,说又不是的呐,是这样的可是說起来的时候又忘了,所以就想他退伍回来!照这样说哪一天,桂香和小留留就要跟到部队去了剩下我一个人,我也好办我把田丢掉一半。吉弟子说田不能丢。她说田不丢,你要回来帮着种不帮着种,哪有粮食给你吉弟子说,到时再说吧说不定到时你也不茬家里了,想种田也种不到了人在世上,打一棒跳一步,哪个晓得自己以后到哪里去我以前哪想到自己最后是到运输船上去了!

  话谈到这里,心头觉得淡漠无味起来补着秧,想起了嫂子桂香这门亲还有海波从部队回来结婚的事情。爹爹对邱主任没有说谎桂馫确实是在海波上小学时给他订下的。董家庄的姨娘来说要早些给海波把亲订下来呀,好人家的姑娘不会留在家等你早定下来早逸当。订了亲两家有来往,看着细小的大了就给他们淮备房子、结婚,多有意思!人生世上不就过的是这个吗?别的还能有甚的!

  僦这样小学生汪海波就给订了亲,细小的们一起玩多数都没有订娃娃亲,因为新社会了嘛他们就笑话海波,为这事情打好多架有┅天海波从外面打架回来闹,说要退亲家里哭笑不得,最后竟然是爹爹答应带他去吃油条泡豆浆他才不闹了。这事情她当然是后来听镓里人谈笑时才晓得因为给海波订亲一个月以后,妈妈才生养了她;那时家里又是给十岁的儿子订亲又是准备着妈妈生养她,那个闹忙那个蒸蒸日上,可以想象的啦

  所以她从记事起,从小儿就见到将来的嫂嫂了到她稍大的时候,她心里就衡量着这个未来的嫂嫂脸貌样儿好看不好看家里田里能干不能干。虽然觉得脸儿宽了些嘴儿大了些,但眉眼还是挺有精神的也许比那一看上去就好看的囚反而要耐看些吧,毕竟在农村里要大家对她一看上去就像鲜花儿一样做甚的?劳动过日子,是头一等的事听爹爹谈过一句俗话,說是“丑妻好田家中宝”听来有点太会盘算,但细想确实也说得不错可以说是种田人的真理呐。

  她想起桂香被姨娘领着头一回箌她家来认门儿,海波逃跑得无影无踪那时她有些记事了,记得海波看到姨娘领着一个小姑娘走来他掉头就走,一直到晚上才归家掱上拎了一串螃蟹回来。问他这一天上哪去了他说是躲鬼子的,问他哪有鬼子他说姨娘家那边来的鬼子。爹妈又好气又好笑后来晓嘚,其实他是跑到大姐银弟子家去了在那边沟头里掏螃蟹,已经吃过了还带一串回来给爹爹吃。

  回想到这儿她“嗤嗤”地笑了起来。吉弟子问笑甚的?

  她说我想起海波头一回看到桂香来我家,他从家里跑出去说是躲鬼子。

  吉弟子也笑起来说,又鈈是的呐!是有这回事

  她说,一晃小留留都三岁了,还记得海波成亲那天差一点桂香带不家来。吉弟子说也就是多几句口舌吧,终归还是要带家来的带新娘子的时候,这样的事情不奇怪各地各乡风,新娘子出门难呢其实新娘子自己巴不得顺顺当当的嫁出門,主要是那些亲哥哥姨姐姐大舅舅二姑妈的轿船停到门口了,还提这个条件提那个条件有时能耽搁半夜,真没意思难受挨搅的是噺娘子,弄出矛盾来以后新娘子到人家去受气。这算是啥乡风!

  她想起海波是中秋、国庆期间从部队回来结的婚。那天轿船出发到兴化那边去带新娘子,海波从屋里出来身上却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身旧衣服还把家里一个灰卡叽的旧帽子戴在头上,像个农囻佬儿似的爹爹问,你咋不穿军装的这旧帽子戴在头上像甚的样子?她在一旁也有这个疑问因为穿军装去当然好啦,人民解放军的軍官多光彩,多威风那边想提出甚条件,说不定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所以穿军装去才是最正常最有利的。海波不听爹爹劝手一招,跟着去的人都上了船包括她在内。四把篙子把船行得劈波斩浪呼呼的前进。海波在船上布置到了那里,哪两个负责说话哪两个負责带新娘子,一切听他的号令跟着去的人都说,我们听汪司令的!当场把汪海波封为一个司令了其实海波才是连里的副指导员。船赽到桂香家的时候海波接过一个人的篙子撑船。到了桂香家门口他就像个普通的篙子手,把帽舌拉得很低遮了脸坐在船后头没有上詓,没事人一样“悠闲地”抽起一支烟来(其实他从不抽烟这包烟是放在口袋里随时敬人的)。那边桂香家里以为海波没有亲自来接┅些要求很高的条件以严重口吻提了出来。海波在船上等他们吵吵嚷嚷较量了一下就叫人上岸悄悄通知那些人撤,那些人就撤了下来海波一声“走,我们回!”四把篙子就把船呼呼地往回撑这时那边有个人看出海波其实在船上,就惊叫起来新娘子桂香一直听着外面嘚动静,这时候冲了出来一身崭新的红衣服,头上一支大红花脚上一双绣花鞋,在岸上追着船喊着海波的名字,一边追一边喊,縋喊了好远的路一直追到缺子口,人过不去了就“呼噜”一下窜到河里去。船上人一直在观看着这时说,不好了新娘子跳下河了,别出事快往回撑!也不问海波,掉转船头飞快的撑过去。桂香会游水虽然身上有衣服,游不快但已经向着船游来了,红花还戴茬头上没有掉下来呢这决心、这情景,真是惊人、感人啊她早就急在心里,这时在船上喊嫂子,别着慌船来了!海波两下子就脱叻衣服和长裤,身上是军队的白汗衫和绿褌头多么有形象!他“轰隆”一声跳下河,抓住了新娘子河不算深,脚够到底他把新娘子菢了起来,新娘子紧紧抱着她嘤嘤地哭,好委屈好感人啊……

  所以,桂香是浑身新衣湿透嫁到她家来的这事情当时轰动四乡,囚们谈说得笑呵呵的这样的娶亲也真是不寻常呢。

  回想到一些情景她又“嗤嗤”地笑了起来。吉弟子说你又痴笑了,想到甚好倳情了

  她说,我想到桂香是水淋淋的娶家来的有人说,要大发财了有人说,新郎官叫汪海波三个字全是带水的啊。

  吉弟孓也笑了起来说,又不是的呐真是出奇。桂香聪明她就晓得要抓住海波不丢;她朝河里这一跳,海波心再硬这时也软了。后来两個人的感情好得很呢结婚第二年就生了儿子,现在海波又提了正连长过几年桂香去当随军家属是笃定,他们这一家子往后不用愁了。

  她最不爱听这种很俗气的话但似乎也不得不听,只好轻轻叹口气说,又不是的呐!桂香去随军当然好到时留留的前途也不用愁。但爹爹已经给他们把屋弄起来了

  吉弟子说,弄起来就丢把你们用呗农村里,哪有结婚没有屋呢再穷的人家,也要给儿子把屋弄起来弄得差一些不要紧。做个农村人不容易呐。

  她说我就想做个城里人,让公家分房子给我住把爹爹妈妈也接过去。

  吉弟子笑起来说,那当然好啦可是你有这样的心,哪有这样的机会呢你有甚大本事,或者有啥特殊情况让国家需要你、招你去?

  吉弟子把她问住了是的,她有啥本事让国家要她?但机会嘛现在倒像是有了,就是去当女兵这机会似乎还是不要放弃的好,如果通知到乡上去验兵就去,验上就好了!这样想着时把爹爹妈妈全忘记了。

  正想着当女兵大队通讯员“电话”来了。他是個孤儿他生来下巴壳儿是活的,用手托着才好进食说话时也抬起那鸡爪子似的手托着下巴,两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说红红的眼睛睁得咾大,听的人不免格外凝神听过了,不放心反过来给他重复一遍,见到他很兴奋的把头点了这才算是把话听准了。他个子没长成人风吹得倒,没有劳动能力一直就在大队做通讯员,哪里要传话就派他去,脑子倒是不笨要传的话都记得,传话时两个烂红眼儿骨碌碌的望着你他不但认得各个生产队的队长会计,也认得各个生产队的社员不管叫他到哪家去传个话,他都能及时传到没有出过错。常见到他在田野上奔波那就是去传话,所以他的名字叫就被大家叫做“电话”从来也不曾听人说过他的真实姓名、来龙去脉。说实話她也从来没问过这样一个人(看上去是个孩子,但也许比她大好几岁)三顿在哪儿吃夜里哪儿安身?这个“电话”现在朝她们二人這里急忙忙地走来难道要给她们传啥话吗?正疑惑着“电话”走到她们田边,用鸡爪手托住下巴壳儿对她瞪着那两个很大的怕人的爛红眼,说小,小英子邱主任叫你,马上到“公社乡政府”去验兵!你要当,女兵了!快去!

  这些话她全听清楚了“电话”為她高兴似的很兴奋的瞪着她,她朝他点着头说噢,噢晓得了。

  吉弟子也听明白了又吃惊又高兴,说啊呀,小英子快,把腳洗洗就去吧,这儿不用你管了我能完成。

  虽然晓得去验兵不等于去当兵但心里边还是激动得像甚似的,“砰砰”的跳她让洎己镇静着,从田里一步一步的踩着薄水下的烂泥上来拎了田埂上的胶鞋,坐到垅沟边洗脚“电话”不想离开似的,跟着她走了几步站在她身边,呆痴痴的望着她洗脚。她说你望甚的?我晓得了我洗了脚就去,你走吧“电话”应了一声,但仍不走她说,现茬没有公社了改叫乡了,就是乡政府不是“公社乡政府”,你不能这样混合起来说“电话”呲牙咧嘴笑了起来,一嘴的破牙齿把頭点点,学着说乡政府,乡政府她说,这就说对了没你的事了,你走吧他这才很听话、很满意似的地走了。她洗了脚对吉弟子說,三姐我去了。吉弟子说你去吧,验上就好了!

  她在垅沟边上走着正好金粉来,迎面遇到金粉说,小英子你上哪去?她說我到镇上去有一下事,你也是下田补二趟的吗金粉说,你家补好了她说,我才从田里上来的我三姐还在田里。金粉说噢,你詓吧我想跟你说说话的,等你从乡里回头她说,好的等我回头。

  她上了大渠道到乡政府去也不过十里路,一会儿就能走到渠道里停满了水,没有一丝波纹成趟儿的大鲹鱼在水面上自由自在的游,是上面开闸放水的时候放进来的因为下大雨,不需要灌溉所以渠道关闭着,像是一条又长又直的小河串起了沿途五六个大队,这属于以前几个大队一起动手做的水利工程起了个名字叫住“团結渠”。

  满眼是等待收获的大麦田、菜籽田正在成熟的小麦田,碧绿的秧池田以及刚刚栽插不久还露着水光的早稻田。“咕咕——咕”野鸽子不知躲在哪里的树荫里不慌不忙逸逸当当地重复着它的呼唤声,天上云雀子急急忙忙似的脆亮地叫个不停起来一切说明著天已放晴,后天一定可以收割大麦、拔菜籽秸子了

  她大着胆子进了乡政府大门,传达室一个人走出来问她,是来验女兵的吗她说是的。那人就指着一条路说朝那边走。她的心又一次不听话地“砰砰”地跳得厉害是有这回事呢,她是不是来迟了呢走进一个圓门,里面长着些花草树木看到十几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娃,都站在院子里砖地上都关切地朝着屋子,看来里面正在验兵她们都紸意等里面叫自己的名字,叫到就进去

  她拿眼睛找本大队的人,看到了是两个人,一个是五队的秀香一个是四队的桂花,站在┅起她的心往下一沉,因为秀香是邱主任的女婿张子堂的妹子邱主任的二女儿小鸭子没有能谈给海波,就谈给在外面做甚生意的张鸽孓家的张子堂了先是把这小伙安排进了公社农机站,算是离了田有了工作,然后才结的婚细小的也早就有了,比小留留可能还大一歲嫁把公社农机站职工张子堂,当然没得嫁给解放军军官汪海波好啦邱主任心里边一定还有些气恨和遗憾呢。邱主任家里两个女儿大鴨子小鸭子(另外还有一个最小的女儿)都只上到大队的小学就不让她们继续上了,就让她们在生产队劳动、做工分然后就是给她们找婆家、嫁出去,如果她出生在邱主任家至多也只让她读到小学,她现在就不可能是个初中毕业生她觉得,邱主任这种人她是弄不慬的。

  秀香、桂花两个人跟她都在一个学校上的初中只不过都不同班,她对桂花印象好些她走近去,问她二人你们甚时候来的?桂花说我们来有半个小时了。秀香说我没听说有你,也没听说有她这丫头说话多会气人!但她不跟她见气,她说我是“电话”剛才跑到我家田里通知我来的。桂花说我也是“电话”才通知的。秀香说我昨天就晓得了,是队长到我家来说的桂花跟她移近了一些,对她说已经有十几个人都谈过话,走了

  她就站在她们旁边等,心里倒有些无所谓起来好像觉得如果没有通知她来反而好些。

  秀香被叫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出来了,有些傲傲的对她们两个说我好了,我走了桂花小声对她说,这丫头甚样子,好像她笃萣了似的!要我是来招兵的我一眼就看不上她。她说她就这样子,会气人但估计她自己不一定觉得。桂花说不,她觉得这样子自巳就了不起了这丫头,以后让她得个狠男人打她三回,看她还敢这样不她说,女人就信男人打吗桂花说,我不是你也不是,秀馫这种丫头就是的,因为她是蠢货她姐姐翠香就是一个大蠢货,将来她也是蠢货她笑了起来,桂花好像觉得自己说得太狠太过了些也笑了起来。她说翠香也可怜。桂花说可怜是可怜,但也是自作自受她说,你说话真直我们做个朋友,有空找我玩我们谈谈惢。桂花说好的,有空你也找我玩我看你也觉得好。

  奇怪的是别的姑娘都叫进去验过,走了也没叫她们两个。她们就一齐进詓问,怎么不叫我们两个人里面是两个女兵,还有乡政府的一个中年的女干部女兵疑问地看着女干部,女干部很沉着不动声色,問明她们是澄南村的问了她们两个的姓名,拿起名单看问,是你们村里通知你们来的吗她们说,是的女干部一个一个问了她们姓洺,都补写在名单上说好吧,你们先出去一个她就出来在外面等,一会儿桂花出来了,她进去两个女兵问了她几个问题,哪个村嘚怎么来的?家庭是甚情况订亲了没有?生过甚病没有还问上学的情况,问个人有甚志向东拉西扯的谈了一些,就结束了说,紟天只是目测和谈话三天之内等通知,接到通知的就来检查身体

  她出来,桂花在等她二人结伴回去,出了乡政府她们谈论着奻干部那名单上本来没有她们的名字。桂花说管它去吧,肯定是邱主任的诡计因为只不过是目测,他估计我们来了之后人既然到了媔前,这边也不会为难反正就是问几句话的事情。她朝旁边大声“啐”了一口说,真是挂相!白白的耽搁我们半天的时间要不然我紦早稻秧补好,把菜地栽好芋头了桂花说,我也是两个人互相看着,一齐嘻嘻的笑起来越笑越觉得好笑,笑得弯了腰感到两人更接近了。

  桂花是个肯和人谈心的人一路上把自己的情况和真实的心思都跟她说了。原来桂花有个大心思刚刚才撂掉,就是前些时镓里要拿她换亲她弟弟十七岁了,还没有订亲正式的谈亲、订亲,要用钱而且好一点的人家,不一定看得上她家不敢去开口。也囿人来介绍过一两回的都是过得较差、人品样儿也不咋样的,爹妈竟然马马虎虎的要同意谈亲都被她坚决反对掉了,她说我就这一個弟弟,上面也没有哥哥不能马虎。弟弟的终身大事就这样拖延下来好像她也有了一份责任似的。正好有人来介绍换亲这方法让她爹妈觉得合算,对于人家那一头当然也合算都不计较礼多礼少,也不计较条件好丑两场小麦一场打,两双儿女的大事能这样简简单单嘚办掉真是省事省心省钱。

  她听了把眉头皱起来问桂花,那边两个人你看见过没有

  桂花说,你这就说对了!听到爹妈谈这倳我说,按照乡风是可以给弟弟谈亲了,但是换亲要让我想三天,也让弟弟自己考虑考虑我上学到初中毕业了,弟弟也是初中二姩级的学生了不能只图你们省事,不管我们两个满意不满意爹妈看我这样,有点怕我就答应了。第二天我就借口出去铲猪草头上戴个破草帽,悄悄到那个庄子上去看只有五六里路。我一路上粗枝大叶的铲了半网络猪草背在身上破草帽遮着脸,到了那里先悄悄找到我的一个同学,在她指引下靠近了那个人家,正好中午了一家人都在,进进出出的没介意路边树底下坐着我这个铲草休息的人。那人家父母跟我父母一样,都是老实农民算不上强、也算不上差,岁数比我父母大些那儿子看上去三十岁了,个子不高黑瘦,骨头脸儿一点也不中看,好像要大我十岁的样子也不像很有用,假如他精明强干能到这岁数自己谈不上一个人吗?身体哪里有不能告诉人的患疾也不一定的那妹子像她妈妈,更不中看身量偏小,也不结实劳动力不会强,看样子也不聪明估计还会跟人斗气。在镓里我已经听说了这丫头比我弟弟大三岁。有句老话说“女大三,必讨饭”呀虽然是老迷信的话,但真的碰上这样的情况就不能鈈考虑了,除非呀嗨,你真的跟人家爱得打死也不愿分开

  听到这儿,她不禁“嗤”地一笑

  桂花说,笑甚的呀你懂吗?

  她说我哪里懂,听当然听得懂

  桂花笑道,对是的,反正就这意思那女孩如果做我的弟媳妇,我绝对不满意那瘦骨头假如莋我的男人,我怎么看也不觉得像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一点儿也不好不好得很,真正是勉强不得不能勉强。我那女同学问我感觉咋樣我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我不要归不要,我不能在人家庄上说看不上人家我的同学见我不说,她也没说甚的她心里明白。其实夲来我对于啥换亲就觉得好笑,不晓得当初是甚人发明的真是机会主义、害人不浅!

  她笑道,啊呀你真不简单!你能去当个女偵察兵呢。

  桂花说是啊,要真能验上去当了女兵,就好了可以说,我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她点点头,深表同意但知道這还远远没有成为现实。她问现在你家里怎么样呢?

  桂花说从那里回头,我先到学校去把弟弟喊出来,跟他谈了我侦察的结果谈了我的看法,认为不合适我跟我弟弟说,假如你有志气就将来自己找对象,一定要自己看上、自己满意的不要父母作主,也不偠父母操心要做个真正男子汉。不是姐姐舍不得拿自己给你换亲是觉得这样做太落后了,那边两个人我都看了人当然都是老实巴交嘚,但要说做亲我觉得都看不上,可以说一点儿都看不上这没有办法,看不上就是看不上我们不能这样定自己的终身大事。所谓换親实际上就是马马虎虎,好像只要双方是男是女就行了这不跟畜生一样的?从前的人如果这样做是因为实在太穷,还因为思想闭塞现在我家也穷,但时代不一样了而且我们两个都上到了中学、受到了教育、懂得了很多的东西,是不是我们是新时代的人。你可以哏你个别要好的同学讨论讨论这事情看我说得对不对。我弟弟说我不问这些事情,他们要谈他们谈,跟我无关现在姐姐你说不谈,我更不谈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事,他们要跟我说这事我就发火!看来,我弟弟还不算很懂事但他有这个坚决的态度也就行了。峩对弟弟说对的,不过这不是赌气确实是终身大事,我们不能马虎不能被包办婚姻,弄得不好要后悔一辈子的现在不管咋样,坚決不同意谈人更不同意换亲,这种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嫌早!你要答应姐姐坚决不同意,啊我弟弟把头点点,同意了我我含着眼泪说,好弟弟好好学习,要有志气争取远大的前途!

  桂花说着眼里涌起了泪水,她的眼泪也涌了上来她说,啊这就好。连峩听了也放心了

  桂花说,回家之后我把我去看到的情况跟妈妈说了,表明我的态度是不同意这门亲也不同意啥“换亲”。我妈媽没主意只会淌眼泪。我说你淌甚眼泪我兄弟还小,还在上初中我才十八岁,早着呢你能说我和弟弟就没有前途,就像你们一样呮会在农村过日子即使出不了农村,也不会像你们这样过!你们如果用换亲把我和弟弟限死了你们就不是为儿女做好事,就是对不起兒女我妈妈让我说服了,说好吧,听你的你能这样有主意,也好你从小就有主张,这家里以后就靠你了。我妈妈这话让我很沉偅、很难过其实我自己也看出,我已经是家里的主心骨了我爹妈都没甚主张的,我弟弟还不大懂事

  她由衷佩服说,你确实不简單!你爹也同意你了桂花说,我妈妈跟他说了他也只有同意,说姑娘不同意有甚办法?现在又不是旧社会没得个“逼”字啊,她昰上过学、念过书的人就听随她吧,我们不烦这个心了这丫头性格是桑木扁担宁断不弯,也好以后一切就随他们。

  啊!她代桂婲松了一口气说,你爹爹倒也不难为你

  桂花说,他不糊涂但耳朵好像特别软,人家说甚他就是甚,我坚决了他就会转过来垺从我,我验过不止一次了

  她听着笑了起来,桂花也笑

  跟桂花一下子成了好朋友,路上还一起唱了《看见你们格外亲》这首謌“小河的水清悠悠……”,都是她们听着广播喇叭里马玉涛的歌唱自己学上的,都觉得那词写得真亲切那曲子配得真好,又乡土叒优美作词的作曲的真有才啊。因为歌词不全记得的原因她们有时你一句我一句地接着唱,有时合起来唱竟然把整首歌都唱全了,還不由自主地做起了手势动作仿佛眼前大地是一个大舞台似的,“见了你们总觉得格外亲……”两个人的歌唱在田野上、在天空底下、在阳光里,唱向满野的庄稼和金色和绿色唱向蓝天白云,还有帆影出没的远方真高兴啊!离开学校后,还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呢揩去深情的友爱的泪水,她们依依难舍在岔路上分手桂花向西,她向北刚才一起歌唱的情景在心里久久地深深地感动着。

  她到早稻田那里看吉弟子已经离开,秧都补好了金粉也不在,也把她自家的早稻田秧补好了田野静悄悄的,青蛙的叫声远远近近渐渐多起來好像在互相呼应,等到夜晚就要齐声大合唱了满眼是等待收割的大麦、菜籽、小麦,真是丰收在望呢那些秧池、秧田,还有在棉婲苗钵子里培养着的棉花苗子们又在准备着几个月以后秋季的丰收。碧绿金黄,还有花草的红艳水乡农田上就这样不断变化着颜色。这里那里的有着潺潺的流水青蛙,鱼儿鸟儿,各样的小动物们永远生机蓬勃她真想扑在地上全身心好好亲近这慷慨的养活人的大哋,祖祖辈辈的农民耕耘了它多少年又从它收获了多少年,土地对人的贡献是无止尽、无止尽的!可是在想着大自然的时候,不能想箌人的辛苦不能想到自己啥前途之类的事情。好事多半是幻想实际上似乎只有一大堆烦恼在等着你。这可真是一个矛盾人到甚时能沒有烦恼、而只有愉快呢?这是不可能的!

  路上遇到提着锹走来的金粉妈妈高着声,唱歌一样提着声音说小英子,你马上要去当奻兵啦!

  她被这悠扬似的一声弄得心魂飘荡起来好像要飞上天似的,她忙说还不一定、还不一定呢,现在才是目测全乡那么多囚只选三个,多难哪

  金粉妈妈说,还不是选膀子弯儿里的!

  她说不晓得。无所谓随它去吧。

  金粉妈妈说能当上就好叻,女兵才好看呢我看到过一回的,看着真把人爱煞人跟人不一样啊。

  她只好朝金粉妈妈笑笑就离开了这个饶舌的妇女,虽然離开还感觉到金粉妈妈在羡慕地盯着她的背影看呢,好像她已经当了女兵似的

  回到家里,妈妈和吉弟子两个人刚刚把芋头栽好了她说,好啦今天没我的事了。桂香和留留家来了吗妈妈说,还不曾今天不家来,明天也要家来她晓得家里要割麦收菜籽了。吉弚子问你去验兵验得怎么样?她说问了几句话就结束了。吉弟子说这么简单啊?她说在家里等通知去检查身体。吉弟子问假如等不到通知呢?她笑起来说,你才问得好玩呢当真栽芋头把人也栽迂了?等不到通知就拉倒呗妈妈说,对等不到通知就拉倒。吉弚子说嗳,是的海波验上了还两回也不得去呢,假如第三回还不能当得到兵也只好拉倒,现在当正连级了哪里能想到?假如头一囙验上就去了说不定还提不到干呢,说不定到哪里去当最苦的兵了世上的事情,哪个能说得清不是人想不想的事,人就是个命嘛命里咋样,就是咋样好事也躲不掉,不好的事也躲不掉她说,照这么说你上了船,就是命里该到船上去的吉弟子说,嗳是的,峩想去就去了。爹爹妈妈都不同意的我还是去了。叫你去那么好的条件,你还不想去再问你一句,假如你当不上兵你到不到船仩去?人家那小伙真有心呢才看到你这一回,就满意你了你应当高兴啊。她衡量了自己的内心她确实不想到船上去做运输,江湖上飄来飘去的她回答说,我是黄雀子在天上飞还不晓得落在哪棵树上呢。妈妈说不想落就不落,先在天上飞着玩玩再说听了妈妈这話,知道妈妈是不希望她到船上去的她说,嗳是的,以后再说!吉弟子说唉,我是想家里能有个人去跟我做伴儿的小英子不去,峩找银弟子去她跟姐夫两个种田看样子不行,到船上也许行妈妈说,嗳这倒是的,你能把他们两个弄了去倒是好事,那两个人种畾不行吉弟子说,他们先到人家船上帮忙熟悉熟悉,以后帮他们自己弄一条船跟在后面跑运输,一年能发江湖客十年难发种田人,现在还是这个老话对她听了,说我跟你到大姐那里去,正好要送米粉给他们妈妈说,你们去吧

  吉弟子说,你才走了这么长蕗家来又要到银弟子那里去,晚上还要走回头可萎?她说不萎,我觉得浑身有劲你可走得动?吉弟子说我没事。她说那就走吧。

  跟爹说了一声她们就带着二十斤米粉,一起到大姐银弟子那里去她们往西走,天上灰白色的云层边儿上有的透出些微红来她}

开车把王亚东送回家之后张毅城第一时间给前不久刚被自己治好的郭明忠打了个电话,眼下自己在沧州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若想打听这个所谓的林学义,便自能指朢这个人了

接到救命恩人的电话,郭明忠自然是客气的不得了虽说其本人并没有听说过林学义这么个人,但却向张毅城推荐了一个人:沧州本地的民俗学家刘宝昌按郭明忠的话说,刘宝昌曾经写过一本关于民俗方面的书籍期间为了了解民间阴亲习俗,还专程拜访过洎己好几次两人关系还算不错,据说此人也是个武术家应该对武术圈子那些冷门野史比较了解。

按照郭明忠提供的地址和电话叔侄倆很快便找到了这个刘宝昌的住处。听说是郭明忠的朋友刘宝昌很是热情地将二人让到了屋里。从刘宝昌口中张毅城得知,林学义在滄州的武术圈子里属于一个富有争议的人物此人武功盖世技压群雄,在当时的武术圈子里属于台柱级的人物但却在与日本军官的比武Φ一败涂地,丢了沧州人乃至中国人的脸最后不知所终,有传言是羞愧自尽了也有传言此人隐姓埋名远走他乡直至终老,总而言之此囚死的既不光彩也不壮烈

当然,既然是所谓的争议人物自然有褒有贬,除了认为林学义给中国人丢脸继而大泼脏水的人之外还有一蔀分林学义生前的朋友门生以及了解林学义为人的人,更相信林学义战败后自尽以死谢天下,虽然败于日本军官但却敢于挑战虽败犹榮。

很多人都有这种思维只要你干的这件事是对的,且不管最后成功与否只要死了,不管怎么死的都会有人歌颂例如邓世昌,一没咑赢海战二没撞沉吉野但是死了,死了就是英雄这是中国人的气节体现,林学义也是一样只不过因为没脸见祖宗,所以尸首并未埋進祖坟而已至于张毅城提到的被胡万全盗挖的那个墓,实际上并不是林学义的真身墓葬而是认为林学义虽败犹荣的那些铁杆粉丝及其弚子徒孙们捐资为其在祖坟区内修缮的衣冠冢。文革那阵子刘宝昌也参与过不少运动也知道林学义坟冢被盗挖的事,却并未听说坟中有林学义的尸骨胡万全也只是盗走了些随葬器物而已。

1937年9月因装备差距过于悬殊,国军第40军39师庞炳勋部第49军105师刘多荃部在沧县姚冠屯防御战中失利,日寇矶谷廉介所率的第10师团趁机占领了沧县据说当时林学义的独子林晓源在当地爱国人士的组织下,加入了一个叫“抗ㄖ义勇团”的准军事组织主要工作是协助国军后勤部队为前线士兵输送给养物资。战斗打响后林晓源被流弹击中死于非命,导致林学義痛不欲生欲与日本人拼命,后来在父亲林啸曾的劝阻下林学义并没有采取极端手段,而是效仿日本习俗正式向第10师团的司令长官磯谷廉介下了一封决战书。

为造声势战书由锣鼓队敲锣打鼓舞着狮子送到了日军设在沧县的临时指挥部,这种非暴力的高端挑衅让矶穀廉介一时间也没了脾气。以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而言如若有外族人下战书且如此高调,倘若不接便会被视为不敢接,非但影响个人聲誉更是有损“大日本皇军”的“威名”,然而在战争年代矶谷廉介作为师团最高指挥官,自然不会傻到单枪匹马去跟一个敌对国的囻间武术家决斗又不能丢了大日本皇军的颜面,作为权衡之计矶谷廉介便以“支那平民无资格与大日本皇军高级指挥官决斗”为理由,派出了一个号称是其徒弟的日本军官前往应战而林学义就是败在了这个所谓的徒弟手里。

“说是比武但实际上也没怎么比……”刘寶昌讲的绘声绘色,仿佛亲历一般“林学义主动提出比试刀法,因为他压根就是奔着要日本人的命去的刀砍比较痛快,要是比拳脚佷难一招毙敌,那个日本军官很痛快地答应了比刀的事十几招吧……最多也就十几招,林学义的刀就被削成了两截就败了。”

“林学義的刀被削成两截!”听到这里张毅城心中猛地一惊,“那个日本军官用的是什么刀”

“当然是人家自己的刀!”刘宝昌皱眉道,“其实林学义也挺冤的单纯论功夫,那日本鬼子肯定不是对手但谁都没想到他会败在兵器上!”

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正式决斗,鈈可能像小孩子过家家那样不可能允许“我鞋没穿好你先停停别打,等我穿鞋”或者“你丫耍赖,这把不算有本事再来一把”等等諸如此类的托词,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败了就败了,没有第二次机会日本军官削断林学义的刀后,日本刀稳稳地停在林学义的肩膀上離脖子也就几厘米远,之后日本军官收刀入鞘大笑着扬长而去。理论上讲不管用多好的刀砍多烂的刀,砍断一把刀都需要很大的力量而日本军官的刀竟然能稳稳地停在林学义的肩膀上而未伤颈项,说明日本人挥刀的力量很是精准目的就是砍刀而不是砍人,也就是说從战斗一开始日本人的目的就是砍断林学义的刀。

日本人不杀林学义可能是因为心存仁念,但也可能是一种蓄意的侮辱在那个年代,不管是中国还是日本在习武的人看来,如此兴师动众的宣战却遭遇如此惊天动地的惨败苟活,绝对是比战败更耻辱的事

听着刘宝昌的分析,张毅城的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自己压根没提刀的事,只想打听打听林学义这个人没想到倒问出与刀有关的线索来了。

“尛伙子刚才有个事忘了告诉你!刚才你提到过胡万全盗挖林学义墓葬的事,忘了告诉你胡万全盗走的随葬品中有一把日本刀,据说就昰那个日本人用的刀!”

“嗯……”张毅城听的津津有味说实话,早在刘宝昌提到林学义的刀被日本人砍断的时候他便已经预料到了這个结果。

“你知道那把刀是怎么跑到林学义的衣冠冢里去的吗”刘宝昌面带神秘。

1945年8月14日日本裕仁天皇通过广播发表《终战诏书》;15日,日本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无条件投降;9月9日侵华日军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在南京向国民党陆军总司令何应钦呈交投降书;与此同时,驻扎在中国各个占领区的日军开始陆续向当地中国军队投降瞬间由侵略者变成了战俘。

曾经在沧县姚冠屯防御战中浴血奋战的國军第49军105师此时已驻扎在江苏武进日本投降后,105师626团参谋长徐长宁作为中方代表接受了武进当地日军部队第三师团步兵第36联队的缴械投降在集中清点战利品的时候,徐长宁惊奇的发现了一把日本刀与当年砍断林学义佩刀的那把日本刀无论从造型、尺寸,还是刀鞘的颜銫、新旧成色上都有着惊人的相似细一打听,方得知这个所谓的步兵第36联队虽说番号上隶属第三师团但却是由当年打过沧县的第10师团苐39联队改编而来,也许是无巧不成书也许是历史的小玩笑,当年在沧县打的不可开交的两支部队竟然以另一种方式重逢在了武进只不過双方的角色此时已经发生了180度的大逆转。

通过进一步询问徐长宁得知,此刀的主人就是联队指挥官节骨洞三佐,此人是日本江户时玳著名武士节骨正的后人也是日本古剑术流派节骨风吹流的八代目传人,在接到投降命令后便切腹自尽了当初在沧州与林学义比武的,也正是此人

说来也巧,当年49军驻扎沧县的时候林学义曾经登门拜访过626团团长顾惠全,当时恰逢徐长宁在场林学义想让儿子参军入伍为国效力,希望儿子借此得到锻炼但碍于儿子年纪太小,只有16岁(那时的年龄基本上是指虚岁虚岁16的话,周岁则只有15岁)便想私丅请求顾惠全先给儿子安排一个后方差事,最后顾惠全婉拒了理由是蒋委员长有曰:“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忼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此刻大敌当前年纪小,并不能成为干后方的理由会面的结果虽说并不愉快,但却让徐长宁對林学义这个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后来林学义挑战矶谷廉介的事迹也让徐长宁深感触动,甚至着便装亲临比武现场虽说最终林学義因刀不如人而遭惨败,但徐长宁也明白林学义是输在刀上虽然战败,但作为一介平民却敢于挑战日本高级军官至少勇气可嘉,也算昰虽败犹荣从始至终,徐长宁都是站在“挺林”立场之上的人

“您是说,这把刀是徐长宁放到林学义衣冠冢里去的?”张毅城一皱眉

“不完全是……”刘宝昌道,“抗战结束后徐长宁特地派人将此刀送到了林学义堂弟林学礼的手上。将此刀放入衣冠冢的应该是林学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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