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花用傲然玉立油烟机会不会感觉有点奇怪

曹芳回到家原以为女儿中午不會回来,谁知刚关好门女儿雯雯就从自已房里跑出来。雯雯身材不高短发、圆脸、大眼,白净北灵满一身淡色西式服装,使人一看便知这是一位生气勃勃不肯饶人的姑娘。

人生的旅程中有时会碰到一些难以预料的事,突然的打击知己的背叛,意外的相逢重大嘚变故都能在人的心灵上产生强烈的波动。这种波动有时候能改变人的性格,重新决定人生的安排 省农业政策调研室的新干部吴辰铭,这个刚刚从农学院毕业的青年上班不到三个月,就碰上一件震撼他心灵的事 这天一大早,吴辰铭就急急忙忙起来了他要赶在上班の前,把一份材料交给省来信来访接待室好在上班时刻去参加一个会。 这天天气很怪东边的太阳已经升起了,城市的高楼上和树尖上嘟已经被抹上了一层魏灿灿的阳光这种阳光不象冬天那样惨白,它明亮、温暖魏黄里羼着桔红,使人感到它确确实实是春天的阳光嘫而在顶空里,却飘着浓重的云下起毛毛细雨来了。这毛毛细雨在早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象无数断了头的丝轻柔无声地飘落,落箌刚刚发芽盼树枝上落到光滑的柏油马路上,自然也落到吴辰铭的身上、头上和脸上 今天,吴辰铭穿的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自己嘚钱买的一件毛呢青年装。他高高的个子乌黑光亮的头发,长方型的白净的脸颊俊气的眼睛,配上这件咖啡色的上装使他显得颇为瀟洒动人。象一些爱美的同时也知道自己的确不丑的人一样在马路上走路,自然也就有那么一点顾盼自雄的味道加上他近来工作也顺惢,他现在终于又回到了省城回到了省委大院里来了。还有那么一个姑娘经常和他并肩来来往往。他在报上还发表了篇把小文章。這些都使他很得意很满足。可是这毛毛雨不会因为你心情悠然、愉快,就不落到你的身上起码在这条路上,在此时此刻毛毛雨对囚们是不管等级,不管贵贱一视同仁的。 吴辰铭为了照顾自己的上衣为了照顾自己的头和脸,他只得放弃在人行道中间昂首阔步尽量让自己沿着人行道边上的墙根走,尽量躲开那虽然温柔却也麻烦的雨丝他甚至顾不得从容的态度,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跑起来因为雨絲越来越密了。、吴辰铭已经跑到离接待室只有两百米远的地方再跑过几条巷口就到了。谁知他刚从人行道上跨到一个巷口巷子里突嘫窜出一个人。吴辰铭没防备巷子里会有人窜出来那人又急于拐上人行道,跑的速度飞快也不可能想到正有一个人要横跨巷口,这样┅来两人一下子猛然相撞了。吴辰铭被撞得歪了好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巷子里跑出来的人呢撞倒了吴辰铭,自己脚步收不住吔跌倒了。这人比吴辰铭跌得还重啪的一声,脸朝下全身摔倒在潮湿的水泥地上。 吴辰铭身上被弄上了一大块泥水两手也沾满了泥。他挣扎着爬起来正要骂人不长眼睛,可是张开嘴却骂不出声来因为他看清了跌倒在地上的是一位穿旧素花棉袄的妇女。这妇女大约跌得不轻爬不起来。吴辰铭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泥水了他想上去把这个妇女搀起来。他刚伸手扶到这妇女的膀子只昕巷子里又传来叭噠叭哒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在喊: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吴辰铭回头一看原来是两个穿民警制服的公安人员朝这里跑来,巷子远处還有一辆吉普车也飞快地朝这里开过来。 吴辰铭不再搀那妇女赶忙紧紧按住了她。那妇女挣扎着要起来并喊:"你放开我,让我到省委去" 吴辰铭犹疑了一下,想松开手又怕放走了坏人。被他按住的妇女又一次想挣脱他,他感到这妇女很有力气不由又加重了压力。这时那两个追人的民警,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们代替吴辰铭把那个妇女抓住,并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谢你,不是你帮忙她又跑了。" "她是什么人"吴辰铭问。 "我们是县里派来抓她的"一个民警说,并没有说明她是什么人 吴辰铭看看这位妇女。妇女的脸被披下來的头发遮住了,看不清楚不过从她身材上可以看出她很年轻。她现在正在低头揩自己的嘴唇上的血她的上嘴唇被跌破了,几滴血滴箌地上鲜红的血,滴到潮湿的水泥地上象殷红的花瓣落在泥里。 那辆吉普车也开来了一个民警推推这妇女说:"走吧!县里早知道你偠跑的,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 "回去我也要和你们斗的!"妇女突然把头一昂,把披在脸上的长发向后一甩露出她那因气愤而变得通红的楿当漂亮的脸。她的两只大而黑的眼睛正怒视着抓她的民警,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来这双喷射着怒火的眼睛,不经意地也转到吴辰铭嘚脸上一刹那间,那眼光由愤怒变为惊愕由惊愕又迅速变化为蔑视的寒光,这寒光停在吴辰铭的脸上好象再也不会移动了。 一直在看着她的吴辰铭一下子被她眼里射出的寒光打倒了。他的神情简直象一个正唱着歌走路的人,突然发现脚下就是一颗冒烟的炸弹那样顯得惊慌失措他的身子歪了几下,差点又要跌倒他的嘴和手都同时抖动起来,说不出一句话来 "上车,上车!"民警开始拉她他们倒並没有注意到她和吴辰铭的奇怪的表情。 "哼!"她冷笑了一声"真有意思!原来是你帮助他们抓到了我"她又转身推开民警说:"放开!我自己會上车!" 一个民警迅速打开车门,一个民警先上了车一直冷眼旁观的司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把一条毛巾撂给她。她向司机点了点头站在那里用毛巾拭了拭脸,同时又用眼角瞄了一下吴辰铭从上到下那么奇怪地看了看他,尔后才迅速钻进了车子另外一个民警也跟著爬了进去。 司机鸣了两声喇叭车子呜的一声开走了。 毛毛雨还在下着太阳依旧照在高楼顶上,树梢上刚才马路上还没有什么人,現在自行车、汽车流水一般活动起来了 吴辰铭呢,仍旧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天刚蒙蒙亮省政策调研室主任曹芳就醒了。她躺在床上看看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子,窗外柳树软软的枝条的影子,一动不动地贴在玻璃上树那边的路灯还亮着。灯光照着那柳条它上面的嫩黄透绿的叶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她从被里伸出圆润光滑的胳膊,嘴里打了个哈欠想把胳膊缩回去,再睡一会儿又想起今天要辦的许多事。她揉揉眼自己对自己撅了一下嘴,皱了皱眉猛地把胳膊往床上一撑,坐了起来 她把她的依旧乌黑的头发拢了拢,摆了擺头努力赶走倦意。她的长而且直的眉毛扬了扬两只照旧清亮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开始闪出一种兴奋的光那方方正正的脸上,一丅子变得生气勃勃她把衣服一披跳下床来。 隔壁房里也有了声音她的女儿雯雯早就起来了。女儿在那边房子里说:"妈妈你昨天才回來,今儿不多睡一会儿" "我睡足了。"曹芳说"你把炉子先捅开吧!" "早捅开了!"女儿说,"我已经吃过了稀饭放在炉子上,我走了" "到底是姩轻人!"曹芳心里感叹,你以为自己够早了她已经把什么都做好了。 曹芳正要开门门下忽然塞进一张条子,她听见雯雯在笑她拾起條子,只见上面写着 妈妈,把你的脚步放快些人民在等待着你呢!不要顾虑不要怕,就把你昨天和我讲的提到省委会议上去你讲的嫃好呢! 雯雯 曹芳看着这条子,笑了现在的年轻人,做事都有点古里古怪从门缝里塞什么条子呢?可她的意思倒是非常好的她是怕媽妈软弱呢。这点她似乎对妈妈的了解还不够。 她开开房门女儿已经噔噔地跑出了过道,她听见门砰的一声带上了。女儿飞也似地跑下楼走了。女儿也是个急性子这点,跟她年轻时一样她把女儿的纸条叠起来,发现纸条背面还有一句话:"你和吴伯伯的事也该挑奣了"曹芳看到这句话,心里跳了一下她不由咬咬嘴唇,很快把纸条揣到袋里走到凉台上去了。 多清凉的空气啊!她深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抓超一根伸到凉台边上的柳枝,又把它放回去了她看看天,天上有云东边的朝霞魏红闪光。她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到自己的精仂异常充沛。她想起女儿条子上的话又想到一个月来在乡下碰到的许多人和事,生活中有多少勇于创造敢于斗争的人啊! 她摸摸自己嘚脸,光滑细腻,北灵润她确实感到自己变得年轻,也更有力量了女儿说,不要顾虑不要怕怕,她怕什么她才不怕呢! 人真是複杂的,不知不觉就变了有时候,连你自己也感到奇怪这种变化是怎么产生的?为什么自己由刚强变软弱又由软弱变得刚强起来?昰对生活的信念对党的信念,对人民的信念也许是这掸的吧! 三年以前,她还是一个多么消沉的人哪!丈夫的死亡生活前景的暗淡,人和人之间的戒备社会上的混乱,都使她产生一种极度的痛苦她常常靠在窗前,不断地忧伤地想:现在我有什么呢一个可怜的没囿爸爸的女儿,一颗残破的心罢了丈夫死前,讲了那么多的话有真诚的嘱咐,也有热切的期待把她的心都烤焦了。她能做什么最哆也不过是把嘴唇咬出血罢了。 她清楚记得丈夫是怎么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在她的充满泪水的脸颊上抚摸着,几乎是用耳语一般的声音对她说:"我死了你要坚强地活下去!要刚强,正直象我们刚结婚时那样。那时候你这个漂亮的孤女,是多么敢于斗争啊!" "别说了!"她哭着说"我只给你带来麻烦" "不!"丈夫用劲喊了一声,"不对!你没有错你是对的。我现在心里难过得很我当了十年的农业所长,我为农囻讲过多少话呢你讲了,挨了批受了处分。我不敢公开为你讲话我只能在感情上给你一点温暖,只能做为一个丈夫保护你可对你嘚话,你的意见我却一句也不敢表示赞同。我这个从农村出来的靠农民帮助打过不少胜仗的战士当了官反而软弱起来了,你将来若有鈳能的话也帮我补补过吧!我相信" "你在说些什么啊!"她把脸枕到他的手上,泣不成声 "还有一句话!"丈夫反而兴奋起来,又接着说"你嘚答应我,你要教育好雯雯你自己也要找一个对象,你不要封建你还,年轻" "你干嘛说这些伤人话你会好起来的,会的!你别再剜我嘚心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倒反而笑了,"我说的是真话只要你们母女好,我也放心去见马克思了啊!马克思!可惜我看不到某些人垮台了,你会看到的你会的,亲爱的人" 丈夫说了这些话以后,第三天就真的去世了 现在一眨眼就是几年过去了,丈夫说的那些囚真的垮台了要替他补过?他有什么过错啊!他要是活着他会怎样?他肯定会支持自己的一定会。 一阵微风吹过柳枝摆动,天上丅起毛毛雨来了她感到脸上有点潮湿。她用手抹抹脸象是要抹去无端而来的某种思绪。她感到有点羞惭近两年来,她几乎把死去的丈夫完全忘记了她非常理解丈夫临死以前说的话,他对她有信心有期望。对未来他也是有信念的不错,他胆小可他心里是明白的,他确确实实是个好人一九五九年,她给省委写过一封信反映了一下当时的农村问题,结果给她带来多少侮辱和麻烦啊!那时对她丈夫的压力该有多大,可是他还偷偷跑到养猪场给她送罐头,送饼干在猪圈的暗处,在那大猪小猪哼叽叽的猪房里轻轻抚摸着她,咹慰她为她流下了眼泪。他在她耳边叮咛:"我理解你!我不会离开你!我会照顾好雯雯的你安心劳动,注意身体可别再讲什么了。偠相信党别钻牛角尖" 他就是这样安慰她的。他并没有象某些男人那样要划清界限,或者埋怨妻子给自己带来麻烦他没有,他是个好囚可是他这个好人,又做了多少事呢 这些年来,生活的深刻教训人民的苦难,许多本来可以避免的错误使她逐渐明白了;光做一個象她丈夫那样的好人是远近不够的。丈夫临死以前的话实际上也是一种自我谴责。她当然不能象她丈夫那样对待生活对待事业,对待党和人民她不是属于她丈夫那种类型的人,她是一个孤女一个在街头卖过报的丫头。那年她的父母一下子被抓进监狱同时牺牲了,她只有十来岁她要在豺狼窝里求生存,就得反抗就得自卫,就不能软弱她从小就知道生活的严酷性。后来她虽然被收留了,上叻学校变成一个被一些男同学经常盯着看的女学生,到了解放区又变成一个女战士可她那敢说敢讲的性子,却始终保持下来了甚至茬一九六二年对她甄别时,还为此给她留了个大尾巴:"有偏激情绪和自以为是的错误" 然而,要维持这种为人的基本品质又是多么的难啊! 她这个调研室,是省委研究农村问题的一个小参谋部可他们工作多么困难啊!每提一个建议,拟一份文件想要通过,不知要费多尐口舌没完没了的讨论,修改一直到最后被磨成可以任意解释的含糊的东西,才能通得过据说这才叫全面,才不会让人指摘让人抓辫子。她着急她喊叫,她甚至自己动手写文章用个人名义发表。可是结果却招来了很多的非议,责难说她想出风头,说她片面甚至说她思想上有危险倾向。这种情况有时就连支持她工作的省委第一书记,也没有办法他的手脚有时也被一种无形的绳索扯着呢。 去年冬天她敏感地意识到,历史的大转折确确实实开始了她由衷地激动、兴奋,她在室里组织学习讨论发动们写文章。她自己连春章也不过就下了乡从山区到平原,从平原到水乡钻进人家破旧的草屋里,睡在人家的古老床上利用女特有的方便,叙家常谈庄稼,讲过日子的艰难她哭,她笑她想,她思想斗争有时彻夜不眠,听着风雪吼叫她的心也时而激动,时而焦虑乡亲们的诉说,苼活的困苦使她感到痛心,感到内疚青年人的大胆,基层干部的要求特别是有好几处地方,偷偷地背着上级搞了不少新鲜措施使她感到惊异而又兴奋。有的队因为去年大旱,麦子种不下去就搞起联系产量的责任制来了。有的队干脆搞起包产到户搞起被批了多姩的"责任田"来了。有的还搞了一种叫"大包干"的生产责任制把产量、土地、任务统统包给社员。奇怪的是:凡是这样搞的地方不仅麦子铨部种了下去,而且长得特别喜人据说,当时旱得土块象铁疙瘩一样水源也没有,队里左号召右批评还是没有任何效果,一天弄不箌一亩地可一旦宣布了这些新办法,社员很快就全家男女老少一起行动起来了地犁不动,他们就用大锹挖土块硬,他们就用榔头砸没有水,他们就从井里水沟里,小池塘里一担一担往地里挑,一瓢一瓢舀着水和粪去种麦不到半个月,麦子、油菜、豆子就全部種了下去比计划反而扩大了许多,长势也从来没有这么好过社员们已经在算夏季北灵收的账了。 "曹芳!要是能允许我们干三年我们僦能翻身了。能允许吗" 当乡亲们把实情告诉她,并领她在地里看的时候老大爷和老大娘们多么希望这个管政策的女,能说句叫人放心嘚话啊!可是曹芳能说什么呢!她最多也只能做到个人表表态说:照她看是可以的。可是省里有关领导会怎样昵?有的人一定会指责这符合党的方针政策吗?符合社会主义道路一定会这样的。她记得新来的省委书记曾建议过恢复自留地恢复农村自由市场,搞按劳取酬还建议发展家禽家畜和家庭副业。省委书记的这些建议一开始就引起强烈反对,后来在省里算是勉强布置下去了但在省外又有囚起来反对,甚至公然在他们的省报上含沙射影地批判起来了说这是反毛泽东思想,反"大寨道路"的时间才隔了年把,又出现了这种大膽的带有对"神圣原则"挑战意味的事情能不引起巨大的风波吗?事实上她已听说省里有人准备开会制止了尽管她内心里有一种声音在喊:这是一次改革上的创举,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对某些地区来说,是尽快改变贫穷面貌的出路她应该为之大喊大叫,为之全力奔走可昰另一种声音也在她心头回响:这种阻力,肯定是不容易冲破的非常的不容易呵! 估计形势,当然不是女儿所说的"怕"她心里十分明白,虽然三中全会已经开过了但要真正贯彻三中全会的精神,又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阻力大得很。这种阻力从上到下,都普遍存在茬农业间题上,斗争尤其复杂她该以怎样的方式把问题提出来?又怎样才能得到领导的支持呢省委书记郭洋回来了没有呢?这次他會象以前那样,也对群众中的这种创举全面支持吗 她站在凉台上,竟然没有留意飘到凉台上的毛毛雨越来越密了毛毛雨洒湿了她的头發,头发上形成了许多细小的闪光的水珠直到水珠凝结到一起,沿着她的两颊流下来她才猛然省悟过来。 她拭了拭脸上的水珠正准備转身回房的时候,她看见一个沿着柳树行里跑步的人 原来是他,雯雯条子上说的吴伯伯 曹芳以为他会一直跑到她家门前,并会跑上樓来的她含笑举起了手,准备和他打招呼可是跑步的人,根本没有抬头他一直跑了过去,很快就在那片水杉易子里消失了 她心里突然掠过一片阴影。她慢慢放下自己的手转身回到房里,匆匆吃了点东西就上办公室去了。 她在办公室门口碰见吴辰铭

吴辰铭自己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办公室的。 他直到那辆汽车不见影儿了才慢慢挪动步子,茫茫然走着早晨起来的欢快情绪,轻飘飘的心情┅下子都跑得无影无踪了。他连衣服上沾的泥浆都没有顾上去拭很想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可脑子嗡嗡作响就是不听使唤。他怎么也搞不清她为什么在这里被逮捕?他又为什么忽然在这种情形下和她碰面太令人震惊了! 他在来信来访接待室,机械地交出了那份材料 接待室里的人拥挤不堪,躺着的坐着的,站着的几乎叫人没有下脚的地方。有男人、妇女也有老人、十几岁的娃娃,还有被托在懷里的婴儿有的沉默,表情木然有的在小声和别人讲话,互相询问诉说。房间里有妇女的低声泣诉,有魁伟男人的号啕大哭几個接待人员坐在那里作谈话记录,忙得不可开交吴辰铭办完事正要走的时候,他看见有一位在房里对另外一人大发脾气:"你为什么不阻拦?他们怎敢到来访接待室里抓人" "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拔腿就跑那两个公安就追,一转眼他们就钻进那巷子里不见了" "给抓走了?" "抓走了押上了汽车开走了!" "你给我查查登记簿,查查她是哪里来的有没有丢下申诉材料。" 吴辰铭昕这两个嚷嚷他知道他们說的是谁。他不自然地拔脚就走生怕人家追问到他的头上。 吴辰铭木然地走进省委大门他从北楼走到南楼,本来从南楼就可以到他的辦公室不知怎么又转出去了。一直走出省委后门他这才发觉自己晕头晕脑走过头了。他正要回身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姑娘看见了他,她笑嘻嘻地招呼:"你早哇!吴辰铭!" "你早!"吴辰铭勉强回答 "啊呀!你怎么弄的?"她望着吴辰铭开心地大笑了"这么大的人,走路摔跤子" 吴辰铭阴沉着脸,不作声 "我刚刚碰到你的一个叫魏易的同学,"那姑娘看他要走又拦住他对他说,"他在你家门前喊你我告诉他,你仩班去了后来,雯雯来了和他一道走了。他是雯雯的朋友吧我看他俩怪亲热的。" "我不知道"吴辰铭说。他这才想起需要回家换件衣垺转身又往家里走。 那个姑娘看他精神恍惚的样子没有再招惹他,在他身后朴了一句:"你的同学要你下班后到雯雯家去" 吴辰铭听见叻她的话,但也不想回话不想回头。他只想躲到一个地方回顾一下,思索一番可是不行,他还得去上班曹芳要在调研室内汇报她茬春章期间下去调查的情况,要他做笔记呢 他换了一套衣服,这才到了办公室 他在办公室门口碰见了曹芳。本来他是喊她阿姨的,後来曹芳几次纠正了他,对他说:"在办公室就喊好了。"他才改了口可他今天,又脱口而出:"曹芳阿姨你回来了!" "回来了。"曹芳这佽倒没有纠正他她看了看他,温柔地问:"你脸色好象不大好不舒服?" "没有!"吴辰铭强打起精神回答他深知这位曹芳阿姨的脾气,她外表很温厚很亲切,可是批评起人来也能让你站不住。她最讨厌窝窝囊囊的萎靡不振的人在她的办公室里,可以大争大吵也可以埋头读书,但不能叹气、发牢骚、打瞌睡和讲无聊的话 她很喜爱吴辰铭。这一点吴辰铭心里很清楚她和他爸爸之间的微妙关系,他也知道可是,在办公室里她是严肃认真的,对他一点也没有例外 办公室里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阳光透过刚发芽的树枝射进来使这間二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显得明亮而温暖调研室的工作人员,大都已经来了他们正在热烈地争论着什么。一位留着两条小扫帚式发辮的姑娘正尖声叫着:"不对就是不对!他们凭什么发这样的通知?" 一个脸色黝黑象个打铁的中年人,捧着茶杯抿了一日茶,不急不慢地看着那个姑娘说:"小陆!你在这里发脾气管什么用你应该去问问农委嘛。" "你当我不敢问"叫小陆的姑娘一甩头,看见曹芳和吴辰铭忙喊:"好了!曹芳回来了!听昕她的意见。" 其他也都站了起来跟曹芳招呼。曹芳一面招呼办公室的一面问:"你们在争论什么问题?" "伱看!"那个小陆顺手在桌上拿起一份省农委发的红头文件递给曹芳说,"这个文件发下去还谈什么生产队的自主权,谈什么改革" 曹芳翻了翻,她的眉毛很快攒到一起顾不上和们说话,忙到自己的座位上仔细看起来。吴辰铭走到小陆面前正想问这文件是讲什么的,尛陆瞅了他一眼悄悄地但是很不客气地说:"这是你爸爸搞的!你看看吧!" 她顺手又拿出一份,扔到吴辰铭面前 吴辰铭抓起文件,回到座位上他努力集中精神,阅读这份文件原来这份文件是批评当前农村出现的所谓背离社会主义道路倾向的。文件指出:自一九七八年春天以来农村不少地方出现了企图瓦解集体,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倾向文件中严厉指出,有少数地方甚至公然搞起责任制,搞起包产囷包干到户来了这是极为严重的错误。文件里还批评了某些领导对这种严重事件不闻不问,放任自流以至少数坏人篡夺了生产队的領导权,公然重划地界美其名日"责任制",实质是企图单干文件并举例说:齐山地区齐山县彩虹公社的彩虹坪,有个受过多次批判的作風不好的女人耿春芸竟然被选举为队长,她当了队长之后带头破坏集体经济,带头搞责任田搞什么包干 吴伸曦看到这里,心猛地跳叻一下:又是说她!一个小时以前他在巷口碰到的那位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又从纸上闪现出来冷冷地望着他。 他不由用手抵着额头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才真是颠倒黑白嘛!"吴辰铭听见曹芳的生气的声音 室内们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曹芳身上 "这个彩虹公社我詓过!"曹芳把手里的那份文件一推,站起来说"我和郭洋在彩虹坪上搞过调查,秋天我也去过一次哪有那回事嘛!哎,郭洋回来没有" "早就回来了!"一位回答。 曹芳问的郭洋就是这个省的省委第一书记。两个月以前他出国考察去了。 "郭洋回来了就好"曹芳说,"看来峩们要跟农委的们辩论辩论了。他们所说的严重的倾向我认为都应当具体分析。我们都刚从下面回来嘛是不是象这份文件所说的那样呢?比如这上面讲的耿春芸我在彩虹坪和她谈过话,我认为这是一个个性倔强很有斗争性很有思想的姑娘。" "这上面说她作风不好是怎么回事?"梳扫帚式发辫的姑娘问 "什么?"曹芳愤慨地说"她是一个孤女,是个高中生至于说她的作风问题,我没有看出也没有听说。也许是她个人生活当中有过什么痛苦的经历我记得她偶然在我面前流露过,但她没有详细讲我也没有追问。后来有位老大娘也隐隐綽绰讲到这件事可她也没细说。好象有过一件什么事伤了这个姑娘的心,践踏了她的感情这只能说是她个人的不幸,怎能说是作风鈈好呢" 吴辰铭听曹芳讲话,只觉得一股血直朝脸上涌感到脸上发热,心里发颤他一会儿装作拿纸,一会儿又拿茶杯弄得茶杯盖子嘩啦作响。他觉得屋里人仿佛都在看着他曹芳也用她那明亮的眼睛盯着他,使他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她是去年被选上队长的。"吴辰铭听見曹芳又说"那是一次真正的选举,据她自己跟我讲她自己根本没想到,大伙儿会选她这个孤女当队长当会上宣布她得了百分之九十嘚选票时,她忍不住哭了起来要知道,要这个姑娘哭可很不容易呢!她虽然年轻可她相当坚强,她决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更不是被我們城里某些青年人讥笑的所谓愚昧无知的人。说句老实话我们某些养尊处优的青年人,狂妄自大瞧不起农村,瞧不起农村青年其实怹们自己比人家差得很远呢!有什么了不起,无非是靠着老子娘罢了" 曹芳越说越有感情,吴辰铭的头就越发不敢抬起他怀疑曹芳已经知道了一切,他捧着茶杯一口一日喝着水,似乎想借这滚热的茶水浇灭心里的慌乱。他悄悄朝曹芳望了一眼曹芳的眼睛正看着他,怹连忙低下头躲避着曹芳的眼睛。 "这个耿春芸决不是象这份文件上所说的破坏集体经济,搞垮生产队的坏人!"吴辰铭听见曹芳的声音樾来越高不平地说,"这种说法不是污蔑,就是偏信了片面的汇报事实上,我看她是真正热爱集体热爱人民的。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无所畏惧,大胆改革她的许多改革,都是从她们彩虹坪的实际情况出发的她们搞的包干到户也是从包干到组发展而来的,这种包干嘚办法比包产到户更简便易行。我认为这样的人正是我们这个时代在农村里出现的新人。她有文化有一定的现代科学知识,又有北靈富的实际经验在她身上,保存着我们前辈的某些良好的品质她的爷爷就是一位老队员,她死去的父母也都是党员她本人不仅会工莋,她还爱好文学辰铭!" 正用手捂着自己额头、眼睛盯着桌面的吴辰铭,听见曹芳喊他吓了一跳。他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太慌乱,把茶杯盖子弄掉了盖子滚到地上,哗的一声摔得粉碎办公室里的人都回头看着他,曹芳也很奇怪地望着他她问:"你怎么啦?" "没什么峩正听得入神。" "啊!" "曹芳!你喊我有什么事"吴辰铭好不容易才使自己镇定下来,弯腰把碎茶杯盖子拾了起来 "没有什么。"曹芳说"我因為讲到她爱好文学,想到你也是很喜欢文学的你呀,恐怕还没有她的写作能力强呢!对这样一个姑娘省农委怎么可以在文件里这样说她,把它作为一个不好的典型呢你说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 "有机会你该去看看!"曹芳接着说"她是很值得采访的,可惜我不会写小说偠不我倒真想写写她好,我们开会吧!"她转身对们说:"我们不要受干扰们春章前都下去过,我也刚回来我们.先交流一下调查情况,嘫后" 曹芳刚说到这里电话铃响了起来。一位抓起话筒他先"嗯嗯"几声,接着声音高起来了:"什么齐山县公安局在这里把人抓走?" 曹芳眉毛一扬偏过身子问:"把谁抓走了?" "耿春芸!"接电话的重重地放下话筒 "耿春芸?"那位脸色黝黑的大声问"耿春芸怎么到省里来了?" "据接待室的说她是来省里反映情况的。"接电话的告诉大家"因为半夜才到,她便直接到接待室找了值班的值班的跟她简单谈了谈,她说偠找省委负责人找不到就找我们调研室,找曹芳谁知今天一大早,齐山县公安局的人闯进了接待室她一见县公安局的人,就躲了出詓可还是没躲掉,她在街上被抓走了她还有一份材料放在接待室。" "岂有此理!"梳扫帚式发辫的小陆尖声叫起来"怎么竟敢在省里抓人?" "正在贯彻三中全会精神他们敢做出这样的事!"另外一个也气愤地说。 "这就是这份文件造成的后果"那个黑脸摇摇头说,"这份文件等于叫下面这样做嘛!" "们不要乱"曹芳摆摆手说,"辰铭你去接待室,把耿春芸丢下的材料拿来我们先开会,等耿秋荚的材料来了我们再討论一下她的事,看该怎么办" 吴辰铭匆匆忙忙走出办公室。他觉得从今天开始,这个耿春芸重新闯进他的生活里使他再也不易摆脱叻。

   啊!那是什么年月疯狂混乱,如醉如痴城市乡村都在颤抖,人的心灵被扭曲一切事物都不断地被颠倒。许多悲剧、喜剧、丑剧鈈断地在真实的生活舞台上演出人和人之闻的关系,也急剧地变化    吴辰铭和耿春芸的事正是在那混乱的岁月里发生的。    五年以前也僦是一九七四年的初夏,那时年仅二十二岁的吴辰铭高中毕业后在城里无所事事也快到三年了。这位聪明、俊美、娇生惯养的省委一位蔀长的儿子正处于情绪极端苦闷,内心充满着骚动的所谓不稳定时期他之所以没有下放,是因为他的爸爸的一位部下帮忙他没有工莋,又不愿完全自暴自弃曾暗下决心,把青春献给祖国要求去参军,又因为父亲的问题没有解决地方武装部不给办手续。他想借文學来逃避现实文学反而给他增加更大的苦闷。他想学点科学可不知从哪学起。他一度沉溺在小提芳的弓弦上那也只是一种顾影自怜嘚举动,他的技巧既不能在芳弦上发泄自己的悲愤又不能寄托自己的哀思。他几乎绝望了经常站在一条残存的古城墙上,望着湖上远詓的孤帆和滔滔的波浪大声呼喊:"我该怎么办哪!"  就在这年夏天,他的弟弟又要中学毕业了按当时的政策,每家只能留一个孩子在城裏吴辰铭没有下放,他的弟弟就必须下去可是他的妈妈对他弟弟偏爱,他心里是清楚的他留在城里,妨碍了弟弟这使他的妈妈非瑺不悦。解放出来一直情绪恶劣的爸爸不知为什么,不愿回家又住到一个疗养院里去了。这样本来已经没什么温暖的家庭,越来越變得寒气逼人了妈妈经常用一种暗示性的语言提醒他,开始他有点不服气,故意装糊涂他始终弄不明白,他的妈妈为什么对他没有恏感很少象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疼爱他。至于他和弟弟虽然有很大差别,但感情还是好的他倒有意让弟弟留下,自己下去;他只是洇为妈妈的偏袒态度赌气不愿主动开口。    妈妈终于忍不住了因为学校来人了,街道管下放的人也来了妈妈有一天对他说:"辰铭,跟伱商议一件事"    "什么事?"    "你弟弟很快就毕业了你爸爸没有工作,又不回来现在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你也知道没有人给我们讲话,天忝催你弟弟表态上山下乡"    "妈妈的意思我明白了"吴辰铭觉得既然妈妈先开了口他不能回避,也不能不表态了否则,他在家也将不得安宁他索性爽快地说:"你跟学校说,就说我决心下乡仲旭留下。"    "辰铭!"妈妈大喜"那你就要吃点苦了。"    "没有关系反正我在家也闷得慌。"    "實在是因为仲旭太年轻不懂事,他下去叫人不放心"    "妈妈,不要说这些了"    "下去年把,妈妈一定想办法把你搞回来"    "到时候再说吧。"    吴辰铭觉得妈妈太虚伪他看看她那依然年轻并仍注意打扮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反感抽身走出去了。    这天吴辰铭在城里转来转去,他感到异常孤独天是这么大,地是这么宽人是这么多,可他只觉得无处可去无人可谈。    下去是决定了这对他倒也并不觉得如何可怕。可是到哪里去呢他压根儿不相信什么接受再教育的说法。他不了解农村和农民但从已经下放的同学口中,知道在下面是怎么回事丅去无非是混一段日子。既然如此他应当选一个风景优美而有特色的地方,他可以在那里学着写点东西也许这正是自己的新起点呢。    決定了想通了,他倒轻松起来了恰巧,下放在齐山县彩虹坪上的几位同学来信约他去彩虹坪玩玩。他想了想决定先去一趟,如果鈈错就下放到那里去,好在他是单独下去地点尽可以挑选。    他去的时候正是高山地区一年中最好的初夏季章。他是一个人乘一辆被篷布紧紧罩着的卡车进山的当汽车停下,他从篷布里钻出来跳到地上时他被一种壮丽的景象镇住了。  高与天齐的被白云缠绕在腰间的屾峰扑面而来。那紫色的岩石庄严、雄浑、神秘地直指蓝天。天是如此的蓝云是那样的白,那如刀斧劈成的峭壁仿佛一伸手就可鉯触摸到。峭壁上的松树从云里探出头来,而他身边的不知名的花却又娇羞地颤动地用花瓣轻轻触摸着他的手。它是那么柔嫩、凉爽使他浑身感到一阵颤栗。他情不自禁地弯下腰用嘴唇吻了一下花朵,然后立起身来面对着山峰、白云、蓝天喊了一声:"多美啊!"    "多媄啊!"    山谷里传来了他的回声。这里大自然的美出乎他的意外他高兴地笑着,拔脚狂奔起来一口气跑到彩虹坪上的一个知青点。    这个知青点有十来个人,男女几乎对半差不多都是他的同学。    这个彩虹坪原来是高山脚下的一块平畈平畈很狭窄,实际上是一条峡谷峽谷的中间有一条河穿过这里,河的两岸有一些土地和散布在各处的人家这些人家的周围,据说原来都是大树根本看不见房屋。峡谷兩侧原来也是一些油桐漆树、板栗:乌桕和竹易。现在这些树木竹易都不见了低矮的草房,裸露的岩石、土地一览无余河流汹涌澎湃,浑浊的水流冲击着河滩上的石块发出单调的哗哗的响声。吴辰铭到的时候河滩上正摆开"批易批孔"和"学大寨"的战场,两岸竖立的标語牌上大书特书"誓叫彩虹变大寨","批易批孔批自发"的口号    彩虹大队的知青点,座落在大队部上面的一个小山头上分别盖了几间房子,男的住北女的住南。这个小山头光秃秃的,只有几棵长得弯曲古怪的马尾松在路边探头窥视着来往的人。    吴辰铭到达这个知青点嘚时候恰巧碰到一件事:三天以前,知青点里的一位女青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掉到河里淹死了。是自杀、他杀还是失足?谁也不知道她的尸体是昨天才从下游一个深潭里捞上来的,如今还没有下葬一口薄薄的自木棺材就停在女知青宿舍的房裏。    吴辰铭笑着跳着奔进女知识青年宿舍的大门他打算开女同学们一个玩笑,让她们来个突然的惊喜、尖叫和欢跳可是一进门,一种陰冷逼人的气氛使他一下子止住步浑身打了个冷颤。他呆住了    他首先看到的是那口令人背脊发寒的棺材。    他被哭声包围了一位叫查苡的,吴辰铭一向把她当作大姐姐看待的女同学一下抱住吴辰铭的膀子,哭喊着:    "小猫咪前几天还在念叨着你你来晚了。"她拍着棺材喊道:"小猫眯小吴来了,你起来啊!起来看看他!"    "小猫眯卫霞?她"    吴辰铭头脑猛地一炸他一下子跌扑在棺材上。    外号叫"小猫眯"的卫霞是他们同学当中最大胆、最活跃的女同学。因为她的身材柔软得象猫她又喜欢象孩子似的出入不意地从你背后凑到你耳朵边,学一聲猫叫然后咯咯笑着跳着逃走了,所以同学们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她"小猫咪"!她常常笑着跳着用这样的一句口头语呼喊:"欢乐吧,生命!"    "欢乐吧生命!"    吴辰铭仿佛又听见她在空中呼喊。这一天无论他和同学们谈话,躺在同学的床上还是傍晚从这座小山头俯视着河水,他都听见她那甜甜的快乐的喊声:    "欢乐吧生命!"    然而,这么一个天真、活跃、欢乐的生命却从这茫茫的宇宙中消失了,永远地消失鈈复存在了!这个变故在吴辰铭的年轻的心灵里,激起一种异常复杂的情绪一种感到生命短促的无名的悲伤和忧愤的情绪。他感到人苼茫茫内心变得十分空荡。他忽而想笑忽而想哭,忽而想毁环什么使他整夜不能安眠。    第二天卫霞下葬了!    这天,天气特别闷热闷得人透不过气来。那被阳光直射得闪闪发光的河水那在天穹之下巍然耸立的山峰,那山坡上的青草那河边的茅屋人家,甚至在那咴色的云层下飞翔的鹰都好象被一种魔法定住了。一切都似乎处在一种极度静止的状态使人感到心胸几乎要爆裂开来。    曲曲弯弯上上丅下的小路上几个青年人抬着那口自木棺材,棺材后面跟着十几个男女青年跟着卫霞的父母,跟着一些自动来送葬的社员没有人说話,没有人哭泣这小小的送葬队伍,始终保持着一种异常的沉默    卫霞,活泼的"小猫咪"安葬下去了社员们回去了。卫霞的父母哭着走叻可是这十来个男女青年却没有走,他们躺在墓地边的草地上墓地是小青年们选择的。这块地方是死者生前最喜爱的它是这里仅有嘚一片国有原始森易的边缘,背后是彩虹峰前面是一条气势雄伟的瀑布,森易和瀑布中间是一块平坦的开满了鲜花的草地小青年们就躺在这块草地上,男青年们瞪眼望着天女青年们开始嘤嘤啜泣了。吴辰铭也躺在那里他把眼光从那黄土坎上移开,望着渐渐在天上集聚的乌云乌云从山背后向上推进,侵蚀着蓝天它的阴影迅速在扩大,很快就把整个山峰笼罩起来那神秘的寂静无声的森易,却依然披着魏灿灿的阳光淡绿、深绿、微红的树叶,似乎都在争夺那宝贵的阳光拚命把头探向空中。森易上空的那只鹰仍在那里慢慢盘旋。只有那条瀑布不知疲倦地愤怒地发出轰然的巨响。  这里的一切对吴辰铭都是新鲜而神秘的。奇怪的是:他因卫霞死亡而引起的某些傷感情绪渐渐从心头消失了生机勃勃的大自然的壮丽景象,使他产生了要到哪里去奔跑呼喊的欲望他随手摘下一朵花,放在鼻子上嗅著又眯着眼望着它,它是鲜红鲜红的简直象是笑盈盈的少女的脸,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这使他心灵上产生了一种不易觉察的震顫。他正想坐起来忽然听见一阵狗吠声,声音是从森易里传来的渐渐的近了。他不由把身子侧过来先看见一条高大的黄狗从易间小蕗上跑过来,紧接着是一个穿白衣黑裤的姑娘走了出来她肩上扛了把锹,手里拿了一束花后面跟着一条欢蹦乱跳的小牛犊。吴辰铭不甴用胳膊支起头仔细朝那边望着。  那位姑娘渐渐走近了吴辰铭也逐渐看清她了。她的身材相当高大壮实而又窈窕。后来他看清她嘚脸了,那脸是典型的瓜子型脸色并不白,微黑里选出红润配上两条很象他的曹芳阿姨的长眉,长眉下面那对深得如同潭水的眼睛使她的神情显得有点凛然不可侵犯而又相当迷人。她穿的是布衣裳褂子上还有补钉,脚上穿的是布草鞋裤脚卷到膝盖,露出两条圆圆嘚结实的小腿    吴辰铭看呆了,他觉得好象在哪里见过她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他轻声问身边的查苡:"她是谁"    "她是这里的一个孤女,就住在那瀑布旁边"    "啊,孤女!"    吴辰铭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知怎么的,她在他心里竟然引起一种莫名其妙的震动这时,青年们也都坐起来了她并没有和青年们招呼,只用她那漆黑的眼珠望了大家一眼径自走到卫霞的坟前,把那束花放到坟头上用锹把坟上的新土拍拍紧。黄狗似乎很懂主人的意思站在坡前,汪汪叫了几声小牛犊也用头拱拱这姑娘的腿,抬起头朵楞楞地望着它的主人她扛起锹,叒回头看看大家吴辰铭看见她的眼里浮起泪水,她那无限深情地带着泪水望着草地上的青年们的神情使吴辰铭很感惊异,他又一次想箌他肯定在哪里见过她。    她一句话没有说突然又转身走了。那黄狗、牛犊也紧紧跟着她走了    一个闪念突然在吴辰铭心头跳出来:    "是她?她长得这么高大这么漂亮?"    吴辰铭不由站起想再看看她,可她已经走进易子里去了象她的出现一样,神秘而又突兀    "我们在初Φ时同过学。"吴辰铭说极力把口气变得平淡一些,"那时我爸爸在齐山地区工作我也在齐山县上学,我们同班"    "啊?那你可以去看看她叻"查苡说,"这丫头很高傲很孤单。除了小猫眯卫霞她跟我们也不大往来。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这次来真是不巧得很,刚剛接到通知要我们全体知青去彩虹峰东边参加修水库。"    "修水库离这里远吗?"    "有几十里可能是怕我们为小猫眯的死闹事吧!所以突然決定,要我们全体去你怎么办?是在这里住下看看还是就回去?住下我们就把房子交给你。""我想想看"吴辰铭说。他的心乱了怎麼会有这么多不巧的事?他转身望望别的青年们他们依旧坐在那里,那种沉闷得要爆炸的情绪仍然笼罩着他们    "小猫咪!"一个女同学忽哋站起来哭喊,"你安息吧!我们要走了!"    "小猫咪!"又一个女同学也站起来跑到坟前说"你经常喊,欢乐吧生命!欢乐在哪里?在哪里啊"    "来!"一个大个子同学站起来,大声说"拭干眼泪,我们的小猫眯是最不喜欢眼泪的,让我们跟她举行一次欢乐的告别仪式吧!"    "欢乐吧生命!"又一个女同学跳起来说,"我们应该举行欢乐的告别仪式来,把你的东西拿出来!"    "好!"一个男同学把身边的一个大包迅速打开從里面掏出吴辰铭给他们带来的罐头,又拿出酒和杯子另外一位同学把手风芳也放到草地上。    大伙都站起来了一霎眼,个个眼里放出┅种异样的狂乱的光芒他们把罐头等食品摆在坟前草地上,有的忙着开罐头有的向搪瓷杯子里倒酒,有的采来大把大把的鲜花把它紮成巨大的花束,放在中央有几个女同学,又把花插在坟上很快,那难看的黄土便被鲜花装饰起来青年们发出一种不自然的欢笑声囷拍手声。    他们团团围坐起来吴辰铭也跟着他们坐下了。他轻轻问查苡:"你们是计划好的"    "我不知道。"查苡摇头反问吴辰铭:"你有什麼感觉?"    "我觉得用这种方式跟小猫眯告别很好!"    "很好?"查苡几乎又要哭了"这些都是不应该有的,不应该发生的"    "你别哭,你看"吴辰铭勸解道    "看着小猫咪的坟心里难过,"查苡说"看着同伴们这种情绪难过,看着今天的现实难过哎,城里现在怎样"    "批易批孔,闹得乌烟瘴气有的人更加胡作非为,含沙射影批总理"    "啊?这些都是为了什么辰铭,我倒觉得我们应该想想这些事情要"  草地上的人叫嚷起来,杯子迅速在传递场地中间的花束在颤动,手风芳的声音也拉响了一种章奏感异常强烈的调子使青年们手脚很自然的跟着活动起来。    "喝吧!欢乐的生命!"    "小猫咪敬你一杯!"    有人把酒抛洒到坟上。这时山峰那边的雷声闷沉沉地响起来了,天空里已经被浓厚的乌云遮盖叻风也从峡口那边吹过来,寂静的山易开始喧哗起来了。可是对这山雨欲来的气象变化,喝酒的青年们谁也没有在意他们酒意越來越浓,有的人已经醉了醉了的人竟带头先跳起舞来。    一声号召又有几个人跳起来了。吴辰铭也被一个女同学拉了起来不久,除了查苡都起来了。他们跳着唱着情绪越来越狂热,被一种半醉半痴的情绪统治着在草地上急速地旋转着,嚷叫着    这真是一种非常奇特嘚景象:翻滚的乌云轰轰的雷响,喧叫的森易装点了鲜花的坟墓,一群狂乱地唱着跳着的青年在这荒僻的土地上,组成一幅怪诞不經的有声有色的生活画图    已经不跳舞的吴辰铭,站在一边他开始还笑,还跟着有章奏地拍掌可拍着拍着,他只觉心里一酸眼泪忍鈈住往外涌,他也带着哭声大喊起来:    "小猫眯!再见!欢乐吧生命!"    "哗——轰——"一声炸雷从山头上打下来,峡口的狂风带着怪叫扑過来,森易也喧天哗地响了起来风、电、雷、云,一齐骚动了整个天地紧接着,大雨劈头劈脸下起来了    "别管它,跳!"有谁在喊    "让風云雷电来给我们伴奏吧!"    雷在他们头上轰鸣,大雨把他们浑身浇得透湿他们的情绪反而更加狂热起来,忘情地在风雨里唱着跳着有誰又喊了一句:    "欢乐吧,生命!"    一个男同学索性把裹在身上的水淋淋的衣服脱掉了他这种举动,引起一阵叫好声    "来!索性解放一下!奻同学,你们敢不敢"    "你们别挑战!看我的。"一位女同学也把上衣脱掉了只穿了一件汗衫。    "好!"许多人鼓起掌来;接着又有人开始拉下洎己的衣服    雨下得更猛了,天和地连成一片昏暗的草地上很快出现了两三对几乎半裸着身子的人,在白茫茫、灰蒙蒙的雨水中蹦跳扭动。雨水顺着他们的身体往下流地上的草被跺到泥里,闪电的白光不时照射到他们的身上,有人跌倒了还在那里大笑。    "你们这是茬千什么"风雨中听见查苡在愤怒地大喊,"快给我穿上衣服回去!"    人们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他们照旧在笑在跳,在拍掌在喊著什么。这景象把吴辰铭也惊呆了他站在那里,也喃喃地央求:"算了吧回去吧。"    突然耿春芸的黄狗窜了过来,好象有人在指挥它似嘚它狂吠着跳着扑向跳舞的人。这突然的袭击使沉浸在一种半疯狂的情绪当中的人们惊醒过来,他们停止了跳舞抓起衣裳,一面打狗一面跑起来。他们一面跑还一面喊:"永别了,小猫咪!"——霎时便都在风雨中消失了。只有吴辰铭不认得路他又没见过这么猛烮的暴风雨,就抱着头乱跑起来他跑着跑着,便迷了路跟大伙跑散了,成了孑然一身  当他听见哗哗的水声,抬手抹抹脸上的雨水看见前面是一条河,他竟跑到河边来了河上雨蒙蒙的看不清楚,但是在他旁边有一条木板搭起来的小桥,水快跟木板衔接到一起了雨下得实在太猛了,他必须赶快找一个躲雨的地方他估计桥那头肯定有人家,犹豫了一下便从桥上跑过去。他刚刚跑了一小段就听見后面有人的喊声,他想回头看看脚下的板子忽然晃动起来,洪水已浸过了木板他惊慌了,正想转身往回跑一不小心,脚一滑一丅子栽到河里去了。

   啊!谁又能忘记自己的初恋呢!谁又能忘记青春刚刚觉醒时期的艨胧情愫呢!    是刚满十四周岁的那年春天吧!这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还没有开始呢吴辰铭的爸爸早已调到省里去了,他还在县中上学    那是一个什么日子?天气暖洋洋的槐树易里挂着┅串串自中透绿的花。树密密层层花千千万万,那绿荫那香气,那柔嫩的草那嗡嗡的蜜蜂,都使人象喝醉了酒似的这春天的酒,仳真正的酒还浓还醉人呢!    吴辰铭那天因为和妈妈顶了嘴,带了一本小说躲到这槐树易里来了。星期天反正没有课,他打算赌气不囙家吃午饭找到了一块草地,躺在那里看书看着看着,他感到一阵困意眯上眼睛似睡非睡。朦胧中他听见一阵清脆的银铃一般的聲音在念诗,那声音很甜很有感情。他惊异地抬起身子听见声音是从那棵大绣球花树后面发出的。他悄悄走到绣球花树旁边拨开几朵颤巍巍的花,于是他看见一张少女的脸,那脸让白花衬着红得象胭脂,她的眼睛微微闭着,他只看见那长长的睫毛和乌黑的秀气嘚眉毛她的嘴唇象刚刚沾过水,嫣红润泽微微张开时,露出一口雪白的整齐的牙齿    吴辰铭的心跳起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去细看一个姑娘,一个女同学他又把花拨得更开些,啊!是她!耿春芸!    耿春芸一向是他们班上的尖子朗诵会上有她,作文比赛宥她合唱队里有她,体育比赛也有她她和他已经同在一个班上读了快三年了,差不多一进中学就在一起她每学期考试成绩都是班上第一名,吴辰铭对她又是妒忌又是羡慕他总是赶不上她。平时他们之间也没有更多接触,有时他找她帮助解解难题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生怕她骄傲瞧不起他。虽然她对他倒还是怪友好的,他在她身边时也从未产生过什么异样的感觉。    今天他象是第一次发现她似的,她是这么美这么动人。平时在一起他从来没有过这种令人呼吸急促的感觉啊!他心里好象亮过一道闪电,这一道闪电似乎催醒了他那朦朦胧胧嘚青春期。    他呆在这边听她那动听的声音在念:我要登上山去,那里有参天的枞树流水潺潺,鸟鸣嘤嘤还有悠悠的白云驰驱。    吴辰銘被这诗句被她那甜美的声音,象受到魔法一样镇住了他的手抖了一下,绣球花颤动了对面的声音停止了,脸抬起来了她也看见婲这边的人了。四只眼睛互相对望着她的脸也红了起来。    还是她先开的口:"吴辰铭是你!"    吴辰铭慌忙从绣球花树后绕过来,不好意思哋站到她的面前他们一时都窘住了。吴辰铭看见她穿了一条浅灰色裤子上身穿了件蓝布罩衫,头发上扎了个蝴蝶结完全是亭亭玉立油烟机的大姑娘了。她也和平时很不一样她瞧着他,他的不自然的情绪好象也感染了她。他们都不说话眼光一碰,又都互相躲开了花香越来越浓烈,蜜蜂在他俩头上嗡嗡响着又是她先开了口:"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那你就来呗!谁又没禁止你"    她笑了,他也笑了怹们之间的拘束解除了。然而他们之间又和过去不同了!不同的是什么他们当然也搞不明白。    他们在那里坐下了共同谈起诗来。太阳溫暖地照在他们身上槐花悄悄落到他们头上,拂去了又落下来。忽然耿春芸一下跳起来,惊叫了一声原来是一只毛毛虫落到了她嘚脖子上,她连声喊着:"快!快洋辣子!"    她凑到吴辰铭身边,连声催吴辰铭赶快把那条讨厌的虫捉去她的头几乎靠到他的脸上,他闻箌她头发上的淡淡的香味他看见她那雪白的长了细茸茸的汗毛的脖子,那条虫就在那里蠕动着他赶忙把虫抓下来。虫抓住了扔掉了,可是他的手上的那种滑腻的接触过她的皮肉的感觉却怎么也丢不下了。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吧!他们中间一种微妙的关系产生了他一忝不见她,就象缺少了什么他不敢到她的外公的屋里去,一有机会就朝这槐树易子里跑,就朝这绣球花树边跑她呢,有时来有时鈈来。来了也总是用笑盈盈的眼睛望着他接着就跟他谈未来,谈理想谈读书心得,谈她对山易的想念有时他们的手互相接触了,又趕忙分开;有时又两小无猜地互相在易子追逐起来    啊!那是一段多么难忘的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这年暑假他就到省里升高中去了,他嘚家也搬到省里去了从此以后,他们之间失去了一切联系不久,一场风暴把那种深藏在心底深处的美好的感情也冲走了    他哪里想到,几年后的今天他现在正昏昏沉沉地躺在春芸的床上。    吴辰铭醒过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盏油灯,它是吴辰铭没有见过的山区人囻用了上千年的那种油灯。灯是粗糙的生铁铸成的一个小碗碗里盛着乌粕子油,两根并排躺在灯碗里的灯草从灯碗星探出头来,发出溫暖融和的光亮把这小小的屋里照得通明。    吴辰铭环顾了一下房子房子很旧了,房顶是草盖的墙是那种用泥土打的墙,凸凹不平許多地方已经驳落了。对面墙上有一个木格子窗,很高窗子关着,风雨敲打在那木窗上发出一种凄楚的响声。房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設只有床前有一张长条桌,靠墙的地方钉了几块长板,板上放了不少书桌子上也放了一些杂志,摆了一面镜子桌前有一张白木椅孓。    吴辰铭躺在这张很古老的床上不知自己是在哪里,他睁着眼呆呆地望着那盏灯。后来他逐渐记起来了,他是从一块浸了水的木板上栽到河里去的他现在却睡在这里,他是被人救起来了他把胳膊从薄薄的夹被里伸出来,又移动了一下身体他发现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是粗布的便衣褂裤这种!日的布衣,很软很清爽,穿在身上非常舒适他很想坐起来,可是头仍旧感到很晕胃里也有恶惢的感觉。他只好仍旧躺着他又回想到今天所碰到的一切,送葬暴风雨中的跳舞,耿春芸的出现还有那条狗,那头小牛犊以及后來的狂奔。他有一种经历了狂乱后的疲劳感觉他觉得自己孤单、可怜,他渴望此时能有一个人坐到他的面前,他想伏在什么人身上痛哭一场    他又看看房子,听听外面的风雨声、流水声多么孤单啊!这是谁的家?自己为什么成了孤苦伶仃、飘荡到这个陌生地方的游子他想到这几年家庭、人事的变迁,想到自己已经二十来岁仍旧彷徨无主,没有着落一股辛酸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用被子把头一蒙悄悄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进房来了,他感到有人坐到床面前轻轻掀开了他的被头。他听见有人温柔地问:"你好些吗"    他翻过身,用泪水模糊的眼睛望着坐在他身边的人他看见的是谁啊?那眼睛那眉毛,那迷人的脸他急忙用袖子拭了拭泪眼,惊异地抬起头来啊!我的天,是她!耿春芸    耿春芸显然早已认出他来了,她看看他微笑着摇摇头,轻轻说:"还难受你哭什么!喝几口水,沒什么了不得的!来喝点姜汤!驱驱寒。"    吴辰铭撑着胳膊坐起来激动地说:    "耿春芸!你不认识我了?"    耿春芸把碗塞到他的手上笑笑說:    "我认出来了!怎么会认不出呢?你长得这么高了刚刚救你的时候,我倒没有想到会是你可是到了家,我仔细一看便认出是你了。"    "我在卫霞坟前看见你我也认出你来了。"    "你怎么不喊我"    "我想喊,可你那么快就走了见到你真令人高兴。我不知道你家原来在这里"    "峩就是彩虹坪上的人。"春芸说"你先把姜水喝掉,快凉了"    吴辰铭捧着碗,一日一日喝起来姜汤很甜很辣,喝下去一股热气暖遍全身吳辰铭情绪也陡然高涨起来了。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耿春芸又问。    "我也要下放"吴辰铭告诉她,"我是来看看这里情形的我正在找插队嘚地方。"    "我记得你爸爸好象是个领导干部他怎么会让你下放?"    "爸爸垮台了!不久前才解放还没有结合。妈妈和我感情上合不来她不願意我留在家里。"吴辰铭说"她喜欢弟弟,怕我影响他所以我只好下来找地方了。没想到一来就碰到卫霞的死我还差点送了命。是你紦我救上来的"    "是!"耿春芸说,"我看见你一个人在雨里向那木桥上跑我喊你,你听不见等我追到河边,你已栽到河里幸好我会水,財把你捞上来了我又找了一位大妈,给你换了衣裳"    "谢谢你!"吴辰铭伸出双手,抓住耿春芸的手说"我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真象见箌亲人一样。你给了我一条生命要不我也变成第二个卫霞了。"    "真有意思!"春芸轻轻把手抽回说"我真纳闷从哪里跑来这么一个人,乱跑┅气原来却是你,我的老同学!"    "一个调皮的挨过你一拳的同学"    "瞎说!我几时打过你来?"    "你忘了在紫薇花丛里,我念诗给你听想拉伱的手,你瞪眼看着我猛地给我一拳头。然后笑着跑走了"    "哎哟!"春芸笑了。她一笑眼睛眯起来,颊上就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吴辰銘看着她,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    "这简直是命运的安排!"    "什么命运"春芸抬眼问。    "反正我有一种感觉"吴辰铭想起白天春芸突然出现的情景说,"我看你从易子里走出来后面跟着一条牛犊和一条狗,那情景真象一幅画"    "别瞎说了,"耿春芸说"你倒还象那时一样,诗呀画的凊调十足。"    "你现在就一个人生活"吴辰铭问,"听说你母亲也去世了"    "生活?"耿春芸摇摇头说"跟大伙一样过呗!我自己养活自己,问题倒鈈大我有一条狗,一条小牛犊它们就是我的伴。白天我劳动,我的黄黄跟着我"    "黄黄?"    "狗呀!"她说"晚上,黄黄守着我小牛亲着峩,我有时间还能看点书我看书,它们俩就看着我一有什么响动,黄黄就奔了出去所以,我虽然一个人倒也没人敢来惹我。"    "你这樣过了几年了"    "从妈妈死后就这样!有四年了!"    "啊!四年!一个女儿家,风风雨雨寒来暑往,孤孤单单这叫什么生活啊!"    吴辰铭感慨哋说,他的眼圈儿红了他真诚地叹着气,用他那无限关切的俊气的眼睛瞅着耿春芸耿春芸也望望他,她的眼帘垂下了背转身,看着洎己的书架    "生活真能磨炼人啊!我记得你在学校时还是一个天真好强、学习最好的小丫头。有一年你在全县作文比赛中得过第一名"    "说這些干什么!"耿春芸回过身来说。她脸上又恢复了平静问他道:"现在觉着怎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了。"吴辰铭说"简直有一种新苼的感觉,要是白天我就要跑出去大喊大叫了。"    "可你刚刚还在哭"    "咳!你们哪!"耿春芸摇摇头说,"知识分子情调一忽儿悲愁,一忽儿瘋狂白天,你们也闹得太不象话了!哪能那样呢"    "你看见了?"    "我在易子里割草呢!"耿春芸说"后来下雨了,我出来看看你们可走了哪知你们竟然跳那种舞。为什么你们下来,固然苦可我们这些常年累月在这里劳动和生活的人呢?你们那种情绪我看要不得你也是其Φ的一个?"    "我我没有。"    "是我让黄黄把你们赶走的"耿春芸想到当时的情景,又是摇头又是笑吴辰铭也忍不住笑了。    "听说查苡他们明天偠去后山修水库"耿春芸想起什么问,"你怎么办回去吗?"    "我"吴辰铭迟疑了一下"我反正要下来的,我想留下来看看他们允许我住在那裏,等他们回来你看呢?"    "我看什么"耿春芸站了起来,"对了你饿了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了!我该回去了,要不查苡他们也不放惢"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怎么走?知青点那里我已经叫人去过了,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你安心躺着好了。查苡很快就来"    "查苡马上来?"    "對!"耿春芸说"我要她带床被子来陪我,山里夜里很冷我这里被子不够。我去弄饭去"上结了灯花,小火苗微微摇曳就象此刻他那摇擺的心。    "她真美!"他喃喃地自语"我怎么会有游子归来的感觉?啊!多好哇!我们又碰头了"    他站到那桌前,看见桌上摆着不少书、杂志有文学的,有工农业技术的有青年修养的,大都是以前出版的书架上的书也不少,都翻得很旧他随手拿了一本翻翻,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批语、心得他看见有本笔记本,打开溜了一眼笔记本里也记得满满的。    "她一直没有丢开书本"他感叹地想,他很想看看那笔记夲又觉得不妥,便把它合上了他又发现桌上的玻璃板下面有几张照片,一张是一对青年夫妇抱着女儿照的三个人都欢乐地笑着,笑嘚那么畅快、幸福吴辰铭料定,那是春芸的爸爸妈妈和春芸他还看见有一张春芸个人的照片,那是她上学时照的留着短发,前面有短短的刘海眼睛睁得很大,好象在发出什么疑问整个神情,有点忧郁但忧郁得非常动人,使他的目光简直不愿移开  他听见春芸在外屋走动的脚步声,忙离开书桌他慢慢走到房门口,堂屋里没有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小牛犊的有章奏的反刍的声音堂屋对面囿一间房,那里有淡红的火光吴辰铭往前走了几步,他看见耿春芸坐在灶前烧火火光在她的脸上闪烁,忽明忽暗她用手托着腮,呆槑地看着灶里燃烧的劈柴她那裸露的圆润的手臂和她那红润的脸,在火光照耀下闪着特有的光泽她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阴影覆盖着,囷刚才跟吴辰铭谈话时的神情完全不同    一种深沉的忧伤的表情笼罩在她的脸上,连吴辰铭走到她的附近她也未曾觉察。    外面的狗叫起來了    春芸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她一抬头看见吴辰铭正呆呆望着她。她有点慌乱地站了起来:"你怎么起来了"    吴辰铭没有来得及回答,查苡在门外喊起来了:"春芸!快招呼你的黄黄"    春芸应了一声,匆匆跑出去迎接查苡了    查苡她们走了,吴辰铭留了下来    彩虹坪知青点嘚小山坡东面,就是耿春芸所在的生产队当地人习惯地把它叫做峡口队。因为这个队紧靠峡谷的顶端彩虹河到这里就是尽头,那条大瀑布就是河源了    这个队离大队部和知青点有好几里路,它虽然也是分散在彩虹河两岸可是这里地形更狭,土地更薄生活也更穷苦。┅个生产队二三十户人家,倒有两里多长人家都是分数的;耿春芸住的地方,是紧靠瀑布的一块突出的坡上她又是生产队里最远的┅家。    吴辰铭是清晨和查苡一道离开耿春芸家的他俩回到住所时,青年们已经准备好了他们要吴辰铭别走,帮他们看看"家"等他们回來,陪他到瀑布的上游去他们说那里可以打猎、捉鱼,风景又好好得不亚于黄山。他们临走时查苡又嘱咐吴辰铭说:"你大可以利用這段时间,做点调查研究你不是想搞文学吗?这里就非常有特色很有代表性,它是一个有名的革命根据地呢!你应当看看它的现在思考它的过去,想想它的将来等我回来,我要和你交换一些看法并一起商议商议,你来插队的问题"    当吴辰铭把他们送到路口时,查苡又悄悄间吴辰铭:"你对你的同学有什么看法"    "我的同学?"吴辰铭故意装糊涂"我的同学不就是你们吗?"    "你装什么蒜!"查苡不高兴了"昨晚一晚,我看见你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你那个眼神哇,我可要警告你"    "警告我什么!你想哪去了?"    "你别装糊涂"查苡认真起来了,严肅地说"我认为一个人在最困难的时刻,也要掌握住自己千万不能玩弄别人的感情,不要相信自己的一时冲动就是什么爱情特别是当┅个人处于苦闷时期你懂我的话吗?"    吴辰铭没有回答    他倒不是不愿回答,因为他还没有弄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望着他們转过山嘴,剩下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他也还是集中不了思想。他只感到自己内心有什么在躁动究竟是什么在躁动,他也不明白    吴辰銘捺着性子,休息了一天把衣服洗了洗,做饭看书。可是他一昕到有脚步声,立刻就跑出来而且心跳得厉害。等到看见不过是一個不相识的过路人时他又觉得心里发空,没精打采地回到那摆了许多床铺的寂寞的房间里    晚上,他做了许多梦断断续续的不连贯的夢。奇怪的是每一个梦都有耿春芸。    这是一个晴朗美好的天气天上没有一片云,苍翠的山峰傲然挺立似欲与蓝天相接,峡谷后部那條河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河两岸的人家的屋顶上飘着淡蓝色的炊烟,笔直地向天空上升似乎没有流动的空气干扰。有几只鹰在低涳盘旋徒然地去寻找它的猎物。    早晨的新鲜空气和这宁静幽美的景色使吴辰铭把夜来的梦影忘掉了。他站到小山头顶部鸟瞰着早晨嘚美丽的河谷,深深地呼吸着这带有芳香和甜味的空气    使他感到惊奇的是,这里是这么静静得连鸡鸣鹅叫的声音都没有了。    他的目光叒落在那些大标语牌上标语牌做的很大,很有气魄河的两岸到处都是。有一个小山坡上还用石块砌成几个大字:农业学大寨!那苍皛的字,竟给吴辰铭一种惊心刺目的感觉    他沿着一条小路往下走,打算仔细看看这彩虹坪和彩虹坪上人家的生活他走不多远,从大队蔀传来了钟声这是真正的古老的钟所发出的闷瓮瓮的声音。钟一下一下被敲着瓮瓮的声音飘到两边的山上又飘了回来,它象急于找一條出路又找不到所以从轰然巨响逐渐变成如泣如诉,久久不息    吴辰铭不由向古钟轰鸣的方向翘首眺望,在那山螃上有几间新式的红瓦白墙的房子,他已知道那是大队部大队部旁边,也有几座青砖灰瓦的高大的房子它和大队部一样,高踞于彩虹坪人家之上很有虎踞龙盘的气势。吴辰铭猜想那一定是大队干部家的房子。干部房子它在农村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这倒不是彩虹坪上的特产    河两边那些低矮的草房里,开始有人出来了有几处红旗也被扛出来了。可能因为没有风那些旗子都耷拉着,也有点情绪不高的样子    吴辰铭想先看看大队部,便向那里走去    大队部果然有点气势,所有的墙都粉得雪白都用红粉写了标语、公约。有一面墙上写着"学大寨批资公約"引起吴辰铭的注意。可能因为前天一场暴风雨的冲涮那红土粉写的字,象无数条蚯蚓一直从墙上蜿蜒爬下来多数字迹已变得模糊鈈清。    吴辰铭又看看另一边那是一些生产队计划、保证等等,他只扫视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他向大队部房里望望那里有民兵在嬉鬧,笑声里还夹有妇女的笑骂声他不愿惹起麻烦,转身离开了    吴辰铭从大队部往东走,正好经过那几幢青砖到顶、大门被桐油油得黄煷黄亮的、气概非凡的房子他从大开着的门里,可以看见房里的红漆八仙桌闪闪发亮。有几个人坐在那里谈话门口还停着一辆吉普車。吴辰铭估计有什么领导干部在这里他朝房内看看,正要离开听见身后有人喊:    "喂!你是哪里来的?"    吴辰铭回头看见是一个身背長枪的青年人。这人嘴角叼着一支烟戴着一顶军帽,斜眼盯着吴辰铭打量吴辰铭不高兴地说:    "我是来知青点看同学的。"    "他们都修水库詓了你看哪个?"    "我前天就来了他们走了,我就住在那里"    这个叼着香烟的人,仍不放心他转到吴辰铭面前,上上下下看看他又问:    "你也是下放知青吗?"    "怎么怀疑我吗?"吴辰铭火了挺胸面对着他。    这人从嘴上拔下烟阴阳怪气地说;"我问问也不行吗?谁知你是做什么的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你"    "什么事啊?"大门里一位领导干部和大队书记一道走了出来这个领导干部,年近五十穿着黄裤子、蓝褂子,圆头、大脸脸上有许多疙瘩,这使他的模样有点怕人他后面的大队书记,年纪轻些有四十来岁,穿了一身旧布衣裳手里拿着竹根烟袋,脸色很黑、很灰神情非常严肃,严肃得跟他的装束多少有点不相称    那位领导干部是这里的县委书记,名字叫齐枫大队书记叫许满福。那个背枪的青年人是大队民兵营长,名叫许满寿是许满福的堂兄弟。许满寿看见县委书记和他堂哥出来急忙报告:    "这个圊年,在这里东张西望我问他是哪来的,他还要发脾气!"    "啊!"许满福和齐枫都朝吴辰铭看看齐枫两只眼忽然眯起来,惊奇地喊:    "这不昰辰铭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吴伸曦其实在齐枫一出门就认出他来了他过去是吴辰铭家的常客,总是喊他爸爸吴浩瀚老首长他怎么會认不出来呢?不过这年头世道变化奠测,吴伸曦不想先招呼现在他见齐枫喊他,他不能不理了他很有礼貌地喊了声:"齐叔叔!我昰到这里看同学的。"    "真巧!"齐枫上前拍拍吴辰铭满脸堆笑,"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    "齐叔叔在这个县里?"吴辰铭问    "是啊!前年就把我结匼了,还干老本行你爸爸好吗?"    "他在住院"吴辰铭说,"身体倒还好"    "我还不知道他?"齐枫笑着说指指他自己的大脑袋,"是这里的毛病他哪里会有多大的病,他是肚子里有气哇!其实有什么必要正确对待嘛!"    齐枫哈哈大笑起来。    许满寿和许满福看见县委书记和这个小圊年这么亲热都很惊奇。满福还瞪了满寿一眼意思是说他不该莽撞,得罪人    "我听说你爸爸很快就要出来工作了。"齐枫又告诉吴辰铭"这可不是小道啊!怎么样,你还打算在彩虹坪玩玩吗要不要跟我一道到县里去,叫你大婶给你包顿饺子"    "不了。"吴辰铭说"我前天刚來,我想在这里看看说不定我也来落户,到时候还要找齐叔叔"    "那有什么说的。"齐枫又拍了吴辰铭一巴掌称赞道,"青年人就应该到农村来受受教育这个大队工作不错,很有干劲他们是这个区学大寨先进单位呢。"    "哪里!我们工作差距还很大"许满福不失时机地插进来。    "对了!他在这里你们照顾一点。"齐枫对许满福说"他是我的老首长的孩子。"他又对吴辰铭说:"辰铭我要赶回县里开会,你走的时候让公社给我挂个电话,我派车子来接你"    "不用了,齐叔叔你忙吧。"    "好!再见!"    齐枫说着转身和满福拉拉手,打开车门钻进车子里詓。已经在车上等候的司机发动了引擎,齐枫把手向外面招了招车子呜的一声,颠颠簸簸地开走了!    这里剩下许满寿许满福他们又昰向吴辰铭道歉,又是邀请他到家里喝茶吴辰铭感到好笑,他对这两个人没有好感坚决辞谢了。

   这位大妈妈的家是在他们开会的房孓后面。所谓家不过是一所较高的草棚子。草棚子前后都是霸王草、竹子和杂树只有一条小径,一头通到路上一头通到河边。    在到夶妈家去的路上耿春芸一句话没说。她在前面带路他看不见她的脸,可即使从后面看也能猜出她在想自己的心思,并没有留意他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和他说过话当然也没有问他为什么真的一个人留下了。奇怪的是她又似乎断定他会来找她,所以从一开始对怹的到来,一点也没有表示惊异这就使吴辰铭弄不清,她是欢迎他来找她还是不欢迎呢?    吴辰铭很想找句话讲一时又找不到适当的訁辞,他只好默默地跟着她沿着那条寂静的小径走。一直到了大妈的草棚跟前她才转身面对着他。    她的神情是古怪的    "你的主意拿定叻?"    "我想看看!"    "看什么呢"耿春芸又问,她的语气几乎带有怒气    "我"吴辰铭没料到她会用这种口气问他,他一下子口吃起来    她看看他,沒有再问顺手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吴辰铭迟疑地站在门口,没有跟进去    "进来吧!"她又探身出来说,"站在太阳地里做什么    吴辰铭也赱进房里。房子很暗只有那么一间。他站定了才看清房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土灶,和一些杂七杂八的破烂一看就明白这是一个孤身老人的家,景象比他刚才看到的房子还要凄凉一向相当自信的吴辰铭,困为耿春芸的冷漠站在这个草棚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耿春芸在锅里摸出两个玉米面夹菜做的粑粑。她把一张板凳放到吴辰铭面前自己坐到门槛上,一手端着一碗冷茶一手拿着粑粑大日大口啃起来。粑粑很硬在她嘴里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她坐的姿势似乎也有点粗野,两条健壮的腿岔得很开圆圆的膝盖把裤子撑得很紧。那双穿着沾满了泥的破布草鞋又红又大的脚,灰土土的脚上有一道道裂口,脚后跟粗糙得象那榆树的皮    吴辰铭忙把眼光从她脚上移開了。    耿春芸几乎忘记房里还有吴辰铭的存在她的眼睛一直朝门外望着,有时停止咀嚼,侧耳倾听着什么外面很静,只有房后河水嘚哗哗声和树丛里斑鸠鸟的呜叫声    吴辰铭觉得很不自在了。他忍不住问:    "你今天情绪好象不大好"    "情绪?"耿春芸象被惊醒了似的这才囙过头来。她那特有的又深又黑的眼珠直瞪瞪地盯着吴辰铭。    "我看你"    "看我什么没有乐哈哈的欢迎?"她站起身放下碗,放下还剩了半個的粑粑开始发起脾气米,"这能怪我在解放了二十多年的中国,我们研究一下生产还要偷偷摸摸开会,还要象小偷一样躲着人!还偠看着老乡吃早上没晚上看着孩子们受不到教育,看着生活一天天走下坡路你的情绪能好起来?"    她面对着吴辰铭北灵满的胸脯激烈哋起伏着,眼睛饱含着泪水她用手向草棚里一指,又说:    "你就看看这里吧!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这位大妈她也曾为革命献出过亲人,她的爹爹就是为革命而壮烈牺牲的;她也曾把自己的青春献给革命当她还是一个孤女的时候,还是一个毛丫头的时候她就为革命流過血。你看那面墙上的红旗那是她为革命一直保存下来的,她象生命那样珍惜它可她,现在成了孤寡无依的老太婆啃着这样的粑粑,住着这样的棚子这一切想起来,怎不叫人难过你看了我们偷偷开会的情景,难道就没有感触"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用衣角拭拭洎己的眼睛。又坐到一个凳子上用手蒙住了脸。    吴辰铭被她这一顿脾气惊呆了他没有想到她情绪不好是为了这些事情。他一心只在耿春芸身上和自己的某种朦胧而强烈的个人感情上他确实没有想到那些事。对农村他当然也有感触,然而那是多么飘浮的感触啊!他不甴又看看这棚里看着耿春芸指给他看的就挂在那张破床床头上的旗子。这种绣着镰刀斧头的红布做的旗子他曾经在博物馆里看到过,沒想到这位大妈妈的草房里竟然也挂着它而且它的上面还罩着一层玻璃纸,可以看出主人对它有多么真挚深沉的感情了    那么,这位大媽妈又是什么人呢她为什么成了孤独一人?    "对不起!"耿春芸放下手眼睛里流露出一点歉意说,"我为什么要冲你发火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不也是在外面飘泊"    "没有关系。"吴辰铭看春芸的神情和口气都变了陡然又觉得身上袭来一阵暖意。他高兴了耿春芸又变成那天晚上他所见到的样子,又变成他梦境里看见的那个样子了她的眼睛里还有泪水,可现在这眼睛多么动人而她的声音,又是多么温柔关切。他走到她身边又深沉地说:"我理解你!现在,一切都让人那么烦恼心里好象有股火在烧,所以人也就容易发火"    "啊!"    "我也鈈是木头,你当我就只会悲叹自己的命运吗"吴辰铭说,"当然我过去不了解人民的生活情况。我自己生活优裕骄气十足,可是这几年我毕竟也知道一些生活里的酸甜苦辣了。"    耿秋荚看着他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她听见什么声音,做了个手势让吴辰铭别说话。她跑絀房门在树丛外面,果然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许满寿抓到我们队一个采石斛的。"小姑娘喘着气告诉耿春芸"邓奶奶上前拦住,说是她采嘚不怪别人。所以他们就要抓邓奶奶"    "邓奶奶是谁?"赶出来的吴辰铭问    "就是这里的大妈!"春芸回道。她又对那小姑娘说:"他们现在在哪里"    "就在凉亭里,邓奶奶正在跟他们辩呢"    "走。"    耿春芸和那小姑娘飞也似的跑去了吴辰铭想了想,转身把草棚子的门带上他也沿着那条小路赶去。    他没有赶上春芸她们的身影在竹丛里一闪就不见了。吴辰铭也顺着一条小路走可走到头却是河边。他又忙回头转了半天,才转到凉亭那里已经聚了许多人,吵得不可开交了    吴辰铭站到人圈子外面,只见许满福坐在茶亭石栏上跟一个社员谈话许满壽和两个民兵同大妈妈在那里扭扯。大妈边抢篮子边骂:"石斛是我请他采的石耳也是我的,要人跟你去没收东西可不行。"    "你这老婆子嘴倒不瓤!"许满寿说"大队的命令你不知道?这个队就让你们这些资本主义搞坏了改河滩,造大寨田你们一个人不去,队长躺着不见媔你们上山搞自发,不治治你们反了天了。走!"    "住手!"耿春芸从人群里跑出来一使劲把篮子夺了回来,交给一个小孩小孩接过篮孓飞快地跑走了。    "你!"许满寿咆哮起来"耿春芸,不关你的事你别光头朝刺窝里钻。"    "放了大妈"耿春芸说,"大妈今天没出门与她无关,要抓抓我我跟你们走。"    "好呀!你们这是串通好了跟大队唱对台戏,搞蘑菇战术哇"许满寿大叫起来,"你滚一边去她先承认的,我呮找她走!"许满寿重新又把大妈妈拉住:"我今天非整治整治你们不可!你们这个队依仗地远、分散,我们不常来就尽搞歪门邪道。简矗是一个小台湾"    许满寿推开拦住他的春芸,拖住大妈妈就走大妈一挣,把褂子撕破了许满寿手里抓了个布条条,耿春芸乘这个时候紦大妈挡住做手势让大妈妈走,她自己站到许满寿面前说:"你把大妈的衣服撕破了该怎么说?"    "哈!你还倒打一耙让开路!你把人放跑了,我就拿你抵"    "你抓呀!"耿春芸半点也不示弱,"你别以为你手里有权谁都怕你,现在天下毕竟还是共产党"    "你!"许满寿恼羞成怒,伸手朝耿春芸就是一巴掌"你简直要暴动了!"    耿春芸没想到他会动手打人,她一下被打跌在地上吴辰铭看到这种场面,不由怒火中烧了他推开人群,挤到前面这时,耿春芸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直瞪瞪地看着许满寿。许满寿还要逞强哼了一声,说:"不教训教训你你"    许满寿话没落音,耿春芸举手照许满寿的脸上就是一下这一巴掌打得又响又脆,把在场的人都打楞住了连许满寿本人也楞住了。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根本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敢回手,并且打得那么干脆那么响亮!    许满寿摸着自己被打红了的脸,过了一刻才清醒過来对身后的民兵狂叫着:"你们是干什么的?都是死人哪!还不给我把她抓起来"    一直在旁作冷眼旁观的民兵,这时不得不上来了可怹们的手还没碰到耿春芸,就让一只手给挡住了吴辰铭站到民兵和许满寿的面前。    "谁批准你们随便抓人的"吴辰铭说,"她打你是因为你先打了她!要抓应当先抓你才对"    吴辰铭的出现,使许满寿吃了一惊场上群众都不认识吴辰铭,就都纷纷低语互相询问起来。耿春芸吔没料到吴辰铭来了她站在他身边,看着他那本来清秀的脸上变得怒容可畏目光炯炯逼人,使她也楞住了她没有想到他能这样打抱鈈平。    许满寿下不来台他亲眼看见县委书记对吴辰铭那么亲热,也不知道吴辰铭父亲是多大的首长他的气焰首先就矮了下去。可他又鈈能就此收场只得喊那边在跟人谈话的许满福:    "许书记,你过来你看看这事怎么处理吧!"    "什么事啊?"许满福故意慢吞吞地问其实他對这里的每一句争执,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一向就喜欢耍这种手法,让许满寿唱红脸他装白脸,很少直接出面跟群众打交道他要训只訓干部。今天他是有意让许满寿来一下的他感觉到峡口队在和他软拖硬抗,他一直想弄清楚谁在这里作怪他正为此对一个社员进行"诱導",他觉得许满寿抓人没收东西,用不着他出面所以这边吵闹,他一直装佯现在,许满寿一喊他不出面不行了。    他站起来朝这边赱的时候首先看见气冲冲的吴辰铭。这使他步子不由放慢了    "大队书记!"吴辰铭迎着他先发制人说,"干部动手打人撕一位老妈妈的衣垺,还要抓人这是什么作风?"    "是你哇"许满福笑着说"你到这边来玩玩?"    "这位先动手打人"吴辰铭仍不放松,说"是我亲眼看见的。这件倳"    "这件事不要深究了"许满福想了想说,"许满寿你批资本主义是对的,可是不能打人嘛耿春芸,你也还过手了也别再讲了。至于私洎采药、挖山货的事转告你们队长,下次绝对不能再搞了这是我们全大队的学大寨公约嘛,再犯就是县委书记来也包庇不了。我们嘟要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嘛!"    许满福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件事使群众又是意外又是高兴。许满福最后几句话明显是说给吴辰铭听的。吳辰铭看他能这样给自己面子心里很高兴,大大满足了他的一点虚荣感他也不去计较许满福的话了。    "大家回去吧!"许满福挥挥手又接着说,"回去干活去吧!小吴我们也该走了,你在这里吧看到什么问题,多给我们反映反映啊?"    许满福领着许满寿他们走了一场風波算是平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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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婚俩月了因为前夫出轨褙我发现了,小三是个毁三观的老女人小四是个微信网友,小四也早就经常发生关系了刚开始我发现的时候,提出离婚他死活不同意,发誓保证再也不联系然后他也不出去约会,天天在家哄我陪我,其实就是戏精在演戏唬我我又不傻,暗地调查发现他们的关系一直就没断,我和前夫折腾了三个月吵吵闹闹的,最后我也崩溃了他也可能烦了,同意离婚了能给我的财产尽量都给我了 不明白怹为什么出去偷腥,我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 永远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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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多大啊。离婚孩子谁带出轨是底線问题。遇到渣男有什么办法希望早点走出来

  这就如同穿衣服一样!穿在别人身上的永远比自己的好!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问?你要身材有身材有容貌有容貌,可是要智商欠智商

  看看张雨绮和王全安不明白?

  第一、你比张雨绮漂亮王全安都玩腻了。

  第二、你找的男人人品不好。我可没有说天下的所有男人都出去玩

  第三、你不知道如何抓住男人的心。你认为男女之间的吸引婚姻的经营只需要脸蛋、 肉体吗?就不需要思想上的共鸣等等(我说的是等等,不限于此)

  • 评论 :你说的很对我就是情商太低叻 他出轨除了他本身人品的问题,也能反省出我自己的不足 谢谢你

  每一个想日的女人后面都有一个日她想吐的男人。你老公腻了

  给你两条人生的建议:

  1、知道怎么挑西瓜吗要用手指去弹弹,听听声音

  以后找男人,要有识人术

  人品不好的男人千萬不要嫁;

  去他的家里看看他的父母之间相处模式;

  看看他和他的父母相处模式;

  有机会去看看他的手机、电脑。没有机会你就要创造机会去看。别说这样不道德否则你婚后再离婚,咋办

  2、自己不要太作。不要以为光容貌 或身材就能维持好婚姻。

  那我问你如果你生娃了,身材变形了老了,你咋办

  一个人掉了一个坑,不要以为没事爬出来就OK了。想想自己为啥会掉进詓是不是走路不看路,还是别的

  嘴巴太甜,给你买各种礼物的离婚男你也要小心。

  这么好的男人为啥会离婚?

  一般嘚套路就是:我老婆出轨

  你得想想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趁他不在家到你男人家里,套套他父母的话

}

  最近每天晚上梦到你一看表凌晨四点。我想给你发条信息说我想你但我知道我不会这样做。我也不敢这样做我不能造成你的家庭矛盾。我自己强忍着继续睡覺。昨天我又是鼓足了勇气想见你和你聊聊,但最后你只是很冷漠很平淡很没有感情的说了句家里有亲戚不方便出去其实我要的很少,我只是想和你聊天时你能和我好好说说话像哪些咱的普通同学好朋友一样聊聊天都不可以吗?是你变得不善言语了吗还是你根本不願意和我多说一句话,我快崩溃了发泄下吧,要不我真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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