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英语在老板处代领了我的剩余工资,堂兄英语还说老板给他卡里没打过来,我去老板处查

  过了几天罗满老官来到傅镓,傅继祖引他看了两处祖墓回到家中,收拾一间静室请他住下。晚间灌他几杯酒摆上个鸦片烟盘,对面睡下吹起烟来

  傅继祖就用话去勾他道:“世界上到底有鬼没有?”罗满老官道:“那如何没有不然人死了到那里去了呢?”傅继祖道:“为甚么人死了便沒回信而且我们从来不曾看见鬼呢?”

  罗满老宫道:“我们可是看见得多我们乡里又有白羊精、黑狗精、黄藤精,都会变成人形嘚;又有锅精满山乱滚,见人就撞撞倒了人,盖住人头人就闷死了;又有绦精是扛灵柩的绳子变的,顶长的一根摇摇晃晃的过来碰了人就紧紧地缠死了为止。这许多精全是有鬼附着的至于落水鬼、吊死鬼、拦路鬼,我们常常看见不足为奇!”

  傅继祖道:“鄉里的鬼怪既然如此之多,你们住在乡里岂不害怕”罗满老官道:“那怕甚么!我们知道有这些鬼怪的,并受不了他的害!”傅继祖道:“想是你有道法”

  罗满老官道:“道法虽然没有,禁制他们也还容易”傅继祖道:“这就大有本领!你是那里学来的?”罗满咾官道:“就是你的先生彭大老相教给我的”

  傅继祖道:“他老人家也会这一手吗?我倒不曾知道”

  罗满老官道:“你先生嘚本领大着呢!那一年他从湘潭坐馆回来,悄悄的对我说要找个清静偏僻的地方住几个月,要练奇门遁甲;所有火食日用全托我替他招呼。我那时正在麻林桥那边捉龙曾经走到大山中间,借住在一个古庙里叫做甚么龙虎寺。地方很僻静、又宽大只有一个老和尚和┅个斋公(即烧火道人)住在那里。我便说出那地方来你先生高兴得很,立逼着我同去

  “你先生年轻的时候,本来练过笔箓(明朝以来做八股文章的人多有练笔箓的。每晚向文昌帝君叩头礼拜烧符一道,随即提笔做时文练得快的,四十九天迟的八十四天,僦成功了平日笔性极慢的人,只要练成笔箓提笔做起时文来,其快如飞顷刻脱稿。练笔箓的人都会扶乩清代文人,若尤西堂和仙奻唱和即是由笔箓而扶乩所致),很有些神气的;况且奇门遁甲我也很羡慕自然要看他如何练法?同到龙虎寺之后每天晚上只见他燒香点烛静坐半天,随后拿起纸来画许多的八卦。原来他是照年、月、日、时用六十甲子推求八卦的方位,分别休伤生杜景死惊开八門研究其中的孤虚向背。据说是诸葛孔明传下来的法子

  “他是这般练了两个月,那庙的后山上就断断续续的有了鬼啸之声渐渐嘚鬼叫到窗子前头来了;渐渐的鬼火现在墻上;渐渐的风雷之声从后山树林里透到屋后来。大约两个甲子以後屋子里渐渐现出鬼影子来,把我吓的要死那先生偏说是甚么六丁六甲之神来听候驱使的。又过了些时屋子里全是长短大小奇形怪状的鬼,排得满满的不到鸡叫时候不散,后来连白天也不散了

  “我简直不敢走进屋里去,他也不能走出屋外来他才急了想要退送;谁知召鬼容易退鬼难,那許多鬼简直并住了不肯走他便叫我将他书箱打开,取出一个令牌来去送给他我拿了令牌到屋子门口,那许多的鬼果然纷纷退让;及至峩走进屋子把令牌交给他,屋子里的鬼全不见了他接了令牌在桌上一拍,猛然屋子里旋风陡起;吹得桌上的香炉烛台笔砚之类全飞起来,在空中打转转桌子一翻,一个斗桶大的骷髅从地下滚了出来跳起来对他的头直撞。待把令牌对骷髅打去一个焦雷,我登时晕倒!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醒转来。只见他目定口呆的仍旧坐在那里,桌子仍旧好好放着;香炉烛台笔砚之类仍旧排在桌上丝毫不动。我便喊他醒来他立刻收拾一切,急急忙忙的和我回家;说是魔头到了奇门遁甲不能再练;又说幸亏这令牌救了性命。我便问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约略的讲给我听说是他从前练笔箓的时候,是青城童子附身;后来扶乩青城童子说他有半仙之分便勸他练奇门遁甲。后来遇见一位老道士是精于五雷火的,他就去拜师;传授了口诀又传授给他这一块令牌。据说这令牌大有来历。長毛(即太平军)由广西出湖南洪秀全的妹夫萧朝贵,和一个军师名叫邝天龙的同来;萧朝贵被炮火打死了邝天龙代领兵马,在长沙門外跳马涧地方和陕甘兵打仗受伤,后来死在甯乡路上这令牌就是邝天龙的法宝,临死时传给老道士

  “这令牌是老虎头上的虎威骨做的。正面刻的是‘五雷神火图’左边刻的是‘五岳真形图’,右边刻的是‘阳平治都功’神印这令牌能够召神遣将、驱妖辟鬼!凡是练五雷天心正法的人,得了这令牌法术就十分高超;如果要练别种道法有了这令牌护身,就不怕邪魔外道来侵害!因为练奇门遁甲是最容易惹动妖魔的;既然有了这令牌护身,所以才大胆练起来谁知没有缘法,竟被魔头闹毁了!然而逃得性命还是全靠这令牌。

  “我当时有些不信便要他现点五雷火给我看看,他说容易;便舀了一大杯冷水取一个火纸筒儿,点燃搁在杯下一霎眼的工夫,一大杯冷水就热腾腾的成了开水。你说奇不奇!”

  傅继祖听罗满老官信口开河、鬼话连篇不断的心里不免暗笑;但是又急于要知道他所以断定彭礼和被鬼迷死的意见,便道:“真正奇怪极了!但是我先生既然有了这么大的法术怎么会被鬼迷死了呢?”罗满老官夨惊道:“你怎么知道的”傅继祖乘势冒他一冒,说道:“我早就听人讲过不过不知道详细罢了!”

  罗满老宫叹口气道:“彭大咾相被鬼迷死,只有我最知道得清楚你道,他为了甚么就是为了令牌被鬼偷了去的缘故。”傅继祖听了他这种自相矛盾的奇谈实在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你不是说鬼怕令牌吗?鬼又如何敢偷令牌呢”罗满芒官正色道:“偷是鬼要偷的,动手的还是人!不过鬼主使那個人来偷就是了说起来话又很长,我本也不知道还是彭大老相对我说的,你知道有个诸天教吗”傅继祖道:“我听也不曾听见过。”罗满老官道:“待我从头告诉你”

  罗满老官抽了两筒烟,拈起水果吃着慢慢地说道:“去年腊八日,我有事要进城就走彭老夶相那里去赶早饭。看见他骨都着嘴坐在那里,一家人都恓恓惶惶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敢言语我诧异起来,便问他们是为了甚麼彭大老相便道:‘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同你讲哩!’就邀我到他书房里关上门对我说道:‘我的令牌被他们偷去了!’我便道:‘他们是谁?怎么偷去的’他道:‘就是长沙这一班诸天教的人,但是如何偷法我还没有查得出来。因为这令牌我藏在书箱里用白紙装钉成一部书的样子;当中挖个窟窿,把令牌安放在窟窿里昨天我还看见,今天早上忽然不见了’

  “我又问他:‘诸天教是什麼?’他说:‘就是从八卦教分枝出来的从前的八卦教失事之后,分为南北两派北派又因为林清失事,几十年来销声匿迹;虽然在长毛捻匪里混过却不曾有大举动。直到庚子年义和团出现大兴了一下,而今可就散了聚不起来南派自从齐王氏失了事,他手下两个大徒弟是黑丫头、白丫头。黑丫头死在湖北安陆府;白丫头带了些人躲在贵州大竹子山,就立下这个诸天教白丫头就做了教主。后来囚教的渐多白丫头从大竹子山搬到江西袁州的天马山里,修盖一所诸天庙定下规矩,教主之下设一个总掌教;各处地方都设一个掌敎,十年一任教友当中有法力最大的,便升掌教;掌教当中法力最大的便升总掌教每逢甲年,在天马山开诸天会;各处的掌教都想争這个总掌教各处的教友有法力的都想争掌教。后年是甲辰年所以教里的人都在那里预备。

  “‘我自从学会了五雷火又得了这令牌,他们早就来劝我入教;我因为法力很浅没有做掌教的资格所以不肯。上一年甲午年开会现在的长沙掌教李炳荣,想借我这令牌去箌会我没有答应他;因为他的法力是高,所以争得了掌教这一回开会的日期近了,便有许多人想来借我的令牌;知道我不肯便出钱來买,我那里肯卖呢!所以他们就来偷了’

  “我便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他道:‘我非得追回这令牌不可!所以要请你帮峩一个忙’我道:‘怎样帮你的忙呢?’他道:‘我现在还没有查出那个下手和主谋的人来暂且不要你做重要的事。在这年节边你吔不能专心一志的替我做事,而今我只托你每天到我这里来一趟;我如果出去了你替我守住这间书房,不许有人进来就得了将来我总偅重的谢你!’这种轻松的事情,我当时自然答应了每天总去替他守书房,彭大老相他也天天出去;过了十来天他居然把令牌弄回来叻。”

第七章 突如其来之游学先生

  傅继祖道:“他老先生如何弄回来的”罗满老官道:“据彭大老相对我说的,真正吓死人!”

  原来彭大老相自从不见了令牌就去找李炳荣,要李炳荣查出偷令牌的人来李炳荣道:“我们教里现在长沙有道法的人,够得甲辰姩争掌教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排教的胡汉升一个是师教的易福奎。他两个都很正派决不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而且我在这里掌教,他们绝不会有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据我看来,恐怕是外来的法师做的事我早就疑心一个人,因为一向没有出甚么大事情所以没有去問他;而今说不得非得去找他不可,不过很要劳神费力就是了”

  彭大老相道:“我却也疑心到一个外来的人,我说出来你看对不對?前月城里办皇会(前清时每逢皇太后皇帝万寿官场提倡人民庆祝,名叫办皇会慈禧太后是十月初十日生日)。我和一个朋友去逛看见一个摆灯谜摊子的(皇会中有许多玩意,灯谜也是一种在街旁边设一桌,桌上放灯横写文虎候教字样;下粘谜条,是为灯谜摊孓)是个精穷破靴党的朋友;戴一顶开花的瓜皮小帽,穿一件许多补丁而又油腻发光的蓝布夹袍;拖着一双打鼓板的破鞋高高兴兴的茬那里,一面接应客人一面连写带做。

  “我看他很奇怪以为既然穷得那样,这又开的是甚么心正想盘问盘问,谁知和我同去的萠友一连揭了五六张谜条惹得看的人都哄然大笑!因为他出的灯谜,甚么‘满城烧煤炭’打‘无所取材’(材谐音为柴)呢;‘善化(縣名现今已合并长沙县)禁屠九十天’打‘三月不知肉味’呢;‘田坎脚下一个眼’打‘莫不善于贡’(善于贡,谐音为鳝鱼杠湘人謂钻为杠)呢;‘茅厕坑里起大泡’打‘始作俑者’(始俑谐音为屎涌)呢。我当时也忍不住笑了一阵就不曾盘问得他。

  “过了几忝我那朋友到一家有钱的绅士人家去办虞祭喊礼(湘俗,人家有丧事邀一班读书人行文公丧礼,赞礼名为喊礼;逢七举行谓之虞祭。成服成主等均照文公丧礼办法外并有招魂做道场破血湖池放焰口等,乃是仿和尚道士办法名为儒教道场)。到发引的那一天起柩嘚时候,忽然之间漏起堂来(棺中流出臭水名为漏堂),奇臭非常!大家诧异起来以为天气非常之冷,棺木很好如何会漏堂?一定昰有人暗中使坏仔细查问起来,果然有一个乞丐背着十三个袋子(乞丐亦有等级资格等级最高、资格最老的背袋最多。通常乞丐只能褙一袋背至五个袋,该乞丐必有法术已可做一方首领。若背至十三个袋即为乞丐中所仅见;走遍各方,处处为乞丐团中所尊敬势仂很大),走来讨饭因为忙乱中不曾打发,那乞丐骂将起来被看门的人打跑。不多一会就出了这事一定是那乞丐使坏无疑!

  “這种起阳沟水的法术(棺中流出的血水,并非真是尸水乃是有法术的人运来阳沟中臭水,是谓起阳沟水)本不希奇。当下一班喊礼的先生们登时喊了一堂净秽礼;念了几遍静秽咒。谁知棺中血水仍旧流个不止大家正在束手无策,忽然来了一位游学先生(读书人流落茬外辄至读书人家,谒见教读先生请求帮助谓之游学先生),要见礼生(喊礼的通称为礼生)看门人又去呼叱他,恰被我那朋友看見原来就是那位摆灯谜摊子的。觉得他有些奇怪便上前叱退看门人,迎接进去问他姓名和来意,叫做甚么姚子蓁;因为知道有人使叻丧家的坏将来解救。

  “一班喊礼的先生们自然是求之不得,便和丧家说了立刻请那姚子蓁做掌坛;又喊了一堂净秽礼那姚子蓁祀过文公,立在柩前口中念念有词,抓了一把米向和头洒去那棺中血水本来是淋淋漓漓的尽滴,霎时间居然止了满屋的臭气登时岼息。随即发了引当时一班喊礼先生,自然五体投地的佩服姚子蓁极力周旋着;又教丧家重重的谢他,谁知那姚子蓁只吃了一口茶就飄然而去

  “我那朋友对我说知此事,我很为注意后来探访了二三十天,才知道那姚子蓁是从洪江出来参师访友的法术很大。我囸想去会他他已经到湘潭去了。近来几个月当中凡是到长沙来的法师,我看只有姚子蓁还像一个脚色所以我最疑心的是他。”

  李炳荣道:“我说的也就是这位姚子蓁我知道他住在云麓宫已经有许多时候了,我们就同去找他去”

  当下便同出大西门,雇只小劃船渡过湘河望岳麓山去。刚到朱张渡那姚子蓁已经在码头上,自己通名上来迎接二人都吃了一惊。那姚子蓁笑嘻嘻的对彭大老相噵:“先生来意我已尽知令牌呢!不错是我拿了你的,但是我拿了来已经另外交给一个朋友了我的朋友现在谷山专等你先生去拿。大約我可以从府上拿了来先生总可以从我朋友手里拿回去。”

  彭大老相一听这话一时气冲牛斗,却已明知姚子蓁的法术比自己高鈈敢翻睑,只胀得脖胫都通红了李柄荣便劝姚子蓁道:“我们都是江湖上的自己弟兄,这位彭先生又并没有得罪你老哥,你老哥有甚麼事尽可以商量,何必这么去开他的顽笑”姚子蓁道:“老哥的话责备的极是,不过我这回来做这事情并不是我的本心,你得原谅峩是我那朋友所托。”李柄荣道:“贵友是谁”姚子蓁道:“他的法名叫做黑山鬼母。”李柄荣失惊道:“他不是早死了吗”姚子蓁笑道:“他现在却也不是个活人!”(编按:以上是罗满老官叙往转述之语。)

第八章 黑山教与诸天教之仇

  傅继祖道:“这话是怎么讲”罗满老官道:“你且不要问,等我原原本本的告诉你(编按:下转叙事体以便阅读)

  从前李炳荣在辰州学了一碗符水,能够医治跌打损伤;便是筋断骨折只要有皮连着都可以接连起来。他听说贵阳有一位古德符水更好,想要去参师这一天清早,走到┅个大山脚下忽然听得山上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很为诧异便顺着声音寻去。寻到一棵大树底下只见一个人没手没脚的靠着树根,像豎起来的一个大东瓜那人又喊着李炳荣道:“你来得很好,我被仇人所害把我的手脚都砍断了,丢在这四围的山上请你替我寻了来。”

  李炳荣见那人有些怪气便替他寻了大半天,把两只手两只脚都寻得了回到那人面前,便道:“手脚可是寻了回来不过我的苻水,不能替你接上去怎么好呢?”那人笑道:“我自己会接你只去弄一杯水来。”李炳荣听得那人也会符水又比自己高明,自然高兴当下便寻到溪涧边,又寻着野竹取出护身的铁腕尖刀,截了几个竹筒盛水过来那人便传他一道符咒,他照着画了一一替那人紦手脚接了上去。一会儿工夫跳将起来拍着李炳荣的肩头,说道:“你这孩子很好我正少你这样一个徒弟;我此刻要去报仇,你只到鎮远府南门外三义祠里等我”

  说着一阵风来,那人已不见了李炳荣又惊又喜,便赶到镇远府去等一等就等了三个多月,那人居嘫来了传了许多法术给他;李炳荣学成了。临走那人嘱咐他道:“我的仇人是黑山教为头的是一个女人,叫做黑山鬼母我曾经制死她三次,她又活了我因为没有防备,所以被她所害这一次我用七煞神刀斩了她的七魄,她活是决活不过来;只是她却懂得太阴练魂的法子恐怕还要寻我们诸天教为难。而今我传你一件法宝不到黑山鬼母和我们为难的时候,不准动手”

  李炳荣叩头领了,在江湖仩闯了十数年才做了掌教。这日听说黑山鬼母来了因为法宝没有带在身上,所以大为惊惶!当下按定心神对姚子蓁道:“请问老哥,黑山鬼母来到这里有甚么意思呢?”

  姚子蓁道:“就是为你老哥来的你可记得二十年前你的师父邵晓山和我们黑山教结的仇么?而今鬼母遍寻你师父不见便要和你见一个高下,所以在谷山专等你去”又对彭大老相道:“你的令牌也在鬼母手里,且等他们见过高下我一定拿来还你。”李炳荣便道:“好好他既然找定了我,我今晚一定到谷山去拜访”姚子蓁道:“那我就在那边恭候。”说著便分手各自去了。

  李炳荣回到家便对彭大老相说道:“你可知道黑山鬼母的事情么?他本也是八卦教里的人和我们诸天教白敎祖同在齐王圣母手下。谁知道他看上了清营的将宫罗思举生得雄壮有心去结识他,泄露许多机密事情到清营里去齐王圣母这才失了倳。我们白教祖几番去寻他都被他闪躲了。白教祖临得升天的时候吩咐我师父邵晓山非除去这泼妇不可。

  “我师父寻找他几十年几乎被他所害。后来虽然斩除了他的体魄他灵魂仍旧逃跑。我师父早已料定曾经吩咐我斩除他的灵魂。而今他既然自己找了来我鈈得不遵从师命要开杀戒了!只是这鬼母的本领很大,我一个人恐怕制不住他况且他又得了你的令牌;我若用五雷天心正法去降他,他吔不怕我而今却要找你帮忙;你的法术虽然不行,但不是我们教里的人他不甚防备你。我去和他交手的时候请你在旁边给他一个暗算。”

  彭大老相自然答应了当夜两人都预备好了,便向谷山而去

  谷山在湘河西边,地方是很僻静的那日正是元宵之后,李、彭二人渡过河去走到谷山下,已是二更时候;一阵阵风吹得满山的枯草和树叶,簌簌地响

  二人趁着月光,一步步走上山去囸走过一片树林,只见当头黑黝黝地一件东西直滚下来停住在路当中,把二人隔做两处定睛看时,乃是一口棺材李炳荣不慌不忙的,取出一把小锯子来按住棺材就锯。只听得那棺材吱吱地叫起来越叫越响;李炳荣越锯越快,一会儿锯断了那棺材的一只角棺材便鈈叫了。李炳荣这才教彭大老相跳了过去步步留心。

  又走了一会到了一个山坡,只见当地一堆白皑皑的骨头;李炳荣便止住彭大咾相独自上前。离那白骨才三五步那白骨突然跳跃起来变成五个僵尸,直扑李炳荣说时迟、那时快,李炳荣赶忙跳退一丈多远发掱就是一掌心雷!只见一片火光,震得那五个僵尸仍旧成了散骨零落满地

  二人又往前,走到一个平冈上恰有一座石墓在那里便在拜台石上坐着歇息。忽然狂风一阵那墓前的石人石马都走动起来。李炳荣忙抓住彭大老相跳在坟堆顶上:那石人石马已经冲到拜台石邊。李炳荣忙嚼碎舌尖对石人石马喷一口血。一霎眼的时候那石人石马却都归了原处,丝毫不动了

  李炳荣大怒起来,对彭大老楿说道:“我以为他们黑山教真有甚么能耐!谁知都是这种欺骗外行的小玩意;我却不高兴找他去了偏要他来找我。”说着便手捻剑诀念起大搜山神咒。只听得前后左右的山林里一声声神号鬼叫渐渐近了。李炳荣解散头发盘脚坐在坟顶上,叫彭大老相藏在墓碑之下

  顷刻之间,阴风惨惨月色为之不明,便有许多断手折脚、开膛流血、奇形恶状的山魈野鬼蜂拥而来远远地围住;越来越多越围樾紧。又见燐燐滚滚一群矮小肥胖的鬼拥着一个身段苗条腰肢婀娜的女人,直到拜台石前站住对李炳荣说道:“看你不出倒也有三分鬼画符,我而今且再试试你的手段”举手一挥,便有一条龙首蛇身的东西满身金光灿烂,在空中大矫游行直向李炳荣的头上扑来。

  李炳荣举手一指那东西退了下来;又扑上去,一连三次那鬼母口中念念有词,指着那东西道声敕令!那东西张开血盆般口对李炳荣喷出一般毒气;李炳荣连忙喷一口血,那东西回身就走李炳荣赶着一飞剑,将那东西劈做两段掉下山坡去了

  鬼母大怒,又一揮手便有成千成万的水蜮,满地游行直奔坟顶而来。李炳荣急忙挥剑截下一把头发来顺手洒去,即就变作无数尺来长的钢针;将许哆的水蜮一串串的穿起来钉在地下

  鬼母怒吼道:“一不做、二不休!”登时揭起衣服露出肚皮来,用手一拍肚皮裂开来滚出一个赤发黑皮的小鬼,一跳就跳上坟顶来李炳荣就是一剑,那小鬼仆地一滚变成两个;就来扯李炳荣的腿李炳荣连用剑劈,那小鬼越变越哆只是不退。李炳荣急了发手就是一掌心雷。鬼母举起令牌一迎掌心雷回打过来。李炳荣忙用手一指那雷落在一旁,把石栏杆打個粉碎

  李炳荣大怒!跳起身来向南方吸一口气,运动本身三味真火红焰焰地从鼻口喷出来,把许多小鬼都烧得唧唧的叫了一阵囮做飞灰。李炳荣又催一口气那喷出来的火,便扑奔鬼母浇来鬼母便也张口喷出一片青黯黯的阴火来抵住,红青两火像两条龙似的从哋上直斗到天空

  阳火看看不敌,李炳荣急忙运用华池神水去灭鬼母的阴火鬼母大吼一声,取出铅刀一道青火飞劈过来;李炳荣擲剑相迎,一道白光刚抵个住一刀一剑在空中盘旋夭矫,互相进退鬼母急了,呼啸一声便有魔罗夺命恶鬼从空而来。顿时阴云四合伸手不能见掌。

  李炳荣知道难以招架赶紧跳身伏在墓后;便将邵晓山赐他的法宝取出来,揭去封口符印打开盒子。只见一道黄咣冲天而起霹雳一声,大雨如注一刻工夫,云收雨霁月光更加明亮。四面看时所有妖魔鬼怪全都不见,只有那鬼母手举令牌护住頭顶缩做一团。

  李炳荣便叫彭大老相上前夺过令牌把预备的狗血和秽物从头淋下。取出刀来斫去那鬼母看看化作一团浓烟,凝住不散李炳荣又叫彭大老相尽力斫了一番,那团湮渐渐散了;越散越小只剩得斗桶般大,彭大老相还是大斫不止那团烟忽然滚跳起來,突然爆裂现出一个个尺来长赤身露体的女人腾身飞起不知所在。李炳荣得胜而回彭大老相的令牌也就归了原主。

  傅继祖听了這一大篇妖魔鬼怪的话仍旧忍不住要笑。罗满老官正颜厉色的说道:“你不要不信!俗话说得好莫道无神却有神,你如何可以不相信”傅继祖道:“我如何敢不相信?我笑的是那个甚么黑山鬼母既然没有十分出色的法术,又已经做了鬼何必再出来寻仇觅恨?”

  罗满老官道:“你说黑山鬼母没本事吗他还是有本事,不然彭大老相如何会送命”傅继祖道:“难道他老人家就是死在黑山鬼母手裏?”罗满老官道:“岂敢!你想彭大老相无缘无故的去乱斫那鬼母一顿又淋了她一身的狗血污秽,损了她的道行;她找不上李炳荣她不找彭老大相找谁呢?”傅继祖道:“你说他老人家是被鬼母害死的还有甚么凭据没有?”

  罗满老官道:“怎么没有第一,那囹牌仍旧不见了第二,彭大老相一死我曾经去问李炳荣,据他说一定是鬼母来报了仇去。因为那天鬼母的魂仍旧逃跑而且姚子蓁那人至今没有下落;就不是鬼母来害死彭大老相,也就是姚子蓁那厮来替鬼母报了仇呢!”

  傅继祖忖了一付便道:“如此说来,这卋界真是个鬼世界了!”罗满老官道:“本来鬼混唐朝从古就有的。”当下又谈了些别的话将近天明,便安歇了次日起来,傅继祖叒托罗满老官去寻地便别过了。

  一间精致的小书房里傅继祖正邀着公孙宾之和谭延寿在那里谈论彭礼和身死不明的案子。

  傅繼祖把罗满老官的话述了一遍只笑得谭延寿拍手跌脚道:“据他所说,简直是一回封神榜这班人无知无识一至于此!”傅继祖想起罗滿老官说话时装模作样的神气,也就笑了一阵只有公孙宾之坐在一旁,半晌也不言语谭延寿便问道:“宾之,你为甚么不做声”

  公孙宾之道:“你且不要笑,也不要断定他无知无识我据他这一段话看来,其中很有许多失支脱节的地方这种种失支脱节的地方,恐怕就是我们侦探本案的一条綫索我们倒不要因为鄙薄他是鬼怪之谈,就粗心浮气的放他过去”

  傅继祖道:“这话有理。”谭延壽道:“宾之你何妨把你所要考究的地方,提出来讲讲”

  公孙宾之道:“那是自然!我仔细忖度一下,其中很有几件要讨论的洏今我们先要分别罗满老官所说的话,有那几桩是真的有那几桩是假的;再进一步去研究这些假话,还是罗满老官本店自造的还是有囚特为编成了冤他的。我们先把他弄明白了就有处着手去侦探了。

  “我的意见:第一彭大老相有令牌是真的。因为我有一个亲戚前几年请他教书,有一个丫头被狐狸精迷了;彭大老相曾经出头结坛作法是有一块长毛的军师传给他的令牌,他很自夸自赞的后来那丫头居然好了,我那亲戚就说彭大老相有些妖气借事辞了他的馆。

  “第二江湖上一班装神捣鬼的东西,想要谋夺他的令牌也是嫃的我家从前有个长工司务学过法术,有他师夫传给他的令牌我那时候很小,见着新鲜便拿了来玩;随手就搁在书柜子里,过了些時我也忘了。那位长工司务不见了令牌编问不知去向,简直烧香点烛、磕头礼拜、痛哭流涕的闹了好几天;便说一定有人偷了去的便要使法诅那个偷令牌的人。我无意中开书柜看见了令牌才记起来,拿去还他他欢喜得甚么似的,登时买了些香烛、钱纸、三牲之类供了一回还一定要我吃那三牲,说是吃了这三牲就不得犯他的咒了

  “后来我问他:‘你这令牌是师父传的,自然你用起来就灵別人偷了去如何用得着呢?’他说这也有道理的譬如人家家里多有供着财神的,自己想要供灵他保佑着发财,是很不容易的事若是能够去偷得一个别人家长供的财神,一定三年之内要发财;所以有法术的人偷了我的令牌也可以有用。可见得他们迷信起来有不可以凊理解说的。

  “第三姚子蓁有没有那个人可不知道;可是那家人家漏堂和有人出那些别字的灯谜是真的,早有朋友说给我听过

  “第四,李炳荣的符水很好是真的去年我到湘阴住在我堂兄英语家里,有个堂侄才八岁不知怎样从晒楼上跌下来把大腿骨挤到腰上來了,登时痛的昏死过去!当时有人荐一个祝尤科跑来一看说自己的功夫不到家,赶紧到省城去请李炳荣才行!我道:‘看他这样子能够拖得一二天吗?’那祝尤科道:‘不怕!我画碗止痛的符水给他吃可以保得三天。你这里赶快去请还来得及!’我堂兄英语立时派人去请李炳荣。第三天一早来了看了一看,说容易容易当时画了一碗水,叫我堂侄吃了三口;便把剩下的水敷在腰腿上叫一个人鼡力抱住我堂侄。他一手抵住腰一手抓一腿,就是这么一扯;滑挞一响登时复了原形,立刻就可以走跳自如了我堂兄英语要重谢他,李炳荣一概不要说道:‘我若要你一文,以后就不灵了!’祝尤科的真传是这样的这是我亲目所见。便是那胡汉升、易福奎也都昰有名的法师。这几件我认定罗满老官所说是真的;其余的就很难考究,大概可以断定他是假话不过他说这一大段假话,一定总有个鼡意的;我们应该得从情理之中研究一番再揣想他们那些邪魔鬼怪!出乎情理之外的所以然。”

  谭延寿跳起来连声称赞道:“到底是宾之细心。”傅继祖道:“延寿你不要乱。据我看那些甚么诸天教、黑山教,恐怕也是有的;不过没有哥老会、三点会、青红帮、安清道友那般著名罢了!”

  公孙宾之道:“我也知道这些党会是有的我是专指罗满老官所说的事实而言。我而今再逐一的提出来研究即如从前川楚教匪闹了许多年,又突然闹出一个齐王氏来当时本来说他是白莲教的余党,所以张船山的宝鸡题壁八首诗里头有‘白莲都为美人开’的一句。王仲瞿做的那部《蟫史》就是写川楚教匪和齐王氏的事;所说的‘锁骨菩萨阿修罗少主’就是指齐王氏说的可见得齐王氏的法术是很不错。

  “至于齐王氏手下有白丫头、黑丫头两个心腹婢女也是有的。嘉(庆)道(光)年间许多名人笔記里头很有些记载:便是罗思举奉了勒保(当时剿匪的钦差大臣)的差遣去刺杀齐王氏我也曾在笔记里见过;并且川楚教匪至今还有余黨。

  “即如长毛时候浏阳的征义堂据老年人说来,就有教匪的意味我有一个老世交名叫张治堂,一身好功夫他就是从征义堂逃絀来的小头目学的。他曾经说起他师傅在征义堂只算是三等脚色;然而施展起武艺来,六十斤重的九齿钢钯使得风雨不透,碗口粗的毛竹碰上去就折断了

  “又据他师傅告诉他的征义堂上的大哥,能够使一百二十斤重的铁棍使开了周围二丈开阔,棍风处处都到;無论甚么兵器只要沾着棍风,就飕的一声被他扫去抛在几十丈以外。人若碰了棍风就得废命!而且抬枪里打出来的铁钉遇见棍风也僦飘开了去,打他不进鸟枪的子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江忠源(号岷樵,后来在安徽抚台任上死於长毛之手)去打征义堂带了许多抬枪鳥枪,在夜晚上出其不意的才把寨子破了!然而围住那位大哥从山上直打到山下,打死一百多官兵几回几乎溃围逃走。后来因为被打迉的官兵的血肉飞溅起来蒙糊了眼睛,手脚慢了些这才被一排鸟枪打翻的。

  “还有两个女头目是苟文润(川楚教匪最后之头目)的侄孙女,法术很高寨子未破前,那位大哥因为许多头目只怕枪炮便取出几大捆包皮纸(皮纸用以包物者,湘人呼为包皮纸)来敎他们扎在胸腹上掩护。俵分的时候口里嚷着说,一个一刀每人一刀那两个女头目听见,连声说兆头不好;掐指一算大惊失色的说噵:‘难星到了赶快集队冲下山去!’

  “话犹未了,就是一片抬枪轰来!便有一块碎锅铁飞来(抬枪中往往加入长钉碎铁作为子弹)铲去一个女头目的半边睑,那一个女头目就腾空走了这受伤的女头目胡乱抢了一把刀随手就地一扫,白光起处那放抬枪的官兵被他腰斩了三十多人,那女头目才倒地死了!你看这种邪教可怕不可怕?”

  谭延寿便道:“宾之你这些话太扯开了!我们而今要言归囸传,直捷痛快的研究一个访查的法子才对!”公孙宾之不高兴道:“你总是浮躁我不是预先说过,要从罗满老官失支脱节的话里头寻絀一条线索来吗你下先辨别罗满老官话的真假怎么行呢?”

  谭延寿冷笑道:“不错我是浮躁!我可不能像你专学《儿女英雄传》仩的安老爷,二鞑子吃螺丝从一杆长枪闹到驴子下马。”

  公孙宾之生气道:“你爱听就听下爱听就请便。”谭延寿也生气道:“峩却不信你这位精细人能够侦探得甚么情形出来?我总瞧你的就是”

  傅继祖忙劝道:“大家是好朋友何必如此!”

  公孙宾之搶着说道:“我总有给你瞧的一天,你不要忙”

  谭延寿冷笑道:“我从今天起,专在家里恭候着就是!”说着提脚便走。傅继祖攔不住只得送出去。谭延寿愤愤的说道:“他要我瞧他的我还要他瞧我的呢?”也自去了

  傅继祖回身进来,公孙宾之已经出来叻傅继祖留他再坐一会,公孙宾之不肯临别对傅继祖道:“我查得有点头绪,便来告诉你”说罢,自去傅继祖当夜想到天明,定叻主意便独自去找李炳荣。

第十一章 东茅巷之怪屋

  谭延寿回到家中心里兀自忿忿不平。铁青着脸独自坐在书房里;饭也不吃覺也不睡。他只和夫人柳氏住在长沙柳夫人知道他的牛性子,起先也不去理他;后来见他呆坐到半夜忍不住便去问他,为了甚么谭廷寿向来是佩服他夫人的聪明才干的,一一的告诉了免不得还要求教求教一个出气之法。

  柳夫人想了一想便道:“彭礼和死得不怪却是罗满老官的话太怪了。据我看来你要想侦探点头绪出来,只有专从罗满老官下手”

  谭延寿道:“怎样去侦探他呢?我难道忝天去跟着他走不怕他疑心我么?”

  柳夫人笑道:“你真太笨了!罗满老宫既然是一个地师就不怕没有法子去打听他的举动。这┅着待我先叫个底下人去做;用得着你时我再指点你。可是因为你这一说触起我眼见的一桩奇事,要请你替我打听打听”

  谭延壽忙道:“是一桩甚么事呢?”

  柳夫人道:“胡家花园住的程二少奶奶前月不是做三十岁吗?你们都在那里唱挂衣贺神戏的(长沙謂票友集唱为贺神班若化装演唱,为挂衣贺神)程二少奶奶因为从来没有生育,恐怕二少爷要讨小一迳是求神拜佛的闹了几年。这囙我去祝寿她因为我也没有生育,特地约我同到一个甚么集云坛去求子;是一个姓傅的老妈子对他说的说是灵得很。

  “我本来不信这些因为听说长沙城里有许多妖魔鬼怪的事情,想要见识见识所以答应了程二少奶奶和他同去;并且先送了十两银子到坛里去,先莋起法事来大前日,程二少奶奶来了说坛里做的法事圆满了,赶快去敬神当下我就和她同去。我坐在轿子里记得是从小东茅巷出詓,朝东转弯只有十来家远。一家朝北的房子墙门上帖着堂名条子(某宅某寓某公馆,或某某堂等字条均谓之堂名条子)是龙喜杨彡个字。

  “轿子抬进厅上我们下轿;傅妈已经在那里等着,引了进去我留心看时,厅后面是三开间的住房却把中间的堂屋关闭;格门上糊着很厚的纸,不知道里面是些甚么走破右边的正房后房,再进去又是一进三开房的住房也和前进一样却是走破左边的正房後房。再进去又是一进三开间的房子;拆了板壁做一个敞厅四围空空洞洞的,一点陈设也没有;只有当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四面都有桌帷,四角都点上一枝很大的绿蜡烛桌上当中供着一个尺来高的四面菩萨;傅妈便要我们上前去磕头。四方都拜了这才跪着默祝。

  “说也奇怪我看程二少奶奶默祝之后,那四面菩萨的手一动便现出一个红色小包。傅妈便喜的叫道:‘菩萨赐了灵丹了赶快拜谢。’程二少奶又磕头下去那红纸小包就从那菩萨手里掉下来。我心里不信以为是有人在桌子底下做鬼。我趁着傅妈拿红纸包交给程二少嬭的时候赶紧去拜四方。偷着揭起桌帷看时原来下面有一个尺深的洞,洞里点着一盏琉璃灯;洞的四围放著许多死雄鸡鸡头都垂向洞里。我转到前面来默祝;祝过之后傅妈也叫我叩谢灵丹。我接过红纸包又留神看了,却看不出他们做鬼的机关在哪里

  “出来時我留神看他的倒堂(即堂后之轩),第二进里是许多的神像;第一进满屋里全挂着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木头牌子有金漆的、朱漆的、嫼漆的;有挂上红绸子的、黄绸子的,上面刻着福缘善庆、群仙庆祝、老五彩庆、万育群生种种字样。”

  谭延寿道:“这是城隍会裏各帮的名字”(湘中赛城隍会,各业均加入游行每一团体特标四字为识别。)

  柳夫人道:“我也知道不过这种牌子,是各帮莋了送到城隍庙里去上会的(上会即加入赛会之谓)为甚么挂在他那个甚么集云坛里呢?况且他那三开间三四进的房子我们进去了半忝,除了傅妈并不曾见着一个人;好像空房子一样,也未免太奇怪了!我所以要你去打听打听”

  谭延寿皱着眉道:“这事也可以叫底下人去的。”柳夫人道:“千万使不得你想这个甚么集云坛,是傅妈说起来的可见得老妈子底下人和他通气的多着呢!你既然要想做侦探,又怕亵渎了公子少爷的身分那如何行呢?”谭延寿没话可说只得答应下来。

第十二章 巫蛊杀人案(一)

  程二少奶奶嘚丈夫名叫程景明景明的哥哥名叫景伊;他父亲祖洛是长沙数一数二有面子的绅士。景伊娶的洪氏乃是个大盐商家的女儿,生得很丑陋景伊不满意,总在外边粘花惹草;却偏偏的和洪氏生了四、五个女儿;三十外才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佛保,看待得非常宝贵

  二尐奶奶是归老师的女儿;归老师是有名的翰林,四十岁上就辞官回乡一迳做育德书院的山长。二少奶奶生得如花似玉和景明恩爱异常,却是过门了十多年绝无怀孕的影响,所以才去集云坛求神谁知神圣果然有灵,夫妻俩分服了灵丹二少奶奶居然是红潮三月不至;醫生诊断说是坐喜,一时说不尽的高兴景明二少爷自然是要照着乡风,往朗公元帅庙里请令箭、辟邪魔;又请了著名排教法师胡汉升立叻禁眼见得十月满足,一定要生下个宁馨儿(晋宋时俗语好比今日之说“这样的孩子”,语出《世说新语》、《晋书》源于山涛在迋衍儿时对其所说的一句话“何物老媪生宁馨儿”,后以指称可人的小孩多含赞美之意)的。

  这年十一月间祖洛先生六十岁的生ㄖ到了。祖洛恐怕惊动了亲戚朋友预先带了个姨太太躲避到乡里去了。男性的来宾自然少了可是女性的来宾不独不减少,且比较的要哆些因为景伊兄弟约了挂衣贺神,要热闹七八天因此轰动了全城的女太太都想要来开开眼界;顽意团的人,自然是兴致百倍

  这┅热闹就热闹了十天十夜,大人都熬不住了佛保才六岁,岂有不熬成了病的道理!加之成天成晚的唱戏一家的人都像疯了一样:茶饭無心、起居无节、更没有心思去照管小孩。小孩知道甚么冷的吃一阵、热的吃一阵、油荤吃一阵、水果吃一阵;而且风里、雨里、霜里、雪里、乱跑乱跳,烤一会子火又去着一会子凉。在那热闹时候提起精神来顽尚不觉得;及至戏场一散,当然现出病来了头痛胸闷發热怕冷,分明一个内伤饮食、外感风寒的症候

  请来的郎中先生,因为他是很有钱人家的少爷总说是体子虚得很,又给他吃了几劑补药这一来,把表里都闭住了狂热不退,口里乱讲、胸腹胀满、大小便都不通大少奶这才慌起来!敬神许愿,闹得个不亦乐乎!於是便有献殷勤的老妈子、丫头推测病源:说是二少奶曾经抱了佛保在酒席上吃了一块鸡,一定是走家走到二少奶奶肚皮里去了这话┅传,所有收吓的法师、冲摊的师公、拜斗的道士、念经的和尚尼姑们大家都说是有阴人冲犯了。大少奶急得无可如何便不惜重赀专請断家能手——师教的头儿脑儿顶儿尖儿易福奎替佛保断家。每天晚上又是钟儿磬儿钹儿铃儿的闹。

  凑巧二少奶这几日正是劳累之後又和景明恩爱得过了点度,不曾守得胎教下面有些见红。於是二房里的老妈子、丫头们当然也要献些殷勤;况且又有傅冯冯从中鼓搗便说是大少奶买通法师要制死二少奶的肚皮里的小官官。二少奶听了便一把鼻涕两泡眼泪的诉说给景明听。景明大怒!便也请了许哆的法师专一立起保安禁来。

  大房这边断家的叮叮当当闹到天亮;二房这边立禁的也就当当叮叮闹到天明一连又是五六天,佛保命不该绝;他外公洪大盐商荐了个医生来下了一剂发表兼攻里的药,不妨事了

  只可怜二少奶,每天听了老妈子丫头告诉她的呕气話每晚又要挣扎精神等法师来使法,怎么禁得住!这一天一阵血崩,把个三个岁月的胎给堕了下来!景明大不答应立时立刻的请客講理,说是大少奶不该替佛保断家所以这边小产了。景伊便解说道:“你那边还是一个血泡男女不知!生产得成不成还说不定?我岂鈳以眼睁睁的看着六岁的孩子走家过去就此送了性命!”于是一班本家亲戚都说景伊的话有理,大家劝景明要看开些

  景明正拗不過大家时,谁知客厅里所说等等的话早有人报告给二少奶听了。二少奶大大的一气登时血往上冲,昏晕过去就此死了。景明大哭大喊说就是用血泡比较佛保,自然佛保为重;而今二少奶因此身死比较佛保又是谁重谁轻呢?

  景伊听得二少奶身死知道不妙,早僦溜了

  一班本家亲戚,奸猾些的也溜了;剩下一半笨拙些的人围住景明劝慰。景明大跳一阵竟跑到长沙县里去喊冤!县太老爷知道是大绅士家的家庭事务,当时请了景明进去极力劝了一顿。景明一定不答应非告他哥嫂巫蛊杀人不可。县大老爷没法只得收了狀纸,敷衍景明出了衙门;随即去拜访洪盐商和归老师又派人下乡去请问程祖洛的办法。

  这日祖洛和姨太大睡到傍晚才起来正在那里吃生片羊肉暖锅;忽然接着他家里帐房表老爷佘毅夫专人送来的信,说是二少奶小产血崩危险已极!请赶快上城。祖洛心里就有些鈈自在眼望着姨太太出神。姨太太问是甚么事祖洛叹口气道:“老二的堂客(湘俗呼女人为堂客)病了,要我进城主张医药”姨太呔撒娇撒痴的说道:“才在这里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况且你是有了儿子、孙子的我可没有!我好容易求了个方子来,这两天才有点意思你又要为这些零碎事分了心;我这一辈子就成了个没尾欛的绝户!你要去尽管去,我不跟你上城”祖洛连忙安慰姨太大道:“我不去!我在这里陪你。”

  便叫了城里专来的人上来吩咐道:“我这两天不大爽快不敢冒着这么大的冷风上城。你回去和佘表老爷二少爷說二少奶的病赶紧请郎中诊治就是了!”来人只得诺诺连声的退下去。祖洛放开怀抱又和姨太太吃暍起来;又安慰了姨太太许多的话,姨太太这才欢喜了

  饭罢,同到鸦片烟铺上躺在一堆姨太太偎在祖洛怀里,替他烧烟;祖洛的手握在姨太太怀里取暖恰是迷迷糊糊最适意的时候,县大老爷专人送信来了;祖洛才知道二少奶死了二少爷已经告了状,不免大吃一惊!当下命人招待县里的差人一媔恳求得姨太太许可同进城去;这才吩咐预备轿子。一宿无话

  次日大早,就动身赶上城来却是一响酒色过度,又来着受惊受急┅路上冷风一吹;下午到得家中,免不得责骂景伊、景明一顿又受了气,当夜就病倒了

第十三章 鸦片烟馆中得来之消息

  那时长沙人吃鸦片烟的风俗,比较各处地方实在有猛烈的进步无论大街小巷,隔不了五六家人家一定有一爿烟馆。而且最讲究吃老枪;无论甚么有钱的阔人在家里总不能过瘾,非得上烟馆里去吃那已经抽热了的老枪不行!无论是甚么破床烂席子极不堪的地方挑萝抬轿担粪嘚人齐集的所在,只要有一杆老枪出了名一班王孙公子、富商阔老,都得去试一试的

  据光绪二十八年的调查,保甲局里所发的烟館门牌城里有三千八百五十户之多;城外也有九百多户。那时长沙城里有四大名枪:一枝叫做牙骨枪;一枝叫做虾蟆枪(又名驼背枪);一枝叫做玳瑁枪;一枝叫做韶枪曾经有人征联道是:“牙骨虾蟆玳瑁韶名枪四大”,是悬之国门不能增减一字的据说虾蟆枪、韶枪兩枝,同为善化县的差人陈又满所有;陈又满在都正街开了一爿烟馆专靠这两枝枪大发其财;后来就不肯轻易给人吃,只应酬老主雇當时就有几句口号,道是:“驼背一枝花韶枪也不差;若要想得吃,喊我三声又满爹”后来因为这口号得罪了长沙府的大少爷,寻个錯处把陈又满上站笼(又名立枷,是个四面都是木栅栏的笼子一面有门,可以放人出入施刑者强迫受难者在笼内长时间保持站立姿態,一般都要使用两到三天站笼的上部是木枷,也就是两块一寸厚的木板每块的一边儿都有大小两个缺口,合起来刚好卡住受难者嘚颈部和两手,笼的总体高度高于人身离地却有六尺,受难者被强迫站在几块砖上施刑者根据用刑力度的需要增减砖的数量)站死了。陈家的人还是靠这两枝枪吃饭。

  四大名枪之外又有一枝枪名叫烂杆子。因为有一家烟馆犯了事发封;那老板已经发财不愿再莋,就把一枝老枪出卖有一个姓卫的少爷出四百两银子买了去,在家里吃了几天觉得味头不对;一时恨起来拿了把刀把那枪劈做四块,丢了不要那少爷有个底下人,知道这里面的道理便拾了起来,照式合上;用鸦片烟黏住又用些鸦片烟糊在夏布上。一层层的把这枝烂枪缠住送到一家认识的烟馆里,公诸同好不到两个月,那枪的味儿又复了原因此烂杆子的声名大震。

  原来老枪的好处就茬里边的烟油弥满。这种烟油是积日累月积起来的非得吃热了不能有一股清凉香润的味。烂杆子从前的好处就在日日夜夜不断的有人吃;烟油不曾冷过,就不会凝结就可以发生清凉香润的妙用。卫大少爷买了回去无论他有多大的瘾,总之没有烟馆里大家争吃的那样忙一闲下来烟油冷了,非一连吃到三五十口不能复热就不能够有清凉香润的味;所以这种考究者,若不是长沙城里讲究吃鸦片的专门洺家不能体会得到的。

  却说长沙城里紫荆街福寿楼烟馆里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新主雇,他自己吃烟吃得不多却是最喜欢请客;無论甚么人,只要肯和他陪边(和吃烟人对面躺下谓之陪边)信口说些故事他总肯尽量供给。如此这般的三五日所有天天到福寿楼的癮客,没有一个不知道的;问起他的姓名他说他复姓公孙,名叫宾之

  本来在烟馆里吃烟的人,在那瘾头过足的时候最喜欢天南哋北的乱讲;便是穷极无聊实在没话可说了,也可以造些谣言相添;并且可以造出他母亲如何如何偷和尚的谣言来引起一班人的注意。這也算是人类出锋头的一种何况可以骗得到不要钱的烟吃。所以公孙宾之在福寿楼混了一个多月已经听得许多的奇闻怪话。

  这一忝公孙宾之正和一位名叫柳三阿公的对躺著,谈起看风水的事情来柳三阿公道:“风水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里有一位常来的客叫做罗满老官的,他的眼睛很好很看过许多发冢;又替这城里的唐家陶家曾家左家主过葬,很平稳的”说着,侧旁榻上囿一个笑着答白道:“你说罗满干净吗(湘人群居喜替人取绰号。其言干净者即不干净之谓,反言以申明之也)他看风水何如,我鈳不知道;只有他来到此地吃烟就真是乌龟吃大麦,糟蹋粮食!”

  柳三阿公抬身看时说话的原来是李五长子,便道:“李五长子你这话怎样说,难道他不配吃烟吗”李五长子道:“你只等他来了,留心看他吃一回烟就晓得我的话说得不错。你要知道我们吃煙是朝内吸的,他吃烟是朝外喷的怎么够得上过瘾?”旁边又有一个人答白道:“五长子莫吹牛皮;吹炸了做不得皮箱、绷不得鼓。伱又何曾够得上讲过瘾”大家看时,这说话的名叫姚二棒椎;因为他生得矮胖皮肤却白嫩;又叫做脱壳的宋江,本名叫做姚子蓁

  李五长子不服道:“棒椎,你也不要吹你就够得上讲过瘾了?”姚子蓁道:“我自然够得上讲过瘾并且够得上讲过足瘾。”李五长孓道:“你敢和我打赌一口气吃二十盒子烟吗?”姚子蓁道:“你这句话就外行得很!过瘾的烟只要有一口好的就够了;兴致不来时時候不到。莫说二十盒烟你大胆讲二百盒、二千盒,也不中用”李五长子道:“怎么叫做兴致时候我不懂。”

  姚子蓁道:“你自嘫是不懂的我来告诉你,我们有真瘾的人吃起烟来最要紧的是自己打火;自己打火是最能够收心的。因为烧老了有焦气有苦味;烧嫩叻有水气、有淡味要吃口好烟,非得不老不嫩不可;这才清香中带有点甜味才可以讲到点点心。所以我们打火口里尽管乱说心里是┅毫不乱的。先吃几口点心的烟做个引子;引得发了迷瘾,就是时候到了就要好好的烧一口烟,一气吃进肚子里去;赶紧加吃一筒水煙、喝一口茶慢慢地用力送到丹田。这一口烟就可以走遍周身连指头尖上都走到了,这才算得过了足瘾!”

  大家听得这话都说有悝李五长子心服口不服的又说道:“你怎么知道烟走到了脚指尖上呢?”姚子蓁道:“我将近要发迷瘾了这一口烟吃下去,你只看我嘚脚指头就是”说着便把跷起的右脚向左脚上一敲,左脚上的破鞋子也掉了;撑起左脚来踏在床沿上把右脚跷起搁在左膝上。那只大腳指头从破烂的袜子里伸了出来挺长的指甲粘著许多的足垢。

  姚子蓁烧好一口烟上在斗门上,招呼卖水烟的人在旁边等着拿着槍对准了火,果然一口气都吃完了一手拄着枪,一手摸着茶壶又吸了一口水烟;嘴对嘴的就茶壶里吸了口茶,闭目停息的睡在那里李五长子看他的脚大指头果然微微的颤动,越颤越急;约有一盏茶时那指头才不颤了。

  姚子蓁睁开眼睛道:“这口烟真吃得舒服”李五长子还痴痴的望着他的脚指头。姚子蓁笑道:“你这才佩服了罢!”李五长子摇头道:“鸦片烟人人会吃各人巧妙不同。”大家哄然说道:“长子这句话说得好!”

  正是人声嘈杂的当口只听得跑堂的喊道:“罗满爷许久不见了,这一晌到哪里发财去了啊”公孙宾之留神看时,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子高颧骨、钩鼻子,匆匆的走来边走边说道:“我哪有发财的运气?只怕去年就走完了這一晌我赔钱都赔得不得了,发甚么屁财!”说着一眼看见姚子蓁便走过去说道:“棒椎,我算计你一定在这里的我正要找你商量一樁事。”姚子蓁微微的点了点头道:“我说你也该来了我简直等你等了一个月。”罗满老官坐下叫堂倌又开了一盏灯,在姚子蓁对面躺下唧唧咕咕的说了半天。

  公孙宾之留心听时一句也听不出;便叫堂倌买了几碟油饼,和柳三阿公吃着只见罗满老官匆匆的吃叻几口烟,催着姚子蓁一同去了李五长子见他俩走了,冷笑了一声道:“我不懂!罗满干净本来是一个乡里二老官,为甚么要跟着这個吃油炒饭的姚二棒椎鬼头鬼脑的做事”柳三阿公答道:“你说罗满干净是个乡巴老,那你就看错了人他的计算只怕比姚二棒椎还要厲害些呢!”

  公孙宾之听得他们话里有话,看那时已是上灯时候便道:“是晚饭时候了柳三爷、李五爷我们同去吃小馆好么?”李伍长子谦逊道:“时常叨扰你心里如何安呢?”

  柳三阿公道:“不要酸文掉醋的老老实实扰他一顿;省得我们回家又出来,两头皛跑”公孙宾之道:“三爷的话有理,我们就去罢”三人便一同出了福寿楼,走到辕门上一家馆子名叫飞觞阁的找了问僻静的房子飲酒谈心。暂且按下

第十四章 巫蛊杀人案(二)

  湖南和广西贵州交界的地方,在元明时代有许多苗族土司;及至前清康熙乾隆两朝改土归流,民苗杂处久而久之便没有甚么大分别了。但是形式上的居处、衣服、饮食、交游、礼节苗人的旧俗固然改变了许多,嘫而敬神信鬼和咒生诅死的事是永远迷信着的;所以苗族的巫师,颇有些神奇的法术

  即如赶尸事,南通广西的郴州道上西通贵州的辰州道上,是常常可以看得见的因为湖南人都抱有“出门求财”的观念;长毛乱後,河南的捻匪、新疆的回子又用了多年的兵;湘军足迹无处不到;事平之后,做官、做生意的流寓在外的极多家乡人因亲友及互相招致,互相投奔出远门的远到新疆、甘肃,或者還要预备些盘缠;近的出门到贵川、云南、广西、广东就只是一个包袱、一把伞,提起两只走路不要钱的脚纷纷的就去了。

  出门既然容易自然出门的多了;得法的固是有人,客死他乡的也就不少在外省的同乡遇见得多了,资助着棺殓葬埋;就有来不及拿不出的時候于是就有一种人专门以赶尸还乡为业,取极少的报酬直送那死尸回到家里去。他怎样赶尸呢比方有人客死了,同乡的没法赀送便请了赶尸的人来,讲好了盘缠;赶尸的人作起法来那硬挺挺的死尸便一噘劣爬起来,闭目垂手跟着他走

  那人在头里领着,敲著小锣叫路上的人让道。夜晚到了客店烧张钱纸,将死尸领到门角落里站着吩咐道:“住店了。”第二日起来又烧钱纸,吩咐死屍道:“上路了”那死尸又跟着走动起来。无论是几千百里的路或是三伏大热的天,那死尸行走几十天并不发烂发臭及至离死者家裏不远,那人便专人去通知赶紧预备衣衾棺木;死尸一走进门即刻倒下立时就溃烂发臭了。

  赶尸赶得多的可以赶得二三十个做一蕗走,这种法术便是苗峒里巫师的传授至于苗婆闹的顽意,除历来书本子上记载的蛊毒以外最普通的又有一种自卫的小小法术:如果囿人去调戏他,他心里不愿意时只要手脚接触了他的身体,就登时肿痛起来百药不效,非得去求那苗婆给点草药不能治愈;所以辰沅詠靖一带地方的女人乃至讨饭的妇人,多有学会这种法术的

  又有一种极恶毒的咒诅法,比方有人和苗婆发生了恋爱关系后来却負心抛弃了;那苗婆绝望之后,便去到一个极僻静的处所跪了下来请神念咒;披散头发,一寸寸拿刀剁了下来那男子就得发狂不省人倳。再毒些剁了头发之后,并且将左手指头也一节一节的剁去;那男子就得自咬、自掐、撞头磕脑而死

  又有一种咒诅术,找一条極雄壮的狗用链子锁了穿麻衣、戴孝帽天天对狗磕头,诉说冤苦求狗爹爹替他报仇;七日之后,设下极讲究的饭菜给那狗饱餐一顿便烧起炭火来慢慢地把那狗炙死。狗被火逼得乱叫乱跳这人便不断的磕头诉冤;炙得那狗奄奄一息时,才把链子松了据说,狗死之后便去找定了那仇人非制死了不可;并且有仇人一家都被狗的鬼弄死了的。这也是苗峒里传出来的一种报怨的恶毒法子虽然免不了是妖魔鬼怪的事,究竟冶还可以平人心之不平呢!

  却说长沙有一个开钓台(旧时指专门为私娼、嫖客接洽牵线的中介场所)的恶鸨大家嘟叫他做易满太婆;在那时风气不曾开通的长沙,一班女人很不容易出门一班纨裤恶少就更不容易有勾引苟合的机会。平常钓台上钓来嘚女人无非是下等的烂污货,比妓女都不如的(彼时湖南妓女颇重视留客住宿)!惟有易满太婆手段极高能够引诱有身家的女人出来莋丑事;所以一班恶少趋之若狂,名气一天大似一天被一位古板绅士虞幼文老先生知道了,便亲自去拜访代理臬司的季白眉粮道(官名明清两代都设督粮道,督运各省漕粮简称“粮道”),请访拿惩办

  虞老先生是季白眉的前辈翰林,湖南的绅权又是向来敬重的;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更是季白眉所痛恨立刻发下牌票拿人。凑巧季大少爷正陪着一位中兴名臣南侯爷的侄少大人南为昭在签押房的对面書房里谈话看见签稿家人拿著访闻公事进来用印;知道是拿办易满太婆,便和南为昭说了谁知南为昭正是易满太婆的独一无二的上客!听了这信如何不心慌?即刻托辞出来飞奔到易满太婆家里报信,又把易满太婆隐藏起来;及至臬台衙门的差会同长沙府县的差来拿囚时,扑了个空只得把“易氏畏罪在逃”六个字覆命。

  这时季白眉已经接到许多绅士和同寅(旧称即同僚,指在一个部门当官的囚)的信一百多封都是替易满太婆讲情的;恰好钦命的正任臬台到了,季白眉只得装个迷糊;宕了几天回了粮道原任,就不管了官場的事,拿起来就重放下来就轻;新臬台既然不问,那易满太婆自然又会在社会上活跃起来

  有一天,南为昭在王泉山观音菩萨庙裏看见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生得非常之美;跟着一打听原来是一位候补老爷的小姐,因为母亲病了特来求神的。南为昭便要易满呔婆替他设法易满太婆感激南为昭入了骨髓,设了许多计策总之不得进门;便在那小姐住的邻近也租下一所公馆,装饰得非常阔绰;弄了个小孩叫心腹人装做老妈子带着天天在右邻左舍顽耍,居然被他踏进了候补老爷的门!渐渐的就借着教做针线为由将那小姐骗了過来,拿迷药迷了听凭南为昭戏弄。

  及至那小姐醒过来知道已经上当;因为不曾许配人家,就要求南为昭娶处回去南为昭不肯,那小姐又甘心做小南为昭也不肯;那小姐羞愤极了,回到家中写了一张冤单当晚就一索子吊死。次日候补老爷发现了女儿缢死的倳,拿了冤单就去上抚台衙门求抚台伸冤。

  此时那位新臬台已经升任到别省的藩台走了季白眉又署理臬台,当面受了抚台一顿申斥;那抚台便传中军带兵去拿易满太婆亲自问了几句。因为南为昭对那小姐自称为东方穆;易满太婆承认引诱小姐却耐着拶子(旧时夾手指的刑具)不肯供出南为昭来。那抚台只得请了王命立刻将易满太婆斩首示众;而南为昭居然漏网——这是前三年的事。

  南为昭造下了这一个孽每到热闹场中,忽然心头一静使要受天良的谴责;每日夜深或清早,心头也要潮起这一回事了一年多下来,就成叻心病精神恍惚,多疑多惧;有时自言自语是个失心疯的样子。有人趁他清醒的时候劝他学佛他也希望佛天保佑,解释这一回的冤孽;便借住在北门外开佛寺里天天跟着一班和尚念经拜佛。又一年多下来居然养好了这心病。忽然他的小儿子生了急病上吐下泻,┿分厉害;他的老婆何氏慌得没主张只得请他进城去。

  他急急忙忙的走到城门口从晴佳巷口过身,忽然心中一动又见那巷里一镓门首火光熊熊;绕道进去一看,原来烧的是一堆纸钱旁边另有一堆灰,尚有星星红火在那烧过的纸纹上乱窜似乎还有字迹在上面;趁火光看时,只见寸来大小五个字是“淫棍东方穆”!上下文全瞧不清楚;登时吃一大惊!定神看那几家门牌因为天色晚了看不见,只見一家贴着张堂名条子“浦市关”三个字

  他还在那里踌躇,他的用人催着道:“要关城了”南为昭猛然省悟,匆匆进城回到家中何氏正和郎中先生讲小孩子的病势,他便也坐下来听谈不到几句话,只听得里面闹将起来他便和何氏奔了进去;只见小孩子跳身坐茬床顶上,张开口哈哈大笑

  何氏上前问道:“宝贝,你这是怎么了”小孩子指着南为昭道:“你这问他,为什么要因奸致死别人嘚闺女”便又大笑连声道:“我今日总算寻着了!”又抽抽咽咽的哭起来道:“害得我好苦!”小孩子这么一闹,南为昭吓得呆了何氏更慌了张;只有儿一声又一声的直哭,把个郎中先生吓得溜之乎也

  一家人正没做理会处,幸得他丈母何老太太听得外孙病了来瞧;见了这个情形连忙叫人快去请法师,一面对着小孩子念起“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来那小孩听得念佛声音居然闭目合掌,登时安静;何老太大便命人抱了下来抚他睡下。何氏见小孩子安静了记起小孩的谵语来,便扭住南为昭大闹说:“你这种禽兽!一定茬外边造了活孽所以害得我的儿子被鬼寻了。我只找你拼命!”这一闹又闹得个人仰马翻。及至何老太太解劝开了;南为昭走到堂屋裏坐下撅起嘴巴,一声不响

  后来法师来了,敬神、收吓、退白虎闹到天亮;小孩子果然清楚了,知道饿了要吃东西。大家又忙着张罗了一回因为耽搁了一夜没睡,都去歇息去了

  谁知南为昭的疯病又发了,并且发得一个与众不同!从前是自言自语这回撬口不开;从前是斯斯文文,这回就动手动脚本来他白瞪着眼坐了一夜,此时何老太太叫他去睡一会他突然伸起手来,左右开弓似的呮管打自己的耳刮子何老太太忙问道:“你这是为了什么?”南为昭不答拍拍的只顾打。何老太太便上前去攀住他的手颤巍巍的喊噵:“你又疯了吗?”

  这一声喊惊动了何氏慌忙走来帮着何老太太去攀南为昭的手,那里攀得住何氏急忙唤了人来,大家捉住南為昭把两手捆了。看南为昭的睑时已经打得青红紫肿,口角里流出血沫来;问他时只是不答歇了不多少时候又闹起来。手动不了便提起脚朝石磉柱连环乱踢。大家扯住时两只大脚指头已经碰断了;只得又把他的脚也捆起来,扛到床上放着忙着去请郎中、请法师。

  不多一会南为昭踊身跌下地来,将脑袋在地上乱碰;大家救起时已经碰的皮破血流;便又用一匹绸子,把他身子连床捆住隔叻些时,南为昭却将那舌尖嚼破连血连肉喷了出来;急忙撬开他的口角,用竹筷子勒住还咬得吱吱地响。一时郎中先生来了说是鬼洣,不肯下药就走了等到法师来看这情形,当然说是遇了凶神恶煞非大大的禳解不行。

  何氏只叫快禳解登时设起坛来“咚昌、咚昌、且古且古昌”的在外边闹着。南为昭在理边似乎安静一点眼睛放下来了,眼皮也合得拢了;只是还说不得话只有哼哼韵儿,灌些神茶神水居然会咽。到了夜里说起话来了;因为舌尖短了些,说得不甚清楚慢慢地述起昨日进城在晴家巷遇见的事。

  “当时毛骨悚然!及至回到家中小孩子闹的时候,分明看见一个女人披发吐舌坐在床顶上,以后就模模糊糊的天亮时一阵冷风吹来,只见┅个黑影子朝自己一扑就身不由自主的闹起来;自打、自掷、自咬,当时觉得痛人心骨却说不出来。

  “这分明是冤孽我知道不恏!那黑黑东西说着,转了口腔说话说得很清楚了,道:‘是你这淫棍!也有彼我寻到的日子’便笑了一阵,又说道:‘易满太婆伱救救我的命哟!他实在长得好啊!’又道:‘大爷有钱,随便快活快活!见一个讨一个我家里没有许多房子住姨太太。’又道:‘哭甚么是舍不得我吧?今晚早些来我教你顽许多花样。’”

  南为昭说着笑一阵,又哭一阵又说一阵;全是些可解不可解的话,┅闹就是一夜

  从此以後,白天迷迷地睡一到晚上就胡言乱语的闹通晚。许多本家亲戚朋友都知道南为昭被冤鬼找了;通城的郎中先生都请遍了不敢下药:通城的法师也请教遍了,也是禁制禳解不了如此闹了两个多月,南为昭拖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

  有人說起湘阴有位黄老先生医道极高并不应诊,便人上托人的去请了来黄老先生诊过之后,便道:“这是鬼症我照孙真人的千金方下一帖药,看是如何只怕难得挽救。”当下开了九臼箭头珠等几味服了下去果然晚上安静许多。次日黄芒先生复诊,说道:“脉散无神神仙也没甚办法。”谢绝去了

  何氏又急起来。又有人说长沙法师的头脑是李炳荣只有请他来一趟;只是他长久不肯替人家做法倳了,便也人上托人的去请了来李炳荣一进门就说是有怨鬼,恐怕难得退送南家的亲朋极力的要求,李炳荣道:“只怕要大费手脚还昰不中用徒然教我栽一个筋斗。”南家的亲友便道:“且做了再看若是真不中用,决不敢说先生的法术不灵”李炳荣道:“法术灵鈈灵的话,我却也不怕人说、也不在我的心上我怕的是退送不了,倒惹得那怨鬼和我为难也罢!我就替你们做一头看。”当下进去看叻病人口中念念有词的一阵。

  南为昭登时清醒起来说他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像是寸骨寸伤的痛;李炳荣画了一豌符水给南为昭喝了,便到了大厅上设起一座七星坛晚饭之後,李炳荣披散头发穿一件皂布道袍;脚踏芒鞋,手捧令牌缓步登坛,踏罡布斗此时廳上灯火辉煌,照耀如同白昼李炳荣便在斗柄上盘膝坐下,守住南为昭的本命灯;守到三更时分忽然一阵阴风吹得满厅灯烛青黯黯的铨无光亮。那本命灯的火头忽然变成青绿色呼呼地高起来,摇摇不定

  李炳荣默诵真言煞尾,高叱一声敕令眨眼之间灯火全明;呮有本命灯渐低渐小,阴阴欲绝李炳荣口中念念有词,轻轻地把令牌一拍;只见一条黑影从斗门第一星直扑到第五星斗姆神位之前这財停住。众人看时像是一团轻烟,比人影还要淡李炳荣再三念咒,那黑影看看退到第四星又退到第三星,又退到第二星将近退出鬥门。突然一阵旋风冬厅灯烛一齐吹灭;只有那本命灯有一线青光。猛听得一声爆炸本命灯奄然灭了;又听得“扑通”一声,众人紧忙掌灯来看时李炳荣倒在坛下,满面油血模糊

  众人刚要上前搀扶,李炳荣恰醒了转来;翻身爬起便教撒坛送神。事毕一面洗臉,一面对众人说道:“怨鬼因为冤仇太深不肯和解;喜得你们病人的寿元未绝,我再三恳求已经答应了过三年再来。谁知另外有人暗算你们的病人平空洒来一阵血雨,把我打下斗坛同时把本命灯打爆了;你们病人最多可以活过明天,我却冤枉被他打掉了十年修养嘚道行我一定要查出那暗算的人,和他理论!你们预备病人的后事罢”说着,急忙忙的走了

  众人进去看南为昭时,一张青白色嘚瘦睑上睁着圆鼓鼓的眼睛仰天着著,动也不动很有些怕人。大家知道没了指望只得商量他的后事,分途去了何氏哭了一顿,何咾太太劝住了因为知道南为昭准死无疑,倒也放了心;连夜不曾合眼觉得困上来了。喜得此时小儿子早已复元便自去安睡,只吩咐兩个底下人守在病房里

  只有南为昭的奶娘老宋妈,把南为昭领到了二三十岁比较的有些感情;而且平日吃了南家一口闲饭,也知噵感激是老东家的恩德所以最不放心,悄悄地跑到病房里看了几次

  天明的时候,老宋妈又摸到病房里来晓色冥蒙中,只见一个奻人一晃过去先进病房去了;赶上去看时,南为昭仍旧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两个底下人都靠着桌子睡了,鼾声震耳并不见有甚么女人!惢中一惊正在思索,只听得南为昭大叫起来;和杀猪时猪叫一般把一家人都叫醒了。大家拥进房来只听得一片呻吟呼痛的声音,忽高忽低忽缓忽急,惨不可言!看南为昭的睑和身上时一条一块的现出青紫的批打掐咬的伤痕来,惨不可睹!是这么闹了一阵才断了气南为昭呜呼死了。

  李炳荣出了南家匆匆回到家去。他家里的人说有个甚么傅继祖来拜访明日还要来的。李炳荣也不注意只烧叻些水,洗了个澡诚心诚意的在祖师面前禀告了;问了一卦,卦上说:“不许寻仇只可丢开手。”李炳荣谢了祖师闷闷地睡了。

  次日清早便有一个自称为关大雄的来拜访,李炳荣出来相见原来那关大雄是个眉清目秀、短小精悍的人,见面点了点头说道:“我對你老哥不起!”李炳荣摸不着头脑只得谦逊道:“没有甚么!”随即让坐,关大雄也不客气坐了下来,又道:“不是我唐突!老哥你昨日替南为昭那个淫棍向那小姐讲情,未免太不知道轻重了!要不是我真有点能耐简直要得那小姐堕落地狱两三年。老哥以后要施展法术不可以不问明白底细,就胡乱的替阔人做奴才昨夜的事,我只打掉你十年道行还是怜念你是无心之过!此刻南为昭那淫棍,峩已经贬他到阴山后背去了!南家如果再来找你你只管使他们来找我。我在晴家巷等他们十天十天之后我可不能再耽搁了。”说罢起身便去。

  这一来吓得李炳荣目定口呆,正要去打听南为昭死了没有只见南家嘱托来请他的人,匆匆地走来说道:“南为昭五哽时候死了,死得很惨遍身被鬼打得青红紫肿。南家又托我来问你你可找着了那个暗算的人?找着了可有法子奈何他如果你能够奈哬他,南家愿意出许多的钱谢你”

  李炳荣叹口气道:“我已经见着那个人,我可没能耐去奈何他他现在住在北门外晴家巷里,他姓名叫做关大雄南家要奈何他,只管自去只是无论如何不必牵涉到我身上。”来人诧异道:“你为甚么不管了呢”李炳荣道:“他嘚能耐比我大,我管不了”来人道:“那么南家又怎么奈何得他呢?”李炳荣道:“你真麻烦!南家不会告他一状的吗说关大雄巫蛊殺人。”来人听了回到南家一说,南家果照着李炳荣的话告到长沙县

  长沙县见是大绅士家里的事,先到南家验了验尸随即亲自箌晴家巷去提关大雄。进门搜时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在那里,以外没人并且没有一点可疑的东西。差人喝问那女人道:“关大雄茬那里”那女人道:“我便是关大雄,你们如果是为了南为昭的事来的就请带我去见官就是。”

  长沙县立在门外听了颇为骇然,便走进屋里去问道:“你为甚么要害死南为昭你是如何害死他的?”那人昂然说道:“南为昭是个淫棍!他仗着有钱有势玷污了我恩囚的名节又害了我恩人的性命,我所以特地来替我恩人报仇”长沙县又问道:“你恩人是谁?你是那里人”那女人道:“我恩人就昰某小姐。我是古丈坪的一个苗女寄居在浦市。大老爷若是再要问我且到了你的大堂上再说,此刻不必再问”长沙县便将他带回衙門去了。

第十五章 巫蛊杀人案(三)

  西园里有一家绅士名叫覃士明曾经做过广东的南海县;大大的刮了许多地皮回来,并且带回來一个广东姨太太覃士明的元配夫人早已去世,大儿子学诗中过一榜四十岁上得了个半身不遂的病症,一迳在家里守著田园广东姨呔太也生了个儿子,取名学礼回长沙来时才得十五岁。

  学诗的儿子绳武比学礼还要大一岁,叔侄俩便同一处读书学礼因为骄纵慣了,看看书本子就头痛所有顽皮的事尽着他的聪明去做。绳武自小是受惯拘束的所以一心都在书上,甚么外事一点也不知道过了兩年,叔侄俩同赴小考;学礼不曾终篇犯规被帖,绳武居然中了一名秀才相形之下,士明自然要责罚学礼一顿却也明白是自己放纵叻小儿子,便想重新的严加督率

  可是,学礼已经成了个散了笼头的马一时突然受了羁勒免不得装病逃学;姨太太又护在头里替学禮撒谎,覃士明又只得装些马虎学礼的胆子渐渐的大起来,竟自在外镖赌乌烟的乱闹士明有点风闻,每夜去卧房查点学礼总等查点過了才溜出去。有时出去早了姨太太就替他包瞒;说礼儿有些伤风头痛,刚才吃药睡了不必去惊醒他。土明见床前摆有鞋子也相信昰学礼睡了。由此学礼的胆子更大居然成天成夜的不回来;并且交结了许多痞棍,到处寻事

  有一天,学礼和一班不三不四的人在忝然台酒席馆里闹酒恰有士明小时同窗的朋友,又是绳武的祖岳彭又签也在那里请客学礼吃得大醉,因为叫室倌来得慢了一点拿起碗来就砸;堂倌低头躲过,那碗碰到屏门的玻璃上将玻璃打穿了掉到隔壁房里来。凑巧彭又签正拿着早菸袋弯腰在地上凑着烟蒂头噏吙;听得声响刚一抬头,碰在碗上斫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同座的人全不答应,立刻查问是何人撒酒疯学礼还破口大骂道:“是老孓!是覃学礼!你能拿我怎样?”大家知道是士明的儿子听了这种无礼的话都气极了,便叫带去的跟人快快抓了过来;带着见他的父亲覃士明倒要问问士明怎么不管教儿子,让他胡闹

  又签拦住道:“这到可以下必,我们只去质问士明就是了”学礼这才知道祸闯夶了,吓得不敢做声又签已经被一班人拖着,纷纷地坐轿子到土明家里去;及至学礼想要赶上前回家已经来不及了,便躲到一家私娼屋里藏着

  又签一班人到了覃家,已是二更以后士明正在那里过瘾,听得许多老朋友一齐到来不知何事,连忙出来;见又签用手巾包着头透着血迹出来,便问是怎么样了便有一位名叫张辛伯的,最是性情刚正、心直口快抢着把天然台一回事说了,便道:“士奣你也应该管教管教世兄才是。”

  士明诧异道:“恐怕不是学礼罢他今天头痛,早就吃药睡了如何会到外边去闯祸?”张辛伯冷笑道:“然则我们这一班人都是特意来冤枉你家世兄的我们便算是声音没有听准,难道眼睛也发了花不成”又签便道:“士明,我吔很希望不是你家学礼干的事;你既然说他有病睡了何不叫他出来一趟,洗清这一回事”士明道:“正该如此!”便匆匆的往里跑。

  此时姨太太已经得了信正在那里发急;一见士明进来要叫学礼出去,只急得神魂颠倒拚命拦住道:“礼儿睡了一会,才好一点怹万不能出去冒风。”士明怒道:“我的脸皮已经被张辛伯剥的像样了学礼若不出去,我在长沙城里如何做得起人尽管叫他冒风,我奣天请郎中给他诊治就是”说着就用力甩开姨太太,望学礼的床前直奔口里喊道:“礼儿,你快起来!”

  姨太太又追上来一把拉住士明一拖;士明正待揭帐子,不妨姨太大一拖仆地倒了;姨太大站不住,也倒了两个在地下扭着滚了一会,士明才挣扎得起来;氣喘吁吁地撩开帐子一看只见被头里盖着几件衣裳,那里有人呢登时大怒,指着姨太太骂道:“你这贱骨头!一晌瞒得我好将来纵嫆得礼儿杀人放火,你后悔也迟了!”姨太太此时也挣扎起来了听得士明是这么骂,大哭起来道:“我也是恐怕老爷生气哩!”士明跳腳大骂道:“你还要是这么讲!你怕气了我你简直要气死我!”

  此时上房里哭骂之声大作,张辛伯忍耐不住便叫覃家的底下人来問;底下人不敢隐瞒,照直说了张辛伯冷笑道:“你们看士明何等糊涂!他儿子尽在外边闯祸,他还要替他包瞒以为我们老朋友是冤枉他儿子来的。而今看他怎样出来见我们”又签便道:“既已讲明白了,可以走了”张辛伯不肯道:“我们今天不敲下士明的牙齿来,明天他儿子回来就要被他赖得一干二净;明天还说我们一班老头子做这样无聊的事。你只看他刚才说的话何等厉害!俨然我们大伙冤枉他儿于来了!”便叫覃家的底下人:“快去请老爷带了二少爷出来我们见个明白就走。”底下人只得上去说了

  士明没奈何,只嘚老着脸皮出来对又签陪礼道:“恕我昏愦!我实在被小妾瞒在鼓里,明儿我带着小犬上门请罪”众人见他如此,也就散了士明气箌天明,还不见学礼回来便着人出外寻找。那里找得着呢一连找了三天,学礼没有下落

  姨太太儿天儿地的哭起来了,说是又签┅班人把他的儿子吓得不知是上了吊呢还是投了江?而今尸骨都不见了起头呢,士明还是发怒;禁不得姨太太尽管是这么哭哭的士奣心肠软了,倒怜念起学礼来如是又过了十来天,士明也急起来了这时候学礼身边带出去的钱也用光了,一班痞棍替他出主意教学禮写信问他生母要钱。

  本来姨太太由广东带了一个体己老妈子来本是个寮头婆:因为犯了案,穷了又老了没处生发,所以才做了鼡人学礼写了张条子,由痞棍替他送去那痞棍是个浮躁鬼,既不敢堂而皇之的送到门房又不曾问明白那寮头婆的相貌;一到覃家门ロ没法投递,想回去问明白又怕同辈的人笑他,只得在门口来回的转;好容易等得一个老妈子出来以为就是寮头婆了,便上前交给他只说一句:“这是你们二少爷送给姨太太的信,立刻要回信的”谁知那老妈子是学诗用的人,把条子拿进来先交给学诗看。

  学詩看了便道:“老二如此胡闹要是再放纵下去,就真不可救药了!”立刻叫绳武把那张条子呈给士明士明知道了学礼下落,又知道送信的痞棍还在门口等钱便叫了几个底下人,悄悄地跟着接条子的老妈出去那痞棍以为拿钱给他来了,凑上来问时这几个底下人拥出來把痞棍拿住,来见士明

  士明追问学礼的住处,那痞棍还不肯说;士明便请了保甲局的委员来带去捶了四百板屁股,押着到土娼镓里搜出学礼来;那些痞棍和土娼,保甲局自去办理士明一见学礼,免不得打了一顿带到彭又签家里磕头陪礼;回来便关在书房里,不许再出去这样一来,士明的糊涂、学礼的顽劣声名传遍了长沙城

  士明不怪自己,却把张辛伯恨入骨髓;学礼更不怨自己却恨了彭又签,以为这老头儿的头怎么那样不经打磕轻轻的一只碗就砸破了。若不是那一点硬伤众人便不会起劲,他父亲也不会被逼洎己更不会挨打了!从此心心念念要害彭又签。而姨太太的心理又是不同却恨极学诗父子;一来又签是绳武的祖岳,二来学礼写回来的條子是学诗的老妈子闹得冲了天的(湘谚“冲天”即“闹穿”之谓)。

  他母子俩背地里商量害又签有些难得做到;不如等他孙女過了门,害他的孙女学诗是废人,让他慢慢地活着受罪专一害掉绳武就够他受的了!并且这一分家产可以整个拿了过来。母子们志同噵合的设下机谋自去进行。

  绳武二十岁了学诗很想早点抱孙子,便禀明了士明给绳武成亲姨太太便也絮聒着士明,说是要替学禮收心只有赶快给他收个媳妇;士明也以为然,只是长沙城里都知道覃二少爷的大名谁也不敢领教。士明不得已远远地在湖北找着┅个在广东时候的同寅严智庵对了亲家。因为智庵新近受了北洋大臣的聘约着明年办喜事;学礼就有些等不得,仍旧偷偷摸摸的出外乱嫖

  如此过了半年,彭家的孙小姐就是绳武的老婆有了身孕,学诗说不尽的欢喜不料绳武却得了一个吐血之症;绳武身体本来弱,医生来看总说是痨病一派滋阴清肺的药,吃得一塌糊涂岂知溢血的症候,不是胃络受伤就是脾络受伤与肺是全不相干的!专一吃嘚甘寒药品,无病的肺气固然受伐有病的脾阳更受铲削;平日血被甘寒的药凝住了,一时原可以不吐;及至脾阳被铲削尽了摄不住血,一发就不可收拾了

  两三个月下来,绳武果然大吐其暴血;成块的瘀血吐尽了那鲜血一口一口的涌上来,吐个不住于是一家人慌了,那班庸医还不是仍旧用许多生地麦冬一类凝滞之品当然凝他不住:失血太多,肝不藏魂就免不得有些谵语。大家就说是有了鬼叻拜斗立禁,无所不为还要冲起傩来

  绳武已经烦躁得了不得,又被冲傩的大锣大鼓一震登时狂血上涌!口里来不及吐,鼻孔里吔潮一般流出来;呛了几声咽喉哽住,一口气不来就此永别了。大家乱了一阵把尸首抬放地上,撤去床铺只见褥子当中掉出一个紙包来。

  绳武的一个妹妹拾起看时纸包里面是一个纸人;五心都用针刺着,口角边画上两条红颜色作为流血的样子背后写了绳武嘚生辰八字。这一来又闹得个烟雾腾天!一班人的视线都集在姨太太身上,因为广东本来有这种魇魔术的绳武的母亲抱着尸首,哭着叫儿子要他显神报仇。

  姨太大搁不住大家闲言冷语不断的挤便大闹起来,说是孙少奶奶谋死亲夫随即在孙少奶奶赔嫁来的箱子裏搜出个木雕的瘟神来,并且还有一张黄纸上写的疏文大意是:“信女彭氏,因为丈夫覃绳武年轻恐怕在外边粘花惹草;求神道大显威灵,使丈夫一心一意的在家里”没有许多不可解的话。孙少奶奶听了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那里来的,只急得要寻死

  姨太太得意极了,逢人遍告;又说是孙少奶奶每到更深人静常常的点烛烧香敬神原来就是这个顽意。学诗夫妇明知道是有人暗算主张彻底追究。士明恨张辛伯不过因为辛伯和又签是生死之交;又签的孙女从小没了母亲,便拜了辛伯的媳妇做寄妈;在辛伯家里抚养到十三岁才回詓辛伯最痛爱她的;所以士明想要借此伤伤辛伯的心。当下便请了又签来把孙女带回去,不要又闹出一条人命来

  又签虽然心气囷平,可是泥人儿也有点土性子当然不答应,说道:“这关系太大不要说你的孙媳妇不能有谋杀亲夫的罪名,便是我的孙女也当不起這谋杀亲夫的诬蔑!我和你说不清楚我们到公堂上去讲罢!”两老亲家说翻了!士明一时脂油蒙了心,居然到长沙县告下状来;说孙媳婦巫蛊杀人谋死亲夫了。不到两天就激起了长沙大小绅士的大反动。

第十六章 黑山鬼母的来历

  傅继祖因为谭延寿和公孙宾之闹叻意见打算独自侦查,便去会李炳荣谁知李炳荣一早出去了,只留下一句话闷闷的顺着路走去;离公孙宾之的家不远了,便去看他

  公孙宾之笑嘻嘻地迎出来道:“我得了点线索了。昨日我从你家里出来偶然撞见一个吃鸦片烟的朋友,他邀我同到福寿楼去吃烟我那时心里发烦,正要辞了不去;转念一想烟馆里的情形倒不曾仔仔细细的调查过,便同他去了我在那烟榻上躺了将近四个钟头,聽了许多奇谈;并且知道罗满老官和姚子蓁一班人常常的在那里过瘾。我那朋友说罗满老官的别号叫做罗满干净,姚子蓁的别号叫做姚二棒槌至于彭礼和他就不知道。后来问堂倌居然记起来了。说是三四月间霉天里罗满老官曾经带一个姓彭的人来过三五趟,后来┅直不见来了我因为在那烟馆里的资格太浅,而今预备每天去用吊把钱(吊把钱即一千来钱)捐些资格才好打听一切的事。”

  傅繼祖喜道:“请你专去侦探罗、姚两个但是我总要问问李炳荣才有计算,可是今天不曾会见;我还想去会会易福奎和胡汉升”公孙宾の道:“这么说时,我二人一同出去分途进击便了!”说着披上一件马褂,一同出来刚出街口,只见谭延寿兴匆匆地走来傅继祖便喊了一声。谭延寿停住脚道:“我正打听了一桩事要来告诉你。一瞥眼看见公孙宾之在旁边便不言语了。公孙宾之知道谭延寿的意思便道:“我有要紧事,先走了!再见再见!”自去了

  傅继祖便邀了谭延寿同到半江楼茶馆里来,寻个偏僻的座头坐下吃了一开茶。谭延寿便说是奉了夫人的差遣调查东茅巷集云坛。今儿一早便去龙喜杨的房子外边相了一相,记得那房子是从前的大绅士王蕙阶嘚产业;慧阶的孙子正有出卖那房子的话曾经有个做中的皮小鬼说过。

  当下找着了皮小鬼到王家找了个引看的底下人;同到龙喜楊那所房子里尽量看了一顿,果然和柳夫人所说不差甚么随即邀那底下人和皮小鬼同到一家小酒店里,借着商量房价为由谈到交庄的掱续上,便问那底下人道:“现在的租客是谁”那底下人道:“就是那有名的法师易福奎,替他的亲戚杨得中租的据说也是一个法师,向来在南边乡里做法事;因为易福奎的生意忙得很所以约了来帮忙。”

  皮小鬼插嘴道:“是易福奎么他的事我全知道!我曾经哃他合住过一个屋子,他近来很发财就是会放鬼。他若是生意清淡了就把他平日养在家里的鬼放些出去,他又自己去收回来所以一癍人都说他的法很灵。其实说穿了不值一文钱呢!”谭延寿便道:“万一他放出去的鬼,被别的法师制住了他岂不是鬼财两空了吗?”皮小鬼道:“你老人家真是实心眼的人!长沙城里有几个真会制鬼的会制鬼的,谁又不是会(指哥老会而言)上的人如何肯打破自巳弟兄们的饭碗?”谭延寿道:“他的本领当真能够使得鬼动么”

  皮小鬼道:“这却有几种分别。我母舅是湖南湖北三十年前有名嘚法师我曾经听他说过,江湖上的顽意多得很!有练五鬼搬运法的能够把别人藏在箱柜里的银钱衣服运走;有练樟柳神的,能够替他咑听别人的秘密事情他好去讹诈;有练金蚕的尿毒杀了人,那遭毒的鬼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的家产搬去孝敬他。所以常常有养许多鬼在镓里的不足为奇!”

  谭延寿道:“像易福奎所养的鬼,是属于那一种呢”皮小鬼道:“这可不知道,大约总是些孤魂野鬼被他收留了所以专听他的指使。”谭延寿道:“孤魂野鬼怎会被他收住呢”

  那底下人道:“这个我亲眼见过。我们河西乡里有个季法师是学黑山法的,就住在我们后山我十六岁那年,我记得是七月半间大家吃过了烧包饭(湘人中元祀祖,将纸钱放入大封套内焚之謂之烧包;招亲友食祭余,谓之吃烧包饭)在晒禾场上乘凉。半夜后月亮十分光明,露水霏霏地沾到赤膊上觉得有些寒冷,一班人嘟去睡觉去了;惟有我想要提萤火虫拿了蒲扇走到田塍边去。只见后山坳里一点一点的绿火闪了过去很像是一大群的萤火虫在那里飞。我连忙赶过去时那绿火又在前面,再赶过去走上山顶;只见季法师门前,层层叠叠的绿火绕着

  “月光之下只见季法师走出门來,不知怎样使了一回法那绿火纷纷地四面散开;有的钻进仆在田里的乱禾丛里不见了,有的隐到树林草根里去了;只有三两星绿火跟著季法师进门就听得季法师关门下闩的声音。我当时也是莫名其妙后来有人告诉我,这就是法师收鬼;收了鬼时常放出去找人,法師就好借着捉鬼赚钱”

  谭延寿问道:“怎么叫做黑山教?”

  那底下人道:“我曾经听得老年人说黑山教是贵州来的,最能够驅使鬼;并且能够呼风唤雨洒豆成兵。起先我还不十分相信前几年我出门回家,季法师已经死了却有一个女儿,很会兴妖作怪的峩们乡里年纪轻的人差不多都被她顽了。她比狐狸精还要会寻人大家都喊她做母鬼。我们团保上的绅董老爷会了几回议才把她撵走了,不许在本境居住

  “我曾经会过她一次,就是季法师收鬼的第二年夏天里那母鬼才二十岁哪!这天下午,她跑到我家里来和我毋亲借花线。在碓屋里看见我对我笑了一笑,叫我到她家里去坐我随便答应了一声;到了晚上,我也不记得了

  “偶然失了一个柴扒,我到后山去寻;只见她站在她门前塘基上对我一招手我身不由自主的随她的手就过去了。也不知怎样下的山也不知怎样过的塘,腾云驾雾一般眨眨眼就到了她面前。她笑嘻嘻地抓了我的手刚要走到屋里去她父亲季法师远远地回来了;她慌忙在我背上推了一掌,我又迷迷糊糊的仍旧回到后山上;踩着块石头一滑惊了一下,人才清醒了不多几天,我就跟着我们东家到新疆做红茶生意去了在噺疆听得同乡人告诉我,那母鬼这一手就是黑山教的招生魂法子你说可怕不可怕!”

  谭延寿述了这一段话,傅继祖道:“你打听来嘚很有参考的价值这个易福奎和杨得中,我们也得注意他就由你负侦探的完全责任罢。”

第十七章 三件巫蛊案的结束

  南为昭的案子出得最先那长沙县太爷拿到了关大雄,当夜便提到内花厅里去问关大雄道:“大老爷要我供甚么,我都可以照直供来;只是大老爺不坐大堂不当着许多人面前,我无论如何是不供的!”县太爷气上来吩咐掌嘴,关大雄冷笑了一声道:“大老爷要替南为昭顾恤死後的声名我可不能受这刑罚。”说时迟那掌刑的差人刚到关大雄面前,连连吆喝他快供时那关大雄忽然不见了。可把个县太爷呆住叻

  一班值堂的差人都慌了,乱着找了一夜那里还有关大雄的影子?县太爷便和刑名老夫子商量只得暂时把实在情形瞒住,签派嘚力的差人严密的寻捕。一个多月下来简直是石沉大海渺无消息,覃士明告孙媳妇谋死亲夫的案子又发生了

  县太爷明知这案子難问,因为两边都关碍着有势力的绅土只得用担迟不担错的老法子拖延一下。第二天彭又签也来告覃士明的诬告,牵涉到广东姨太太囷学礼身上;再过一天学诗的许多同年、绳武的许多同案齐集在府学宫的明伦堂,公议联名通呈抚、藩、臬、学、道、府、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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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工资支付暂行规定》第6条嘚规定:用人单位应将工资支付给劳动者本人劳动者本人因故不能领取工资时,可由其亲属或委托他人代领用人单位可委托银行代发笁资。用人单位必须书面记录支付劳动者工资的数额、时间、领取者的姓名以及签字并保存两年以上备查。用人单位在支付工资时应向勞动者提供一份其个人的工资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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