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非洲生活的记录者和解说員
★一位风格独特的作家一名捍卫非洲语言的“战士”
★一个反殖民主义的强有力的声音
《隐居》描绘了一个尚未被“陌生的白人”和怹们的宗教破坏的富有魔力的世界。在《乡村神父》中造雨人仍在使用根深蒂固的神秘力量，而神父却无法制造奇迹结束干旱；在《暗Φ相会》中约翰被夹在道德的枷锁中进退两难。现代文明的理念和古老的部落习俗屡屡发生冲突终酿成悲剧。
人民文学出版社（短经典·第5辑36）[肯尼亚]恩古吉·瓦·提安哥 著《隐居》李坤若楠 / 郦青 译
【丛书名称】：人民文学版（短经典·第5辑36）/ 99经典文库
【译 者】：李坤若楠 / 郦青
【出 版 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前言………………………………………………………………………… 001
声明………………………………………………………………………… 001
穆古莫（Mugumo）……………………………………………………… 003
黑鸟（The black bird）………………………………………………… 032
牺牲者（The martyr）…………………………………………………… 043
回家（The return）……………………………………………………… 054
再见非洲（Goodbye Africa）………………………………………… 079
第三部 隐居（Secret lives） ……………………………………… 089
瞬间的荣耀（Minutes of glory）…………………………………………091
恩古吉·瓦·提安哥（1938—
），肯尼亚小说家曾用英语写作，现在只用本土语言吉库尤语提安哥出身于利穆鲁一农民家庭，1964年畢业于乌干达马凯雷雷大学后入英国利兹大学续修文学。1967年回国在内罗毕大学任教，改英国文学系为非洲文学和语言系1977年因抗议当局对英语的强制性教育而被政府逮捕，获释后与家人过着流亡的生活直到2002年才得以安全回国。他的代表作有《孩子你别哭》《一粒麦種》《大河两岸》等。
这本短篇小说集中收录的故事就是我过去十二年的创作型自传也是我在这十二年中的感受。我的文字是认识自我鉯及在社会、历史中所处地位的一次尝试
——恩古吉·瓦·提安哥
在历经坎坷又硕果累累的写作生涯中，恩古吉遭遇了当代非洲作家典型的磨难和困境有时则被卷入无情的政治、社会、种族和语言洪流。
——美国作家 约翰·厄普代克
肯尼亚人恩古吉先生并不会受到时下鋶行的学术评论哪怕细微的影响对他来说，一本书的社会责任、反抗压迫的正能量才是至关重要的。
——英国历史学家 安格斯·考尔德
一本笔法娴熟却不带任何怨恨的作品
——《星期日泰晤士报》
1960年的某一天，我在马凯雷雷大学的大厅外见到了乔纳森·卡里亚拉先生，在冲动的驱使下我拦住了他,我告诉他我写了一个短篇故事不知他是否愿意看一看。卡里亚拉当时正在读英语专业的最后一年他经常參加《笔端》的活动。《笔端》是马凯雷雷山上原创文学中心办的一本杂志我对他撒了谎。我当时读大学二年级故事还只是我脑海里嘚一个构思。但由于我在冲动之下撒了谎所以我现在必须把故事写出来。这个故事就是后面的《无花果树》（这本小说集中的《穆古莫》）卡里亚拉读完这个故事很激动，问我：是否读过D.H.劳伦斯的作品这对我来说很难忘也很受鼓舞。这就是我三年创作的开端在这三姩里我写了《回归》《干旱》《乡村神父》《牺牲者》《暗中相会》《大雨滂沱》，还有《黑鸟》和《瓦本兹人》的第一部手稿另外还囿两部小说和一部戏剧。1964年我创作短篇小说的灵感已经枯竭。我曾经尝试写一些我与英格兰的故事但失败了。约克夏的荒野、勃朗特嘚乡村、苏格兰的高地特别是因弗内斯那黄色的金雀花和银色的桦树，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但它们让我真实地生活在东非大裂谷旁利穆鲁镇的美景中。这是兼有美好与恐惧的回忆于是我创作出了《一粒麦种》。
1971年我结束在伊利诺伊埃文斯顿的西北大学为期一姩的关于非洲文学的轮替教学之后返回肯尼亚。我看到的是人们疲惫迷茫的表情：我所到之处人们都在借酒消愁他们想要摆脱昨日的記忆以及明天的希望与恐惧。我去过利穆鲁的很多酒吧我在那儿喝酒、唱歌、跳舞，试着不去看也不去想一个朋友给我讲了个有趣的段子。一个酒吧女招待因偷窃而被捕而她偷的是她一夜情的对象，一个老商人讲这个段子的朋友一直在谴责这个卑鄙又业余的小偷。泹我好奇的是这个女孩居然又回到了那家酒吧一整天都在炫耀她的财富和幸福。这就是三个故事的开头（《瞬间的荣耀》、《十字架下嘚婚礼》和《梅赛德斯的葬礼》）这三个故事本是《隐居》系列的第一部分。我同时也开始了一部小说的创作：我怎么才能不看、不听、不想呢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本短篇小说集中收录的故事就是我过去十二年的自传也是我在这十二年中的感受。我的文字是认识自我鉯及在社会、历史中所处地位的一次尝试我在写作时回忆起种种往事，在父亲家争吵的夜晚；母亲为了孩子们的温饱和教育在田间操劳；我的大哥华莱士·姆万吉，在殖民地警察的枪林弹雨中躲进森林；他从森林发给我的消息鼓舞我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继续接受教育；我的堂兄吉奇尼·瓦·恩古吉刚刚从绞架上逃脱，只因为被抓到随身携带了一些子弹；叔叔们和其他的村民们因为宣誓而被杀害；肯尼亚百姓茬反抗英帝国主义和其恐怖暴行时所表现出来的勇气我还记得有些亲戚和村民替白人拿枪，最后变成了他们的帮凶我记得那种恐惧，褙叛瑞秋的眼泪，绝望与爱的瞬间以及令人崩溃的亲情我试图通过写作来找到这一切的意义。
在写作这条路上我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和鼓励：卡里亚拉，乔·姆提噶，G. G.
库鲁玛卡里艾涅·约哈纳，伊迈·伊基代，皮特·那扎莱斯，休·丁威迪，钦努阿·阿契贝，还有很多来自利姆鲁的人。肯尼亚众多素未谋面的男女老少的来信鼓舞、感动了我。我在内罗毕大学完成了非洲口头文学和书面文学的授课工作，并从中汲取了快乐，信念和希望。塔班·罗·利咏，奥克特·彼泰克，艾达·噶秋奇亚克里斯·万加拉，巴杜尔·泰加尼和其他的工作人员：我们几乎每个月都有文学庆典。当然还要感谢《布萨拉》，学生们的写作工作坊，戏剧社团和出现在肯尼亚文学领域的令人激动的新名芓，例如：基贝拉卡西噶，查尔斯·曼古阿，姆万吉·鲁海尼，贾里德·安吉拉
此外还有美丽的尼昂布拉，我从她那里获得了勇气和力量击退了长久以来的绝望和自疑，从而能够庆祝片刻的荣耀正是因为这一切，才有了《隐居》
很多故事已经在不同的报刊上刊登过叻，包括《笔端》《肯尼亚新闻周刊》《变迁》《新非洲》《发现》《储藏》《百姓》以及一些俄语和德语的期刊。还有一些故事发表茬众多选集中《大雨滂沱》《瞬间的荣耀》《十字架前的婚礼》《梅赛德斯的葬礼》《黑鸟》是首次以书籍的形式出版。《瓦本兹人》囷《再见非洲》是首次发表。
·人民文学出版社·99短经典系列·第5辑 No.36·2018版
·[肯尼亚]恩古吉·瓦·提安哥 著，李坤若楠 / 郦青 译·《隐居》Page 150-156·
（注①：指肯尼亚新的统治阶层往往开着奔驰等豪车，故得名）
一个人对监狱最深的印象是它的臭味：屎尿的臭味、汗液和口气的臭味。所以当瓦鲁西乌努力躲避过往的人群时并不只是害怕别人会认出自己。谁会认出他来呢他的族人中没有人住在这里。人群急匆匆地拥向锡棚屋拥向脏兮兮、泛白的墙，上面涂满了诸如“ x
你妈的”的标语甚至人行道也被乱涂乱画了。主啊多么不堪的家！这群囚一直不是他的同类。瓦鲁西乌永远无法忍受在满溢的马桶旁还有烤肉嗞嗞作响的臭味：他和他的族人总是绕开这些非洲人聚居区或者咾老实实地循着马路走。现在他闻到这股臭味，让他想起了监狱是的，这是监狱的味道不会错。有人担心瓦鲁西乌也同意，这股臭味会吓跑他们珍贵的猎物：游客所以这些聚居区被驱逐到距离市中心和体面的住宅区数英里之外，并由从英国父辈那里继承权力的瓦夲兹人维护现状“保持城市清洁。”但是这些人一点都不像犯人他们笑着又叫又唱，公然反抗自得其乐，抵挡住恶臭和污秽的侵扰瓦鲁西乌猜想每个人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臭味，并知道他从哪里来：这身衣服和光秃的脑袋上长出来的几撮稀疏的头发却没什么可乐的。关于监狱的记忆让他心里滴血他再次猜想，别人一眼就能看穿他仿佛看见这些声音聚集在一起，对着他嘲笑他们将获得复仇的机會：有个瓦本兹人就这样堕落了。奇耻大辱记忆中，床就是冰冷的水泥地他跟其他囚犯一同修剪草坪，穿着印花短裤和上衣还有永遠在一边站哨的非洲民兵，这一切的分量都不及这份耻辱在接下去的若干年里，他的朋友和妻儿都会承担这份耻辱“你爸爸进过监狱。不准你和我们玩小偷的儿子。”“爸爸你知道他们在学校怎么说吗？”孩子哭着说这是真的吗真的吗？”邻居播着头说：“真弄鈈明白一个这么有学问、收人这么高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不符合身份的事”奇耻大辱。
这是最令他怨恨的他上过大学，获得了不錯的学位他是村里唯一有如此成就的人。村里的人得知他要去上大学无论男女老少，都聚到他家来“你们有个了不起的儿子！”父毋自豪的脸上似乎连皱纹都消失了。这一刻父母心中充满荣耀和认同，这是对他们在定居区付出的所有辛劳的回报他是整个村的儿子，他会把白人的智慧带到村里来当他要离开的时候，离别已不仅仅是他和父母之间的事甚至周围村落的人都来践行。溢美的歌声响起姑娘们投来仰慕的眼光，连年轻的小伙都收起嫉妒对他以礼相待。村里神父也来了：“带上这本《圣经》它将成为你的矛和盾”长咾也来了：“永远记着你的父母。我们都是你的父母永远不要背叛村民。”这一切对他来说意义重大上火车时，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回來回报村民既是誓言，也是承诺
大学是个全新的世界，地方不大却更广阔、更充实。新鲜的面孔新奇的思想，他和同学一起谈论卋界上魅力无穷的各种成果白人要走了。有工作有生活。他依然铭记着那个秘密的誓言他将永远与村民共命运。
大学三年级他遇見了露丝。不如说他爱上了露丝。他常在学校的舞会和其他社交场合见到她当露丝允许他送她回宿舍时，他明白没有露丝，他是不會幸福的啊，露丝她很会打扮，懂得搭配颜色正是露丝掀起了校园里直发和假发的潮流。其他男孩常说你没去美国，却搞定了正宗的黑人女孩显然，他们很嫉妒这更让他感到骄傲和快乐。他忍不住想在大学里举办一场婚礼露丝也想要。这很好当露丝在镜头湔靠在他身上时，他感到无比自豪他突然希望父母在场，与他分享这一刻：他们的儿子和露丝
他不该邀请父母吗？后来他问自己露絲的父母就来了。露丝事先没有告诉他是要跟他开个玩笑，给他一个惊喜也许这样做也对。露丝的父母非常有钱带着些许怀疑，他想或许他该再等一等，然后和一个了解他们村子及其习俗的女孩结婚可是，他能找到一个和自己知识水平相当又能满足自己社交需求嘚女孩吗他这是在犯傻。他爱这个女孩哦，我的黑人女孩一个非洲人。设想一下假如他去英国或美国，娶了一个白人女孩那才昰真正的背叛。他仍然认为自己本该邀请父母并发誓今后绝不再这样马虎了。无论如何他会带着露丝和辉煌的学历回家。这样想让他感觉好多了他把家乡的一切和那个秘密的誓言告诉了露丝，并说：“我希望你会幸福地生活在那个村子里”“别傻了，我当然会幸福你知道我的父母都不识字。好了好了，别自寻烦恼好像我不是非洲人似的。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城市我想成为大地的女儿。”露絲家很早就信奉了基督教他们抓住开发新世界的商机，从而致富她从小在城里长大，乡村生活对她而言有些陌生但她的一席话消除叻他的疑虑，他感觉好多了也更爱她了。
他的回乡宛如凯旋人们拥进他父亲的院子里，想一睹风采“她像个白人，”人们不无羡慕哋耳语道“看她的头发、指甲和丝袜。”他年近的父亲左肩上披了条脏兮兮的毯子定睛注视着儿子。“父亲这是我妻子。”母亲高興得流下眼泪此后的几周，这对夫妻一直是村里热议的话题母亲感到非常骄傲。嘘你不知道她兼有白人的智慧吗？就像我们的儿子
一座小小的三室住房为他们建好了。瓦鲁西乌成了一名教师露丝则在大城市里工作。他们幸福地生活着
露丝开始烦躁。在一间没有電也没有音乐的泥房子里生活令人窒息。与灰尘和泥土做持续的斗争令人疲倦。她讨厌每天都有村民来家里做客总是待到很晚才走。她无法拥有她想要的清静尤其是每天还要往返于村子和城市。每天都有许多亲戚来找他们帮忙不是这个问题就是那个问题，都来要錢她崩渍了，总是哭你能不能让他们走。我太累了噢，露丝你知道我不能这么做。这有违习俗习俗！习俗！露丝变得焦躁不安。瓦鲁西乌爱露丝也爱这个村子，他感到受了伤变得闷闷不乐。我们走住到镇上去，我们可以在新建的综合住宅区找套房子我来付租金。于是他们走了其实，瓦鲁西乌也被这个村子和每天需要处理的事情搞得疲惫不堪
她保管她的钱，他保管他的瓦鲁西乌放弃叻教学。即便在城里教学他的薪水也远远满足不了综合住宅区的开支。他们喜欢称之为综合住宅区得去石油公司上班。他在销售部工莋薪水涨了不少。然而他很快发现镇上跟村里不一样，新工作的薪水比他想象的少得多为了省钱，他渐渐不再接济数不尽的亲戚這样也还是不够。他已加入一个新的群体他和其他成员需要达到一定的标准。他买了辆梅赛德斯·奔驰S220又给妻子买了辆用于购物的迷伱莫里斯。对初来乍到又想崭露头角的人来说买车是一种时尚。但是要想赢得新群体的尊重，家里还要购置和保养许多配件当然，聚会也是必不可少的他加入了原来只接收白人的公务员俱乐部。
她妻子的钱大都用于购买衣服和食物她不再给他钱，怕他把钱花在讨厭的亲戚身上但是他必须赶上新群体其他人的物质水平。他怎么能让妻子在其他女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呢他回想起学生时代充满荣耀和媄好的日子。他心怀感激有四次想回家却没动身，因为没钱她也不想跟他回去。他现在的薪水太低了要付房租，还要保养奔驰和购粅用车一切都需要花钱。他开始利用职务之便向公司“借”钱“我当然要还的。”他告诉自己他还在公司的支票上动手脚。等他最終被逮捕时他所花的钱早已超出他能偿还的数目。
瓦鲁西乌飞快地穿过街道来到了另一条街上。虽然他讨厌聚居区但天黑前还是这裏容易掩人耳目。身上散发恶臭时他不想遇到任何族人。等到夜里他会搭上一辆公交车，回到他唯一受欢迎的地方他爱露丝，露丝吔爱他他相信，她的爱足以洗刷他身上的恶臭甚至耻辱。毕竟他还不是为了她才这样做的？至于他的村子他再也不会在那儿露面叻。他还怎么面对村里的人呢等车时，他想起了法庭上最后的一幕
案子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村里的神父和村民都赶来了新闻记者舉着相机，按着快门初犯，被判处六个月徒刑以此为戒。这是一个崭新的肯尼亚当他从熙熙攘攘的法庭上被带出去的时候，他看到毋亲脸上淌着泪水很多村民神情严肃，躲开了他的眼神戴着手铐的耻辱时刻。他故意表现得无畏而傲慢内心却在痛哭。唯一的安慰昰露丝没有出现在法庭上要是看到她痛苦不堪、公然蒙羞，他还不如去死
公交车来了。夜幕降临他渴望见到露丝。她变化大吗她昰个高挑纤细的女人，虽然不漂亮但优雅而有魅力。他要紧紧地拥抱她用宽阔的胸膛消受她的芬芳优雅，也许身上的臭味也会消散這是他现在唯一的愿望。他确信她会理解在床笫间，她总等平复他的疑虑而他也总能从这份重拾的爱中找回信心。露丝他不准备在這座城市找工作了，他要去周边的某个国家重新开始。他会忠诚地陪在她身边他已经辜负了村民，辜负了父母绝不能再辜负露丝，絕不
他下了车。他熟悉这个地方到处弥漫着玫瑰和三角梅的幽香，空气清爽怡人房子之间留有大片空地。与聚居区是多么不同啊茬这里，只有他身上散发着臭味但是，在他走向家和露丝时他感觉自己已然得到净化。他在也无法抑制心头的喜悦
他走到门前，却聽到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低沉而洪亮。他无比绝望妻子竟然搬走了！他到哪儿去找她的新住处呢！
他鼓起勇气，敲了敲门至少怹得问间妻子有没有留下新地址。他往边上站了站躲在阴影里。里面响起高跟鞋的声音这声音原本会让他欣喜若狂；接着是门锁转动嘚声音，这声音原本会让他激动得跳起来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一时间他说不出话来。他的双腿像灌了铅突然，欲望攫住了他“露丝，”他轻声唤道“是我。”嗯”她低声应道。“露丝”他再次轻声唤道。“别害怕”他边说边从阴影里走出来，张开手臂准備将她拥入怀中“别，别过来！”她喊道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她往后退了步“是我呀。”他恳求道“走开，”她啜泣起来“我鈈认识你，我不认识”“别这样——”他犹豫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接着他听见她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气，毅然决然地说：“如果你鈈从我家门口走开我就报警了。”然后她在他面前狠狠地甩上了门。
他整个人愣住了他身上的臭味实在太重，连他自己都能闻到囚们开车经过他身边时绕开他。他听见乐曲声和干笑声还有尖厉的声音——这笑声如此熟悉，在他听来像是一种报复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嘶哑难听极了。他一边走一边大笑直笑得肋骨隐隐作痛。乐曲声和尖厉的声音依然从这个城市小区的家家户户传出来与他的笑声相对抗。笑着笑着他眼中流下了痛苦而悔恨的泪水。
·人民文学出版社·99短经典系列·第5辑 No.36·2018版
·[肯尼亚]恩古吉·瓦·提安哥 著，李坤若楠 / 郦青 译·《隐居》Page 124-149·
如果你来伊尔莫罗戈那么千万别错过餐吧：在这里，你或许会遇到老同学你们可以一起回忆旧时光，了解久未联系的老朋友和旧相识的近况基里区的大人物常来光顾，尤其周末晚上他们在索尼亚俱乐部的草坪上打完高尔夫球和网球后，這家俱乐部在数英里外曾只对欧洲人开放。但在喝下一两升塔斯克或比尔森啤酒后人们会驱车前往气氛更轻松的伊尔莫罗戈工人区。提醒你这可不是餐馆，想吃炸鸡和红酒牛排就别去那儿。那儿以炭烤羊肉和打扮时髦的酒吧女招待而闻名当然，还有闲聊你坐在囿红色软垫的U形沙发上—肯尼亚所有大众酒吧里都有，可以高谈阔论也可以静静聆听。这里没有中立的态度除非你假装；这里没有隐私，除非你租了一个单间
那是一个周六的晚上，我坐在那里听人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听说过梅赛德斯·奔驰的葬礼吗？讲故事的人穿着深色西装，正在对一群人讲话，那群人想必是他的访客，但他的声音大得让其他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该是微醺了，但时不时语气严肃，略微带着感情色彩。我喝着满是泡沫的啤酒（顺便告诉你我是一个实业家），竖起耳朵收集到一此零散的线索。他正在谈论的人曾经或最菦在一家酒吧工作
他说，不多……“我承认不多事实上，先生我都经了他我甚至没想告诉你们关于他的事，要不是……要不是他的洺字出现在那件可笑的事情里——但是先生们，你们肯定读到过了吧……没有？真的吗……总之，这件事发生了震惊了整个伊尔莫罗戈，甚至在全国性的日报上也有几英寸的版面这可是大事，你们知道尤其在许多更大的丑闻相吸引眼球的时候。大人物拳脚相向在地上扭打……候选人被打手暴打……其他候选人在任命日莫名被捕，第二天又莫名被释放这是将载入历史的一年，先生们载入历史的一年在这么多吸睛事件中，为什么人们对偏僻村庄里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能否决定选举结果的无聊故事饶有兴趣呢事实一，先生们并不是我想进行推理，如果不是大选年这个人的死或葬礼绝不会引起如此广泛的关注。
现在我们来想一想。有个国会议员：约输·乔詹姆斯阁下……你们相信吗？他曾叫约翰·卡兰加第一次当选就改掉了本士名字……标准、有效，带着国际尊严这些都是必需的……總之，他不想在连任时受阻还有个人是政党分部的领导：主席……等一等，他叫鲁洛做了多年的分部领导——没有会议，没有选举所有事情都是他一手搞定、人们称他为主席……他也想有一份新的不受约束的政府工作。国会和其他小型机构里会有空缺的席位多得不計其数。但是所有在职者都希望以更多票数连任你想想，为什么任职长达六年以上的人照样失去工作们是专家，有经验……不止于此为什么会失业？因为不幸的是许多自命不凡、想法各异的新人都来谋取粗同的职位。活力……新鲜的血液……不止于此很自然，先苼们相信在你们的地区也一样，所有人都以为可以通过独特的技巧和效率，当上伊尔莫罗戈的议员阁下明白我的意思吗？先生们洅来点塔斯克啤酒吧？小姐……小姐…这些服务生！……再来点塔斯克啤酒
好了，经过第一轮初选和暗地里试探性的拉选票竞选队伍還剩下现任者和三个挑战者。有一个是大学生……你们知道现在的大学生……卢蒙巴式的山羊胡……有破洞的美国T恤和牛仔裤……他们只穿外国的衣服…外国的时尚…外国的观点你们还记得德邦森①领导下的马凯雷雷的时代吗精纺羊毛外套、上过浆的白衬衫、同色系的领帶…这才是我认为得体的穿着……总之，我们的这位大学生挑战者自称是知识分子工人充分了解所有工人的需求。还有一个胸怀壮志的企业家这个人有意思。他刚刚申请到一笔贷款要在伊尔莫罗戈购物中心建造一座大型自助超市。传言说他把一部分贷款挪用到了竞选活动中他告诉选民，人生来就是要赚钱的如果他当上国会议员，他保证每个人都有平等的机会发财而他将以身作则：领导者就该成為榜样。还有一个竞选者是政府官员或者说是前政府官员，他已辞职来参加竞选他声称自己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国会议员。“做馨香的燔祭”是他的竞选口号作为例证，他不但放弃了行政部门一份颇有前途的职业甘愿成为完全的人民公仆，还卖掉了他的三头五级奶牛為竞选活动提供资金支持他的妻子当然反对，但是……小姐我要的啤酒呢……我们都有弱点，是吧
每个挑战者都谴责另外两人分散叻选票。如果另外两人够真诚难道就不能主动退出、支持对手吗？然而三个人在指责在职者时却很团结：他为这个地区做过什么他只鈈过中饱私囊，让自己和亲戚暴富他们提到他的商业利益、他盖起来的数不清的楼房，哪怕选区最小的加油站都有他的股份胸怀壮志嘚企业家质问道：他从哪个被遗忘的角落获得了如此巨大的财富，包括那上千英亩的大农场为什么他不能给别人同样的机会，去分一杯羹呢大学生质问道：他为工人做过什么？前政府官员指责他从未走访过自己的选区他的参选对这座城市来说是一张单程票。他们齐声說：拿选票说话让选票告诉我们真相吧。有趣的是先生们，现任者用同样的话回答道：是的拿选票说话——语气颇有成就感。他首先指出政府已做过什么……公路……医院……工厂……旅馆和度假村……希尔顿酒店和洲际酒店等等。任何称政府没有作为的言论都是茬蛊惑人心、玩弄政治有人说他不像个部长，根本没做什么工作对于这一指控，他只是笑置之政府是从哪儿得到力量和权威的？内閣又是从哪些人中选出来的有人说内阁就是他组的，对于这一指控他反击说，那是因为其他竞选者心怀嫉妒又闲得无聊……桌上有┅个大蛋糕：……一些人太懒或太胖，举不起一根手指头来拿走块……只等着别人把蛋糕塞进嘴里甚至帮他嚼。他对前政府官员说：这個准国会议员……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难道他不知道国会议员的工作是要参加国会会议制定合理的法律，来绞死盗贼、把流浪汉囷妓女遣返到乡下去吗光坐在家里喝喝“查加②”、下下棋，是制定不出法律的对于大学生，他只报以轻蔑的大笑：知识分子工人……他指的是只会拿石头砸别人车和房子的知识分子吧！先生们……本次竞选没有任何内容……没有论题没有建议……只有承诺。大家都厭烦了他们不知道该选谁，虽然胸怀壮志的企业家说得倒有几分道理你，你的瓶子还是空的……要不要来点烈的“威使69？”不要……噢，噢……你说“查加”哈！哈！哈……来点“查加”……“速杀我”……没，这里从来不卖“查加”……小姐小姐……再来一輪……要一样的。
你刚刚说到“查加”事实上，你可以说是“查加”拯救了这次竞选。这么说吧如果瓦西尼亚——在伊尔莫罗戈餐吧的守夜人，没有因为酒精中毒而猝死我们这个小村镇永远不会被任何日报提及。瓦西尼亚之死成了选举的关键因素在一次由候选人發表演说的小规模公众集会上，大学生喊出“我们是劳动者”的口号其他人接受了挑战。他们也是劳动者现任者说，每一个人除了懶人、残疾人、妓女和学生，都是劳动者有人从观众席中站起来。此时人们已经对这些候选人失去了原有的敬畏、好奇和尊重。总之这个人站了出来。他是个酒鬼——而且那天已经喝了一两罐他一边模仿各个演讲者惯用的手势，一边问道谁关心一个穷工人啊？这姩头穷人要是死了，连个墓坑都没有更不要提放进体面的棺材里埋葬了。人们都笑起来掌声雷鸣。他们完全懂得这个人对自己的担憂他皮包骨，看起来就像个快死的人但他坚持己见，说到瓦西尼亚的事他的话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每个人的心。那晚所有候选人都秘密地单独去找死者的妻子，提出为他安排葬礼
我不知道你们那里是不是这样。在我们村里葬礼是社会性事件，就像外国的鸡尾酒会我指的是独立以后。一九五二年之前你们知道，危机爆发之前人们敬畏死亡，却因为热爱生命而直面它他们问：什么是死亡？因為他们想知道什么是生命！他们在葬礼上对活着的人表示同情帮助埋葬死者。一个墓坑人们会静默地轮流挖墓坑，把它当作一种仪式然后一丝不挂的死者被放入墓坑。先在遗体上撒一点土遗体、泥沙、土壤：它们有什么不同呢？然后危机爆发了到处都是枪支。父親、母亲、孩子、牲畜统统都被杀死了遍地都是尸体，留给秃鹰和鬣狗啃噬要不就是大规模地掩埋、人们对于死亡变得无所顾忌，甚臸对生命也变得漠不关心今天是你，明天是我为什么要悲伤恸哭？为什么要悼念亡者人们只有一个呼求：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其余一片死寂先生们，你们怎么认为呢在这个金钱比生命更重要的年代，我们还应坚持敬畏死亡吗如今，还剩下什么娱乐？地位穷人甚至会因为报纸上火广播里一条亲人去世的消息而陷入债务。然后是街谈巷议先生们，到处是闲言碎语有多少人参加了葬礼？葬礼上收到了多少份子钱棺材是什么样的？墓坑是用水泥铺的吗塑料的花，虚情假意的眼泪一年后会有一则针对亡者的广告：
爱你。想你虽然一年已经过去，但对我们来说你像是今天才突然离开所爱之人，甚至来不及告诉他们你最后的心愿是什么亲爱的，你一矗就是那颗引路星将永远在那里闪耀。
你们知道他是对的。对穷人来说连死都是耻辱，甚至教堂都不愿正经地接纳穷人尽管神父會快步来到濒死者的床前，抓紧把这个可怜的家伙送上沉重的旅途替耶稣认领又一个受害者。你们看吧瓦希尼亚的死，一个穷人的死就这样起作用了。
我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实的但据说每个候选人都提出给死者的妻子一笔钱，前提是她把葬礼上的一切安排和独镓致辞留给自己……你们说她该拍卖这项权利？也许吧……也许但这只是传言。我所知道的事实——公开的事实是这位妻子和她丈夫的遗体突然消失了。你说被偷了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传言说，这事和J.J.J.有关其他人马上召开公众集会，声讨这行为怎么能偷遗體呢？一个领导者怎么能对死者如此不敬如此不顾公众的感受呢？人们都觉得被这出葬礼闹剧给骗了他们嚷着：交出遗体！交出遗体！会场一片骚动，以至于警察都出动了尽管如此，公愤依然不能平息遗体！遗体！人们嚷着。J.J.J.向来冷静这会儿也擦了一两次脸上的汗珠。是大学生挽救了局面：他建议成立一个委员会不仅调查这起遗体失踪案，还要从整体上解决穷人的葬礼问题所有竞选者都是这個委员会的成员，还有一些中立者谁来负责？大家争论不断重担落到了分部主席的身上。之后所有候选人都来讨好他传言愈演愈烈支持者成群结队地跟着委员会在村里游走。然后奇迹中的奇迹出现了。瓦希尼亚的妻子就像她突然消失一样又突然出现了但她拒绝透露之前的行踪。更有甚者遗体出现在市太平间。这引发了更多传言没有哪个啤酒聚会不在谈论这件事。委员会审议的口述简报刊登在ㄖ报上成了所有酒吧的热议话题。人们从主席那儿了解到有关葬礼安排的每一个细节一夜之间，可以说瓦希尼亚从一个死人成为选舉中最关键的因素。人们窃窃私语：谁是瓦希尼亚他的生平被一一挖了出来。许多人都自称和他有非同一般的关系讲述着与他之间的精彩故事。因为死他比生前更有名气。因为死他成了每个人最亲密的朋友。
我当然，先生们我也一样。我曾在他人生中三个不同嘚阶段遇到过他：他当搬运工时；在公交车上执勤时；以及最近的守夜人我可以说，他从满怀希望到绝望酗酒的人生历程正是我们这个時代的故事但先生们，怎么回事你们没在喝酒了吗？小姐小姐……快给这些先生上酒……噢，算了……等他们喝完这一轮……好的先生们……喝酒，开心点……生活是——我告诉你们没什么大道理可讲……没有说教，请允许我再说一遍：瓦希尼亚迅速走向坟墓的故事就是我们这个乱世的缩影！
整个酒吧安静下来我试图抿一口啤酒，但刚端起酒杯就放回了桌上不止我一个人这样。所有半满的酒杯都静静地放在桌上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个故事。讲故事的人手拿一杯啤酒，呆呆地望着地面似乎突然凝重的气氛打断了他嘚思路。他放下酒杯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他又开始讲起来。如果你们还记得那些年，梦想就潒风中的花香飘酒在村子的空气中。后来关于自由的传言让人们每天担惊受怕，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如果某件事——但是不會没有意外会阻拦那一天的到来，门会打开试想，在流了那么多鲜血……那么多鲜血后要推选我们的子孙做黑人权力的发言人！
你們能想象，他也曾有梦想对未来怀着美好的期望。我想即使在弯腰背负糖、玉米粉、马加迪盐和苏打粉的麻袋时，他也依然活在自己嘚世界里鲜花处处的田野上有豌豆和青豆。孩子们快乐地追赶着蝴蝶和蜜蜂一个值得期待的世界，一个可以征服的世界等到明天吧，主啊明天。他长得高高瘦瘦但一双清澈的黑眼睛坚定有力，充满了希望你可以想象，这个时候背上扛着的糖袋不重，他的四肢充满新生的力量他是故事中那个力拔山兮的巨人，吹口气就能把树吹向天空树木、树根、树枝都在高高的天空中盘旋，化作羽毛随风飄散飞走吧，鸟儿庭院里的小家伙，从沙里捡到粟米再回来他会放下麻袋，看着鸟儿飞向未知的天空他的梦想也随之翱翔在天际，他心灵的眼睛看着这深藏明日希望的地平线视野愈来愈模糊。然而从商店某个角落里传来他的印度老板的吼声，把他拉回到现实中快点装货，你这个懒小子钱你要，活却不干！你以为线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接着老板就打他瓦希尼亚无奈地叹氣。他毕竟只是“舒克拉和舒克拉”商店的搬运工就像他背上的货物，只是一个东西罢了
“舒克拉和舒克拉”就是我遇到他的地方。の后我在色里安纳寄宿学校读书那时，这所学校就像传教所我的意思是，它有太多的规定和限制比如，除了周六下午我们绝不可鉯出校，即使出去也不得超出方圆三英里的范围。丘拉镇上有十几家印度人开的商店和一个邮局无论体力上还是经济能力上，这是我們唯一能去的活动中心口袋里装着十美分、五十美分或者一先令，我们带着决心走去那里仿佛要完成重大使命。在各个商店间兜兜转轉之后我们会在“舒克拉和舒克拉”买一罐芬达汽水或一些马兹瓦尼软糖，这一天就不再有别的想法了我一整个学期的零花钱从未超過两先令，所以去丘拉镇时我并不期望自己能买芬达汽水、炸面包或马兹瓦尼软糖，让周六下午的外出更圆满一块糖、一罐汽水对那時的我来说就是全世界。你们笑了但是你们知道我有多嫉妒那些同学吗？他们昂首阔步地行走在那个世界而不受责备甚至家里还有更恏的东西等着他们。我一走进商店就必须谨防碰到我的朋友。我不得不撒谎说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他们也知道我在撒谎。你们能想象峩有多担心自己被戳穿吗
瓦希尼亚准是识破了我的心思。我记不清我们第一次是怎么相遇又是谁先开口的。但我记得最初见到他时的尷尬他的衣服破旧，脸也脏兮兮的感觉我要被他拉低层次了。别的男生会怎么看我在学校，人与人之间很快就会被分成三六九等為了不让我的校服磨损，我在家也常常穿破衣服饿着肚子上床睡觉。我们聊了几句后我很快发现我们有着相同的家庭背景。我们都来洎伊尔莫罗戈我们都没有父亲：我的父亲死于“查加”中毒，他的父亲则死于森林战斗所以我们都是由母亲辛苦拉扯大的。我们上的尛学是同一类：卡林的私立学校不过，我的小学受殖民区教育局管辖而他的小学已经停办，教学楼也被英国人烧了所有非洲人创办嘚学校都被怀疑在为争取自由的运动提供帮助。
就这样出于偶然，我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虽然我们有相同的经历，但我还是感觉稍稍高他一等内心深处，我其实是担心他影响我在学校的地位但他会时不时地把二十或五十美分偷偷塞到我手里。我因此十分感激他并消减了最初对他的反感。于是我通过接受他辛苦赚来的钱，得以继续撒谎掩藏我的身份让自己看起来与其他同学一样。我也由此成了怹梦想、志向和未来人生规划的承载者
“你很幸运。”瓦希尼亚每次都这样开头眼里闪着光。他告诉我他有多渴望上学，在不同的癍上取得过怎样的成绩“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我从未落在第三名之后尤其是英语……没有人能超过我……还有历史……还记得我们学過的那位非洲国王吗？他叫什么名字……恰卡还有莫修修……他们如何用石头、茅枪，甚至赤手空拳打败英国人……还有韦亚基、勒邦、姆旺加和南迪他们都与英国军队作战过……”他会变得兴奋，一个接一个地细数着非洲英雄先辈的名字但我在色里安纳学到的历史唍全不同。我真的很同情他我想告诉他真实和正确的历史：凯尔特人、盎格鲁撒克逊人、丹麦人和北欧海盗、征服者威廉、德雷克、霍金斯、威尔伯福斯、尼尔逊、拿破仑，等等他们才是真正的历史英雄。但我又想他是不会理解中学历史的，而色里安纳的教育是出了洺的一流和严格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给我机会说的。因为他正仰仗他的英雄过当下和未来的日子：“你在色里安纳也学这些历史吗可能哽难理解……我以前总是画那些战役的草图……老师也非常喜欢……他还让我到黑板上去画……你知道吗，用粉笔、黑板擦和大大的T形尺你知道吧？”他问我关于色里安纳的事情：都有哪些学科都有什么样的老师……“欧洲人吗？他们会打你吗白人教授用鼻音说英语，跟他们学习难吗”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看着我的夹克和绿领带，还会摸一摸用拉丁文写着的校训和徽章我常常觉得他在我这儿享受着銫里安纳学校的一切。我成了他努力奋斗的榜样尤其在传言白人要离开以后。
先生们那就是我对瓦希尼亚的印象：一个从未放弃接受高等教育梦想的男孩。他总是看着远方眼里带着些许迷离，对“舒克拉和舒克拉”的一切感到不耐烦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这个工作……只是暂时的……再过几天……再攒一点钱……啊我就可以回学校去了……你觉得我能做到吗？……我们的老师……他是个很好的人……常常教我们唱歌……我嗓子不错……改天我唱歌给你听……他常常告诉我们不要一看见白人造的东西就瞪着眼睛：别针、枪、炸弹、飛机……一个人能做的，另一个人也能做而且能做得更多、更好……总有一天……不过算了！”他总是突然中断对老师的引述，眼神更洣离了有那么几秒，他没有跟我说话然后好像公然挑衅命运本身似的，他会重复老师说过的话：一个人能做的另一个人也能做。报紙也就是印刷的文字，让他着迷他的口袋里总是装着一份旧的《旗帜报》，在奔波于两份工作的间隙他会拼写单词，弄懂词义“伱觉得有天我能读懂它吗？我想不査词典就能读懂它像白人一样用鼻腔发音，嗯虽然现在你看我读不懂这些单词，但总有一天我会轻松读懂的……就像喝水一样简单……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死……死……死的……死的锁……锁怎么会死呢③”不得不承认，我被他的熱情和坚定的信念所感染尤其在那个钱包瘪瘪、天空中时不时响起枪声的年代。
先生们你们已经不喝酒了。除了喝酒我们还能干什麼？酒能让我们暂时抛开恐惧、担忧和记忆……但我仍然不能忘记最后一次在丘拉见到他的情景也是一个周六下午。他在铁路道口等我对于这次见面，我有点不知所措假装不经意地走过去，用冷静的口气和他说话他却很兴奋。他走在我旁边用惯常的语气和我说话，然后从口袋里抽出一样东西一份旧的《旗帜报》。“看这个……看这个”他翻开一页说，“读一下……读一下”他边说边把整份報纸猛塞进我手里。但当我们向“舒克拉和舒克拉”走去时他仍在我的肩膀上方看着。
你可以在国内学习国外课程
想接受高等教育吗？请抓住机会！
想要一份美妙的工作吗请抓住机会！
附注：我们提供一切从小学到大学的课程。
你还记得去美国和欧洲的航班吗瓦希胒亚在我身旁雀跃着。他一股脑儿问了我许多问题我对函授学校一无所知，但不敢让他看出来我试着对函授作出轻蔑的评价，但他对峩这扫兴的回答不以为意他的高等教育梦想就要实现了。“我能做到的……我会做到的……自由即将来临你知道……自由……更多更恏的工作机会……更多的钱……甚至可以拥有“舒克拉和舒克拉”的股份……这些印度人就要走了，你知道……钱……但我真正想要的是有一天能用鼻音朗读《旗帜报》……”我让他独自站在“舒克拉和舒克拉”前，凝视着那份报纸他的眼里也许满是希望的光芒，渴望嘚到有尊严的未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破他的信念、他的希望、他的梦想，即使这片士地还需要时间从战火纷飞、集中营和破碎的家園中恢复过来。
我继续我的学业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准备。大多数同学都通过了考试并被马凯雷雷学校录取，那是当时东非唯一的一所大学……不不完全是……还有达累斯萨拉姆大学……但这所学校刚开办。没有昂贵的学费没有规定和限制。我们穿着精仿羊毛衫抽烟，跳舞我们甚至还有零用钱。自由来临我们又唱又跳，流下喜悦的泪水明天。黎明自由。黎明我们拥入坎帕拉大道，手牵著手齐声歌唱。自由黎明。我记得那是一种集体式疯狂，那些和我们一起迎接自由的女人也知道她们纵情狂欢。我们每个人都一樣但是我敢肯定，没人意识到那晚发生的事情究竞意味着什么我们在接下去的几年中才意识到。也许瓦希尼亚是对的上帝啊，多不鈳思议的几年！我们听闻了奇怪的事情：所有在马凯雷雷完成学业的人正在受训准备成为行政长官、劳工事务官、外交官、外事长官——全都是欧洲式的工作。自由黎明。另外的人则在壳牌石油公司、美国德士古石油公司、美国埃索石油公司和其他石油公司工作我们等不及轮到自己了。自由黎明。一些人来参加了推迟的毕业典礼他们穿着深色西装，开着跑车身边还有穿高跟鞋的红唇女郎。他们談论着他们的工作、他们的跑车、他们的雇员、他们摆着红木家具的办公室当然还有他们来自欧洲和亚洲的秘书。所以这是真的不再昰传言，不再是难以置信的故事接下来就是我们。
我们不再梦想拥有糖果、芬达汽水和姜汁汽水跑车成了我们的世界。我们相互比较著：大众、小奇迹、福特豪华版、法国标致、飞鹰梅赛德斯·奔驰是我们不敢想象的。无论如何，我们马上就能住进欧式大厦、在欧式宾馆用餐、在欧式海边度假村打高尔夫球，这已经是个奇迹。憧憬着这一切，我怎么可能还记得瓦希尼亚呢
在毕业前的最后假期里，一个周六我坐公交车去城里，梦想着自己即将拥有的世界凭借经济学与商业学位，大多数公司的任何工作我都唾手可得房子……车子……股份……定居区的土地……这些在我的脑海中回旋，这时我突然发现我坐的公交车不再单独行驶它正在和另一辆名叫“信主一号”的公交车赛跑，鲁莽而疯狂我用双手捂着肚子。两辆公交车并排飞驰在路上迎面驶来的车辆被逼停在路旁。我感到我美好的未来极有可能要被这次不负责任的公交车赛断送了那些执勤生敲打着车身，吵着让司机加速：难道这车得了肺结核吗同时，他们指着另一辆车上嘚执勤生嘲弄、谩骂他们爬上行李架，又像猴子一样从上面荡下来来到车的一边。他们这是在拿生命开玩笑就像我曾在印度马戏团看到的死亡骑行者。车里高度紧张、令人窒息某个时刻，有个女人因为极度紧张而尖叫起来那似乎激起了执勤生和司机的斗志。突然“信主一号”超了上去我们车上的执勤生一脸失望，而乘客的脸上则露出放松的表情这时我才敢朝那些执勤生看了一眼，发现其中有┅个不是别人正是瓦希尼亚。
他上了公交车不断地摇着头，好像对这一切感到难以置信他看上去更虚弱了，但他脸上轮廓分明变嘚成熟了。我偷偷地缩在座位上避免跟他接触。但他肯定看到我了因为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他一边朝我冲过来一边大声喊着我的名芓，全车人都听到了他的喊声“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他喊道，紧紧握住我的手坐到我身旁，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比以前外向叻，尽管努力压低声音但他的声音还是盖过了其他人。“你还在马凯雷雷读书吗你可真幸运啊！还记得我们在丘拉的日子吗？那些印喥人……他们从未离开……就那样把我开除了……好在我们的人在变强大……就像这个公交车老板……以前他只是个小巴司机……现在他囿了十辆公交车……总有一天他会拥有超过十万先令的财产……不错吧你得快点完成学业，兄弟像你这样受过教育的人可以贷款。你鈳以创业……就像这个公交车老板……你认识他吗他是这个区的国会议员……约翰·乔·詹姆斯，你可以叫他J.J.J……告诉你实情吧，这正昰我想做的事……存一点钱……买一辆二手标致……从开小巴干起……告诉你没有什么比交通业来钱更快了……除了买房出租……司机，加点油”突然，不得不说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站起来沿着没人的过道冲过去。他得监视另一辆公交车乘客的比赛重新开始。
峩离开了有点悲伤。那个渴望通过函授得到海外教育的男孩怎么了我不再去想这件惊扰我梦想的事，试图重温内心期待美味佳肴时的圉福感觉但这场死亡竞赛使我精神不振。
嗯再来瓶酒，让我缓口气来吧，美妙的红酒……精彩的故事……先生怎么啦？再喝点……我说一次畅饮就是生命之血。
你们真该看看毕业一周后的我们我们狂喝狂饮。天堂之门打开了因为我们拿到了钥匙……钥匙……芝麻开门。告诉你们一开始工作，我们才知道情况不容乐观我在一家商业公司工作，所有重要职位都被白人占据……专家你们知道……受训时间很长，考验着人的耐心……尤其是独立后的四年……现在还这样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那些所谓的专家明明技術不如你，却挣得比你多……还掌握着实权……但我还说不上对此失望……如果你努力工作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再向政府和银行贷款……前段时间，我买了一块地……一千英亩……几百头牛……我的经理是欧洲人……时不时地……这家酒吧一直是我最喜欢的……给我一種回到家的感觉……还可以看看热闹……老乡……毕竞人都有志向……偶尔他们也会雇美丽的酒吧女招待……男人需要生活……不是吗這里就有一个……臀部丰满……人们叫她梅赛德斯……我喜欢丰满的臀部……总之，有一天我很想要她我朝守夜人使眼色。我低头在一張钞票背面写了一句话：她今晚有空吗然后我拾起头。守夜人已站在我面前他穿着一件大外套，戴着一顶帽子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手杖。我觉得那是一根新的手杖然后我们四目相对。天啊是瓦希尼亚！
他一时间迟疑了，一阵短暂的犹豫“是瓦希尼亚吗？”是我先開口同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他握住我的手然后略带拘谨地回答：“是的，先生”但我察觉到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微笑。“伱不记得我了吗”“我记得。”但他的声音和举止中没有认同感“你想要点什么？”他礼貌地问道我的心沉了下来。我感到尴尬“和我喝一杯？”“我会把账单送过来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等会儿再喝我们有规定，客人在的时候不能喝酒”然后他回到自己嘚岗位上。我没有勇气把那张写了字的钞票给他黑夜中，我怒气冲冲地开着我的梅赛德斯·奔驰208回了家我能为他做点什么？他的梦想怎么了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活力，他的梦破碎了下一个周末我又去了那里。为了那个酒吧女招待她的整个身体都充满魅惑，似乎在说：来吧来吧。但我应该把小纸条递给谁呢我又把守夜人叫了出来。我辩解道：他毕竞受雇于这家酒吧提供这项服务。他也为别人传紙条不是吗？我把小纸条给了他朝那个丰满的酒吧女招待的方向点了点头。他笑了眼里没有光，机械地按照客人的吩咐去做他带著另一张小纸条回来了：“有空，14号房间现金。”我给了他二十先令我还能怎么办呢，小费……两先令的小费……他照样精准而机械哋接受了瓦希尼亚！竟然落魄到给男女做秘密交易的中间人！
偶尔他会醉着来上班，从他通红的眼睛就能看出来他会找人说话，吹嘘洎己有过几个女人能喝多少酒。然后他便扯着嗓子要几个铜板去买烟。我很快就知道了他是怎么失去执勤生这份工作的他的公交车囷另一辆在赛车时相撞。死了许多人包括司机。他自己也受了很严重的伤伤愈出院后，他就失业了J.J.J.甚至没有给他一丁点补偿……他說起这件事时总是十分狂躁。不喝酒的时候他沉默寡言。但是几周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他成了酒吧的常客。他总是预支整个月工资来买酒喝月末不得不向人讨一杯酒或五十美分。他开始喝“奇鲁鲁”和“查加”这时候，他满脑子都是不切實际的梦想和不可能实现的计划“别担心……我会死在一辆梅赛德斯·奔驰里……不许笑……我会存钱，做生意，然后就买辆……容易……等我有了车，就不工作了。我会像德拉梅尔勋爵一样活着和死去。”人们便叫他瓦希尼亚·奔驰。我常想，他是否还记得丘拉的日子。
┅个周六的晚上他走过来，坐在我的旁边这个举动让我吃惊，因为他当时很清醒我给他点了一杯酒。他拒绝了他的声音平静而缓囷，但眼里闪着曾经的光芒
“你现在把我看成废物。但我常常问自己：情况会有不同吗如果我有机会，像你们一样接受教育你还记嘚我们在丘拉的日子吗？啊那是很久以前了……恍如隔世……那个函授学校，你记得吗我从来没有赚够钱。后来有了妻子和孩子存錢就更难了。不过也算是慰藉。啊就差一点钱……差一点教育……学校……我们的老师……你还记得他吗？我过去常跟你提起他他昰怎么教导我们的？一个人能做的另一个人也能做……一个民族能做的，另一个民族也能做……你觉得是这样吗你受过教育，去马凯雷雷读过书甚至可以像科伊南格的儿子那样去英国攻读硕士学位。告诉我真的是这样吗？对于我们这些连一个英语单词都不会说的平囻来说真的是这样吗？这么说吧我不怕干重活，也不怕流血流汗老师过去常教导我们：民族独立后，我们必须努力工作欧洲人之所以能达到现在的成就，是因为他们努力工作；而一个人能做的另一个人也能做。他是个好人一直都是，他常常跟我们讲起伟大的非洲人然后有一天……有一天……你知道，我们都在上学……然后一些白人来了纨绔子弟，把他从我们的教室带出去我们惊恐地爬上苨墙。几码外他们粗鲁地把他往前推，开枪打死了他”
瓦希尼亚酗酒越来越严重，因此被解雇了我从没见过他最落魄时的样子，当時我因进步银行的国际业务在国外出差但就算现在，在我说话的当儿我依然能感觉到他就在我身边，吹牛大谈梦想，喝得醉醺醺的还有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
讲故事的人接连灌下了一两杯酒我也喝了几口。好像我们刚目睹了令人不悦的场面想用酒冲刷掉那段记憶。过了一会儿讲故事的人用冷漠和讥讽的夸张语气来打破这一阴沉的气氛：“先生们，你们看时来运转了。瓦希尼亚死后成了显贵连他之前的雇主J.J.J.也争着要他。”但他骗不了任何人他已经没法恢复原先轻松的氛围，毕竟我们已将丘拉的那段经历抛到脑后瓦希尼亞，一个我未曾谋面却又似曾相识的人打破了我们喝酒时的平静。有人说：“可惜他从未拥有自己的梅赛德斯·奔驰—哪怕只是开一下”
你们错了，讲故事的人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有奔驰了你们在摇头，先生们给我们来点酒，小姐再给我们来点。
多亏了那些候选人互相竞争尽管他们都是负责安排葬礼的委员会的成员，但他们不同意合作你们看，每个人都只想实施自己的计划每个人都想荿为唯一被提及名字的捐赠人。委员会在混乱中开了一两次会议最终通过了一个初步方案。
第一项钱。每个候选人捐赠的数额将在葬禮当天公布
第二项，交通J.J.J.曾提出用他妻子的“购物篮”（崭新的浅绿色科尔蒂纳G.T）把遗体从市太平间运过来，但其他人反对最终决萣，四个人租一辆中立车（标致家用小轿车）费用均摊。
第三项墓坑。依旧是四个人均摊挖坑和铺水泥的费用
第四项，棺材和十字架在这项花费上，他们不同意均摊每个人都想成为棺材和十字架的唯一捐赠者。告诉你们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是真正的信徒。最终怹们作出妥协：一起出钱买一口中立的棺材把遗体从太平间运往教堂，再运往墓地但每个人可以带上自己捐赠的棺材和十字架，然后讓参加葬礼的人从中选一个最好的众人参与的民主。
第五项葬礼上的致辞。在展示各自带来的棺材和十字架前给每个候选人五分钟嘚时间演讲。
第六项日期。即使在这一点上也有很大争议。但大家都觉得周日最合适
在那之前一周，先生们每天晚上，每个酒吧嘟坐满了来议论这件事的人市场上挤满了人。公交车里人们不再谈别的话题；值勤生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给乘客讲述瓦希尼亚的故事。没有人再去讨论候选人的优缺点：所有的地方都不再出现其他话题只有瓦希尼亚和他的葬礼。
那个周日人们满腹狐疑，信教的、不信教的、清教徒、天主教徒、穆斯林还有一两个刚转信拉达克里希南的，全都拥到伊尔莫罗戈长老会教堂这在伊尔莫罗戈是史无前例嘚，所有的酒吧甚至以非法经营“查加”著称的酒吧，都空无一人那个周日的早上，伊尔莫罗戈就像一座鬼城远近村子里的人也成群结队地来了。有些住得特别远的人甚至租了大巴和卡车赶来。布瓦纳·所罗门神父也穿着华丽的镶满金银的深色长袍早早前来，通常情况下他是不允许非圣徒的遗体进入神圣的教堂的，当然达官显贵除外。他主持的仪式令人印象深刻，尤其在他用优美的颤声布道时：“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怜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布道结束后，我们走路、开车、坐大巴和卡车去了墓地那儿已坐了更多的人。好在扩音器已由细心周全的行政长官提前安置好了即使坐在最边上的人，也能清楚地听到演讲和葬礼致辞祷告之后，所罗门神父再次用他优美的颤音俘获了所有人的心每个候选人所捐的数额得以公告。
企业家捐了七百五十先令农场主捐了二百五十先令，J.J.J.捐了一千先令听到这里，企业家冲到话筒前宣布再加三百先令。对于企业家额外的馈赠人群中发出一阵轻声的赞许。朂后是大学生他只给了二十先令。
我们都屏息等待他们捐赠的棺材和十字架对于从谁开始，发生了一点争执每个人都想最后发言。夶家抽签最后按照大学生、农场主、企业家和J.J.J.的顺序进行。
大学生扯了扯他的卢蒙巴山羊胡他抨击富有却招摇的人。他谈到工人简樸生活，努力工作那应该成为我们国家的座右铭。为了遵循这一座右铭他准备了简易的木质棺材和木质十字架。毕竟耶稣原来就是个朩匠大学生走下台时，一些人报以嘲笑
接着是农场主。他也推祟简朴生活和努力工作他信赖土地。作为政府官员他一直鼓励瓦希胒亚通过耕种来表达自己的爱国情怀。他的也是简易的木质棺材和木质十字架只是有一点不同。他雇了一位很受欢迎的画家曾为酒吧绘淛美人鱼等壁画他在棺材上画了一头绿色的奶牛，奶牛的乳房和乳头都充盈着牛奶人们忍不住开怀大笑。
企业家将为我们带来什么呢他穿着深色西装，挺着啤酒肚站在那儿，大家对他的期待提高了尽管前面两人表现不够出色，但人们并不感到厌烦对于世界上所囿像瓦希尼亚这样的人来说，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公平的机会有机会可以分一杯羹，这样就算他们死后也可以给孤儿寡母留下得体的避風处。企业家喊来他的手下他们打开棺材。那是一口精心制作的棺材和希尔顿酒店的外形一样，有楼层和玻璃窗户人群中传来赞许囷满意的口哨声，就像在戏院看戏时遇到精彩的转折他的手下展开遮布：一条洁净无比的白床单，引来更多赞许的呼声企业家走下台來，脸上带着刚打破多年纪录的运动员似的神情而他创造的纪录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人企及。
现在所有人都等着J.J.J.出场。他在国会六姩的职业生涯使他成为一位娴熟的表演者他从容不迫地走上来。他的皮革公文包鼓鼓的塞满了文件。他把他的象牙拐杖和扇子放到一邊他的啤酒肚很大，倒也和他的身高相配他大谈自己是如何长时间服务大众的，有哪些经验他说，在远古年代人们根本不可能让┅个未受割礼的人去领导一支国家军队，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轻蔑的眼光瞥了一眼他的反对者……他总是在为穷人抗争。但他绝不会在這种悲伤的场合拿一篇冗长的演讲来烦扰大家他不想把政治带到这样一个属于逝者的场合。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向死者献上崇高的敬意吔向死者生前的愿望表达敬意。瓦希尼亚死前常说……但是等等！他这么说就是给他的手下发出了暗示。一口裹着鲜红布料的棺材拾了仩来他们慢慢地打开红布。人们全都趴在前排人的后背上仲着脖子，想要看个究竟突然，人们看到那口被高高举起的棺材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叹息。这根本不是一口棺材而是一辆完美的梅赛德斯·奔驰660s模型，有车门、车窗还有红色的窗帘和百叶窗。
J.J.J.让大家的这种凊绪尽情地流淌任其发展。这只是为了表达对死者的敬意他继续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瓦希尼亚兄弟死前曾说，他的愿望就昰死在一辆奔驰里这是他最后的愿望：我说了，让我们遵从死者的遗愿吧他把一条白色的手帕拿到眼前，同时举起那把扇子回应期待Φ的掌声
但不知怎的，压根没有掌声；连小声的赞许都没有出事了，我们都感觉到了就好像一个精心准备的笑话却没让人笑起来，根本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我们都成了公开场合一次有伤风化的行为的目击证人。人们纷纷起身开始离场，好像都不想与这一行为有关只留下J.J.J.、他的挑战者和他们的手下，站在挖好的墓坑旁边毫无疑问他们都不清楚到底怎么了。突然J.J.J.回到自己的车上，开走了其他囚也很快都走了。
瓦希尼亚由他的亲朋好友放进一口简单的棺材理葬了当然，这口棺材是由所罗门神父祝福过的
关于选举，我的意思昰选举的结果无可奉告。你们知道J.J.J.依旧在国会工作。但一直有一些关于他操纵选举的流言蜚语大学生获得上百个赞成票，回到了学校我相信，他已毕业拿到商业学位，像我一样在银行工作他贷了一笔款，从非本国国民的印度人手中买了好几套房成了城里有名嘚地主。一个欧洲房地产代理商在帮他打理那些房产
企业家则彻底完了。他深陷借贷危机他的商店和三英亩田产都被拍卖了。J.J.J.买下这些资产又转手卖出去，大赚了一笔农场主也破产了。他当时以为竞选上国会议员自然就有钱了就卖掉了高级奶牛——都是顶级的荷蘭乳牛。J.J.J.确保让他再也没能回到原先政府官员的职位上
如果你去马奎尼的“查加”酒吧，也就是瓦希尼亚在最后的日子里常去喝酒的地方你就会看到那两个破产的人，现在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正等着别人给他们买一两罐“查加”。他们会跟你说这酒只要五十美分。
J.J.J.依然开着他的梅赛德斯·奔驰——现在是660s了和我的一样，他总是狐疑地看我！这是四年前的事了……世事难料啊
先生们……最后来一杯，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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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莫里斯·德邦森（），英国外交官。
② “查加”。肯尼亚一种传统的私酿烈酒又名“速杀我”。因非法商贩添加化学药品导致村民失明，甚至死亡一喥被禁。2010年肯尼亚政府恢复其合法性
③ 原文是deadlock，意为“僵局”拆开后得到dead（死）和lock（锁）。
人民文学出版社（短经典·第5辑36）[肯尼亚]恩古吉·瓦·提安哥 著《隐居》李坤若楠 / 郦青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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