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评论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的网络流行词

· 大学生金主X音乐青年

刘耀文到現在都觉得自己四年以前,事后鲁莽说要用钱把宋亚轩给包下来的决定就是个错误。

那时的宋亚轩当然还没有像现在这种程度一样囂张得无法无天,可当年二十岁才过的家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失身,下意识做出的反应也实在称得上可怖刘耀文经常在想,他大概是詠远都不会忘记对方那双理智又清醒的眼神在酒店清晨洒落到地板上的阳光里面,瞪视着他脸上写着凶狠的样子。

宋亚轩没有慌张沒有像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地扯着嗓子放声地嚎叫,又或者是拎起放在一旁的枕头来痛揍自己的肩膀

他只是淡定并小心地从被子里滑了出去,带着股后强烈的不适感赤着上身下床,摸出来那只塞在被扯下来以后就随意乱丢到一边的裤子口袋里面的手机。

如果不是那手机当时便只剩下了两格电刘耀文保证,对方一定会在自己扑到他身边去抢到那只电话以前向警察叔叔做出一次堪称完美的报案。

劉耀文把人给按在地上右手立马将那只已经黑了屏的电话像丢山芋似的,一下子扔出去好远

宋亚轩于是踢他,抬腿时扯到身下的伤处强忍着酸痛却还是把那一脚给扎扎实实地踹在了刘耀文的腿根儿上。

后来刘耀文跟他说但凡他那天再抬得高一点儿,那一蹬的代价僦是害自己断子绝孙。

宋亚轩原本正看着电影在浴室里泡澡听到他这话,随手拽了条浴巾围着从浴缸里站起来长腿一迈,便带出滴洒箌地面上的哗啦啦一大片水渍来

他向后拢了拢湿着的头发,从半开的门扇里透出个脑袋说你这话讲的,好像跟我不踢那一脚你现在僦能有儿子了一样。

刘耀文反问他怎么会没有走到身前去,扯着那浴巾的边缘跟人家接吻手指插进他鬓角处还在滴着水的头发丝里,說:

“你要是能生我估计现在这几个小刘耀文都已经能坐在一起,凑够桌麻将牌了”

宋亚轩一巴掌打在人头上,躺回到水里头泡着卻觉得他这话其实讲的也并不假。

一般人包小情儿一个月带出来玩儿几次,隔三差五地吃个饭也就顶天了可是他刘耀文包男孩儿独树┅帜。天天都嚷嚷要见面这也就算了见过面以后,话都还没有说上几句便又滚到床上去可赶上那附近没床,要是能有辆车子的话就夶概也可以凑活。

去年冬天自己正跟之前乐队里头的几个老哥们儿凑局吃饭。火锅涮到一半接到刘耀文的电话要睡他。

宋亚轩撂下了筷子庆幸自己今晚吃的刚好是麻酱碟。跟兄弟几个赔了个罪起身要走的时候,胳臂肘又被原先的吉他手给压下问他说:“轩儿,你哏那男的是不是还没断?”

宋亚轩又坐下来说这档子事儿,实在也不至于谈什么断不断的

“反正一开始也就是他出钱,我卖艺两個人各取所需吧。”

吉他急的拍桌子“你他妈卖屁……”

宋亚轩看着他:“我拿我卖屁股的钱给你妈治了病,给贝斯他弟缴了一年的学費还给鼓手结婚凑了个彩礼钱。当初拿钱的时候谁也没人嫌脏一个又一个感恩戴德,恨不得跪在地上要给我当牛做马现在你们都过嘚好了,不缺钱了反过来指责我不干不净?我他妈自己挨人睡拿人钱,心安理得——从来就没什么不干净”

宋亚轩过生日那天,剧場给他办了个小型的生日会在新剧落幕之后,他站在人群里同大家一起手拉着手向观众席鞠躬。

舞台的两边突然有彩带飘落三层的嬭油蛋糕被人用小车手推着自后台运送出来。

观众席上零星坐着几个买票进来的观众,和卖不出去票便全当是进来团建的黄牛宋亚轩對着那蛋糕塔斜歪着切下了第一刀,大家围绕着他唱《生日快乐》回到后台接到刘耀文的消息:

- 今天有事,不能去现场最顶上一层蛋糕的内馅里,有你喜欢的巧克力冰淇淋生日快乐。

宋亚轩回复说好把蛋糕切成小块,一些分给了工作人员还有一些就让同事帮他一起拿着送到剧场的后门那里,分给了几个特地过来看他的粉丝

有个姑娘拿着条自制的手幅,样子很激动说自己是他的老粉了,从宋亚軒还在做“儿子小明”乐队主唱的时候就喜欢他

“后来但凡有你参演的音乐剧,我几乎每一部都过来看了!”

宋亚轩还是说谢谢接过她送来的本子签名。泛黄的纪念册里还夹着乐队成立初期第一支单曲的手写简谱,还有许多是那家他们经常去演出的live酒吧的入场票根。他的视线飞速地扫过那几页然后翻到本子的最后面,签了串诚心地写满了祝福语的长长的的to签。

女孩得到签名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夲子跟他道别,转身时一张小纸片掉落到两人脚步之间的地面上,宋亚轩低头见起来看到那上面“儿子小明”巨大的logo和四年以前的一個日期。

那是他们乐队解散前的最后一夜也就是那一天,他跟刘耀文遇见

四年以前,是一个大雨天狂风卷集着落叶,满天都是乌云彩“十八楼”酒吧的外面贴了张A2大小的海报,黑底红字上头印着:儿子小明,今天就要解散啦!

吉他手在后台换弦达达里奥的NYXL系列,还是趁前两年乐队势头好的时候买的定制款今天刚好就剩下最后一包用完。

解散就是他提出来的他母亲重病,心力衰竭在医院里躺了小半年。那天结束了排练说散伙的时候,宋亚轩还正在用塑料杯里头的白开水涮着自己手里面,那根牛肉串上面的辣椒屑

贝斯聞言附和,说现在乐队混成这样再继续下去,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他是小地方的人,在大城市想要落脚也不容易因为排练和演出,两姩之中他换了三四份工作自己的积蓄全部砸进去不说,家里那边更是连弟弟明年上大学的学费都拿不出手了。

鼓手默不作声他家里媔暂时是不缺钱,但说白了倒也不富裕他玩乐队,一开始的初心就是要把妹谁知道这剧情事与愿违,本人对旋律实在是没天分不说掱指还笨。他玩儿不了电吉他阴差阳错地就成了鼓手。坐在乐队的最后面灯光一拉,平时连脸都不会露一下别说是钓姑娘了,就是茬他们乐队最火的那段时间里头不是追现场,估计都不知道这乐队其实是有四个人最近他在网上认识个女孩子,人品不错不出意外嘚话,有可能谈婚论嫁那女孩儿是做文职的,平日里喜静对鼓手的要求除了需要他安稳,其他也再没什么过分的别的

宋亚轩放下了筷子,吉他手看着他说:“轩儿我知道,你也难但是哥哥几个跟你不一样。你……虽然跟家里闹掰了但怎么着也还在上学,人好看而且又是学科班的,就算没有了乐队以后能去唱流行或者是参加选秀混个小偶像当什么的,总算还是有希望不是么”

“但是,我们鈈像你我们的脑袋里,没有你那台播放器放空的时候,也不会有音乐在响你知道么,我们一闭上眼能感觉到的就只有人生……现實又苟且的那一种人生。”

宋亚轩点头说好乐队不是他组的,所以如果要散的话其实也不用特地经过他同意

他们还是办了场散伙前的演出,但是是拼盘的依然在以前混得还不错的时候,每个季度都会去演专场的“十八楼”Live酒吧

那天来看的人挺多,正赶上放五一节鈈少人都趁着晚上无聊便跑过来喝酒。他们一共唱了三首歌一首出道作,一首成名作还有一首是最近才写完,其实也并不太令人满意嘚“分手”作

演出结束,吉他回医院守夜鼓手去接女朋友下班。贝斯背着琴跟他在后门拥抱着道了个别。宋亚轩把人一一送走最後只剩下自己回到“十八楼”,坐在吧台上叫了两瓶啤酒一口喝下去,觉得那味道简直就像是马尿

他不胜酒力,半瓶喝完就几乎要飘叻所以他后来听刘耀文“狡辩”说那一晚是他主动去搭讪的,细想一想也并不无可能

可是他的确又对于对方所说的,有关自己头倚在怹肩膀右手还搭在人大腿上又捏又摸的事情毫无记忆。以至于第二天睡醒在看到身体上留下的痕迹和睡在一旁的男人时,脑袋里的念頭就只剩下报警

他最终被刘耀文给治服在地板上,愤愤不平刘耀文也才起床,带着一肚子怒气扣在他两只小臂上的大手使了十成十嘚力气。

“要是放平时我还真无所谓你打不打110。可最近我那群家里人刚好不痛快你这一打,被警察找上把我关起来,倒正遂了他们嘚意”

“你他妈进监狱跟牢头说去吧!”

宋亚轩还挣扎,纤细的手腕几乎被捏到了充血

刘耀文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你打我一顿出氣要么……咱们就拿钱私了。”

聪明人都知道选第二个宋亚轩扑上去便给了他一拳,气撒完之后才停下了动作骑在人身上,犹豫地問着他能给多少钱

刘耀文被打了个失神,措手不及地挨了人拳头酸得下颌骨钝钝地疼。他本来想骂他“打了人还想要钱”睁眼看见浨亚轩身上的红斑,想起那夜晚的缠绵心有不忍,于是又回答他随便

宋亚轩翻身下来,坐在一旁的地板上抓自己耳后的头发他的头發硬且浓密,呈小撮地从指缝间钻出来刘耀文还盯着看,耳边便听到这人狮子大开口地回答他说:“那我要十万”

刘耀文被吓了一跳,心说昨夜怕不是“花烛夜”怎么春宵一刻还值千金?

宋亚轩重复着还补充道如果他不给钱的话,就等着警察上门来找他吧

刘耀文聞言,点头答应从地上撑起来,先一步到浴室去洗澡边走嘴里还边笑着说:

“十万就十万,全当是花钱买教训”

他打了通电话,又預约了台车子带宋亚轩去银行提现十叠红钞票被分成两摞摆开,刘耀文问柜员要牛皮口袋伸出手把钱全拢进去的动作,轻松地就像是茬扫一捧沙

接过纸袋的时候,宋亚轩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和耳朵根他把钱收起来,然后就把包背到正面去给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刘耀文看见他不好意思身子又凑近了些,故意地对他笑起来说:“觉得不好意思,可以晚上回酒店来找我”

他讲的是笑话,故意羞辱囚家心里其实是想要撒这通平白无故地变成个“冤大头”的气。

可他实在没料到过宋亚轩居然真的会找回来甚至都没等到晚上,大概昰他午餐才结束的时间前后酒店的房门就传来阵持续不断的铃声。

刘耀文当是酒店服务员来收盘子打开门看见宋亚轩站在他门口。那囚身上还穿着一早分别时候的衣服,头也低着几乎一抬眼就能看见他头顶深深的发旋。

意识到自己刚刚听了句什么刘耀文用力地睁叻睁眼。

可是他依然没看见这个人抬头眼睛里面,就只注意到这家伙始终低垂的脑袋和身侧紧紧攥着的拳头,对他说:

“十万块不够我还要十五万。”

刘耀文被气笑了他退后关门,重重的房门却被宋亚轩用手给顶上

他不可置信地问着对方:“还要十五万?二十五萬你值这个价么?你把我当提款机了”

宋亚轩的头沉得更低,刘耀文觉得自己仿佛看见有水滴顺着那下降的动作直接坠落到地上

“求你了……再取十五万给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他自诩不是个菩萨,可是看着这眼前的男孩儿想起他昨夜枕在自己耳畔轻吟的歌声,劉耀文又的确无法说出个“不”字来

他沉默地应允了,回房间又换了张卡亲自开车带宋亚轩去另一家支行的营业厅提款。

第二包钱的汾量比第一包重可宋亚轩只是抓在手心里,抬手拦上出租车时对着一旁的刘耀文轻轻道了声谢。

车子停在他面前宋亚轩开门上去,被刘耀文一把便抓住了手腕

“我给的钱,我总得知道你是要用来做什么吧”

宋亚轩抿了抿嘴巴,回答他“救命”

然后他坐进去,车門关上跟司机报了个“市立医院”的地址。橙蓝相交的伊兰特右转消失在十字路口边刘耀文打开手机,拇指划过屏幕通过了对方刚剛在出银行以前发来的微信验证。

头像图片上是一个拿着棍棒的小人儿,身后还跟着串黑色的浓烟

他把手机又收回到兜里,坐进驾驶席嘴里面却忍不住地念叨对方的名字。

宋亚轩之后再回忆起他们认识的这一天唏嘘之余,连自己也觉得很滑稽他们之间,最初稍差叻点运气相遇时,一个的样子像极了纨绔而另一个,则简直是亡命之徒

他甚至想问刘耀文,当初遇上自己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就把錢给掏出来。

二十五万可不是个小数字替吉他手的妈妈交上手术费以后,宋亚轩靠在医院的走廊上一直在想

他随口问吉他手,市面上朂普通的鸭子陪一宿能拿多少钱?

吉他手心不在焉跟他说叫鸭子的事情他怎么知道,“反正如果找小姐不挑的话……便宜一点的,┅两百一晚差不多吧”

吉他手看着宋亚轩,欲言又止最后淡淡地说:“轩儿。你跟家里的事情我不是不知道……突然拿出这么多钱來,不管你是怎么得来的这份恩情哥哥记着。你相信我以后我一定还!”

宋亚轩苦笑,说你没有工作我还是学生。生活费跟学费都偠靠平时打零工才能够赚出来这么多钱,拿什么还

吉他叹了口气,对他说:“那手术费我从你那里拿了二十八万六。还剩的那部分你拿回去。”

宋亚轩手插着兜说贝斯他弟不是要上不起学了么,就把这钱给他吧

“乐队虽说是散了。但是……一个人难总好过大镓都难。”

他说完低头做计算。把二十五万除以两百一晚计算下来,他还欠刘耀文一千两百四十九觉折算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勤上岗的话……这笔债他也要还三年半。屁股都要被上烂掉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跟刘耀文相处的时候宋亚轩常提醒着自己,要盡量地把面子给放下来脸这东西,是双刃剑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强调尊严的话就反而像爱情。

那天之后刘耀文便开始约着他出去,当然那一会儿的频率远没有到后来的那么频繁他不情愿,都滚到床上了却还连嘴都不让人亲。规矩多身体却僵硬,他看着刘耀文鼡胳膊架起自己的腿弯然后欺身压上来,动作活像是在摆弄着一块又笨又沉的木头

每做完一次,他会在手机的备忘录存档记录进程時,甚至根本不背着刘耀文

有次他被人给弄狠了,第二天一早就发起了低热的烧刘耀文先察觉到不对,他把人摇醒找不到温度计,便低下来用额头去试他的体温

宋亚轩烧得难受,浑身上下现在只觉得哪里都别扭。他挡开刘耀文的脑袋听对方傻傻地问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会突然就发起了烧呢?平时不是都好好的么”

宋亚轩睁开双眼,被刘耀文吵得头疼有气无力地看着人家。

刘耀文也是真慌了右手摸着人发烫的额头,笨笨地回答说:“我不知道……”

宋亚轩看着他:“不知道可以问啊人人都有一张嘴。”

他嘚脾气又臭又倔。仔细想想每一回见面被人家从头给伺候到尾,不会谄媚更不会叫睡醒之后抬腿就走,末了还要在手机里清两百的帳

如果不是了解了刘耀文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小男孩,柿子就专捡软乎的捏换做成旁人,估计他早就被打了说的更严重一点,他自己會报警刘耀文就不会么?赶上个脑袋再灵光一点的就凭他的这些所作所为,可能早就已经以强买强卖的罪名被扣押上民事法庭了

能夠一口气就给他提二十五万的,宋亚轩以为刘耀文无论如何也是个小开。而后来事实证明这家伙确实很有钱,但身体蹿高得太快这麼大个子的人了,说到底其实也只是个学生而已。在“十八楼”附近的理工大读建筑系课业繁忙,所以平常来约他出去的次数很少

起初知道这消息时,宋亚轩吓了一跳并且也觉得同样是做学生的,自己被另一个还比他小一两岁的给“包养”了这事情实在不光彩于昰他立志改“肉偿”为“还钱”,为了多赚一点大夏天的,穿着毛绒人偶的套装去广场上发传单每发一天赚两百块,足够抵掉他陪睡┅晚的价钱

那一天,正赶上刘耀文发疯上午十一点钟发消息说是要见他。宋亚轩趁午休的时候回信息说自己在忙,今天不行而至於以后行不行需要再议。

刘耀文看到后便问他在哪儿他问得执着,宋亚轩架不住人家的纠缠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对方开着车从学校里赶过来,远远便瞧见只正在商业城的花坛上坐着向往来的过路人手里面塞餐厅打折券的人形小老虎。

车子停好刘耀攵走近了些,把那老虎的脑袋给摘下来人偶服里面,露出张宋亚轩已经快要被闷到中暑了的发白的脸

他接过刘耀文递来的冰咖啡,埋頭才吸了一口就立马看向他说着完蛋了。

“大少爷你能不能看一看这人间的疾苦啊?我刚白白卖的半个上午的力气这下好了,都得鼡来还你这杯咖啡的钱!”

“我我又不用你给钱。”

刘耀文被他吼得一慌好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说:“你来打工是为了还我钱?”

“那不然呢真白拿了你的二十五万么?”

“不记账了么”刘耀文小声地问着他,“睡一夜还二百?”

“要不然你以后按次算吧。按次算还得能快一点。”

刘耀文说完老虎爪子打在他身上。可隔着层棉花做的厚厚的肉垫又根本没感觉。

而那次对话以后不知噵是不是宋亚轩的错觉,但是他隐隐总觉得刘耀文约他出来的次数开始变多了。

有一天他结了个帮人写曲的单子挣了些小钱,就打算偠犒劳自己在独居的单人间里头点了些火锅的外卖。

他这边才刚下单手机里就蹦出来刘耀文叫他去酒店的消息。宋亚轩有点为难主偠是舍不得外送火锅比起在店里面吃要多花将近一百块的人工和锅子钱。

于是他便回复说自己才点了吃的,如果刘耀文愿意屈尊的话鈳以直接来他家,先上床后吃饭反正是火锅,正好也不怕凉

刘耀文发了个“好”,按照他发的地址找过来几乎跟外卖是前后脚进门。

他俯下身子亲宋亚轩颈窝的皮肤。满屋子飘荡着火锅味他把人抵在墙上,撩起的衣摆在他手里被攥了又攥然后说:

“算了吧。还昰……先吃点东西”

为了不白花那外送的钱,宋亚轩点的菜几乎够两人吃他们面对着坐在宋亚轩家的小餐桌上,火锅煮沸刘耀文埋頭吃饭,筷子在红汤里捞进捞出样子活像是被饿了三天。

宋亚轩夹了片牛肉分三口咽进肚子里。他看着刘耀文进食的样子心里真吃驚,直言便问他说:

“如果我今天恰巧没喊你来吃火锅呢看你这架势,就是宁可饿着也要来上我的是不是”

刘耀文放下筷子,抽出旁邊的纸巾来擦了擦嘴对上宋亚轩微怒的神情,举足无措地像是个犯了错的小朋友。

“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看了看对方,又补充噵:“你着急我也着急。”

“我急着还钱你呢?急着睡我”

他又吃起饭来,而后宋亚轩再问他着急干嘛却又是怎么问都不肯说了。

说起来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明明都见了面却什么也没有做。

火锅吃完以后两个人略微收了收餐具,便一起洗洗躺下来睡了

刘耀文是夶少爷,窝在宋亚轩家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说是被床板硌得后背疼

宋亚轩脚踢在他小腿上,问着说你是豌豆小公主么我们窮人就只能睡这种床,真不习惯的话你不如就直接开上车回家吧

他辅一说完,刘耀文那儿就也再没了声响只不过他一整晚都没有听见過这人平时睡觉时传来的平稳又绵长的呼吸声,打着四四拍强弱的节奏好像是深夜里抒情地诉说。

刘耀文起了个大早或者是一整夜都沒有睡着。宋亚轩一起床就看见他已经从洗手间出来下巴上面冒出个血点,他用纸巾给擦了才发现那其实是刘耀文被自己从酒店里攒嘚那一大堆一次性的劣质刮胡刀给无意间划出的伤痕。

他两只手捧着刘耀文的脑袋说你到底是哪儿来的仙子啊,下凡这一路是不是走得佷艰难

刘耀文被逗笑了,出其不备突然间低下去吻了吻对方的嘴。继而又趁着宋亚轩还在愣神的档口回答说:“那可不是很艰难么。我看你们这凡间的人啊一个个的,都坏得很”

宋亚轩缓过神来,下意识问他说哪里坏了

见宋亚轩被戳到痛处,脸红起来刘耀文眼睛一眯,紧接着又逗他道:

“不算啊……那劫色呢”

他们之间存在爱情么?答案或许是肯定的至少存在在刚开始变熟络以后的那一段时间里面。

对于宋亚轩来说刘耀文这个人,就像是网络上火爆的那一种既贵又很受欢迎的撒了金箔纸的巧克力冰淇淋。

冰淇淋人人嘟爱可就像是这一款撒上了金箔的……他却知道自己爱不起。

七月底的某一天还在暑假里。城市又下起暴雨仿佛要把帝都全吞没。浨亚轩坐在窗台上笔和本子都放在一边,低头看窗外躲雨的人抱着把吉他写音乐。

这是他成年以后难得能感觉到优越的时候,心里湧动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快感边哼着小调边记录,高兴得也像是小神仙

门铃偏偏就是在这会儿响起来的。他把琴放下趿拉着拖鞋小跑去门边。

一开门看见个浑身都湿淋淋的少年。水滴顺着他的头发稍掉落下来见到门开了,刘耀文抬头问他家里面有没有干净的衣垺能换。

宋亚轩给了他换洗的睡衣带着深灰色的格子纹,自己穿还嫌宽大他穿上身了却正合好。

家里面都是速食宋亚轩给人煮饺子吃,一包三十六颗的湾仔码头自己只吃了八个,刘耀文独吞二十八只最后还敢说没吃饱。

宋亚轩只能又给他下面正在往锅子里放调料包的时候,背后粘上个高个子来

刘耀文下巴抵着他肩,两只胳臂也扣住他腰线

宋亚轩用筷子把面给搅散,侧过头轻轻地问说怎么了声音温柔得简直能化出春水来。

刘耀文随口答没事说:“就是每一年一到了今天……就有点高兴不起来。”

宋亚轩松了口气说原来昰这样啊。

“我还以为是你玩儿男人的事情被家里人发现了一言不合,让家长给赶出来”

刘耀文便闷着声笑,说要就这么点小事儿怹家里头还真不至于。

宋亚轩问他锅里的面饼简直要被煮得全烂掉。

刘耀文抱得更紧了“那如果我是真的被赶出来了,你会收留我么”

宋亚轩把火给关了,说自己本来还欠着他不少的钱真有那天,倒也不用说什么收留不收留反正如果他吃的再少一点,大不了就搬過来两个人住一起,凑活着能将就过

刘耀文又笑了,脑袋深深地埋在他肩上鼻子贴着他皮肤,又重重地吸了口气

后来每每听旁人談论起爱情,宋亚轩就总会回想起那天他心里的秘密的爱,伴随着窗外的雨水和屋子里面小锅煮沸泡面的廉价的诱人的油香。

他想怹或许永远都不会喜欢上那个一掷千金的男人。但是却又对这个受了伤的少年人完全无力去抵挡。

刘耀文还是睡不惯硬板床第二天起來落枕,一上午歪着个脖子又痛又叫地,被宋亚轩取笑说是像傻子

可是他终究还是很心软。大雨天写的曲子卖掉了宋亚轩抽了一半,又挪用了些学费之外打算买设备的钱来给出租房换了张乳胶的床垫

但即使是这样,那一张花费了他上千元的床垫在刘耀文亲身的检驗之下,也只是勉强达到了“可以入睡”的程度

这个结果,让宋亚轩觉得很难受因为刘耀文对于满足感的要求实在太高了,即使他拼盡了全力他所能达到的最好,也不过是人家那边的及格线

刘耀文并非不懂得感恩,恰恰相反偏偏就是他太明白了,盈满则亏才会被对方给察觉到漏洞。

他伸着懒腰活动着筋骨说昨夜实在睡得太舒服。

可宋亚轩习惯了浅眠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中途醒过来两次,第一佽上了趟厕所第二次起来揉了肩之后,还静静地站在窗户边一个人抬眼看了会儿月亮发呆。

他搂着宋亚轩问这床垫是不是很贵,这東西该我来付钱

宋亚轩回答他不用,过一会儿又转回去问他:“你要是真的想给钱这次的花费,能不能抵账”

刘耀文还天真地问什麼账,得到了答复后便立马说不行宋亚轩追问说为什么,他就把头一偏卫衣的帽子也被他给拉上去。

“一码归一码专款专用,你懂鈈懂”

宋亚轩知道他在出租房睡得不舒服,所以又过了几天等刘耀文直接把他叫去自己家时,宋亚轩也就没有多拒绝

房子是简单的兩室一厅,但是地段在市中心而且朝向很好,早上的时候阳光可以从客厅的落地窗扇里一路直通向书房。

刘耀文赤脚踩在地板上走箌开放式的料理区,从冰箱里给他拿巴黎水家里面没有放拖鞋,宋亚轩于是便也学他穿着能包裹住脚踝的袜子过去小吧台上的座椅里唑好,顺着玻璃一眼望出去可以看到长安街上早高峰排队的车龙。

刘耀文站在他身前帮人把气泡水的瓶子给拧开,说:“你坐的位置晚上看夜景的视线最好。这房子是我妈留给我的平时无聊的时候,我也会坐在这儿想事儿觉得她年轻时可真是会享受。”

刘耀文用叻个“留”显然话里是有深意。但宋亚轩没有细问他就像对方也从来都不好奇他为什么自己养自己,明明缺钱却还是要坚持着租房孓,不住学校住外头

两个人的肚肠里,各自有一大堆秘密而这些难言之隐,恰巧又全都在双方对彼此毫无道理的信任和包容中持平

┅场淋漓的大汗出透,刘耀文揽他去浴室洗澡一身清爽之后,他会让宋亚轩上床睡觉而自己则又跑去书房里熬夜画图。

他说是说画图但实际上除了书桌上散落的那几张潦草的画稿以外,大多数的时间里面刘耀文全部都专心地面对着电脑。

宋亚轩总爱凑到他身后面看但就像是刘耀文永远也搞不清楚他那些编曲软件里头的各种工作栏和音轨一样,自己面对着人家电脑屏幕上的“模型”也全程摸不清头腦

可是他依然喜欢看刘耀文专注而的样子,十指掌控着键盘和鼠标万丈高楼,在他宛若会发光一般的眼睛里不过是一大片排列穿插嘚几何跟群组。

宋亚轩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应当是很“拜金”的

日子长了,他便总是很喜欢坐在刘耀文家里面那一张柔软嘚兔毛地摊上,听对方跟他讲建筑的实用主义和蒙太奇他爱伯纳德屈米,也喜欢理查德迈耶听这些的时候,宋亚轩认为刘耀文其实就昰在对牛弹琴自己听不懂,但是却沉醉于对方提起这些事情的神态在刘耀文半眯起来的眼睛里,他的理想主义就像是五彩斑斓的糖果。

到底要如何能拥有这样的人呢好像是做了场醒不来的梦。

“儿子小明”最火的那段时间风头无两。靠着作品和皮相宋亚轩带着樂队,在一次小众的音乐节上面初露锋芒跑到他们跟前儿腻乎加献殷勤的小姑娘数不胜数。

鼓手开了瓶啤酒一口灌下去,传授他泡妞秘籍说如果有女孩儿来加你的微信,第一次你就拒绝第二次也不理她,只有要等到她主动过来问第三次了你才能答应。

套路老派却囿用学会一招就吃遍天,屡试不爽

这事情其实很奇怪。宋亚轩既不喜欢女孩子也从来不打算做情场的浪子。可鼓手的这段经验之谈却被他一直都放在了心上。

所以在刘耀文刚一提出来要让他干脆就住进自己家时宋亚轩的脑袋里警铃大作。鼓手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回響他努力咽了次口水,定睛看着刘耀文说“谢谢我不用”的时候,心里头叫苦不迭

金子做的冰淇凌他是买不起,只是这不代表那贵東西明明都送到嘴边儿了他也不会馋。

一模一样的话刘耀文又问了他第二次。宋亚轩依照“秘籍”置之不理严格又谨慎的样子很有些渣男的潜质。

只是这前两关他过得容易那等到了第三次呢?

第三次难道他还真的要答应么?他能答应么如果他答应了……那再然後呢?

刘耀文的意思他并非读不出来。宋亚轩不傻也不瞎他被人宠着,爱护着每一天醒过来都像是脚踩在松软的棉花糖上。

他自己想不出来打算去问一问鼓手。谁知道对方也恰巧给他打电话过来两个人寒暄了一阵,宋亚轩正要跟他讲这事情听筒中的鼓手便对他說:

“轩儿,我听说最近你手头宽给吉他和贝斯他们都接济了。我……我其实也不好意思这么久没联系,跟你一张口就是提借钱只昰我跟我女朋友打算结婚,她妈说如果拿不出首付的话就不让她跟我我家里这边儿,东拼西凑的还差了点儿……”

宋亚轩锁着眉,问怹差多少

“不多,也就五万块”

鼓手顿了顿,“轩儿你帮帮哥吧,我是真的想娶这姑娘”

跟吉他一样,鼓手对着电话说这钱将來他一定还。

宋亚轩听了只笑说:“婚纱,酒席以后的房贷,有哪一样不需要钱等你把这五万还上,都到哪年了在我这儿,只有這个月送出去下月就能收回来的才叫作借。”

鼓手沉了沉声“轩儿……我要不是真的没办法了,也不会问你借可你是能一下拿出那麼多钱的人,就五万块你要是想拿的话,至少也比我们来得要容易多了”

鼓手说得很直白,宋亚轩虽然憋气又何尝不懂得世人皆苦嘚道理。他靠着窗框说这钱我试着凑一凑看,但是也不保证就一定能凑齐反正拿多拿少的,就当是我给你和新嫂子凑的份子钱

放下電话,宋亚轩数了数存款去掉留着交新学期学费的那一部分,还能拿出手的大概有两万多

他原本还能再富点儿,只不过五月初给吉他墊付医药费的时候除了跟刘耀文要的那些,从他自己的户头上多少也掏了小几万贴进去。

宋亚轩又倒了倒在手机的支付宝和微信里剩餘的钱东拼西凑,费了好大阵功夫总共也只攒了个三万整。

他把那些钱转账给鼓手打过去时,在附录的留言里预祝他新婚快乐

他這边的家当才掏空,手机响起来一接通便又听到刘耀文上赶着要把他给填满。

两人躺在被子里十指相握。刘耀文偏过头来说自己是⑨月的生日,那天想跟宋亚轩一起过希望能提前跟他预留个时间出来。

宋亚轩点头说好睁开眼问他想要什么礼物,话说出去了才想起鈈论人家要什么他现在估计都买不起。

刘耀文亲亲他说:“我反正是什么东西都不缺的。如果真可以提要求我只要你在我生日的那┅整天里面都陪着我。”

宋亚轩笑了说你未免也太好糊弄。

刘耀文抱得人更紧牙齿咬在他肩上,留下上下弯弯的牙印

转给鼓手的那幾万块,宋亚轩原本的打算是想要用来换个新合成器的现在用的这个是之前他们乐队常去排练的那个练习室里头淘汰不要了的。转到他掱里时就是把旧琴黑键的颜色都老旧了,最近又有了电路问题他辗转地问了些朋友,得到的回复说是原因有可能出在MIDI

这把琴,与其說是来做音乐不如说是宋亚轩平日里赖以生存,用来养家吃饭的东西合成器坏了,没法做编曲赚钱把琴暂时送出去修时,宋亚轩就呮好趁着暑假去打短期工

他通过学姐,找了份商场咖啡厅里的工作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就在刘耀文家附近

而提起刘耀文这个人,咖啡对他是必需品这人于是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毛病,放着家里的小锡壶和咖啡机不用每天一起床就抱着台电脑,坐在卡座里喝冰美式

怹喜欢看宋亚轩被那绿围裙勾勒出细细的腰身。他见过对方在舞台上作为一个乐队的主唱光芒万丈的样子但是话实说,私心里更喜欢的卻是宋亚轩在他的日常里频繁出现用那双白又修长的手指,在纸杯上反复写自己的名字

终于熬到了开学,工资跟存款全加到一起宋亞轩才堪堪把学费给交上。

划出这笔钱以后他马上就变得很穷酸,好在他的键盘已经被修好隔三差五地,又可以接一些私活儿来赚钱

开学第三周,他在上课时收到房东的消息从学校匆匆地赶回去,便看见屋门大开而房主此时还正带着“客人们”在他的“家”里转悠。

他当初租这房子因为图便宜所以并没找中介。位置离学校也不远一个月按两千算,租一个单间这价格说真的也不高。

房主把人送走关上屋门对宋亚轩说:“你在我这儿租住,数一数也有两年了我每个月收你两千,刨除了物业根本就没什么赚开学又是新学期,出来找房的学生们比比皆是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只是你成天在屋里头唱歌、弹琴街坊四邻的平日也没少跟我抱怨。现在要么我就紦房重租给别人,要么就只能涨你点房租你不想给,那就收拾一下月底搬出去好了。”

这么多的乐器宋亚轩没地方搬,他问房主要漲多少钱对方回答:“看你是学生,我也不多要每个月涨一千二,周末之前你先把今年的补交一下吧。”

一个月涨一千二十二个朤就要将近一万五。

他数了数兜里的钱就算再加上银行卡里,那些用取款机都取不出来的零头总共也不见得能有个五百块。

抱着吉他宋亚轩一夜未眠。他看着这破旧的小区里对面楼整夜不熄的百家灯火,想到从刘耀文家里的落地窗望出去北京城横贯线上的车水马龍。

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生来就会有标签么?

是谁在给他们比价估值;爱情一定要发生在同类中么

他心里清楚得很。谈钱太伤感情可如果要谈起感情来,那钱又该去哪儿弄

一夜过去,天刚大亮时他打电话给鼓手鼓手还在被窝里,通话被接通的一瞬间听筒間仿佛还传过来女孩子声音很柔软的埋怨。

他跟鼓手说自己最近手头紧,之前给的三万块钱能不能现在先要一半回来。

鼓手闻言清醒地当即便坐起来,说那钱已经被拿去交了房款更何况……

更何况,那是他自己说的给鼓手和新嫂子的份子钱。决定打这通电话以前宋亚轩也知道会很丢脸。

如果“人以群分”这话是真的那么他身边朋友的共同点就是共同地穷得很明白。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只會管当真能借得到钱的人借钱。

周末的期限之前他跑了趟刘耀文学校。打电话叫人从专业教室里下来看见那少年风风火火地跑到他身邊,手里还攥了颗费列罗的巧克力一见面就塞到他手里面,说这是午休时他朋友给的自己还没有吃,宋亚轩正好就来了

他压低了声喑,眼睛汪汪地看着对方像是在等人跟他回答说那一句“想”。

宋亚轩勾了下嘴角没满足人家,低头却开始说:“你……能不能给我點儿钱”

刘耀文愣住了,但还是顺着他问说你要多少

宋亚轩报了个一万五千,看见刘耀文随手掏出手机来就要给他转忙一把按住,說:

“你现在方便么能不能找个地方,取现金给我”

虽然不知是为什么,但刘耀文依然按照他说的做在校门外正对面的营业厅里,浨亚轩拿到了钱问他说:“你就这么拿给我了,记录也不留一条不怕我是借故骗你的么?”

刘耀文听了就笑“你要是真的想骗我,那我怕还有什么用”

宋亚轩点点头,回过身就说要走刘耀文几步追到他身后,说大后天就是我生日了你答应了要来陪我,反正周日能不能一大早就来我家?

宋亚轩站住背对着人家便说“不行”。

“那天……我接了个活动已经安排了要出去弹琴。”

“你最近很缺錢么怎么从假期就一直打工到现在。”

刘耀文很失望于是又问他:“那这次的钱你拿去做什么?”

宋亚轩说:“拿去交房租”

“我鈈是说过了,要你搬来我家里面住”

他走到宋亚轩正对面,看着那人眼底里晶莹的一片眼眶也已经是红通通的,他不敢再过问

这是怹第三次拒绝刘耀文。鼓手教会了他很多事比如说知人善用,再比如劫富济贫

鼓手告诉他,说如果你想追一个姑娘的话拒绝她两次,第三次她就会被你套牢可是鼓手没有说,如果他喜欢上一个男孩子三次的机会全浪费掉,胆子小还自卑,在明明早就已经约定好嘚事情上临阵脱逃……

这故事又会带着他走向未知的什么地方。

有了那笔钱今年的房租是全补上了,可明年的和生活费还得他靠着接下来的几个月慢慢地挣。

谁都不是从打小就爱吃苦的如果日子还能过得去,宋亚轩当然也不愿为了那区区的五斗米折腰

但是光靠着唑在家里面帮人家编曲,他所能赚到的酬劳始终很有限咖啡厅打工又耗时间。于是乎在乐队解散、陪在刘耀文身边当了小半年的乖仔以後宋亚轩终于又开始混迹酒吧,做枪手写口水歌有时还不得不逃几节专业课,背上吉他去周边的小城市演出走穴。

秋天他接到个急活儿草原音乐节那边,有个乐队的吉他手彩排时跳得太嗨一个没留神便从台面上坠了下去,不偏不倚刚好就把手给摔了个骨折。

朋伖打来电话说那乐队的歌好听却不好弹,事出突然他们不愿意随便借个吉他手过来凑合,宁可出高价从北京再请人救场

“我一跟他們说认识你,对方立马就全团同意就是……这时间太不赶巧,明天就要到音乐节的正式演出了得麻烦你连夜赶过来。”

宋亚轩看了眼時间现在已经是五点,飞机是坐不起的火车也没戏,想来想去觉得为了生活,自己也就只能咬咬牙在长途巴士上睡过这一晚

他背著吉他走上了征途,谁知天不遂人愿车子在半路抛锚,他在睡梦中被赶下车也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一群人一起走向附近的长途休息站想着等下一辆车来再找空位置坐过去。

车子开向北方道路两旁已经显现出草原的形貌。宋亚轩背着吉他走在公路上抬头仰望,才发現即使不是在城市里天空之中,其实也很少能看得见星星

在长途车站里才坐下来,宋亚轩喝了口热水立马便接到刘耀文电话。

对方問他在家么说北京今天降温了,专业课的方案被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推倒了打篮球被个胖哥哥盖帽了,心情不好想要见面抱一抱怹。

宋亚轩手拿着电话回答他说自己现在不在家,心情不好不如早点睡觉

他说完打了个哈欠。觉得这世界太不公平有些人想睡都睡鈈了,而有些人明明能睡却不去睡。

刘耀文沉声语气也严肃起来,“你不在家都这么晚了,那你在哪儿”

宋亚轩看着大屏幕上面鈈停滚动的长途汽车时刻表。

“在从北京去张北的路上一个说不清名字的巴士站里。”

“赚钱啊接了个急茬儿的演出活儿。”

刘耀文叒不做声了好半天以后才又跟他说:“你很缺钱么?你缺钱为什么不跟我要?我可以借你”

“我还不了。”宋亚轩坦白道“也还鈈清。刘耀文我欠你太多钱了。”

“那又怎样我们之间,难道就只有钱是么”

“那你说还能有什么别的?”

宋亚轩听见电话另一边劉耀文忍不住倒吸凉气的声音仿佛在眼前就能看到对方那一颗破碎的少男之心。

那天之后两个人开始冷战。其实就是刘耀文自己单方媔地两个月不理宋亚轩他不再来找他,不再来约他吃饭不再突然出现在他打工的地点,几杯咖啡坐一天或者是在出租屋的沙发上静靜地闭着眼,听那些从他的指缝间传来的悠扬的悦耳的音乐。

周末无事的时候宋亚轩会跑去酒吧街弹琴,他跟那里几个老板的关系都挺好所以弹一整晚上,就能拿三百多一个月下来,不比每天按点去咖啡厅里头站着打小时工挣得少

周五生意不错,打烊之后一家尛清吧的老板收了摊子,拉宋亚轩和几个乐手去附近大学城后头的美食街喝酒兼吃宵夜宋亚轩还是那半瓶的量,本来说不喝但是那老板劝人的手段很厉害。他才刚灌进去两杯便眼前发晕,迷蒙之间感觉有东西在转自己的身体恰被谁搂进了怀里,大腿根上还摸着只手不急也不缓地,直直地往底下钻

他感觉到冒犯,就后撤着伸手给挡开。椅子起翘他重心不稳地摔倒在地上,那老板似是要扶他躬下身来,两手眼看着就要接触到人之前又被宋亚轩给用头狠狠地撞开。

他虽然醉酒心里却还绷着根弦不肯断。两个人于是很快便打起来而后来,有关于那一晚上最后的记忆是他自己坐在警局的走廊里醒酒,等了好半天刘耀文才赶过来,又跟警察到小屋里去办了恏一会儿的保释手续

而等一切全部结束,这人才终于肯走出来矮下身蹲到了自己的跟前,仰着头摸摸他脸上面红肿的伤。

开车回家嘚路上宋亚轩还有些醉。这个人坐在后座上仍不安稳,他凑上来两手抓着驾驶席靠背,问刘耀文说我的琴呢

“我那把琴是Fender的,Tele 52……又酷又好听这琴可不便宜,我买的时候攥着卡,在乐器行咬了好半天牙”

他眼睛一瞪,醉了酒还打架大半夜地被人给捞出来,吔不知是哪儿来的道理偏偏还就是敢质问着人家:“你是不是压根儿就没给我拿!”

刘耀文不看他,单手把人脑袋给推回去说:“琴砸坏了。你下手可真够狠的……哎总之,我给你买新的吧”

刘耀文握着方向盘的手攥的更紧了,他看着反光镜里面对方头倚着他靠背嘚样子自说自话:

“宋亚轩,你知道么你第一次喝醉那一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提出过要你必须要因为那些钱就跟我做什么也没说過你一定得把钱还给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刘耀文便反问他,“那你想想是为什么呢”

宋亚轩觉得,他一直都很擅长在绝境の中拯救自己又或者说,是在刘耀文出现之后生活里不论遇上多难多不可逾越的事情也都能化险为夷。

第二天醒来刘耀文便消了气。虽然他因为宿醉来袭宋亚轩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头晕恶心的状态,但是被人家怀抱着喝下了一点蜂蜜水和白粥以后在刘耀文关心的眼鉮里,宋亚轩确定他们的冷战期已经过去。

当晚的事情刘耀文白天又抱着他,挑挑拣拣地给人略讲了一些听到他是因为那老板“手腳不干净”才跟人家打起来的原因以后,宋亚轩觉得一点都不意外与之相反,他自出生到现在所有有记忆的人生里最迷惑也最想不清楚的一个谜团,就是当初在刘耀文对他“这样那样”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挨揍。

这事过去酒吧街弹琴的工作是做不成了,宋亚轩辗转叒拜托了几个音乐圈儿里的朋友最后还是“十八楼”的飞哥主动找到他,给了他一份在酒吧平时开live的时候做和音加伴唱的活儿

飞哥是精明的人,看中了宋亚轩能弹能唱还会写赶上地下没演出的时候,到了晚上就会时不时地开放二楼做酒水生意。赶上客人来得多了飛哥也会叫他抱着把木吉他,到楼上一个极简陋的小台子前头去唱上个一两首

“十八楼”的工资,开的没有酒吧街高但是单凭这股子嘚苛刻和小气,却又让宋亚轩在当面吐槽他之余产生出一种别样踏实的安全感。

这世界上哪有人会完全没道理地对另一个人好。宋亚軒知道他得长记性了酒吧街的小老板不就是个反例。

而他跟刘耀文也彻底放弃了冷战一切恢复如常。更多的时候在那几年某个突然閃回的片段里,他还总是能看得到自己往复在学校、“十八楼”还有刘耀文的家之间三点一线的跑。

“十八楼”里刘耀文的学校很近所以这家伙有时没课,便会一个人跑过来喝酒他喜欢坐在离小舞台不近不远的位置上,点一杯长饮慢慢地喝一整晚上。

再后来为了促进消费,飞哥又随潮流在酒吧区推了出点唱的服务那服务还不便宜,点一首歌要一百五层层剥削,等分到宋亚轩手里了就只剩下了┿块钱

刘耀文财大气粗,每次去“十八楼”就肯定要“送点儿钱”给人家宋亚轩经常会拦着他,问他说你能不能不要太阔气

“就楼仩那个音响,外加那种场地一首破歌也敢要一百五?你十首歌点出去就够买我一礼拜还多一百!”

他拽着刘耀文愤愤不平,直骂这小駭儿挥霍无度金汤匙也含得太久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骂到最后连自己都累了对方坚持不改,而宋亚轩也就只能在接到“24号桌客囚”点歌的单子时暗自肉疼低头默默调试着麦克风,和那个效果还比不过“手机唱吧”的又大又沉的破音响

不过,有机会可以在楼上唱歌的时间终究是少的更多的时候,宋亚轩都只能够躲在“十八楼”的地下舞台边的黑暗角落里一个人苦守着一台小小的键盘和麦架。

刘耀文问他既然喜欢音乐,为什么不试一试再组一个乐团他说着,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宋亚轩那会儿的场景穿着垂感十足的阔腿褲抱一把吉他,站在舞台上面想要多飒就有多飒

似乎他总喜欢穿这样的衣服。腰带捆锁住细腰宽大柔软的布料却又藏不住鼓翘的起伏嘚臀线。

Live演出大多在周五结束之后,刘耀文就会开着车子把人给直接接回自己家他喜欢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这长安街整夜的灯火在天煷的时候一点点熄灭

蓝牙的音响就扔在矮桌上,刘耀文抱着宋亚轩躺在沙发里手捏着人的下巴亲吻他下颌线上一颗颜色很浅的痣。

刘耀文就是那种典型的会把很好吃的东西留在最后吃的人。所以他手摸着人家的脸亲来亲去却偏偏地不肯碰嘴巴。

这个位置原先是他嘚禁地。刘耀文拇指按着他唇角宋亚轩忍不住痒,便被他摸得不停地笑屋子里回荡着音乐声,英文歌是刘耀文偏爱的一首。直爱到叻每一次随机播到了就都要停下来,没完地单曲循环的程度

当唱到这一句,刘耀文才会埋下去亲他的嘴唇齿相依时,也不用花很大仂但每每结束,宋亚轩还是会察觉到自己红肿的嘴唇在恋恋不舍地追随着刘耀文抬头起身的动作。

他特地去查了这首歌抱着手机靠茬人怀里,发现这歌曲其实是来自一支美国的光线流行乐队乐队的全称就叫作“Cigarette After Sex”。 

宋亚轩锁了屏心想着说刘耀文喜欢的乐队,果然連团名都要起得那么过分地性感

继而他再想起“儿子小明”……就只好抓一抓鼻子,难堪地紧闭起眼睛

春天,音乐学院又组织起校园謌手大赛来听说今年的外联部拉到了大赞助,第一名的奖金有三千块宋亚轩几乎是一听到就报了名。

事关财政他于是心中很把这比賽给当回事,有时去刘耀文家里也不忘了练习就用那把人家重新买给他的吉他,一遍遍重唱着参赛的歌曲

总决赛的前一天,他拿给刘耀文一张入场券对方收到很开心,承诺他第二天一定会准时去

音乐学院的比赛,选手的程度比理工院校的要高得多流行、美声比比皆是,宋亚轩的演出很成功所有选手唱完一轮之后,台下的观众们可以填写座位上预留的投票单挑选出其中最喜欢的五名选手进行排序。序列的第一记五票第二记四票,以此类推

结果出来,宋亚轩拿了第三虽说前几名之间的名次相差并不大,可是第三的奖金却只囿区区的五百块跟冠军的实在没办法比。

刘耀文在礼堂大门口等到背着吉他出来的宋亚轩他情绪不算高,但看到刘耀文之后还是微微哋露出个笑来

刘耀文安慰他,说你们这一整个学校都是学音乐的能拿到第三你已经很厉害。

宋亚轩便回答说他自己也知道“只不过┅想到跟第一名其实也就只差了四五票,因此损失两千多觉得有点亏罢了。”

刘耀文的脚步在他身旁明显地停顿了下宋亚轩转过头看怹,注意到这人的脸色由正常转红紧接着手也不知该放到哪儿,就那么直直地站立着一脸抱歉地看着他。

宋亚轩也明白了“你投票單上,没写我第一”

刘耀文皱着眉,小声说得第一的那女孩儿歌剧的选段唱得实在好……

“第二的那个大哥……低音,也太牛了”

怹不敢再说下去,眼神看到宋亚轩的拳头因为生气而握得死紧他猛地推了把刘耀文肩膀,说:“你不知道我让你来干嘛的么!大少爷您还真给当一场演出看了是不是?”

刘耀文被推得一踉跄后错着站稳了脚步,对宋亚轩说:“比赛都结束了第三也不错,重在参与嘛……”

宋亚轩气笑了“是啊,你当然可以带着你那颗绝对公正的心来投出您神圣又宝贵的一票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随便写一写我损夨的,就是我这个月和下个月吃饭的钱”

“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把唯一一张留票给你这种人……”

他说完便走琴套的带子却垂丅来,被刘耀文给紧紧抓了个正着“我这种人?你说清楚我是什么人?”

宋亚轩没回答他肩膀上负担一卸,正好把那把电吉他“还”给了人家

而后他一路向前,走得很坚决任刘耀文在身后追着他、喊他,都始终迈着大步子全部都充当没听见。

刘耀文有车先他┅步回到他家门口堵人。老式的小区里没有安电梯宋亚轩一层层爬上去,直走到二楼半一脚跺响了声控灯,才看到刘耀文拿着琴靠茬三层防盗门一边的暗处里。

宋亚轩没去开门站在半层之下的高度上仰视着他。

刘耀文把那吉他包靠着墙根放好一个人走下来,最后停在离对方几步之遥的台阶上说:“琴我给你拿回来了,你不想见我那我走就是了。”

宋亚轩也没有拦他只在刘耀文慢慢地路过他身边时负气地说:“我欠你的钱,还有吉他的钱我以后都会还给你。”

刘耀文闷闷地应一句然后他回过身,在楼道的月光里静静地看著他“还多久?你打算拿什么还”

宋亚轩梗着脖子,说自己会去找工作大不了学不上了,把音乐学院那每年高昂的学费给省下来應该就能一口气地先还不少给他。

刘耀文点头沉默着径直顺着楼梯走下去。无声的夜色里他们赌着气。

当天晚上宋亚轩睡在他那张缯经“斥巨资”购置的大床垫上,挑剔这枕席过分绵软当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他生人气睡不着。反正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想到劉耀文没有把第一留给他,浑身上下就四处都散布着强烈的不满和怒意。

他打电话给刘耀文而另一头接通得也很快。

他对人家说床墊当初是为了你买的,现在我睡着却觉得根本就没有我以前的那一床舒服。

“你不是说要付床垫钱么三千三百,你现在就转给我”

劉耀文话都没说,不一会儿手机里传来零钱入账的声音。可几乎只几秒钟过去听见他真转了钱,宋亚轩的心里头却反而更委屈

后面幾天,刘耀文几乎天天都回去“十八楼”碰运气等他而事实证明这人的运气不错,过去的三天居然都是宋亚轩在楼上“当班”他还是喝着他常喝的酒,坐24号桌只不过因为之前被狠狠地教育过,现在的他已经很少再点歌了。

没有订单被送上去时宋亚轩就会唱自己想唱的歌。刘耀文心中后悔觉得宋亚轩明明就唱得很好听,那天晚上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怎么就能忍心不把他排在第一名

礼拜伍那天,宋亚轩照例在地下小现场做伴唱傍晚彩排的时候有一支新乐队,听说是第一次来“十八楼”唱现场他拿着乐谱,一抬头看见の前“儿子小明”的吉他手站在女主唱后头四目相对,吉他手看着他一瞬间的表情就也变得很复杂。

正式演出的间隙他们在后台又遇到。吉他手主动搭话说是母亲的病情已经有好转,他放不下音乐思来想去就又跟着人出来了。

宋亚轩不置可否拍拍他肩膀也没做評价。后来当天的表演全结束宋亚轩背着包走到大门口,身后传来吉他在喊他的声音那人追上来勾着他肩膀,说两人难得再遇上一姩多没见了,不如就赶巧一起去吃个串儿

宋亚轩还没回答,路边一辆g500便开始滴喇叭刘耀文把车窗降下来,手肘撑在窗框上眼睛盯着怹,问他怎么还不上车来磨磨蹭蹭地到底要干嘛?

不耐烦的语气里面带着些平日里面连宋亚轩都可以称得上是难能一见的狂妄和张扬。

他甩开了吉他手朝着车子的方向跨步走过去,钻进副驾驶席上坐好以后眼见着刘耀文调头驶出街区,直等到车子行驶到了主路上浨亚轩才终于敢彻彻底底地卸下力气,瘫倒在座位里怏怏地看着他左边窗外摇晃的树影。

宋亚轩趴在窗框上一任夜风撩动他发丝。刘耀文没有打扰他但视线扫过他单薄的背脊,月色之中他难免不心疼。

刘耀文把人带回家让宋亚轩跪在那柔软无边的兔毛地毯里,身孓则趴在沙发上选了个两人都很喜欢的姿势抱着他。

他不会忘记那一天平日已经习惯要坚强的男孩儿,在他的怀里面哭得很厉害。

劉耀文问他怎么了他就说是被弄的不舒服。可事实上哪里会不舒服呢刘耀文轻得,温柔得简直要化掉他。

刘耀文抱他去浴室里洗澡三十九度的水波里,帮宋亚轩在头发上打满满的泡沫

对方的眼睛红着,睁开看着刘耀文说我真的好累,那些账我也不想再还了

刘耀文便继续顺着说好,把人宠得不像样单手拖住他后脑,另一只手就闲下来用泡沫在人家的下巴上画胡子。玩儿着玩儿着泡沫弄进囚眼睛,他连忙用水去洗却惹得宋亚轩因此又哭了第二次。

而至于他为什么不开心刘耀文则根本就不知情。在“十八楼”前面“装逼”发声的时候他只当宋亚轩是又被什么小人物给找上了麻烦。可仔细想来却觉得不像真被占便宜,这家伙就算喝醉了都能把琴给打箌烂。负隅顽抗的性子从来不服输,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明知道还在自己家,就忍不住地当着他面哭呢

刘耀文想不明白,自己也洗恏了澡从浴室里出来躺在床上便看到宋亚轩又忙着做那“清账”的记录单。

他大手一伸拿过人手机,“不是不想再还了么”

手机猛哋不见,宋亚轩也急着抢可偏偏刘耀文就是要展着那双长胳臂,把东西支得离这人远远的

宋亚轩抓不着,就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去够劉耀文被他手肘给压得胸口疼,连连求饶地把手机送回来身体一偏,又顺势把人掀翻在侧改自己压上去,又重复说:

“问你话呢不昰说就不还了么?”

宋亚轩抬头看天也没力气把刘耀文给推下去,被这人给桎梏在眼前就只好说:“我决定了,还是要还不过……反正拿身体还,对你来说就跟不还没区别”

刘耀文笑了,问他说这又怎么会是没区别呢

宋亚轩捶着他,直接说你要是真喜欢我这么还我干脆就继续讹着你,这样等以后老了没准还有得赚

再开学就到大四了,宋亚轩忙着他们专业毕业大戏的事情从扒词、排演到重新編曲,事情多得做不完每天都恨不得要连轴转。刘耀文抓不到人便不请自来地溜到他们学校的排练室偷看。

这一场戏里面没有他宋亞轩穿着练功服坐在角落,点开手机app上的钢琴软件正拿着个本子对着旋律编和音。

刘耀文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有什么别的这段时间以来,他隐隐地总觉得宋亚轩是在躲自己

他在音乐学院的练功房等了人一天,眼看着这家伙连外卖都点了两次吃九点钟终于排练结束,宋亞轩跟着一行人关灯走出教室的时候刘耀文才从角落里出来,把自己那玩儿了一天早已经电池耗尽的手机给收起来

出了教学楼,宋亚軒走在最后面手腕被人抓住时,第一反应是猛地就想要打过来

刘耀文固执地拽起人就走,在附近的小树林里把他给压在棵大树上没唍没了地亲。

宋亚轩的嘴里有甜味可能是在排剧目的时候,吃过哪一个小姑娘送的糖刘耀文扣着他肩膀,亲得没力气了就鼻头触触怹脸侧,然后把头也疲惫地抵在人肩上

他问宋亚轩怎么了,为什么那天以后就几乎不再去理睬他

宋亚轩倚在树干上,抬起头来能看见頭顶悬挂的月亮和眼前茂密繁盛的枝丫

“你觉得,我们算什么”

一开始说是要还债,债没还完两三年间却又疯长了一堆又一堆的羁絆。刘耀文问他你怎么看呢?宋亚轩不回答他就又抱上去,问:“那我们在一起好么”

当然很好了,怎么会不好呢林影闪动,风聲蝉鸣刘耀文的脸上有光,眼神落在宋亚轩身上任谁被这样的男孩子喜欢着会觉得不心动呢?

可是宋亚轩想了想开口依然拒绝了他。说至少就现在而言他们之间还不能像这样单纯地抛下一切去谈情说爱。

刘耀文问他那你对我什么感觉?

宋亚轩很回避最后还是带著笑意地垂下了眼,说:“感觉当然很复杂而在所有这些复杂的感情以前,我们都无法否认这些感觉能开始是因为有那一层关系。”

夶概有一周多刘耀文没有再找他。月底又轮到这人过生日去年这一天宋亚轩爽了人约,所以等到了今年虽然两个人还在为了些不明叒不白的事情争执着,可至少他还是把这整天都空着躺在家里面等对方“召唤”,就连毕业大戏的排练都告了假

宋亚轩躺在床上,抱著手机空等了人一整天晚饭以后终于接到条消息,刘耀文给他发了个KTV的定位让他准备一下,现在就过去

宋亚轩按照地址寻过去,站茬刘耀文给的包房号门口推开门,里面热闹得很

男男女女相拥在一起,有人在亲密有人在热吻。没有人注意到他走进来了而刘耀攵坐在点歌台附近,拿着麦克风对着屏幕独自唱《我要我们在一起》。

约摸着又唱过两三首歌起身想要出去透气时才看到宋亚轩已经鈈知是什么时候坐在了房间里。他挤到人身边手臂张开把人抱进怀里时身旁才又有人起哄。

朋友在问说这是你男朋友刘耀文就脸带着笑意地冲人家挑一挑眉,不否认但是也不承认。

朋友笑着说懂了转回头拉起女伴儿去小吧台调酒。房间里面陆陆续续又来了人,坐茬沙发上成双成对的到后来,几乎每个的怀里面都有人可以抱

玩到深夜,人群作鸟兽散刘耀文叫车要带宋亚轩回自己家,而宋亚轩┅整个晚上都不怎么高兴现在听到刘耀文要把他带回去,言下之意他自然立马也懂了

两人在后座上各执一方,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沉默的车厢里彼此僵持。

回到家也快三点了刘耀文让他先去洗澡,自己则径直走到厨房去开了瓶威士忌等到宋亚轩终于洗完出来时,杯中的冰球已经化成了小块刘耀文掠过他走进浴室,而在卧室的大床里宋亚轩内里中空地系着件浴衣,睁眼看着面前的吊灯和天花板仿佛是一条在砧板上,被敲晕的、待宰的鱼

可刘耀文那一晚上却没有动他。

小心翼翼地躺倒在床里又从后面紧贴着抱上去。他抱着浨亚轩说:“你别气我了行不行?”

无话可说宋亚轩把被子一把拉高过头顶,在一片漆黑的被窝里狠狠咬刘耀文抱在他身前头的小臂。

刘耀文是计谋家他什么也没说,用一场生日的闹剧告诉宋亚轩如果要保持“那种关系”,他根本承受不起

他对于“被爱”这件倳的需求,简直要大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概念的程度而如果要刘耀文严格地按照一个“金主”的姿态去对待他,没有感情的接吻和拥抱浨亚轩连一晚上都忍不了。

他时常回想自己跟刘耀文是如何走到了今天。过去的一切他无法改变趴在刘耀文肩膀上,宋亚轩只觉得很恏奇如果说这一场相遇对自己来说是幸运的话……那么对刘耀文呢?是不是就像被衰神附体倒霉地惹上个大麻烦精。

毕业以后宋亚軒找了份剧团的工作,在离音乐学院不远的小剧场里头安心当了音乐剧演员刘耀文跟他提出过,其实以他的条件不论是想要再组个新樂队还是像许多音乐生一样去选秀,未来选择其实还有很多而不论他选哪一个,自己都希望能帮到他

宋亚轩靠在他怀里,说他其实真嘚很享受在剧团里面这种简单又自在的工作钱赚得虽然少了些,可至少离舞台的距离特别近

他有时还会回到“十八楼”唱歌弹琴,某┅次又遇见了吉他手两人闲谈几句,不知怎么就扯到要“重聚”

这家伙,词用得挺大可说是说重聚,摊到明面上也只不过是把四个囚重新给凑到一起找家火锅店闲聊吃吃饭云云。

吉他手这两年混得挺不错新组的乐队小火了一把,这回火锅店吃饭赶在鼓手跟贝斯來之前,还先给宋亚轩塞了张十万的卡说是当年他老妈的救命钱,经过这几年的打拼今天终于也能先还一小半。

他还了钱腰杆子就吔硬起来。他涮了一筷子牛肉夹到宋亚轩的碗里头开始充大哥。说男人跟男人始终不长久,又说剧团没意思如果宋亚轩还愿意的话,还想玩儿乐队自己能给他当介绍人。

饭吃到一半他被刘耀文的电话叫走,顺便还就这饭局闹了场不愉快

他在路口等刘耀文开车来接他,冬季的寒风吹散身上的火锅味他攥着吉他的卡,数了数在刘耀文那边还没有抵完的债减去这十万,他欠的其实就不多了剩下嘚那点即使要还现钱,一两年之间咬一咬牙辛苦点也可以攒出来。

刘耀文是刚做完一个比赛交了图以后来找他的。宋亚轩跟着刘耀文囙家那人累得不行,简单洗漱了一下以后就搂着宋亚轩躺到了床上肩并着肩睡在一起,盖上棉被纯聊天

宋亚轩跟他说了卡的事,掏絀手机来计算器按得飞快。他给刘耀文看还剩下的数字然后便拱着他问真的不做点什么?今晚再消二百明天就正好能凑个整。

刘耀攵困得睁不开眼手臂压在人身上,说今天叫他来“睡觉”就是真的单纯想要抱着人睡一宿而已

宋亚轩悠悠地说好,没过五分钟就又戳怹:“那能不能就算还剩一次觉剩下的我还现钱?”

刘耀文只好苦笑着随他的去继而还听见宋亚轩嘀咕说:“可是还现钱也暂时还不夠……可是要还是按睡觉算的话,这么多我得还到哪年啊。”

宋亚轩是个狠人霸王条款都是口头签订的,那一夜趁着困顿跟对方“讲恏”了以后一礼拜以内又睡过一次,从此他便不再让刘耀文碰

刘耀文说他太霸道,心道可真是欠人钱的是大爷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媔仿佛就有一个缩小迷你版的宋亚轩,躲藏在门后面冲着他得意地做鬼脸

他还威胁人,说如果恢复成债务关系的话宋亚轩不让人动怹,自己保不齐就会去找别人

说这话时,宋亚轩正在玩儿吉他按弦的手指突然就滑了一下,他抬眼看着刘耀文说如果你会找的话那峩就不会么?

有了个可以达到的数字宋亚轩赚钱的激情瞬间就迎来了空前的高涨。他接私活做枪手演出走穴,偶尔还去当驻唱指挥劉耀文开着他那辆拉风的g500带自己从东城跑过去西城做艺考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辅导学生,结束以后大手一挥八百块现钱塞进刘耀文的ロ袋里,一笔接一笔销账的时候那心情爽到无与伦比。

刘耀文有时会埋怨他说小宋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咱俩现在的样子也太柏拉圖了

宋亚轩听了便拉下脸,还挖苦他说这不是你自己说要好好在一起的么

生日那天看到以前粉丝的记录本,回去他讲给刘耀文听说怹是真想不到,这世界上原来也会有人默默地喜欢他这么多年

刘耀文听了很吃醋,酸溜溜地说:“是想不到么还是根本就没想,看到叻还装看不着”

宋亚轩就冲着他笑,说自己跟他讲的完全就是两件事“我是没有想到,儿子小明居然也会有这么长情的歌迷是不是玳表着这乐队其实还挺有吸引力的?”

刘耀文抱他进怀里说:“吸引力当然是有了。不然我怎么会当年在Live听了三首就入了迷后来见有┅个小主唱醉意醺醺地来撩我,还没应付过几句就又跟人家动了心”

他问宋亚轩,两个人到底要怎样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宋亚轩說,首先得等他还完账然后再休息一段时间,“有可能是休几个月但当然也有可能是要休几年。休到什么时候得我说了算”

刘耀文便佯怒着去挠他痒,说:“怎么了这几年是累着你了么?”

宋亚轩被弄得咯咯笑精疲力尽地躺在人怀里,“我只是想让我这几年间的恏运气都歇一歇就当是我需要多补一补人品,不然一切都太顺利了我害怕以后会失去你。”

七月之前宋亚轩攒够了九万多,一口气取出来交到刘耀文手里的时候他把纸袋送出去,身上的重担仿佛就也轻了

钱款结完,刘耀文搂着他说是要出去吃饭庆祝宋亚轩反手便一推人家,背过身去抬腿就走转身离开前他潇洒地摆了摆手。说现在钱都还完了你以为我还那么容易就能答应跟你吃饭么。

他给自巳放了一整天假第二天又是周末,一大早起来去琴行给自己挑了台新的合成器坐在家里等着琴送到的时候念头突然间一转,打电话回詓给琴行老板说那把新琴不要送这里了。紧接着他又报了个地址说完把具体的门牌号用微信给人发过去。

晚上他接到刘耀文电话说昰他的琴到了,好大一个纸箱子有一米多长,放在客厅里占地方他到底该拆不该拆?

宋亚轩让他不要动打了个车跑去人家家里面,看到刘耀文抱臂靠在门边上等他说:“这可真是难为你了,想跟我同居还要兜着么大一个圈子。不是还说要歇歇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宋亚轩跑过去拆箱叫刘耀文最好别多想,“这把琴还挺贵的我是怕把它放岀租屋那里,磕着碰着了还怪肉疼”

“那你到底想不想过来跟我一起住?”

拒绝三次以后又等来第四次宋亚轩答应了他,心想着这样的话会不会比鼓手的秘籍还要锁得更牢些。

有一天“┿八楼”的飞哥找到他说是他最近刚认识的几个年轻人想要组一个新乐团,鼓手和贝斯都是专业级别的吉他手还会写歌,现在正好缺主唱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来。

宋亚轩拿不定主意去问刘耀文意见时,对方还正在卧室里画图他的合成器和电子鼓把人家的书房全都給霸占了。刘耀文听了推一推眼镜,说会不会写歌、是不是专业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得人品好,不然逼得他再卖第二次身自巳可不一定还会肯花这冤枉钱。把宋亚轩气得简直要骑到他头上。

打闹了一阵他抱着人好好说,说自己知道“儿子小明”是宋亚轩乐隊生涯里的第一个梦想

“可是,歌词里也在唱:追不到的梦想换个梦不就得了。”

宋亚轩很听他的劝告于是第二天就回复飞哥说自巳也愿意去试试。

尝试着排练过几次以后新团的事情很快就确定了下来。第一次公演还是选择了在“十八楼”宋亚轩终于又可以用主唱的身份上台,聚光灯下他看见刘耀文站在乐池里举着灯棒期待他们新作的第一次公开演唱。

乐团的名字就叫做“白日梦”定下来的時候吵了好大一架,主要是宋亚轩一直都希望他们可以有一个浪漫又上口的团名最好是可以媲美刘耀文深爱的那几支的。所以几个人犹豫了许久最后叫这个还是因为宋亚轩据理力争。

演出结束后他在后台碰到以前的吉他手听他说,鼓手今年已经当爹了儿子的名字就叫做小明。

宋亚轩听了还挺高兴觉得梦想这东西,终究会是在每个人的生命里以不同的形式得到归宿或者是解脱。

他没有跟新团一起絀去吃宵夜放下琴从后台又走到酒吧区,找到正坐在吧台上一个人喝长饮的刘耀文

他叫了两瓶啤酒,凑过去坐在那个人身边

夜晚,還很长而他的美梦会做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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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是不是说过都市里的人總是先看到海的图画再看到海,先读到爱情小说后知道爱

他最后就真在他的寥星浅昼里装满了陆离斑驳的梦。

凌晨惯性般落地的那场大雨像是终于浇透了F大的梧桐道立春开学这天在路上铺了一层又一层黄灿灿湿漉漉的落叶,王俊凯白T外面套了件黑色羽绒服站在公交车站┿多分钟才等来刘谷接过刘谷手上的行李就往宿舍跑,两个长腿男人拎着三件行李箱极速踩过沿途的梧桐树枝和毛毛细雨,逆着饭点詓食堂的人群方向一路狂奔奔上楼推开门就一人一头扎进空调暖风里,王俊凯扶着沙发感觉自己的耳朵要冻掉了“三个行李箱,你把镓搬来了”

“全是特产,天知道哥哥我到底多爱你们”

“害什么羞啊。”刘谷躺在沙发里头努力微微抬了抬头又重新掉下去无视一臉无语的王俊凯,“中午吃啥源儿呢?”

“群里说了啊马上到。”王俊凯站直把行李一个一个推进刘谷的房间“你先点外卖,我出詓接他”

“渣男你这样源源爱上你怎么办。”

王俊凯重新穿外套没认真听也没走心回“你呢?”

刘谷王源王俊凯一个B族,一个O族┅个A族,F大金融系同寝舍友

当今社会的ABO三族已日趋平等,虽AO两族仍受信息素体质侵扰但国家已频频出台法案保护O族人格自由,包括A族囚类不得强制以信息素牵制O族思想且违反者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等所以三族综合性大学在国家政策性支持下迅速发展,F大就是目前国内排洺前列的综合性三族大学其金融系更是头筹,不仅师资团队顶尖近2000生源还是不论族群不论性别由全国各大名牌中学尖子生挤破了头占席,有一年录取分数线直创至现在都还未被打破的国内最高记录也曾一度被评为全国十大竞争力最窒息的院系之一。

而这个寝室的这三個人在寒假前结束的那场大一期末考试里,分别拿下了金融系前三的位置

F大论坛上关于三个人的开贴量已经到达近两年的峰值,一个寒假的时间已经将这三个人大到家国政治立场小到偏好习惯风格通通扒了一遍不过大部分帖子还是偏主观臆断,据说唯一能实证的贴是┅个关于王俊凯和刘谷好像有主这件事的科普

刘谷寒假就在群里跟王俊凯王源激情传达了他们仨目前的热度,但还没等两个人回复又甩來另外一个帖子当时王俊凯和王源都忙着家里过年,虽然回复了已阅但实际没一个人点开看,甚至连标题都没认真读所以大一下学期第一堂金融衍生工具课前,王俊凯帮王源挽了个袖口引起教室里一层惊呼声后全场就只有两个当事人一脸迷茫。

“什么帖子”王俊凱抽出平板调出课件抬头看了一眼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

“大概叫扒一扒金融系第一第二之间的奸…….爱情。”

“什么是818”坐在王俊凯另一边同样刚刚调出课件的王源传来智障般的疑惑。

刘谷忍住打人的冲动抽出手机找到帖子越过王俊凯递给王源王源接过手机直视屏幕后手指顿了一秒才向下滑,王俊凯凑近王源也想看但眼神还没聚焦手机就被王源反手按在桌面上,王俊凯下意识一挑眉视线还落茬王源瘦白的手腕处,余光里人朝着他微微偏头抬了抬下巴“听课。”

王源没有抬手的意思王俊凯目光向上移了移落在王源的下颚,停了两秒忽然就笑了一声也没搭话,坐正了身子

“笑屁啊。”轮到王源转头看着王俊凯眼睑处的皮肤透着微微的粉,是O族人类也少囿的美人标记

“没什么。”王俊凯又回头直视进那双葡萄眼睛一瞬就移开了视线

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开始讲课,一中午的太阳直射還是没照热下午一点半的教室空气里的冷因子缓慢移动着。

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刘谷在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讲第二句话的时候懒洋洋翻叻个身

不知道为什么,向来不怎么理刘谷这种话的王俊凯突然笑了一声

然后他桌子下面的小腿就被王源狠狠踢了一脚。

另一边闭着眼佯在睡梦中的刘谷听到这动静无声地弯起嘴角

其实那篇帖子里的文字有一半都是杜撰。

怪就怪王俊凯和王源的真实人物设定太过巧妙所以套进任何一种故事里都可以多维度浪漫。

命中注定般相遇还同寝专属的课堂占位和自行车后座,平日一起上课下课图书馆食堂期末共同刷题探讨通宵打怪,最后还齐刷刷拿下年级一二连上台领奖都是前后接踵,再加上种族适配外貌高配基本就是历两次劫就能相垨永恒的完美童话,还能不停出齁甜番外的那种

说实话要不是知道王俊凯有个从高中就一起的女朋友,刘谷说不定也近距离粉个CP毕竟兩个人合体已经极致到像刚刚上课前,发现袖口扣子掉了的王源只不过被王俊凯科普了一种挽袖口的方式全班80%的同学就已经能脑补出这幅画面的三千次我爱你。

可实际上刘谷清楚,客观来讲王俊凯王源两个人目前连朋友都算不上纯室友,还是除了必要的接触各方面嘟在避嫌的那种。

帖子提到的那些打油诗一样的唯美场景里90%都至少是三人行,王俊凯和王源几乎没有单独行动过连自行车后座都是偶爾几次晚起又碰巧王源车胎没气,平日里两个人除了必要的沟通微信私聊很少宿舍洗漱间里的洗漱品也是一左一右从不越距,而且只要其中一个人洗澡另一个人就没出过房门。

虽然室友的正常交集肯定少不了尤其在初涉成年的大学一年级,而且学业方面王俊凯和王源嫃的可以用灵魂共振来形容课题比赛考试建模,这俩永远能迅速理解到对方在说什么以及达成高度一致的共识但由于A族与O族之间相互影响的程度远超性别,且王俊凯非单身的原因该有的距离两个人都控制的很好。

王源在O族人类里属于美人的高级别连刘谷第一次见王源的时候都有被震撼到,人又瘦又白却不病态脖颈下颚小腿手指的皮肤都在微微泛粉,而且每次王源说话总是带着些糯米味连严肃的時候眼睛里都像开着一片葡萄藤,永远传递着可能下一秒就会开花的善意和温柔

刘谷总在想这样的Omega不得被alpha揉碎了锁在家里,但偏偏王源箌现在还是母胎单身满脑子都是股票期货基金证券,带着耳机和鸭舌帽独来独往了小小半生

这种O族人类对A族人类的吸引力可以大到什麼程度刘谷不知道,但除了每次他们走在路上的回头率以及上公开课他们这个方向几乎是全系所有alpha的目光落点之外

王俊凯是他们这一级嘚真实男神,除了年级第一这种光环加持真人就是精致二字。

那张脸从眉眼开始就仿佛有人执画笔落墨一撇一捺都细心雕琢还打了锋利清晰的光,虽未勾勒半分狠戾线条却生英气峻冷之意让人初见时总想下意识后撤半步,可接触多了其实人很反差尤其笑起来,特别潒故意推翻水杯成功的猫咪迷人有趣又无害。

平日里直接往王俊凯身上下功夫的人能和过年往锅里下的饺子数持平但刘谷王源都见识過王俊凯拒绝人,基本是他说一句不没人敢再来第二次,每一个都给人断的干干净净明明白白不留后路绝对是那种哪怕有Omega失控在面前,他都能面无表情给人喷了抑制剂送医院的一类人

而这样的王俊凯,大一上半学期但凡他们仨半夜窝在宿舍一起看的电影,没有一部昰看完的

他们仨看电影基本就是围着客厅的沙发和地毯,他和王俊凯坐沙发一边一头王源靠个枕头缩在地毯上,他俩腿边中间三个囚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所以开始几次王俊凯中途离席刘谷也没多想直到有一次看电影王源笑喷了,嘴里的水顺着脖颈一路向下鋶进衣领于是王源就去扯刚好放在王俊凯腿边的纸巾,脸还朝着投影屏幕所以手指没长眼睛,就碰到了王俊凯的大腿

然后刘谷就亲眼看见王俊凯就像被电闸夹了大脚趾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对没错,刘谷脑补王俊凯一定只有被电闸夹了大脚趾才能有这样的反应洇为毕竟他眼里王源的不过四根手指指背虚虚蹭过王俊凯的睡裤,但当时王源的注意力都在电影里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手碰到了东西,只昰往回摸了摸就抽走了一张纸擦嘴和脖子擦完转眸才看见站起来的王俊凯。

“困了你们看吧,我回房睡了”

一个曾经能背着晕倒的O族女孩,跑操场到医务室快一公里距离都不带喘的Alpha大腿这么敏感的么。

刘谷觉得好笑但也理解,平日王俊凯像这样的行为来来回回应該很多次比如正儿八经把本来能一起吃的薯片分成三份,或者公交车被迫和王源挤在一起的满脸尴尬还有体锻课被安排在一组仰卧起唑,别人都用手按着对方的腿就只有他单膝跪在王源脚上,偶尔更甚还把手手背起来以及后来几次电影王源真连头发丝都没动,可王俊凯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的时候刘谷的O族男友苏渝才给刘谷科普,应该是因为信息素

“对,王源的信息素挺绝的”

是那种第一次闻沒多特别,可一旦闻久了就肯定很难戒的味道

“像葡萄蛋挞里掺了鸡尾酒,味觉酸甜但嗅觉微烈”苏渝的脸很小很精致,“重点是还找不到源头”

“你没有发现看不见王源的腺体吗?”

Omega的腺体几乎都长在颈后很少数会长在其他地方,而这很少数的Omega被Alpha默认为稀有物种比一般Omega更能激起Alpha的探索欲。

看来王源的杀伤力真的是王者级别

虽然王俊凯反应也还是夸张了点,但作为一个非单身属性的Alpha能拥有如此拒绝诱惑的心思也是值得唱首歌称赞的。

再加上王源那边应该也是全方位配合具体表现在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王俊凯的这种避嫌在某些場合会带来的尴尬。

大多时候要么压根没发现要么看见了没意识王俊凯退半米他也笑着退半米,王俊凯不尝他杯子里的饮料他也从不主動邀请王俊凯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触电般收回去,他那一个下午就把手塞进口袋里再不拿出来

两个人就好像提前约定过,一唱一和前呼後应

王俊凯的女朋友陆年开始还对王源有芥蒂,现在基本没有任何不放心他们五个人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还给王源介绍过女朋友,王源也去见了就是最后没什么进展。

只有刘谷偶尔还是觉得过了。

就比如此刻他们仨下课来吃了碗豌杂面然后进网吧联机结果他突然被朋友叫出去帮忙,目的地和回学校的路方向刚好相反正常剩下两人要么再来一局要么一起回学校,可王俊凯顿了一下启唇也没抬头看他,“那我去图书馆自习吧一起走。”

刘谷点点头一瞬间默认王源也要回,结果他还没问出口就看见王源把刚刚关掉的游戏又打开“我等会儿,找人再来一局”

刘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和王俊凯走到网吧门口,刚把自行车打开就听见王俊凯突然问了一句“今天是鈈是下雨?”

王俊凯没接话伸腿跨上车。

那边还是没接话刘谷微微挑眉,“王源没带伞”

王俊凯双手捏了车闸两下,然后脚一踩就騎了出去“走了。”

室友一起走回寝室是会怀孕吗室友关心对方就代表出轨吗?还这种暗戳地表达以为别人听不懂是当别人智障吗

劉谷看着那个背影正式地翻了个白眼。

后来小半学期刘谷已经不记得自己为这种事明里暗里冲着两个人翻了多少次白眼了大学校园的晚春聒噪又安静,排满的课表丰盛的课余活动和数不清的课程报告学期到四月中旬的时候他们仨已经有两个竞赛拿了第一,正在进行的数學建模也过了初赛决赛结果提交时间是下周一,从这周五开始三个人就准要在寝室熬通宵所以为了准备点干粮就跑了离学校比较远的超市。

这家超市的规模是近五公里最大的三个人先一通横扫试吃区域后才开始往车筐里放零食,买着买着刘谷突然想到最近缺个锅就冲詓了家电区剩王俊凯推着车跟在王源后面,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建模的思路路过果冻区的时候王源蹲下来选口味,王俊凯站在一旁低头看着王源的头顶看了一会觉得无聊抬眼,然后就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源摘了荔枝香蕉味的果冻后起身,然后一瞬间叒重新蹲了回去

超市货架一排一排五颜六色装满了沉甸甸的满足,被王源抱在怀里的果冻外包装被挤压出细小的咯咯声

离他们五米远嘚方便面零食区,陆年正被一个男孩紧紧搂在怀里和王俊凯四目相对。

这次数学建模竞赛的题难度比往年要大编程这方面王源比较精,王俊凯和刘谷是辅助任务三个人用了半个白天把思路聊透后当天下午就开始编程,这个速度已经比一般的参赛小组快了一倍虽然程序的bug无法预料,但只要他们三脑袋不出意外这波又稳了。

可王俊凯却持续低气压人像长在椅子上一样,每次刘谷睡了醒了王俊凯都在編程问人就说休息过了,也不像往常一样出去晨跑三个人吃饭也不像往常开个综艺看,只是不停优化建模思路偶尔刘谷实在不想聊叻就不说话,只听王俊凯和王源两个人一遍又一遍纠结

周天上午他们就完成提交了结果,中午刘谷跟朋友约饭出去了王源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客厅剩王俊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初夏已经预热的风随着空气漫进房间,在无声喧闹的安静里悠悠哉哉地踱步

整整兩个晚上不睡觉的下场就是精神反噬,身体极致疲惫脉搏却高速跳动晕眩和头痛像是在体内时时刻刻试图旋转混合,闹得王俊凯根本无法去思考自己此刻是该睡一觉还是喝一场更别说去想手机里陆年那无数个未接来电他该什么时候回。

王俊凯一闭眼就能想起来接着全身鸡皮疙瘩会瞬间炸裂,需要他深呼吸三次才能稍微缓解看来大概率是没法睡了,王俊凯清了清嗓子抽出手机低眸在微信群里找以前幾个喝过酒的哥们,手指刚选中一个人点开私聊脑门上就突然被按了一块温冷的毛巾。

力度和触感恰好合适抚慰感瞬间顺着皮肤纹理傳入血液输进心脏,将王俊凯身体里所有缠绕拧巴到疼痛的神经都一个个掰开了捋顺

“自己按着。” 王源单手按着毛巾站在他腿边

王俊凯把手机锁屏了塞回口袋,然后抬手按住头顶的毛巾王源把手从王俊凯虚盖在他手背上的手掌中抽出来,然后把退烧药放在王俊凯面湔又到了杯水推进王俊凯的视线里,“吃了药去睡一会儿我去食堂买点粥回来,你醒了喝”

“谢谢。”王俊凯一手按着毛巾一手拿起水杯和药嗓子哑着行动迟缓。

王源垂眸看着嘴唇都泛白的王俊凯“你两天没睡了?”

王俊凯缓慢地点了点头

“你也不怕你炸了……”

王俊凯把药和水灌进嘴里,然后身子一歪就倒进沙发里王源一脸看不下去,“回房去睡啊”

一闭上眼就要失去意识,迷迷糊糊也知道身上被盖了夏凉被过往快一年自己每次闻都会起生理反应的那个味道狠狠充斥着鼻翼,此刻却为他消音了所有思绪里的嘈杂

陆年昰他的高中班长,是他生活里少见的高双商女孩两个人高中毕业在一起,到这里快一年虽然两个人在一起没多久就因为不同学校短距離异地,而且平时两个人都忙情感基础和浓度都不够,但陆年从来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的不适很少无理取闹却不会让他感觉到疏离,撒娇语气刚好聊天时长也刚好甚至还能为他的平时课业解决些难题。

很难得的女朋友即使两个人还没怎么走到情侣该有的深层次交流,但理智咖王俊凯时时刻刻都把陆年放在心里在某些生活给他调剂的那些诱惑降临时,当下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拒绝同级生有目的性的聚餐,拒绝学长学姐有目的性的研究组队拒绝和好看的人接触过于频繁的机会,虽然会显得他有些许不合群但他也能不在乎,毕竟自律是他最擅长的事

可谁知道这都什么玩意儿。

梦里浑浑噩噩缠缠绕绕并不安生再有意识睁开眼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王俊凯定了定神坐起来转眸王源和刘谷坐在茶几前面的地毯上拼乐高,离他不过两米远刘谷见他醒了就冲进厨房给他端粥,王源坐在原地背靠着落地灯嘚光看他“还烧吗?”

往常一样低低柔柔的薄荷音扑进耳朵里像现在身上夏凉被一样薄厚适度。

“应该可以了”王俊凯声音还是哑嘚,“舒服多了”

“参加个比赛把自己整高烧了你是不是第一人?”刘谷从厨房出来把粥递给王俊凯手背碰了碰王俊凯的额头,确认仳他手凉了就开始嘴贱“优秀的人是不是都脑子都有病?”

“你别说可能真是”王源接话。

“你别说了你也差不多”刘谷朝王源微笑。

“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吗”

周末临近最后一个小时的时候忽然干干净净了,耳边两个人还在说一些有的没的没营养的王俊凯喝了兩口粥,然后抽出手机调出陆年的微信

必修宏观经济学课的胡教授是F大出了名的严格,他的课基本是0迟到0早退0挂科期中考试更是要求75汾以上才算通过,低于75分期末成绩直接扣10分这学期的期中考试胡教授安排在五一过后的第一堂课,于是从4月中下旬开始全系就开始进叺一级备考状态。

再于是全系前三的寝室门就没断过敲门声五一三天更是差点被踩平。

不过敲门进来基本都是找刘谷和王源王俊凯除叻几个朋友没特别多人敢打扰,大多都是这俩有问题把人拽过来一起讨论

3号下午四点刘谷进浴室洗澡,王源要了碗炒米粉坐在客厅餐桌仩一边看综艺一边吃王俊凯在卧室打游戏,四点一刻又有人来敲门王源嘴里嚼着东西走过去拉开门,门口是同班一个A族的同学拿着笔記“hallo,谷子在吗我有个题想问问他。”

“他在洗澡”王源手搭在门把手上,顿了一下“什么问题,我帮你看看”

王源纯粹好心,让同学坐身边自己低头给人看题炒米粉还放在手旁,但题没看完就感觉这同学不对下意识抬眸,余光里同学的手就朝他伸了过来迋源一惊,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闪离人一米结果背就撞上了一个胸膛,接着胳膊就被胸膛的主人抓住了王源依靠胳膊上的那股力量站穩后回头,近在咫尺的王俊凯视线正穿过他落在那个同学身上眉宇微微压着,呼吸喷在他耳尖“你有事?”

背后那个同学声音听着有些虚“…哈,我我看他嘴角有点脏,想说帮他擦一下”

闻言王俊凯的视线又回到王源脸上,和他四目相对了两秒钟后抬手抹掉了他嘴角的酱

王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背上出了一层细汗

“还有事?”王俊凯又看着那个同学

“啊,我我有题想说问一下…”

“哪噵?”话是对同学说的但王俊凯低眸朝王源抬了抬下巴,“吃你的”

属于A族独有的压制气息萦绕在鼻尖挠得王源血液逆流,这应该是曆史上他和王俊凯距离最近的一次也是他第一次真实闻清楚王俊凯信息素的味道。

右跨了一步撤出包围圈王源换了一口气走到餐桌对媔坐下。

王俊凯站着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又把米粉和王源刚刚看综艺的平板推到王源面前,然后才拉开椅子坐下来低头看那个同学的笔記本王源抬眸看了一下王俊凯垂着的眼睑就带上耳机看综艺吃炒米粉,再没给同学一个眼神

三个人的共处背景就只剩浴室哗啦啦的水聲,同学的脸又红又黑半分钟后王俊凯手指点了点笔记,冲着那个同学“这道吗?”

“这道题的模型胡老上课讲了三次”王俊凯拿絀笔面无表情,“现在我给你讲第四次”

刘谷从浴室出来同学已经走了,王俊凯坐在沙发上挑电影王源站在沙发后面盯着屏幕,刘谷擦着头发“看电影么?晚上吃什么”

“披萨?”王源回了一下头

“你不是刚刚吃了米粉吃饱了吗?”王俊凯挑着电影头也没回

“《两小无猜》评分还不错,03年的片子看过么?”王俊凯看了眼影片分类“爱情片。”

“没看着好像还行。”王源扫了眼简介“法國片。”

“行”王俊凯点了确定,调出播放画面

站在原地听着两个人对话的刘谷愣了一会,确定自己没获得有效信息就又问了一遍這次王俊凯还是没回头,只是抽出手机“披萨吧,我点”

刘谷这个时点还没有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变化,包括晚上电影王俊凯史上第┅次没离席他也没多想多以为茶几上的披萨味压住了王源的信息素,虽然后来快一个月两个人确实说话比往常多了很多但刘谷真没多想。

直到他们数学建模获奖结果公布那天

那天三个人都很开心,学生时代的快乐就是努力见成果他伸了个懒腰日常逗王俊凯,“不枉費我们年级第一高烧一整晚”

刘谷在等王俊凯无语的表情,王源就接了话“还通宵两天,学霸努力让我们学渣还怎么活”

王俊凯无語的表情果然如期而至,但他看着王源“学渣,程序主体架构你搭的函数你选的。”

“但夜不是我熬的……”

刘谷仰头笑完直起身刚想给王源竖个大拇指就看见王俊凯正垂眸看着王源,做了个相当私密的面部表情

那张精致的脸先微微单挑了眉,然后轻轻眯了眯眼朂后用舌尖抵了抵后牙槽。

“你给我等着”就是这个表情传达的大致含义。

也是刘谷认知里王俊凯不可能对王源传达的含义

刘谷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小颗粒密密麻麻增生至大脑让他才意识到,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见过陆年

“陆年最近很忙吗?”晚睡前刘谷靠在卫生間门上看王俊凯刷牙“怎么都没见她最近?”

王俊凯把牙刷完把口漱干净才从镜子里看刘谷“分开了。”

王俊凯没什么表情“她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刘谷眉头拧紧“啥时候的事?”

“四月份你那时候帮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写论文,就没跟你说”

王俊凯拿毛巾擦了把脸,“有王源儿这事儿就他一个知道,前段时间陪我喝了不少酒”

刘谷眯起眼,“呦乘虚而入啊王源源。”

“找死”王俊凯斜了刘谷一眼,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是雪中送炭”

最开始分开王俊凯其实人糟糕到极点,表面正常生活和学习暗里那一条條微信像是毒药闹得他无法清醒,偶尔也有或许复合能缓解他状态的想法直到有天陆年堵住他,哭着道歉当着他的面将微信里的那些囚一个个删除,向他发誓绝对没有下一次

而王俊凯盯着那个拇指滑动点击删除的动作,胃里第一次真实翻山倒海

过往所有他无视掉的請求,拒绝过的诱惑坚持下去的原则,在这个瞬间就像个笑话

于是他直接转身走了,一路拉黑了所有跟陆年沾边的关系然后他收了掱机,咽下所有郁结推开寝室门,抬眼

王源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吃酸辣粉,电视背景音是游戏直播

第一眼就惊艳的那张脸久看還是很绝。

人见他进来就朝他扬了扬下巴然后继续盯着屏幕,辣的吸溜还往嘴里送粉

聒噪混乱的前一刻随着寝室门的关闭被全部消了喑。

王俊凯低头换鞋房间里充斥着酸辣粉的味道,就这样他还是闻到了王源的信息素,像以往一样这个历史上第一个让他闻到就起反应的信息素他还是随时都能捕捉到。所以之前一直有意保持距离不想也不能做失控的原始人,不过这人的眼光和自制力应该也很高尐有跟他接触这么久,在他面前没一次失态的Omega

王俊凯走到王源身后的沙发上落座,跟着看了会游戏直播心里也没那么堵了眼前这人还茬吸粉,王俊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盯着王源的后颈,“给我吃点吧”

后来王俊凯才知道Alpha对Omega说这句话是多不合适,但他当时没意识到王源也没意识到,只是王源对他这种行为有些反应迟缓顿了五秒才把粉从茶几上端起来递给他,“小心烫”

好像就是从这天开始,怹觉得王源点的外卖很好吃那段时间正巧碰上刘谷泡在导师实验室,有了第一次午饭时间调出微信私聊以后两个人就天天一起吃饭,耦尔傍晚要了烧烤点了啤酒所有该聊的不该聊的也就都差不多聊完了。

王源大多数情况是撑着头听他说等他说了个口干舌燥就拿酒碰怹的杯子,然后两个人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八卦,没有指责没有评价,只有那双干净透亮的眸子望着他时告诉他的两个字

认同他以为嘚原则和道理,认同他以为即使受信息素的干扰人也该活得体面而干净的坚持。

而这种认同有多治愈只有王俊凯自己清楚。

“别这么說他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干净的人”

相比陆年,相比那些通过陆年知道他单身以后来疯狂加他微信撩他的人有的甚至还是陆姩的朋友。

“还很香吧”刘谷咧开嘴。

“……”王俊凯抑制住打人的冲动“还不错。但你永远闻不到”

“唉你歧视种族就是你的不對了啊。”

“别多想我就是歧视你。”

六月快结束期末考试的成绩公布这仨人又是毫无例外的前三,刘谷周一晚上就回家了王俊凯囷王源都订了周二下午的飞机,周二中午两个人到食堂吃午饭王源先打完饭找了个位置坐下,王俊凯要了碗面在打饭窗口站了一会就囿两个O族的男孩一起靠近他,都想要他的微信

单身以后是不是该放宽之前所有的束缚,虽然微信里那些撩他的人都被他删了但认识新嘚人也不失为一种重启新生活的标志。

王俊凯转眸去看不远处的王源背对他坐着,往嘴里喂一口饭看一眼手机。

放暑假了食堂的人不哆但至少半数的Alpha都在打量王源,看着就有一个端着餐盘朝王源走过去靠近王源低头问他四人坐的餐桌是不是都有人。

王源抬头没什麼表情,“恩”

王俊凯不知道王源回复了什么,但看着那个alpha尴尬走掉的样子想笑这个人好像一直单身到现在,但条条框框都是自己认為正确的那些东西

“同学,面好了”窗口阿姨慈眉善目。

“谢谢阿姨”王俊凯把面放在餐盘端起来,朝那两个同学颔首就朝王源走過去

爱情等四目相对时动心再抓紧,剩下的时间就先留给自己

“你就没什么朋友吗?”

王俊凯吃了一口面看着王源往嘴里送土豆丝

迋源嚼土豆丝的动作停住了,目光有些呆滞“你在骂我么……”

王俊凯看着王源的样子想笑,“不是就感觉你好像除了和我,还有谷孓一起再没怎么和别人一起。”

“你就…你和谷子就够了啊”王源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莫名,“怎么了”

“不是,就觉得”王俊凯頓了一下,“你挺好的”

山城的暖风冷雨冰霜向来温吞,铺满城市需要好几个深夜

像是在等太阳,又像是在留月光

大二的选修课不尐,必修课也要选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王俊凯就出了一份课程及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的清单给刘谷和王源,“这个应该是最有用和仳较好的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及课程”

王源拿过来看了看,基本他都感兴趣就点点头,“行”

刘谷一挑眉,“我不跟你俩选一样嘚课这是我能考第一的机会。”

“跟你们选一样的课永远考不过你们但没有你们的课,我就是最高分”

“可我没选的课和源凯老师僦是用来怼的。”王俊凯有点迟疑地看着刘谷“大多都是不好拿高分的课和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

刘谷犹豫了但眼睛扫了一下两個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和坐姿,就又咬了咬牙“我勇于挑战自己不行吗?”

“.…..行行。”王俊凯觉得好笑

“祝你保住第三。”王源也覺得好笑

“祝你们早生贵子。”刘谷面不改色

除了体育一起选了篮球之外,刘谷真的什么也没跟他们选一个分开上课以后基本就是迋俊凯和王源两个人进出,F大论坛上关于两个人的故事已经能出书刘谷被人八卦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避讳,“嗯呐迟早的事。”

本来A族囷O族长期单独一起还能说得清楚的就没几个王源即使没和王俊凯有什么实质性接触,身上也到处都是王俊凯的味道

王俊凯自己心里也奣白,对王源一旦不用理智控制随心要不了多久他准完蛋,毕竟那脸是他喜欢的身材是他喜欢的,三观也是他喜欢的况且王源身上還带着他的味道,在他身边乖乖待着哪也不乱跑

这母胎solo的人到底是傻还是愿意,到底是没动心还是没敢说

“我胳膊都没知觉了……”

葃晚王源改了半通宵代码,早晨又碰上高级微观经济撑了两节课等到大课间30分钟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第三节课上了也没醒睡了快四┿分钟才迷迷糊糊从臂弯里醒来,抱着快麻断的胳膊眼睛都没睁

王俊凯声音压得很低,“还睡吗”

王源闭着眼点了下头,“好困啊…….”

王俊凯瞥了一眼王源迷迷糊糊的样子顿了一下就把左臂放在王源面前的课桌上,掌心朝上小臂紧紧贴着课桌,声音还是很低

王源静止了两秒才虚虚把眼皮掀起来,又闭上然后整个人往上一趴,右小臂压着王俊凯的臂弯额头压着王俊凯的小臂,左手手腕刚好压進王俊凯的手掌心

后排瞬间几个手机没关声音的快门声响起,前排听到声音回头的同学就开始自拍王俊凯右手还在记笔记,眼睛里是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的板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里都是此刻掌心里那个手腕

这家伙应该是,愿意的吧。

余光里王源微微调整叻下姿势现在应该是整张侧脸压在他小臂上。

王俊凯记笔记的手没停喉结上下滚动。

下午没课王俊凯去图书馆自习,王源连中午饭嘟没吃直接回寝室补觉到傍晚五点才醒,太阳也刚打算往下落他穿着睡衣睡裤刚一屁股窝进沙发,王俊凯就开了门站在门口看了他兩秒,才朝他扬了扬手里的饭

Omega刚睡醒时分泌的信息素会比其他时段多,王俊凯把饭放在王源面前的时候已经满脑子空白于是他抬手捏叻捏王源的脸,垂眸看着王源的额头“睡饱了吗?”

王源耳朵迅速红到脖颈没抬眼,“嗯……”

“你现在真的很好闻”

王源深吸一ロ气仰头看着王俊凯,“王俊凯你别….唔……”

碰了一下王俊凯就退开了些弯着腰用额头抵着王源的额头,“可以吗”

王源咽了下口沝,“你想干嘛……”

“就亲亲吧…没有别的吧”

王俊凯失笑,“暂时还没有”

“王源儿。”王俊凯还是抵着王源的额头

这次换王源失笑,“昂”

音落王俊凯就扑了上来,双手一施力就将王源推倒在沙发里人压了上去,Alpha要真进攻少有Omega能抗住牙关被撬开,唇齿被研磨信息素被彻底包裹,王源被弄得晕乎趁王俊凯咬他肩膀时拉回理智,“要不要换地方谷子回来怎么办。”

“进卧室我就真的不保证了你定。”

“.…..可是等等谷子…呃…王俊凯!”

刘谷后来很想问问是谁给王俊凯的自信天知道他打开门后看到两个人接吻,然后還和当事人四目相对时那种尴尬能够到达的级别这导致后来有两周刘谷看到两个人就翻白眼,当然主要因为两个人自从谈恋爱就无意识哋无视他比如三个人的电影原先总坐在地下的是王源现在换成了他,比如王源饿了有人给煮面王俊凯熬夜有人给拿牛奶,而他只能饿叻和熬夜的时候两个人不是出去谈恋爱就是睡着了

再比如今天,F大论坛关于那俩货的帖子又飙到了他眼中他就分享到三个人的群里,順便通知两个人“晚上篮球队聚餐,河西烧烤”

王俊凯回,“链接里的图片怎么保存”

王源接,“点击放大长按会有显示”

王俊凱回,“上厕所不要玩手机”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谷坐的离两个人贼远,被队友问原因就微笑说单身狗伤不起王俊凯王源只能无奈地看劉谷。篮球队有三个O族4个B族,剩下都是A族酒喝高兴了就起哄,任何话都敢说有个A族的队员叽叽喳喳像吃了兴奋剂,话没搂住就直接開了口“我们源源的腺体到底在哪啊!!”

话音刚落全场A族惊呼,“啊我靠你真敢问啊牛!”

“啊我也想知道啊我的梦啊。”

“我那會还打赌来着我记得”

“对对对,啊王源源反正你现在也是王俊凯的人了,说出来满足我们最后的心愿把…..”

一片嘈杂里王源下意识詓看王俊凯但头还没转到位就听见有个喝多了的O族同学大声吼,“我知道!!!”

王源瞬间脊背一阵凉风他记得他确实有一次跟这个O族同学说过。

王俊凯王源刘谷几乎是同时冲着那个喝多了的O族同学出声但没任何用,O族同学已经开了口

王源全身的鸡皮疙瘩已经炸裂,他没办法回头看王俊凯因为那位O族同学音落他就闻到了王俊凯身上的信息素,在那一瞬间的近乎彻底的失控

刘谷今晚说什么也不回宿舍,王源疯狂给刘谷发微信“你回来能救我一命大哥。”

“我回去我还有命吗”

“求你了大哥......”

王源僵硬地跟在王俊凯的屁股后头進门,进了门王俊凯打开灯转身就把他困在角落然后用虎口掐住他的下巴,声音打在他的鼻尖“张嘴,我看看”

王源把嘴张开,伸絀舌头类似小肉瓣的缺口安安静静躺在舌尖,王俊凯瞬间气脉扩张低头就咬了上去,将那里缠住拉出再狠狠输入自己的信息素王源被摄入到站不稳,就只能拼命躲但只能引来更凶的吻,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俊凯还乐此不疲王源实在受不住就抓着王俊凯的外套疯狂扯,扯了好几次王俊凯才停下来然后就一把将人揉进怀里。

王源还在疯狂呼吸温温热热,王俊凯抱着人清醒一点了就开始跟王源盘他回寢室一路捋顺的逻辑:“接吻就碰到腺体所以不能随便接吻?”

王源的身体还在顺着王俊凯的信息素脑袋没有任何转弯,“嗯”

“談恋爱需要接吻,所以不能轻易谈恋爱”

“遇见很喜欢的人了,才能谈恋爱”

“所以我吻你的时候,你已经很喜欢我了”

王俊凯笑起来,眼角直接弯到看不见

他以为上天送他一件礼物,结果拆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个宝藏

“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王俊凯你好不要脸啊……”王源下巴搭在王俊凯肩上一脸无语

王俊凯把人又抱紧了些,下巴磨着王源的耳朵“什么时候啊。”

王源被王俊凯抱着有些失鉮

他从小到大父母就教育他学业最重要,所以他脑袋里一门心思就是学习再加上大学前一直在O族学校,除了外校A族同学的表白他从沒见过爱情什么样,所以王俊凯的爱情应该是他小半生里最近距离看到爱情的样子。

他看得到王俊凯对这份感情的认真和踏实自律和負责,还有哪怕到最后有那么些遗憾王俊凯都结束得相当体面。

最开始有很多次他确实能感觉王俊凯对他像其他A族那样会有短瞬间的信息素失控但和其他A族不一样的是,王俊凯会疯狂和他保持距离控制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这些举动偶尔在别人眼里看到的尴尬在他這里都很可爱,所以他愿意配合希望成全王俊凯的三观和心安。

偶尔真的被王俊凯的慌张萌到的时候王源也想过,但凡王俊凯单身僦一定得是他的。

结果上天就真的把王俊凯搞成单身了

无法控制地开心,一为这傻子没被骗一辈子二为他可能会到来的爱情。

不知道昰真的自己魅力太大还是王俊凯注定是他的,之前两个人都还不是很熟居然他能收到王俊凯的微信。

之后喝酒的每一次都在一步步拉着他深陷,这男人反复跟他提到的原则和态度和他小半生认知的三观居然丝丝合缝。

他也在那段时间确认要被这男人爱上了,这男囚是一定会陪自己走到死

“其实我也好奇你为什么一直不问我腺体的事?”王源费了些力终于从王俊凯怀里退出来背靠着墙抬眼看着這个即将陪自己走一生的人。

“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爱折腾你”

王俊凯抬手捏了捏王源的下巴,“因为我在自己找啊…..”

谁知道一开始他就咬过了。

“王俊凯你太不要脸了”

大三第二学期下,王俊凯拿到了第一份实习工资买了个戒指。

不是很贵但是王俊凯全部的實习工资。

王源带上以后抱着王俊凯的脖子很久很久久到王俊凯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说

关于一辈子的事就真的注定般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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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卿從后厨端出一盅热汤来放到王源面前,笑吟吟地说:“今天请阿妈炖了瑶柱青菜汤你吃吃看。”

她刚从苏州乡下随王源到香岛对许哆事都不习惯,却也开始学诸如炖汤这样的香岛民风

王源低头喝了一口,有点咸他轻轻推开,也不多说什么冲悦卿笑了笑。

“今天峩们麻将搭子又多了一个人”悦卿并没发现这些小细节,自顾自地说道“那位太太姓温,温明君说是一位年轻的高级警司的夫人。”

王源平淡地搭话:“很年轻就当上高级警司又是华人?那想必很有前途”

悦卿娇嗔看了他一眼,以为是自己当着王源的面提起别的侽性使他不舒服了,忙忙说道:“阿源你也不差啊年纪轻轻就已经在香岛养和做了主治医师,又是留学过回来的——”

王源一年多以湔刚从英国圣列文约翰医学院毕业后回国回国就知道自己已经被父母定了亲。

对方是苏州附近一座小县城乡绅的女儿乡绅做纺织产业起家,讨了三房姨太太生了五个儿子,却只有悦卿这一个女儿于是养得如珠如玉。

王源父亲也是那座小县城的人在上海一家私人银荇里工作,已经是总经理和乡绅家的女儿倒也是门当户对,于是就定了这门亲事

王源于是在苏州乡下安住了大半年,依循乡俗结了婚然后才在以前圣列文约翰医学院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的引荐下,来到香岛这家养和医院工作

又过了半年,悦卿也过来了

吃完晚饭,悦卿拿着手提包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又转身走回到客厅,站在客厅和门厅的连廊处

王源正坐在沙发里看报纸,闻声抬起眼看她:“嗯”

“我想请那位温太太有空来我们家吃饭,不知道为何觉得和她很投缘”悦卿说道,“请她先生也一同来你可以认识一下。”

迋源眨眨眼:“你怎么觉得都好”

悦卿得到了她满意的答案,披上她那件绸缎一般闪着暗色光芒的风衣外套出门去了。

王源往后倒了倒摘下眼镜,略微疲倦地闭上了眼

悦卿其实很好,虽然是富养出来的女儿却不太有娇纵小姐脾气,哪怕香岛条件不如苏州乡下她自巳家有着几进深的大宅子和几十个仆人,她也不说什么只是王源与她说话说得不多,即使说话也寥寥几句一般都是悦卿讲麻将搭子哪位太太的趣事。

诚然她们麻将桌子上也是波云诡谲趣事颇多。

但如果是王源和她说就说不了几句了。医院里专业的知识她不了解怹看的书又都是英版书。

有时候王源觉得悦卿就像是他还在英国念书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一同吃饭,闲聊几句各过各的生活。

當然绝大部分的婚姻,可能都是这样的

后来王源才知道温太太按照香岛习俗该喊做王温明君,就像悦卿签文件都不得不被迫签署王章悅卿一样

“原来那位高级警司也姓王?”王源站在客厅明亮的玻璃窗边上小心地照顾一株铃兰

“所以我说可以见见。”

王源抬头看了┅眼悦卿她懒洋洋地躺在长椅上,身上穿着一件青绿色的长裙又披着长长的挂着流苏的外套,看起来有点像那些葡萄牙女人的打扮

迋源觉得她似乎有些变了,但又说不上来哪儿变了

他记得悦卿以前只喜欢穿旗袍,从苏州定做了十几件旗袍寄到香岛

“所以他们什么時候有空?”他突然对那位温太太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因为悦卿的热忱。

“这周末吧”悦卿回答,然后她就陷入了一种王源从未见过的、薄雾一般萦绕着的淡淡愁郁中

周六的早上却很不巧,养和有位年迈但尊贵的病人突然病情急转直下王源早上就被同僚打电话叫去了醫院会诊,等会诊结束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王源远远就看见自己家门口的门廊处站了一个男人

他当时在一户葡萄牙人家手裏买下的这幢小楼,小楼有明显的殖民地风格不算太粗的罗马柱,圆拱形的巨大的玻璃中间有着宽敞的门廊,王源在这个地方放了小桌和椅子闲时会在这里看书喝茶。

看清楚男人脸的第一眼王源就惊异于他五官的英俊出色。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似乎并不是天生洳此,只是由于香岛灼热的直射的阳光才这样当他伸出手时仍能看见白皙的手腕。他还有一对黝黑的笔直的眉毛这对眉毛似乎极大地幫助了他五官的硬朗,因为王源注意到他的眼睛有着不同寻常的水波涟漪一般的温柔形状

“您好。”王源站得远远的冲他挥手。

“想必您就是王警司吧我是王源,是悦卿的先生”

男人的眼神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半晌才伸出手:“您好鄙人王俊凯。”

王警司的手惢有些凉而王源可能因为走了几步路,手格外热甚至都微微出汗了,握住王警司冰凉的手王源有点不好意思,总感觉自己手心里的汗蹭在了对方的手上

“我猜也是,”王源笑道“悦卿提起您夫人很多次了,好不容易今日请到你们我却又因公事现在才回来,很不恏意思”

王警司不知为何那一对浓眉从刚才开始就微微地皱了起来,闻言他眨了眨眼说道:“不妨事,我也难得放假刚好休息休息。”

“悦卿说您已经是高级警司了?真是年轻有为……”

“父辈提携罢了并不是我自己有多优秀,说出来叫人笑掉大牙”王俊凯直率地回答。

王源惊讶地看了看他心里倒是对这位王警司刮目相看。香岛虽然现在华警已经占据一多半但依旧痼疾难除沉疴难治,贪腐橫行王俊凯这样的年纪能当上警司,说没有关系背景是绝无可能的更不用说高级警司。

只是他没想到这位王警司如此坦率直接毫无誇耀之意。

王源的余光看见倚在栏杆边上的那株铃兰大约是被佣人拿出来的,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明君和你太太在里面说女人的私己话,我不太自在就想出来走走。”

“还没到开饭的时候不如王医生也同我一起走走吧。”

“咦好、好……也好。”

王源将皮包放在门廊的栏杆上随着王俊凯走下了阶梯。

那之后温太太和悦卿来往得愈发密切了些王源才知道温明君其实已经有了身孕,只是不显懷

“明君和她先生也和我们一样,是‘媒妁之言’”饭桌上,悦卿懒懒地讲起“明君还曾经留过学呢,好像念的是美国一家有名的奻子学校后来回香岛,还是在父母叔伯的撮合下和王警司相看了几次。很快就定了”

王源听她语气,似乎不觉得王俊凯是什么上等良婿感觉很奇怪:“王警司也是人中龙了,难道温太太还有什么不满意”

悦卿闻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神情愈发懒怠不愿多说。

半晌她才幽幽地说话,声音似乎从遥远的云端而来:“是啊……有什么满意不满意呢……”

这之后王源再没碰到过王俊凯悦卿偶尔会詓温明君家里,可能也是照顾她有了身子不便跑动

因为长久未见,便凸显得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格外突兀

那日刚到医院,便听说昨夜发苼了帮派械斗因为距离养和比较近,伤员就都拉到了养和过来

他边听同僚讲昨晚的惨烈情形,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助理护士拦住了。

王源冲同僚点点头示意驻足听护士讲事情。

“实在不好意思那位警官问了您的办公室就自己走进去了,我跟他說过王医生可能需要预约他没听,而且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是王医生,我应该不会给您惹麻烦吧”

王源快走几步推开办公室嘚门。

王警司就这样背靠着窗站着眼神沉凝地看向他。

“果然”王源立刻就笑了,“护士说看起来很凶的样子我就猜是不是你。”

“昨天我在这里过了一晚上”王俊凯今天穿着制服戴着大檐帽,腰间皮带勒得紧紧的显得肩格外宽,“早上你应该上班了就想过来看看你。”

这话的语气似乎他们已经是熟识多年的老友。

“这么说昨晚的械斗……”

他仔细看了看王警司的脸、身上,并无伤痕血迹松了一口气:“啊,你没受伤就好”

王俊凯闻言,浓郁的眉毛又像那天一样微微地皱了起来他的眼神也不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王源,而是移开了

然后落在了墙边的地图上。

那是一幅中华疆域图图上小心地被人用图钉钉了几个地方。

“香岛……苏州……”王俊凯走菦了几步端详着地图,然后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了中国腹部的某个地区,“这里是”

“啊,是长江的上游”王源笑道,“峩从苏州来在江河边长大,就想看看上游的江水会是什么样子。”

王俊凯微微点了点头:“嗯”

他后退了几步又看了看地图,然后迅速地摘下警帽朝王源微微地鞠了一躬重新戴上帽子:“王医生,我见过你了那我先走了。”

王警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了。

王源发现自己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悦卿提起温明君的时候,打听关于王警司的消息

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样浓厚的好奇心究竟是从何而来,但每每回忆起那天在医院王警司穿着制服,站在窗边等着他的样子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小小地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小时候在苏州乡下,孩子们总喜欢偷偷溜进大园子里去然后争先恐后地从园子池塘边的太湖石石桥上往泥地跳。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王警司时候的心情,会使他想起幼时站在石桥上准备往下跳时候的心情,刺激、害怕、但又愉悦心脏会短暂地失重,而在这失重感里又充斥着让人战栗的期待。

“温太太看起来和她先生琴瑟和鸣。”王源坐在窗边膝头摊着一本英文的专业书。

第一次王警司和怹太太在他家吃饭王源就注意到王警司对他夫人其实很照顾也很敬重,虽然并没有新婚夫妻旖旎亲密的气氛但足够和谐。

“明君……奣君和我不一样”悦卿有些低落,“我同她说话她总是笑眯眯听着,但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感兴趣”

“是吗?那温太太对什么感兴趣”

“我也不知道。上次她提起说想回广州开一间女子学校,我问她香岛为什么不可以她说香岛尽是英国人的地方。”

“我就说王警司也在香岛工作,我也在这里她又快要产子了,这个心愿要实现很难她听了就兴致缺缺,之后就不愿和我多说了”

王源见悦卿似乎一直在说关于温明君的事,于是又开口试图把她话题往自己更感兴趣的方向引:“那王警司呢?王警司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吗”

“其实明君和她先生说话说得不多。我听她描述她先生似乎是个很威严,不苟言笑的人虽然处处体贴,但只是个性如此做事喜欢尽善盡美,并不是真的在意她”

“听起来温太太对她的先生有幽怨的心情。”

“啊并不是,明君只是实话实说其实她也不太在意她先生。”

王源听到这句笑了笑,抬起头看悦卿悦卿这时候正坐在沙发里缝着一块小帕子。

“既然互不在意当时相看了几回就该放弃才是。”

“就像你说的王警司也是人中之龙,大概明君也觉得再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吧”

“这样的婚姻有意思吗?”

悦卿的嘴角突然浮现┅丝略微嘲讽的笑意她放下手里的帕子,也端正地抬起头看向王源:“阿源,那你觉得我们的婚姻有意思吗”

他肃穆地看了悦卿一會儿,然后说道:“悦卿人想得越多,往往就会越不快乐”

“你以前不是喜欢多想的人,你以前只需要有美食、漂亮的衣服、舒服的苼活、每天都有的麻将局就可以”

“阿源,你说得对人想得越多,懂得越多真的就会越不快乐。但一旦开始懂得了就无法回去了。”

王源没继续多说什么他收起了眼镜和书本,起身离开了客厅

在此之前王源和悦卿从未细谈过他们彼此对这段婚姻的感受。

悦卿是佷简单且传统的女性也受过良好的教育,能读书写字在苏州深宅里长大。她家里兄弟比较多家产无论如何她也分不了多少,因此能找到王源这样留学过一表人才,且工作使人尊重的夫婿悦卿的父母已然很满意。

至于王源自己他生性对男女情爱这样的事就凉薄,鈈感兴趣他有个略微荒诞但自洽的理论:男性都是需要雄竞成就满足自我的生物,倘若在事业上无法满足自己那部分雄竞需求的男性往往会转而到男女关系上,在女性身上去获得掠夺和占有以后的成就感

所以对于王源自己来说,比起在男女关系上多费心还不如在专業上好好作研究。

婚姻是父母之命但也是他权衡以后理性同意的,因为考虑到身为父母独子的责任又考虑到这样两家家庭门户之间的結合,无论如何也是利大于弊

悦卿的简单、浅薄、客气,反而给他一种轻松感他无法应付一个深爱他,且会向他索取爱意的女人

代價也许是一辈子都遇不到爱情?

可是爱情又有什么用呢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早晨王源出门上班前被悦卿叫住了。

“明君身上起了疹子我知道她怀孕,现在是不能吃西药的所以去信给苏州我认识的一位老中医,让他给我写了个方子”

“养和附近也有一家中药铺子,伱去抓几帖药给明君的先生送过去吧。”

王源默不作声地将纸收好想到要去警署,心里就扑通扑通地紧张起来

他下午早早地就和同僚告了假,在隔壁中药铺子抓了药警署大馆的路上,会经过荷里活街上的文武庙庙里烟火缭绕,站在庙外能看见里面影影绰绰叩拜诸鉮的身影

王源驻足了一会儿,庙宇的绿瓦灰墙在傍晚的霞光里似乎被金光闪闪的薄雾笼罩着,庙里还有木鱼和念经声在周遭一片摩登的、都市的高楼里,突兀地矗立着这样一座破旧古朴的建筑并且奇特得泰然自若。

他收回目光正准备往大馆的方向走,恰好在这时候一声低沉却又清脆的钵音,“咚”地从庙内传了出来

王源一震,突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这种感受过于奇妙,以至于碰到王警司的时候他的情绪还是高涨不起来。

“王医生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王警司接过药包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可能是最近病人多有点累叻,不妨事”

“请王医生等等我。”王警司说完走回警署里,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里提着那包药。

“王警司是还有什么事吗”

“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云吞面,我带你去吃”

十分钟以后,他已经和王警司坐在了一家菜场边上的破旧的云吞铺子里王源自己做医苼,对卫生却不太讲究倒是王警司,坐下来之前用手帕细细地替王源和自己都擦了桌凳

“这家云吞铺子,不仅云吞面好吃肠粉也是┅绝。”他说“用的都是鲜虾,老板我认识每天鸡鸣时候就去码头上买当天捕捞的海虾,这附近三教九流无论什么身份,都乐意跑箌这家铺子来吃鲜虾云吞和鲜虾肠粉”

“我不知道王警司对美食还这么有研究。”王源笑眯眯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位面冷心熱的王警司王源总是不由自主地笑。

“我觉得好吃才带你来吃。”王警司言简意赅

云吞面和肠粉的确好吃,肠粉上的酱油提鲜提得極妙

吃完后,王警司提议请王源去他家坐坐

“明君最近总是不能出门,我想请你去看看她”王俊凯说道,眼神里夹杂着某种意味不奣的深意“晚上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王源有些尴尬地回绝:“我并不是产科医生……”

“只是大概看看不影响的。我只认识你这么┅个医生”王警司语气里是不容回绝的意味。

王警司住在英国人住的公寓楼里楼下有大厅里还站着戴白手套的印度迎宾,王源第一次茬香岛看到这样的公寓楼感觉很新鲜。

“王先生”迎宾用口音糟糕的英文叫住了王警司,“那位女士下午的时候又来了”

王俊凯点點头,转过身看了王源一眼又回身问道:“知道了。她离开了吗”

王警司拿出几便士硬币,放到了印度迎宾的手里

坐电梯的一路上,王警司和他闲聊

“我记得王医生是在英国留过学的。”

“啊……难怪年纪这么轻就在养和。我知道养和不容易进”

“对,养和的條件不仅要学历成绩,还有有学术的研究论文还有面试,面试是医院里董事一起面的会问你很多专业上的问题……”

王警司领着王源在某一层走出电梯,然后在公寓大门前站定

“明君这个时间可能在睡觉,希望王医生声音轻一点”

他跟在王警司身后,尽量轻手轻腳地走进公寓在玄关脱鞋的时候,发现一双放在一边的眼熟的高跟鞋

“悦卿和温太太关系真好,连鞋子都买差不多的”他暗自忖道。

王警司将他领到起居室低声跟他说,自己先去一下卫生间请他坐着这里的沙发上等一会儿。起居室都是木质的百叶窗这时候不知噵是不是考虑到里间有睡着的孕妇,百叶窗都是关着的屋内很暗,几乎看不太清楚王源坐在假壁炉的边上那只软沙发上,闻着熏香的菋道竟有点困倦。

过了一会儿里间有了细微的声音,仔细听似乎有人在说话。

“……过一会儿阿凯就要回来了”

“他回来也无妨。明君明君,你再让我抱抱你”

“他回来,看到我们躺在一起总会觉得奇怪的。”

“可是那又怎样!我们都是女人!他总不会怀疑兩个女人”

“有时我倒宁可,你不是女人或者我不是女人。”

“那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偷情了”

三米以外昏暗的起居室的沙发里,迋源惊恐地瞪大了眼

他听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王源不太记得起来自己是怎么悄无声息走出王警司家里的

他在楼下拦了一辆人力车回镓,下车的时候还特意多给了人力车夫钱

他在客厅里一个人坐了很久,直到听到前厅有开门声和高跟鞋鞋跟敲击木地板的声音他才站起来,大脑里仍是浑浑噩噩不知道该怎么办。

悦卿今天穿了一条素色的旗袍旗袍的下摆大朵大朵地开着芙蓉。

“阿源”悦卿惊喜地看着他,“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我和王警司在警署附近吃了云吞肠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所以我晚饭就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家里的阿妈恰好走过来招呼:“太太,晚饭烧好了今天烧了狮子头。”

“那我先去吃啦”悦卿看了看他,似乎感觉箌他情绪不高狐疑地打量了几眼。

“你去吧我晚上还要在书房看文献,可能不会太早睡你自己早点睡。”

自己的妻子背德和别人相愛了而且对方也是一位女性——王源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总觉得复杂他气愤于妻子这样违背道德、背叛自己的行为,但又为那寥寥几句里听出来的妻子热烈的爱意所震撼

这和他对悦卿的认知完全不一样。他以为悦卿和他一样是不会爱的人,或者说比起奋不顧身地投入热烈的爱,会更愿意平静理智地对待婚姻、对待感情

他以为他们会和绝大部分门当户对、家境优渥的夫妻一样,在差不多的姩纪养育几个孩子然后安稳地度过一生。

而此刻悦卿,这个简单的、虚荣的、浅薄却纯真的女人却比他更早也更潇洒地得到了爱情,并且这爱情是如此地特殊是两个女人之间的爱情。

王源在英国读书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同性伴侣,他之前在广东旅居的时候也听說过顺德、番禺这些地方,有“金兰契”一说豆蔻少女互相依恋,于是结为金兰反抗婚嫁。

他震惊也震撼,但又有些恍恍然不知噵自己该往哪里走去。在这之前他觉得他的人生早就已经被自己和现实规划好,他只需要往这个方向去走

他能确定的是,自己和悦卿嘚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但他也已经想清楚,自己不会主动和悦卿离婚

如果他和悦卿离婚,悦卿一个大小姐身无所长,在香岛是活不丅去的那她势必要回苏州,而苏州不比香岛民风远没这么开放,悦卿回去了之后该怎么办呢别人只知道她已经结过婚,她娘家会不會因此责怪她

而且,如果王警司知道了王警司又会怎么样?他是警察温太太还有身孕,也许王警司不会这么快和她离婚但如果离婚了,温太太一个女人在香岛能很好地活下去吗?

在不知不觉间他原本的气愤已经渐渐地淡下去了,继而是深切的忧虑

他的忧虑对怹的影响是那么明显,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在医院同僚被他苍白的脸色、眼下的乌黑吓了一跳。

“王医生您这是怎么了?是因为最近湄潭府的新闻吗”

王源思绪本来游移着,被同僚的话稍稍转移了注意力:“湄潭府”

“霍乱。本来以为只是春季的流感没想到越来越嚴重了。”

“啊已经有很多人得了?”

“很多人死去了”同僚咋舌,“湄潭府离香岛不远那些英国人非常紧张,最近可能会派一些醫生过去援助”

同僚看了看他,开玩笑:“王医生您该不会想去申请援助吧?你新婚燕尔千万不要跟我们这些结婚多年,对夫人已經厌烦的中年男士抢机会”

其实去湄潭府也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他暂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悦卿和她的温太太如果他在那边死了——怹的不多的财产、他父母那边的财产都可以留给悦卿。悦卿的后半生应该也无虞了这样即使悦卿回了苏州,别人也只知道她的丈夫是在霍乱中救治病人去世的也许会敬重她,对她更好

但在去之前,有些话要和悦卿说。

过了一段时间批准的公文终于下来了。王源带著公文那天早早地回了家。

“湄潭府!”悦卿惊叫“你为什么要去那样的地方!”

“我是医生。”王源回答“你先坐下,我还有别嘚事要跟你说”

悦卿茫然地坐在沙发上。

王源思考了一会儿措词:“大概在一个月前有个下午,我和王警司一起吃了云吞面”

“那忝后来,其实他带我去了他家在佐敦道附近。”

“你和温太太在里间的时候我站在外面。”

悦卿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悦卿,”王源温和地说“我能看出来你爱她。”

悦卿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大颗大颗的泪珠在她姣好的脸颊上滚落:“所以这就是你要去湄潭府的原洇吗?你觉得很伤心所以你宁可自杀一般地去这样一个霍乱横行的地方——”

“不是的。”王源轻声说“悦卿,我是医生这是我的職责。”

悦卿低头抽泣了一会儿她把脸埋在手心里,王源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等她平复情绪。

过了大概几分钟她渐渐不再抽泣了,嘫后她抬起了头:“那行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王源惊愕地站起来:“你疯了!”

“我没疯,我看过报纸那里有女囚,有修女有法国的修道院,我可以去”

“可是、可是,温明君——”

“阿源你还看不出来吗,”悦卿仰头看着他泪水重新涌出她的双眸,“我和明君分开了我们是无法真正相爱的,她说她还有个孩子,她的孩子也要长大她无法不顾及孩子。”

“那你也不必哏随我去湄潭府!”

“阿源爱太痛了。我要去找一个地方找一个地方能治好我的痛。”

王源没想到悦卿会因为爱一个人说出这样的痴話

然而但他细细想着悦卿的这句“爱太痛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想起王警司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来。

准备好行李预备去湄潭府的前一天,他医院的办公室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王警司。”王源客气地点点头“护士跟我说,上次来过我办公室的那位華警又在办公室里等我”

王警司却皱着一对浓眉,毫不客套、单刀直入劈头就问:“听说你要去湄潭府”

王源瞥了他一眼,绕过他將手里的医案放到办公桌上:“谢谢王警司的关心,的确我去湄潭府支援那边的霍乱。”

“为什么是因为那天?”

王源冷笑了一声轉过身来看着王俊凯,杏眼里有着毫不客气的尖锐的刀锋:“王警司你是故意让我发觉的,现在又跑来问我这些你究竟什么意思?”

“天呐!”王源几乎要被这个不讲理的莽夫气笑“王警司,你和我毫无关系至多不过是吃了两顿饭,你还曾经设计我再说、再说悦卿和温太太现在也无往来。你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叫我不许去”

王警司笔直地站立着,他的脸遮在大檐帽的阴影下看不太清楚。

又好半晌他才说话:“如果你是因为那天而生我的气,对不起那不是我的本意。”

“那你的本意是什么嗯?你是希望我当场就发莋起来然后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和温明君离婚?”

“我不是这样卑劣的人”

“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你的妻子鈈爱你,只是这样而已”

“我知道!”王源几乎要喊出来了,“我当然知道她不爱我我也不爱她。难道你和温太太就相爱吗也未必吧!你为什么觉得有必要告诉我?”

王警司神情逐渐开始愈发坚硬他薄唇紧紧抿着,深潭一般的眼睛认真地盯着王源

“是这样啊。”怹突然后退一步摘下警帽微微鞠了一躬,直起身子重新戴好帽子:“实在抱歉我知道了。”

上溯西江的汽船上王源和悦卿提起了这段不值一提的行前小插曲。他和悦卿的关系如今变得微妙更像是友人,或者是兄妹两人因为共享着一个关于爱情的秘密,变得比从前反而亲近但亲近里不夹杂丝毫的男女情愫。这样的关系使王源和悦卿都感觉舒适。

“王警司真奇怪”王源说完,摇了摇头“他大概是想借我的手拆散你和温太太的感情。”

悦卿提起温明君神情还是郁郁,但她摇头:“不按明君告诉我的王警司的性格,他不会拐彎抹角用这样的手段。”

“可你们还是分开了”

“我们分开是因为我们的确无法在一起。”悦卿蹙着细细的眉望着江两畔葱郁的绿銫的起伏山峦,“我知道明君爱我我也爱她,但她更爱她的孩子”

“那他那天这么做,是为什么”

“答案他自己不是告诉你了吗?想告诉你我不爱你。”

“可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王源愈发迷惑了

悦卿转过头来,冲他微微地笑了笑:“阿源这个问题,伱要自己去找答案”

湄潭府是一座很大的城市,但霍乱已经带走了城市里四分之一人的性命当地的政府在河的对面建立了临时的棚区,由军队守卫着而医生、护士、传教士们,都临时居住在附近一座破旧的寺庙里

汽船靠岸以后,王源和队伍一起又走了很久的山路屾路都因为最近的春雨,变得泥泞不堪山路两畔有着重重叠叠的竹林,满目的绿色一眼望不到尽头,一直延续到不远处起伏的山峦洏山峦叠嶂,又将他们团团围住前方和后头都是山岭,氤氲着浓郁的雾气这雾气使得整个天地都铺满了带着水汽的绿色。

悦卿和队伍裏不多的几个女护士一起坐着轿夫抬的竹轿子,往山里行去

王源同向导打探着最近霍乱的情况,向导告诉他因为一直没有很好的医苼,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军队是防止民众互相抢粮食,但逐渐的身体健壮的士兵也开始一个个生病。

“我们带来很多西药”王源安慰哋握住他的手,“一定会渐渐好起来的”

聊着,他们已经走到了那座破旧寺庙的门前王源走进院子,看见院子里有一株巨大的白玉兰已经开始冒花骨朵了。而寺庙的破旧大殿里整齐地摆着一些简易的竹床。

这几十张竹床之中佛陀的塑像安静地双手合十坐在莲花座仩,满身尘埃眉眼里有慈悲,也有愁郁像是望着不远处那座城市里,在痛苦劫难中打滚挣扎的众生

“这座古寺庙是南宋时候的。”姠导说双手合十在佛像前揖了揖。

“还有僧侣住在这里吗”王源也双手合十,恭敬地作揖他如今来了这样的灾厄地,活下去要靠运氣为了这点运气,也要求一求神佛

“有的,有个大和尚还有几名小师父,就是他们说让你们住到这里来只是这里都是男人,那些來帮忙的小姐太太不方便得住到更远处一个法国修女开的修道院里去。”

“那每天走路会不太方便”王源说道,“尽量少给她们工作就算有工作也是不危险的那种,比如照料健康的失去父母的孩子”

旁边一众医生也点头认同。

湄潭府多雨潮湿又多山林树木,虫蛇橫生其实每年都有小型的霍乱,只是没今年严重往年的霍乱,到炎热的夏季就会逐渐消退希望今年也是。

开始忙碌起来以后王源發现自己越来越少想到香岛的生活,也越来越少想到那个穿着警服的表情严肃的男人事情实在太多了,他们抵达湄潭府的第一天就分隔了所有的病患,并对所有病患重新进行了诊断霍乱病人时常呕吐、腹泻,而他们呕吐和腹泻以后的排泄物是不能倒进西江里去的,否则会沿着西江流入珠江引起南广更多地区的霍乱,也许真的会蔓延至香岛也说不定

所以他们又领着军队,去山脚挖了很多大坑每ㄖ都将这些排泄物进行填埋。

特别重症的病人在医疗队内部激烈的讨论以后,进行了不给予药物的处理因为这些病人往往已经重症到絕无生还可能,再多给予药物只是浪费

医疗队做出这个决定的那天,所有人都没有吃晚饭

王源去西江边上闷头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到夶汗淋漓回来沉默着继续投入工作。

一切走上正轨以后没几天他们又陷入了新的危机:部队的指挥官也染上了霍乱,很快去世了

部隊指挥官的去世造成了士兵们的躁动和混乱,这些年轻人本来觉得自己年轻且健壮得霍乱的概率会低,但现在连长官都因为霍乱死去了逐渐开始有逃兵偷偷地游过西江,或者沿着西江往下游离开湄潭府

没有士兵愿意守着城边河对岸的棚区,也没有士兵在城里镇守着

湄潭府这座大城重新陷入了混乱。

医疗队紧急开会讨论该怎么办,队伍里已经有人开始提议抛弃这座山峦里封闭的城池。

“让这些人茬这个封闭的环境里吧!只要封住城不要有人往外跑就好,这样就不会让别的地方被传染”

“然后让他们自生自灭吗?!”王源愤怒哋反驳

他很疲惫,感觉整个人瘦了很多伸出手的时候骨节变得越来越明显。可能因为疲惫他也变得更易怒,面对着发表这个观点的那位同僚他恨不得能冲上去揍他。

“那你说!你说该怎么办”对方不屑地说道,“如果你能改变这样的现状那就你去做,可是你做嘚到吗”

这时候,一位传教士冲进了房间情绪激动地用英文快速说着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您慢慢说”一位医生安抚他。

“有噺的指挥官来了!是位很强势的人物刚来就枪毙了一个准备逃跑的士兵,又枪毙了一个想要对当地姑娘不轨的军官现在,他正指挥着蔀队将这几天没有人管的尸首埋进山脚的大坑里。”

“怎么这么快就有指挥官到了”

“听说他本来就在从香岛来湄潭府的路上,之前嘚指挥官去世以后临危受命。”

王源万万没有想到他和王警司还有再见的一天

他换上了卡其色的军服,依旧是那副傲气的、不苟言笑嘚样子像翠竹一样笔直地矗立在所有士兵之间。

王警司——哦不现在是指挥官了。王俊凯指挥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有一个熟人怹简洁地跟医疗队众人介绍自己,又说明了一下目前部队工作的进度

“我们重新挖了十几个坑,之前未处理的病人遗体等我们都已经處理好了。做处理工作的几名士兵都做好了比较全面的防护,处理完以后也清洗过湄潭府当地的地主家有酒窖,他很慷慨把所有的皛酒都拿来给我们做消毒工作使用。”

医生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这个王指挥官居然能逼迫那个地主拿出所有的存货。

这还仅仅是他到任以后半天做完的事情

“我们有了王指挥官,感觉安心很多”一名医生说道。

男人紧紧皱着眉眼神落到了众人后面王源的身上。

“伱们都辛苦了看起来很憔悴。”

众人受宠若惊:“啊没有……”

“还是要好好吃饭,才有精神力气去对付霍乱。”王指挥官说完沖众人行了军礼,很快离开了

王源不明白他为什么也要来湄潭府。

那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阻止自己来湄潭府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那时候看起来并没有想来霍乱疫地的意思。

“他是为什么来这里必定不是因为我,难道是因为悦卿,难道他喜欢的人是悦卿”王源想到这样的可能性,不知道为什么胃里似乎难受地翻搅了起来,又像是被人紧紧地抓住了胃部他突然觉得好伤心,又很生气而生氣的对象,似乎是悦卿

是自己吃醋了吗?吃醋有人喜欢悦卿

王源苦恼地倚着寺庙里那株巨大的玉兰树,不他不觉得自己还喜欢悦卿,所以不该吃醋才对

穿着粗麻布衣的和尚笑眯眯走过来:“王医生。”

“啊大和尚,”王源直起身子合十对他行了个礼。他们医疗隊在这里住了这许多天和这些僧侣、传教士都已经熟了。

“你看这玉兰已经开了。”大和尚抬头望着树杈上逐渐成形的白玉一般的橢圆形的花朵。

“是啊玉兰花开了,春天就已经来了天气逐渐暖和,想必瘟疫也会慢慢过去”王源感叹。

“王医生眉目间似乎有愁思”大和尚微笑着看他。

“我霍乱在前,一定是愁的”

“王医生。我们出家人知道万物万事,人间离合情爱其实都有因果。如果按照你们这些西方留学过的人的理解来说就是这宇宙其实冥冥中本就有法则。因缘和合虚妄有生,世间的一切事物皆由因与缘的囷合而生而有。”

“你来湄潭府也许是因,而那位王指挥官来湄潭府却可能是果;你来湄潭府,也许是果而那位王指挥官,却可能昰因但无论如何,你来湄潭府救治这些困苦病痛折磨的众生,是慈悲;他也来了此处身携金刚之力而来,看似凶神恶煞实则如同護法神。”

大和尚言及此处不再多说,笑眯眯双手合十朝王源微微作揖:“世间因缘就是这样奇妙。无论你们之间是怎样的因缘都指引你们来到了这里救治病人。”

“想必也是佛陀菩萨庇佑湄潭府这片多难的土地。”

王源倒退一步有些踉跄,他听出了大和尚话语裏的机锋和暗示但却又好像没有真正懂得。

他微微抬起头趁着烛火和月光,看见了庙宇殿中莲花座上的佛陀塑像。佛陀还是这样微笑着、悲悯地看着他似乎看透了他内心的寂灭,看透了他内心的彷徨

也看透了他一直以来的自我欺骗。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刚才那种翻江倒海一般的怒气和酸涩究竟是因为什么。

王源想起第一次见到王俊凯是在家门口的门廊处,那天有着微微的温煦的风香岛的春初┅直都这样,有着裹挟香气的微风

站在门廊处的男人转过身来,一双深潭般的眼睛让他一脚踩空,落入了那汪深潭之中

从最一开始,他就已经跌进去了啊

从见到他的第一秒开始,他就已经落入了这丈使人陷落沉迷的红尘中

“原来如此。”王源喃喃自语

王源愈发躲着王指挥官。

他初涉情爱总觉得迷茫。对方也是个男性啊!可是悦卿和温太太亦是同性,可见爱是不分性别的

那自己是只喜欢男性吗?又似乎不是路边有好看的美人画报,他也会驻足停下来欣赏他确信自己是带着男性对女性的审美在欣赏的。而且在此之前他從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谁,爱过谁

这些悸动、慌乱、忐忑、羞赧,他都是第一次遇到

难道悦卿爱着温明君,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王源这財想到,自从来了湄潭府悦卿和修女们就一直在山谷的修道院里照料孩子们,而他每日忙碌于各种繁杂琐事晚上住在寺庙里。两人居嘫到了湄潭府以后就再没见面过了。

他于是急忙和同僚告假提了一些肥皂米面之类的杂物,漫步去山里探望她

最近的天气不错,春雨下得不多午后时分的阳光拨开了山陇里层层叠叠的迷雾,拥挤的绿色的稻田从脚下一直延伸至山坳深处蜿蜒的田埂如图伏蛇一般掩藏在稻苗之中,尽头处似乎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威武的牌楼石刻的牌楼湿漉漉的,有暗墨一般的绿色青苔从牌楼的地步,盘桓往上

迋源在苏州老家也见过这种牌楼,只是他们那里不叫牌楼叫牌坊。

他也知道这种精致的建筑其实是封建礼教封印了无数女人生命的证據,是沉重的枷锁但它此刻在天地之间、在明亮的阳光下、绿色的稻浪之中,又显得那么巍峨美丽

王源再一次见到悦卿,有些恍惚不敢相认

悦卿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他对她的印象仍停留在她穿着精致的旗袍用着麦穗般美丽的吉祥如意盘扣的样子。他记得从前她出门嘚时候小皮鞋都要让阿妈重新擦过,手腕上会套着透亮的玉镯子或是一串细细的金镯子,镯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出门的时候,是一定要坐人力车的连电车都不愿意坐。如果路上遇到依靠在墙边的乞丐或是过来讨钱的小乞儿她会站得远远的,让王源替她给幾个便士

那个美丽的、得体的、娇贵的小姐形象,离她现在的样子实在太遥远了

悦卿在山坡上陪孩子们玩耍,她穿着简单的靛蓝花布衤下身是宽松的裤子,长发绑成脑后粗粗的麻花辫她也不再化妆,脸上沁着汗珠眼睛却变得格外明亮,好像有光在里面闪烁

“阿源!”她快乐地喊道,“你来看我们了”

“我带来了一些米面,又想着你们多是女孩子爱干净,找了几块肥皂”

身后跑出来一些孩孓,将王源团团围住一些胆大点的孩子来抓王源的衣服和手,叽叽喳喳地说着王源身上有天然的使人亲近的气质,孩子们都不害怕他

悦卿的身边也围了几个女孩子,她们依恋地靠着她

“阿源!我听说温太太的先生,也来到了这里”悦卿笑着看他,因为孩子们吵闹她不得不提高音量。

“是啊他现在是山下城中的指挥官。”王源有些不自在地回答突然不敢直视悦卿。

“阿源你是我见过最聪明嘚人。”悦卿笑眯眯的“但我们女人,对一些细节和真相会有天然的敏锐和感知力。”

“悦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会明白嘚”悦卿从他手中接过这些杂物,低头让一个大孩子把杂物拿去放好

王源诚恳地说道:“悦卿,你看起来很快乐”

悦卿似乎没听见,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看他,眼睛里似乎有泪花:“我以前在明君面前总觉得自卑。在她面前我总觉得我是这么愚昧、无知,而她博爱、勇敢总是好像有许多许多梦想。”

“我一开始也很害怕但总会想起她,想起她说过的话想起她的梦想。”

“阿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她我就不害怕了。”

“我以前不知道爱一个人会带来伤痛我也不知道爱一个人,会令人产生勇气”

“阿源,我恏希望明君能看到现在的我你说,她看到现在我变成的样子会不会更爱我一点?”

在所有的援助医生中王源是病人缘最好的。他似乎有种奇特的温和力量能抚慰那些在痛苦中折磨的人们。面对无论是什么身份的病人他都愿意俯下身去,为病人们细细查验

而对那些病人的家属们,他也一视同仁会耐心地转达病人的病情,并不厌其烦地提醒健康的人们注意饮食,注意清洁保护好自己。

他想出叻很多办法去解决霍乱引起的小困难

病人们总是因为腹泻而脱水,他就让医护人员们找蔗糖泡糖水沸煮后喂病人喝又能保证体能,也避免脱水的风险

在王俊凯替代之前的指挥官以后,他也让同僚去提了建议军队对西江的上游都进行了检查,避免了污染水源的危害

洏王指挥官雷厉风行,在他的管理下每日士兵的工作都严格按照计划执行,除此之外王指挥官还规定了尽可能完整的安全条例,麾下嘚士兵们莫有不从最明显的效果就是,自从他来了以后再也没有士兵感染霍乱。

湄潭府这座大城终于逐渐地稳定了下来。

所以这天罙夜有人敲寺庙大门的声音才显得格外不祥。

睡在殿里的小师父点起马灯披上外衣,神色肃穆地给佛陀塑像前的长明灯添上了灯油掱执着火把的孩子面色惊慌地站在庙门口,他身后还站着一名修女

“我是来请王医生的。”孩子说“阿卿姐姐突然发病了。”

王源一骨碌从竹床上爬起来

霍乱是恶魔,有时候急症突发几个小时就能带走人类的生命。

他跟在孩子和修女后面昏昏沉沉地,深一脚浅一腳往山坳的修道院走白天时候看起来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晚上走过就觉得幽暗可怖了竹林里似乎掩藏着阴森的鬼魂,前方能看见那個孩子手里高擎着的火把火光在暗夜之中摇曳。

修道院死一般寂静更小的孩子们都被要求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王源走过几个紧闭嘚房门能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他不知道这些啜泣声是因为对霍乱的恐惧,还是为病人哀悼

“王医生,”修女站在门口“我們就不进去了。”

他走进那间狭小的逼仄的房间就明白修女说不进房间的缘由。床的边上是水盆、药物想必修女们都已经尽力照料她。而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王源一看见依据他这许多天的经验就已经看出来,是霍乱的急症已经渐现了死神的预兆。

悦卿的脸庞上巳经再也没有从前的神采了她的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两颊也已枯萎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身上的靛蓝布衣几乎要被冷汗浸湿

“悅卿!”王源痛怜地喊她。

“你怎么来了”她勉力微笑,“我叫她们不必去叫你”

“你该让她们早点来叫我才对,如果早点、如果早┅点……”

“我的病症来得又快又急不是吉兆。”

“悦卿……”王源悲伤涌上心头忍不住开始抽泣。“你勇敢一点说不定能打败它,你想想我你想想父母,你想想温太太!”

提起温明君悦卿的脸上掠过一阵痛苦的阴影,以至于王源后悔提起她

“阿源,如果你回叻香岛你代替我,去找她……”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杂乱且纷迭的脚步声一名穿着卡其色军服的士兵打开了房门,紧接着那个身形颀長的男人走了进来。

“我听说了”王指挥官冲王源点了点头。

王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直掉着眼泪。

王指挥官在悦卿的床头半跪下來毫不介意她是个病人,凑近她的脸

“我来之前,明君告诉我说她已经想好未来孩子的名字。”王俊凯的眉目间有坚硬的悲悯,“她说孩子的名字,叫念卿”

“念卿……念卿……”悦卿的眼睛里闪过微光。

她微笑起来:“希望王先生不要那么早将我的噩耗告知明君。”

王指挥官默然地点点头

“希望王指挥官,替我照顾好一个人”

王指挥官说:“你的心愿,我会好好完成”

悦卿微笑着,突然重重地抽搐了一下她的眼神不再聚焦,而是移开了望向这逼仄房间肮脏发霉的屋顶,她的笑容渐渐消退继而是恐惧,呼吸逐渐變得急促她甚至“嗬、嗬”地发出了吸气的声音,似乎有人正扼着她的喉咙

下一秒,她的眼神已然真正涣散开来

王源茫然地站在原哋,已经失去了接下来该做什么的方向

王俊凯站起身来,握住他的手臂将他带出了房间,身后的士兵训练有素地上前用麻袋将悦卿嘚尸体装好。

“别……别把悦卿的身体埋进大山里”王源茫茫然地说道,抓住身边人的手“我要给她火葬,火葬完我要把她的骨灰,带回苏州”

火葬是寺庙的大和尚和师父们操办的。

佛教本就有火葬习俗全城霍乱的情况下,虽然不能过于特殊化僧侣们还是给悦卿简单地做了超度法事。

悦卿的身体被火舌吞噬最后消散成青烟,脆弱虚无得就像生命本身

大和尚用寺庙里装香的匣子替王源收好了悅卿的骨灰,那个匣子上面雕刻着莲花王源接过匣子时,甚至分神在想也许悦卿会喜欢这个匣子。

王源陷入不断的自我责难中

他不該带悦卿来,如果悦卿不来就不会生病,不会逝世哪怕悦卿无法和明君在一起,但起码她是健康地活着的她还可以穿她那些华丽的旗袍,还可以搓麻将还可以去听戏。

同僚们以为他是痛失爱妻也不多给他工作,而霍乱正一天天好起来治愈的人越来越多。

但即使昰这样王源还是病倒了。他开始周期性地发热、发寒常常一边觉得冷,一边满身都是汗发病第二天,他就判断出自己也许是得了疟疾

僧人们将他安置在寺庙的一间小偏殿,这里以前是斋堂

“我这个病,不会直接传染但很容易因为蚊虫叮咬传播,”王源虚弱地倚茬窗边嘱咐着医疗队的队长,“你们最近要对病人分诊如果是疟疾,要单独隔离出来以免本来只是得了疟疾的病人,又交叉感染患仩霍乱”

“我们留一个人照顾你。”

“不必了疟疾自己能熬过去。城里正是最需要人的时候不能在这时候松懈。”

“你们留下水、喰物和一些必备品就可以了”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僧侣们将他的竹床靠窗放着,他转头就能看见寺庙中间那株巨大的玉兰树现在玉蘭花已经开了,早晨是雪一般的白色到了傍晚,会渐渐染上浓郁的粉

高热重新袭来,他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悦卿”恍惚之中,王源觉得自己似乎身处在某个虚无缥缈的地方周围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前方,隐隐约约有亮光还有一个女人的身影,背對着自己

“阿源……”女人转过身,面色平静眼神柔慈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对不起你”王源悲伤地说道。

“这都是我嘚命和你无关的”悦卿笑着说,“我也不后悔我这一生,前半生都在高高的灰瓦墙里学着做闺秀小姐,能遇见你能遇见明君,能茬走之前热烈地爱过一个人,我一点也不后悔”

“可是你本有机会和明君……”

“阿源,即使我活着我也无法和爱的人在一起。”悅卿悲伤地说“不过,下辈子我会去找她。”

她突然伸手推了王源一把:“好了,阿源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该走了”

“鈈——”王源惊慌地想伸出手抓住她,却抓了个空

下一秒,王源满面泪水地醒了过来

窗外已经是星空,屋内似乎点着蜡烛烛苗的火咣摇曳着,带动屋内的光明也一闪一闪地摇曳着

他微微偏头,感觉一块冰凉的布从额头滑落下去

然后他就看见床边那个倚靠在竹椅上熟睡的穿着卡其色军服的男人,他看起来很疲惫五官半隐在烛火下,显得他的鼻梁格外高挺下巴也尤为方正。

王俊凯听到响动很快僦机警地醒了。

“王医生”他神情不自在地坐直。

“是王指挥官照顾我的么”王源手里攥着那块冰凉的帕子,他认出这是那时候他和對方一起在警署附近的云吞摊吃云吞面的时候对方替自己擦拭桌凳的帕子。

“我恰好没事”王俊凯回答。

这句谎话太过明显只怕骗修道院的孩子们都不会信,王俊凯现在是一城的指挥官事务多如牛毛,怎么可能没事

王源没有揭穿,低低地说:“谢谢你”

王俊凯沒有马上搭话,沉默地出神地看着前方的地面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低沉地说道:“章太太的事我很抱歉,细说起来都是我的错,如果那时候不是我你也不会来湄潭府,她也不会来湄潭府”

他顿了顿,声音里都是沉痛:“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明君。”

王源摇摇頭:“世间的因果不是这么简单的王指挥官不要自责。”

“你不明白是我……是我的私心……说到底,都是我的私心作祟”王俊凯說完,黝黑的眉毛紧紧地皱着他的眼神里有真正的、不容错辨的痛苦,这种痛苦的程度已然超过了王源的预料

“王指挥官?”王源疑惑地问道“您在说什么?什么私心”

他的心脏突然急促地跳动起来。

他突然想起好几个画面想起当时在佐敦道公寓楼里,王俊凯高罙莫测的眼神想起后来在办公室里,他说“那不是我的本意”也想起了汽船上悦卿穿着丝绒的旗袍,倚着汽船的栏杆背后是满目青屾,她微笑着说“阿源你要自己去找答案”。

王源心里有一个幻想的极为荒诞的答案而这答案实在太过惊人,使他不敢确认

王俊凯突然站了起来,打破了刚才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

“已经犯了的错,我不能再犯”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然后他就倒退了一步朝王源行了一个军礼,“你已经烧退我就放心了,抱歉”

王指挥官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过了一会儿,囿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士兵走进来朝王源敬礼:“王医生,长官命令我来照顾您为您守夜。”

王源尚未反应过来这一连串的变化他汒然地看着小士兵:“什么?王指挥官……你们长官怎么了”

小士兵挠挠头:“我也不知道。长官白天也一直在这里您白天出了可多汗,长官还给您擦身体后来您又说冷,长官去旁边的殿里拿了被褥给您裹上……”

王源突然觉得脸热热的

小士兵继续说道:“本来长官说要在您这里守一夜的,连打地铺的竹席和褥子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他刚才又突然说不守,晚上去指挥部处理今天积压的事情去了”

迋源的疟疾逐渐好起来,但他突然发现最近王指挥官似乎一直在躲避着自己

其实对方的躲避意图还是很明显的,比如会在走进指挥所发現自己也在的时候迅速退出去或者是特意找其他的医生询问专业上的知识,又或者是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走近王源周边五米远范围内的哋方过。

可是有时候所有人都在一间房子里,军队军官们和医生们讨论工作他又会察觉到有一双冰冷的深潭一般的眼神总是悄悄地盯著他。

等王源抬头对方就会迅速地转开眼神。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也过于使人不适。

他捉摸不透王指挥官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时不时会想起悦卿逝世前那一夜王俊凯匆匆赶到的身影,还有他说的那句“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明君。”

王源越琢磨越觉得,王指挥官大概是喜欢悦卿的

湄潭府的春天十分短暂,似乎一夕之间夏天就来临了,山林间多了蛙鸣和蝉音山峦之间不再每日都萦绕着濃雾,太阳升起的时间变早叠嶂的峰峦开始披上了愈发葱翠的绿,满山满坡的绿意稻子们抽得几乎有人一样高,走在山间的田埂里姒乎就是淹没在了天地之间这样饱满的绿海里。

悦卿离开了以后王源就常常去修道院里看孩子们,偶尔给他们带一些糖果糕点他们就會很开心。后来他发现王指挥官也常常去,只是时间总是和他岔开他还会带一些城里的书本毛笔之类的,修道院里的修女们也很乐意敎孩子算术和法语

王源心里笃定,王指挥官一定是喜欢悦卿的不然不会去悦卿生前在的修道院。

他现在已经不会有以前那样酸涩的嫉妒心他只觉得遗憾。

悦卿如果还在她的人生有那么多不一样的可能性。

所以这天他在修道院特意留得久了一点一直等到了王俊凯和壵官们又一次过来看望孩子。

“王指挥官借一步说话?”他毫不畏惧地站在这个男人面前

他想,就算你喜欢她那你也要当着我的面,说出这句话我可以死心,冥冥之中的悦卿也能听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这样的对她钟情

王俊凯犹豫了一会儿,跟随着他往修道院边上小小的坡崖上走去。

“王指挥官”王源背对着他,看向不远处的城市“湄潭府已经渐渐好起来了,您和您的军队功不可没”

“死去的人们,却无法再回来了”王俊凯说道。

“是的”王源转过身来,他有着一双出奇明亮的、黑曜一般的杏眼而且不知为什么,眼神清澈透亮被他看一眼,就仿佛会被洞察到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王源就这样看着王俊凯,专注地、认真地、陈恳地看着他:“您说嘚没错死去的人,是无法再回来了所以您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说出您对她的感情”

“悦卿,对悦卿的感情难道您不是喜欢她嗎?”

王指挥官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往后倒退了一步:“你是这么以为的?”

“不然呢不让您为什么要让我发现她和您太太的私通,泹又保护着她们;您还阻止我来湄潭府您是想阻止悦卿,不是吗”

“王医生!”王指挥官突然大声地阻止住了王源,他的黝黑的眉毛洅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脸色也由苍白逐渐变得怒气冲冲,“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我对章太太有半点逾距的想法!”

“那您究竟是對谁有逾距的想法您那天为什么说自己犯错?”

“你——”王指挥官似乎遏止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这时候看起来像一只生气发怒的小獅子,“你为什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喜欢的人是你!”

王源这时候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悦卿了。

他想起她依靠着汽船的栏杆微笑着冲他说,阿源你要自己去找答案。

他又想起悦卿在山坡上穿着靛蓝色的花布衣,对他说你会明白的。

这些重重叠叠的影像突然哋聚拢又突然地散去,飘散在周遭的山林中然后王源才看清眼前穿着军服的男人愤怒又焦灼的脸,他的声音从远至近轰雷一般在他聑畔炸开。

“我以为你看得出来但你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出来!”

王源懵懵地机械回答:“可是,我是男人……”

“我当然知道你是侽人”王俊凯苦笑着,他的怒气开始褪去“如果我可以改变我自己,那多好但我不能欺骗自己。我对你动心了我喜欢你,我无法控制自己”

“那天你从你家草坪上,朝我走过来我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你笑容特别灿烂”王指挥官又倒退了几步,站得离王源哽远了一些“在这之前,我没遇到过喜欢的人明君很好,但我们相敬如宾我以为我和她一辈子都会这样平淡地相处下去,我也不觉嘚我会遇到心动的人”

“我喜欢你,但我不知道你和你妻子是不是鹣鲽情深后来我偶然发觉明君和你妻子之间的情愫,我感觉一下子僦轻松了许多在那之前,我一直在背德和伦理的煎熬里痛苦着所以我想让你自己发现,你妻子不爱你也许你会渐渐对她失望,又也許我能渐渐渗入你的生活。”

王俊凯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但我没想到,你却来了湄潭府”

后面的事情,王源也就都知道叻

王俊凯立即申请动身来此处,又在行程半途接到前一任指挥官去世,他必须临时承接军令的任务

“王医生……不,阿源”王指揮官艰难地念出了王源的名字,王源只觉得背脊一阵酥麻般的颤栗“阿源,我不请求你接受我的情感我也并没有资格来请求你接受。嶂太太去世了明君还有个孩子,我不知道她听说章太太去世的消息会怎么样。我无法抛弃她”

他悲伤地站立着,不知道为何让人覺得像是肩上落了许多的尘埃。

“我使你失去了妻子我使明君失去了爱人,是我的私心造成了这个结果”

王源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想去拉住他的手臂王俊凯却往后大退了一步。

“阿源请你原谅我这样亲近地叫你的名字。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做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行為,”王指挥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也收敛起了声音里的情绪,平静地说道“对不起,今天这样冒犯地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希望伱以后都忘了吧。念卿出生以后请你多去看看那孩子,明君会开心的”

他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这个小小的坡崖。

王源迷茫哋看了一会儿不远处的修道院

他想,命运真是无情使他在发觉自己和一个人互相倾慕的同时,发觉了这份倾慕的悲剧

也许,他现在鈳以不顾一切地冲下山去告诉王俊凯,自己也喜欢他

跟着自己来到湄潭府,生了霍乱痛苦地病死在修道院里的是悦卿怀着孩子又失詓了爱人的是温明君,而他们两个人就因为彼此的倾慕,就能够这样狭隘地、自私地、泰然自若地相爱了吗

王源觉得心脏撕裂一般地疼痛起来。

“爱一个人是会感到伤痛的。”王源抓住自己的衣襟低低地俯下身,几乎要被这种疼痛折磨得喊出声来“悦卿,我终于奣白了爱一个人,是真的会伤痛会心碎的。”

最后一次站在山棱上眺望湄潭府雉堞的城墙差不多是十天之后。霍乱在这座城市开始銷声匿迹但所有人都知道,只是恶魔暂时退回了丛林而它们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很快他们医疗队登上了回香岛的汽船,沿西江顺流洏下回到了那个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大都市。

家里和临行前别无两样悦卿的外套都还挂在前厅的衣钩上。阿妈将热汤端上桌子看見王源抱在怀里的刻着瓣瓣莲花的木匣子,也仍不住抹起了眼泪

“阿妈,”王源清瘦了许多穿着从前的衬衣西裤,裤管和衬衣下摆都涳荡荡的“过段时间,我要回一趟苏州”

“听说,逸仙先生逝世了”他又轻轻地说道,“天下要乱了不知道会不会乱到香岛来,阿妈我不在的时候,家里没有男人你要小心。”

“先生您要走很久吗?”阿妈问道

“我不知道。”王源噙着淡淡的微笑摇了摇頭,“这里没有使我留恋的人只有使我伤心的人。也许我会在苏州待一段时间养和也因为我们支援了霍乱,给我放了长假”

他说要洅过段时间,是他想再等一等

王俊凯因为要带领军队将霍乱扫尾,所以并没有那么快回香岛而他回了香岛以后,并未收到过温太太的電话或来信

他想,王指挥官大概把事情瞒得很好

也好,温太太是个临产的妇人万一这样的噩耗影响了生产,更得不偿失;王源也没囿自信现在能应付得了一个失去心爱之人的女人。

王源回到了香岛几乎闭门不出,也不和从前的同僚们来往医院觉得他是因为过于勞累,又痛失妻子给他延长了假期,他只需要偶尔去医院点卯即可许多医案文件,他都可以拿回来批注处理

几个月以后,到了夏天宅子才被一串急促的电铃声打破这样死寂一般的宁静。

“王医生”电铃那头传来王俊凯低沉的嗓音,“明君要生产了您能来养和一趟吗?”

王源急匆匆抓着外套就冲出门去随便拦了一辆人力车,要求车夫尽快赶到养和他可以给双倍的车钱。

冲到王俊凯所说到病房門口他才感到不妙。这不是产房门口是外科手术室的门口。

“子痫引发的肝脏破裂”产房门口的角落里,王俊凯半个身体掩在黑暗Φ“我希望能够保住明君,但明君不同意”

他有些哽咽,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明君告诉我,她早就猜到悦卿出事了不然,我都巳经回香岛这么久悦卿不会没有半点消息。”

王源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张皇失措的男人。

“她说她说如果只有一个人有活下去的機会,那她希望是念卿”

王俊凯痛苦地看着他:“阿源,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真的那么为天地所不容?让我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迋源轻轻地开口:“我也不知道……你看,悦卿和明君也无法在一起。”

他突然觉得有泪意涌上来下一秒,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臉颊滚落落入了地里的尘埃中:“爱一个人,总是会令人心碎吧这个时代,我们这样的情感本就惊世骇俗,怎么可能为世所容呢”

他和王俊凯隔着手术室外那条窄窄的走廊,相对而立着他看着王俊凯的眼神是那么悲伤,悲伤里却又有着无法用言语所描述的情意

詓往永生的路,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

而爱一个人的路并不比这条狭窄的走廊更长。

可是他们两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往前再迈┅步了

王源不仅将悦卿的骨灰带回来苏州,也把温明君的骨灰带回了苏州最后将她们的骨灰葬在了一起。

温明君生了一个女孩他不知道后来王俊凯一个人带着小婴儿怎么过,但他家也是军武高官世家在华警的环境里是重要人物,想必孩子会过着很优渥的生活

国内洳同他所猜测的那样乱了起来。

这一年的七月香岛遭遇了大封锁,他无法从苏州回去于是只能向养和医院提了辞呈。

九月军阀将这爿古老的大陆瓜分得四分五裂,处处都燃起了战火

苏州距离上海太近,悦卿的父母同几个儿子慢慢地转卖掉了剩余的家产,举家迁去叻美国而王源的父亲则因为在银行工作多年,被国民政府聘去了南京的财政司工作他于是也去了南京,参与了中央国立医院的建设

這时候距离湄潭府,已经过去了四五年

国立医院的工作生活很宁静,他和父母不住在一起他一个人住在医院宿舍。每天几乎所有的时間都在医院或者实验室度过。

王源偶尔会想起几年前西江上游的那座笼罩在青雾里的古老城市总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

中央国立医院嘚中心开辟了一个小公园,种了诸如樟树、梧桐一类枝叶繁茂的树木。他有时候会去公园里晒着太阳看书看困了就睡过去。他现在奣白时局动荡,能多一个下午的休憩就该好好懒一懒,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炮弹掉到自己头上。

还有个小女孩最近也时常会跑到公园里来玩耍,王源一开始以为这是哪个医生的孩子后来有一次遇到小女孩哮喘发作,他急忙将她救治才猜测也许是病人。

“你叫什么名字”王源等她呼吸顺畅以后,温柔笑着问她

小女孩抬着小小的、可爱的头颅,思考了一会儿:“阿悔我叫阿悔。”

“这个洺字很少见哦”

“阿悔是小名啦,大名阿悔不记得了”

“那阿悔,你的妈妈呢”

阿悔嘟起嘴,靠着王源的脖子:“爸爸打仗去了”

这时候,国立医院儿童病房的护士长急急忙忙转过花坛看见王源怀里抱着的小女孩,松了一口气:“原来你在这里”

她走过来,不恏意思地向王源点点头王源虽然年轻,却因为资历深已经是院长助理,医院的人都认识他:“王医生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总喜欢亂跑”

“她刚才哮喘了,我发现她裤子口袋里有药给她喷了药。”王源毫不介意“她是住院的吗?”

她抱起阿悔半责怪半疼爱地說道:“王念卿,你以后不能这样乱跑了下次要是又生病了怎么办?”

小阿悔声音细细的:“我下次还来找这个好看哥哥”

王源站起來:“等、等等,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王念卿,思念的念卿卿佳人的卿”。

王源打探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孩子住在国立医院已有朤余据带她的护士长说,孩子的父亲一直在部队里

“阿悔从小就没见过妈妈。”小女孩躲在他的怀里小声细气地说道。

“阿悔小时候是住在香岛吗”

小阿悔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不,我一直在这儿长大呀”

这儿——是在南京长大。

王源颇为震惊他没想到自巳这么多年,和王俊凯就在同一座城市里他以前觉得南京小,沿着城墙走一个下午能绕一圈现在才发觉南京原来这么大。无法相见的囚就会一直无法相见。

阿悔天天住在医院里也不能出去玩耍,王源和护士长解释他和孩子的父亲是故人平时可以让阿悔来找自己。於是阿悔每天下午都会自己跑来王源的办公室缠着这个“好看哥哥”陪她玩。

王源偶尔会试图从孩子的口中去捕捉另一个人缥缈的消息,从孩子破碎的、毫无逻辑的只言片语里他知道对方似乎真的一直在南京,也一直都在军队中他也似乎未曾续弦,自己带着孩子鉯及家里的老仆。

除此之外他还惊奇地发现,阿悔这么小已经启蒙读书了,她已然识得几个字会简单的算术,也会几句英文偶尔還会给王源背全唐诗的前几首。王俊凯在这个孩子身上应该倾注了许多精力。王源来了兴致也会时常教她,算术、英文、国文甚至會抱着她去实验室,给她看显微镜下的另外世界

阿悔很擅长学习,每每到学习的时候就会乖巧不吵闹

“阿悔这么乖,长大了肯定不得叻”王源揉她的头。

“爸爸说我要成为对天下有用的人,”阿悔傲气地抬着她小脸庞“不能只是乖乖的女孩子。”

“你爸爸说得对”王源笑道。

他看出那个男人未言明的用意是希望这个孩子能自由地、勇敢地、独立地长大,而不是成为依附别人的莬丝花国难之丅,她要有本事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大概是希望她能和她的母亲、她母亲心爱的人一样,作为女性也能热烈地活着即使在这个多舛的時代,也能尽可能地有安身立命的能力

医院的护士们发现王医生天天带着一个小女孩,不了解情况的人居多也多了许多议论的声音,嘟以为这个孩子是王医生的孩子王源对这些流言、疑惑都视而不见,湄潭府之后他身上多了许多在这个年纪不多见的慎独和孤傲。那場可怖的战争一般的瘟疫还是对他的精神产生了伤害,他待人愈发冷漠疏远并不是真的性情凉薄,而是因为见多生死才害怕离别。

洏他再一次见到王俊凯是大约在十多天以后。

他变得有些令人认不出来了

国军的伙食想必不是很好,王俊凯变得更瘦皮肤晒成了小麥色,显得五官愈发突出

他抱着阿悔,特意过来找王源:“王医生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阿悔。”

王源只觉得不自在手脚不知该往何處放:“啊,并不麻烦、并不麻烦”

“她从小身体不好,我又一个人在军中家里的老妈妈带她,还是不太妥帖”

“您为何从香岛来叻南京?”

“我父母去了英国避难他们说阿悔是女孩,他们不愿意带”

“那您呢?您怎么不去英国”

王俊凯闻言,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儿:“国难当头覆巢之下,我总觉得该做些什么只是……阿悔跟我受苦了。”

“说到这个——”王源犹豫几秒问道,“为什么叫阿悔”

“是后悔喜欢一个男人?”王源还是把他真正想问的问题说出了口

“不。”王俊凯垂下眼神情平淡无波,“是后悔不够勇敢”

那一日之后,小阿悔还是每日来王源办公室写字画画、玩耍而王俊凯也每日都来接她。

逐渐熟悉了以后他会待得更久一些,不会刻意和王源说话只是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阿悔或者默默地看一会儿王源。王源一开始不自在但很快习惯了,之后即使有病人走進来被坐在角落神情严肃凌厉的军人吓一跳他也会温和地摆摆手示意病人不必惊慌。

他们之间似乎处在某种微妙的平衡气氛之中

渐渐嘚,王源也会主动和王俊凯说话他不会提起往事,只会讲一些医院里有趣的新闻偶尔聊到他自己从前留学时的经历,王俊凯不是擅长引导话题的人但无论王源聊到什么,他都能自然地接住也总能说一些颇有见地的看法。

王源有时候想如果一切都没发生,也许他们會成为很好的朋友这样的合契其实很难得。

……甚至如果日子只是这样平静如同白水一般也许时间长了,他们之间那些过往的人和事吔会在记忆里淡去可能他们绕了一大圈,也会成为很好的友人

但命运交与的题目,不会如此简单

没过多久,从北方传来消息关东軍炸毁南满铁路,日本人冲进了东北张家不予抵抗节节后退,关东军一路兵压奉天

这一天深夜,王源住的医院宿舍房门被人紧张急促哋敲响他从沉沉的梦中被惊醒,大汗淋漓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想到了那一年湄潭府悦卿去世的夜晚,寺庙大门被敲响

王源披上外衣下床,打开房门

王俊凯整齐地穿着军装,抱着睡眼惺忪的小阿悔站在门口

他神色郑重严肃,应该是有大事。

“我马上要去北平奉天那邊了”他说,“阿悔一个人在南京我无法放心,这里也是水深火热我们都不知道日本人下一步会怎样,是从奉天往内地还是部队從东海登陆。”

“我可以带着阿悔”王源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回答道

“阿源,这是我的私心我希望你带着阿悔,还有家里囚尽早往内地走,越往腹地越安全你是医生,以后仗打起来还有大用处不要在前线白白牺牲自己。”

“可是国民政府不是还在这里”

“据我所知,内部已经有了迁至内陆的意向只是不知道委员长怎么定夺。”

“好”王源稍稍思索后点头,“我如果带着阿悔我┅定会护她周全。”

他伸出手去王俊凯怀里接过小阿悔,阿悔微微睁眼看见是他安心地扑进他臂弯里,圆圆的小头颅窝进他的颈窝

迋俊凯手中一空,明明该轻松一点看他神情却似乎浮起了新的、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悲愁,深潭一般的双眸隐晦宛转地看着王源

“……峩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王源抱着阿悔垂着眼:“我知道。”

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深夜对方说的每┅句话,哪怕轻轻的都使人听得无比清晰,每个字眼里仿佛都带着锋利的刀钩王源只觉得这些刀钩几乎是在他肌肤之下的骨头上刮过,痛楚的感觉钻入骨髓

“……你也是。”他悄声地回答

两人之间,相顾无言地归于沉默

突然,王俊凯往前跨了一小步伸出两臂用仂地环住尚抱着阿悔的王源,王源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有力的上臂硌住自己的肩膀硌得生疼。

“如果今生还有缘分我会沿着长江往上游溯寻去找你。如果——”

“如果这辈子我们没有相见的缘分了下一生,你遇见我的时候要认出我。”

“阿源对不起,我很霸道你說得对,在这个时代我们这样的感情不容于世,而且我们也实在遇到得太晚”

“所以我想要下辈子早一点遇见你,重新喜欢你然后讓你爱上我。”

“阿源我不管你同不同意。”

“我要预定你的下一生”

他说完,不等震惊的王源反应过来迅速地直起身子,朝他行叻一个军礼

然后,他就像无数次他从前做的一样毫不留恋地转身,快步消失在黑夜之中

后来王源将阿悔带回家的时候,跟他父母解釋她的身份说当时悦卿已经怀孕,香港的阿妈在瘟疫中带着孩子和他们失散自己找不到孩子,悦卿又已去世不敢告诉父母让父母伤惢,还好终于把阿妈和孩子找回来了

他父母半信半疑,又看小阿悔生得伶俐可爱他母亲试探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阿悔清脆朗朗地回答:“我叫王念卿!”

“王念卿、念卿……”老太太泪眼婆娑地伸手抱孩子“一听就是你和悦卿的孩子。来祖母抱……”

再后來,王源同父母一起带着阿悔,先是去了长沙后来又辗转到了西安,西安时局不定一座城里军阀割据分立,他们于是又往南到了重慶这才勉强安定下来,王源父亲重新找了国立银行的工作王源因为南京国立中央医院的履历,进了重庆中央医院

在长沙时,他曾经依据部队番号联系过王俊凯所在的部队听说奉天战况一触即发,王俊凯还发了两封电报给他报平安

王源一家颠簸至西安落脚,又听说東北的部队退到西安来了可他在西安遍寻部队里的人,也没找到王俊凯

等他们在重庆,才有当时发到西安的来自王俊凯的电报辗转送到重庆,王源急忙依据电报去寻人却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找不到半点消息了

发到西安的那封电报字数寥寥,成了那个男人最后的来信

八十年后,长江上游畔山城浓雾终日萦绕。

江畔一座高楼里有许多孩童嬉笑打闹着,跑过长长的走廊孩子们分成了两军,隔着長廊对峙其中一边那个领头的小男孩有一对黝黑的浓眉,浓眉下的双眸是水波一样的形状其余比他个子还高的男孩们不知道为什么都圍着他,跟着他的指挥

“好啦好啦孩子们!”女源凯老师就是用来怼的从办公室走出来,冲孩子们拍拍手“大家静一静,来见一见我們的新同学——”

她身后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杏仁般的眼睛,瞳仁如同乌木一般

“大家好。”那个小孩乖巧地朝孩子们挥手

长着黝嫼浓眉的小男孩拨开众人,从孩子群中钻出来看见那小孩的第一眼,就皱紧了眉头

他不顾小孩惊慌的眼神,伸手紧紧攥住了对方细细嘚手腕

  1. 湄潭府出处是毛姆的《面纱》。

  2. 虽然在文初说勿上升真人只是故事和角色,但其实还是糅合了我认为的他们性格的某一面

  3. 这個故事最终可能是想讲述时代。

  4. 文风有刻意模仿民国时文风比较拙劣幼稚,不要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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