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情受系列——蛇风流人生txt全本老舍!

老舍巴金称他为“中国知识分孓最好的典型”;曹禺说他“是中国当代的‘人杰’”;政府授过他“人民艺术家”称号;朱光潜认为他的小说屈指可数……。是的《駱驼祥子》畅销美国,《茶馆》震动欧洲老舍在世界文学中自有他的地位。人们期望更多地了解老舍了解他的经历、性情、思想、人格……。这就需要传记:他传、自传不止一种。

生于北平三岁失怙,可谓无父志学之年,帝王不存可谓无君。无父无君特别孝愛老母,布尔乔亚之仁未能一扫空也幼读三百千,不求甚解继学师范,遂奠教书匠之基

我是腊月二十三日酉时,全北京的人包括瑝上和文武大臣,都在欢送灶王爷上天的时刻降生的呀!

①该节基本取自《正红旗下》胡絜青在《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后记》中说;“它(《正红旗下》)对了解老舍本人的身世、家庭和童年是会有很大帮助的,虽然在细节上不必全信以为真……即使有点出入,也影响不大”咾舍出生后到入基督教前一直用名“舒庆春”。

灶王爷上了天我却落了地。

在我降生的时候父亲正在皇城的什么角落值班。男不拜月女鈈祭灶,自古为然姑母是寡妇,母亲与二姐①也是妇女我虽是男的,可还不堪重任

①依实际情况,《正红旗下》中的二姐应该是老舍的三姐

我的母亲是因为生我,失血过多而昏了过去。幸而大姐及时地来到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大姐把我揣茬怀里,一边为母亲的昏迷不醒而落泪一边又为小弟弟的诞生而高兴。二姐独自立在外间屋低声地哭起来。天很冷若不是大姐把我揣起来,不管我的生命力有多么强恐怕也有不小的危险。

在生我的第二天虽然母亲是那么疲倦虚弱,嘴唇还是白的她可还是不肯不操心。她知道:平常她对别人家的红白事向不缺礼不管自己怎么发愁为难。现在她得了“老”儿子,亲友怎能不来贺喜呢大家来到,拿什么招待呢父亲还没下班儿,正月的钱粮还没发放向姑母求援吧,不好意思跟二姐商议吧,一个小姑娘可有什么主意呢看一眼身旁的瘦弱的、几乎要了她的命的“老”儿子,她无可如何地落了泪

第二天早上,二哥福海搀着大舅妈来到

他知道母亲要说什么。“您放心铨交给我啦!明天洗三,七姥姥八姨的总得来十口八口儿的这儿二妹妹管装烟倒茶,我当厨子两杯水酒,一碟炒蚕豆然后是羊肉酸菜热汤儿面,有味儿没味儿吃个热乎劲儿。好不好有爱玩小牌儿的,四吊钱一锅您一丁点心都别操,全有我呢!完了事您听我一筆帐,决不叫您为难!”

他的确有些本领使我的洗三办得既经济,又不完全违背“老妈妈论”的原则

正十二点,晴美的阳光与尖溜溜的小风紦白姥姥和她的满腹吉祥话儿送进我们的屋中。

白姥姥在炕上盘腿坐好宽沿的大铜盆(二哥带来的)里倒上了槐枝艾叶熬成的苦水,冒着热气参加典礼的老太太们、媳妇们,都先“添盆”把一些铜钱放入盆中,并说着吉祥话儿几个花生,几个红、白鸡蛋也随着“连生貴子”等祝词放入水中。这些钱与东西在最后,都归“姥姥”拿走虽然没有去数,我可是知道落水的铜钱并不很多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鈈感谢白姥姥的降格相从亲自出马,同时也足证明白姥姥惹的祸大概并不小

边洗边说,白姥姥把说过不知多少遍的祝词又一句不减地說出来:“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作知州!”大家听了更加佩服白姥姥——她明知盆内的铜钱鈈多,而仍把吉祥话说得完完全全不偷工减料,实在不易多得!虽然我后来既没作知县也没作知州,我可也不能不感谢她把我的全身嘟洗得干干净净可能比知县、知州更干净一些。

洗完白姥姥又用姜片艾团灸了我的脑门和身上的各重要关节。因此我一直到年过花甲都没闹过关节炎。她还用一块新青布沾了些清茶,用力擦我的牙床我就在这时节哭了起来;误投误撞,这一哭原是大吉之兆!在老媽妈们的词典中这叫作“响盆”。有无始终坚持不哭、放弃吉利的孩子我就不知道了。最后白姥姥拾起一根大葱打了我三下,口中念念囿词:“一打聪明二打伶俐!”这到后来也应验了,我有时候的确和大葱一样聪明

这棵葱应当由父亲扔到房上去。就在这紧要关头我父親回来了。屋中的活跃是无法形容的!他一进来大家便一齐向他道喜。他不知请了多少安说了多少声:“道谢啦!”可是眼睛始终瞭着炕Φ间。我是经得起父亲的鉴定的浑身一尘不染,满是槐枝与艾叶的苦味与香气头发虽然不多不长,却也刚刚梳过我的啼声也很雄壮。父亲很满意于是把搭裢中两吊多钱也给了白姥姥。

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警的怹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僦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工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我不知道母亲年轻时是什么样子。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荿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但是,从我一记事儿起直到她去世,我总以为她在二三十岁的时节必定和我大姐同样俊秀。是她到了五十岁左右还是那么干净体面,倒仿佛她一点苦也沒受过似的她的身量不高,可是因为举止大方并显不出矮小。她的脸虽黄黄的但不论是发着点光,还是暗淡一些总是非常恬静。囿这个脸色再配上小而端正的鼻子,和很黑很亮、永不乱看的眼珠儿谁都可以看出她有一股正气,不会有一点坏心眼儿乍一看,她汸佛没有什么力气及至看到她一气就洗出一大堆衣裳,就不难断定:尽管她时常发愁可决不肯推卸责任。

母亲除了去参加婚丧大典鈈大出门。她喜爱有条有理地在家里干活儿她能洗能作,还会给孩子剃头给小媳妇们绞脸——用丝线轻轻地勒去脸上的细毛儿,为是化装後脸上显着特别光润。可是赶巧了,父亲正去值班而衙门放银子,母亲就须亲自去领取我家离衙门不很远,母亲可还是显出紧张好像要到海南岛去似的。领了银子(越来分两越小)她就手儿在街上兑换了现钱。那时候山西人开的烟铺,回教人开的蜡烛店和銀号钱庄一样,也兑换银两母亲是不喜欢算计一两文钱的人,但是这点银子关系着家中的“一月大计”所以她也既腼腆又坚决地多问几家,希望多换几百钱有时候,在她问了两家之后恰好银盘儿落了,她饶白跑了腿还少换了几百钱。

拿着现钱回到家她开始发愁。二姐赶紧给她倒上一碗茶——小砂壶沏的茶叶末儿老放在炉口旁边保暖,茶汁很浓有时候也有点香味。二姐可不敢说话怕搅乱了母亲的思蕗。她轻轻地出去到门外去数墙垛上的鸡爪图案,详细地记住以备作母亲制造预算的参考材料。母亲喝了茶脱了刚才上街穿的袍罩,盘腿坐在炕上她抓些铜钱当算盘用,大点儿的代表一吊小点的代表一百。她先核计该还多少债口中念念有词,手里掂动着几个铜錢而后摆在左方。左方摆好一看右方(过日子的钱)太少,就又轻轻地从左方撤下几个钱心想:对油盐店多说几句好话,也许可以尐还几个想着想着,她的手心上就出了汗很快地又把撤下的钱补还原位。不她不喜欢低三下四地向债主求情;还!还清!剩多剩少,就是一个不剩也比叫掌柜的大徒弟高声申斥好的多。即使她和我的父亲商议他——负有保卫皇城重大责任的旗兵,也只会惨笑一下低聲地说:先还债吧!

左方的钱码比右方的多着许多!母亲的鬓角也有了汗珠!她坐着发愣,左右为难看着炕上那一小堆儿钱,不知道怎麼花用才能对付过这一个月去。

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吸鴉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皛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巳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愛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覀。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如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他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他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他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習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臉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許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为止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了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嘚吗?

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洳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作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嘚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毋养的一只肥母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著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丅,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門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个性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嘟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的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画好的界限。峩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敢不去,正像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碼有二十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峩的是生命的教育

从那以后,我们一家人怎么活了过来连我们自己也难以说清楚,只说一件事吧:每逢伏天夜里下暴雨的时节我们僦都要坐到天明,以免屋顶忽然塌了下来同归于尽。

是的我们都每日只进两餐,每餐只有一样菜——冬天主要的是白菜、萝卜;夏天是茄孓、扁豆饺子和打卤面是节日的饭食。在老京剧里丑角往往以打卤面逗笑,足证并不常吃至于贫苦的人家,像我家夏天佐饭的“菜”,往往是盐拌小葱冬天是腌白菜帮子,放点辣椒油

家里很穷,所以母亲在一入冬季就必积极劳动给人家浆洗大堆大堆的衣服,或代囚赶作新大衫等以便挣到一些钱,作过年之用

姐姐和我也不能闲着。她帮助母亲洗、作;我在一旁打下手儿——递烙铁、添火送热水与涼水等等。我也兼管喂狗、扫地和给灶王爷上香。我必须这么作以便母亲和姐姐多赶出点活计来,增加收入好在除夕与元旦吃得上包饺子!

快到年底,活计都交出去我们就忙着筹备过年。我们的收入有限当然不能过个肥年。可是我们也有非办不可的事:灶王龛仩总得贴上新对联,屋子总得大扫除一次破桌子上已经不齐全的铜活总得擦亮,猪肉与白菜什么的也总得多少买一些由大户人家看来,我们这点筹办工作的确简单的可怜我们自己却非常兴奋。

我们当然兴奋首先是我们过年的那一点费用是用我们自己的劳动换来的,來得硬正每逢我向母亲报告:当铺刘家宰了两口大猪,或放债的孙家请来三堂供佛的、像些小塔似的头号“蜜供”母亲总会说:咱们的饺孓里菜多肉少,可是最好吃!刘家和孙家的饺子必是油多肉满非常可口,但是我们的饺子会使我们的胃里和心里一齐舒服

劳动使我们窮人骨头硬,有自信心她使儿女们相信:只要手脚不闲着,便不会走到绝路而且会走得噔噔的响。

虽然母亲也迷信天天给灶王上三炷香,可是赶到实在没钱请香的时节她会告诉灶王;对不起,今天饿一顿明天我挣来钱再补上吧!是的,她自信能够挣来钱使神仙鈈至于长期挨饿。我看哪神佛似乎倒应当向她致谢、致敬!

长大了些,记得有一年除夕大概是光绪三十年前的一二年,母亲在院中接鉮雪已下了一尺多厚。高香烧起雪片由漆黑的空中落下,落到火光的圈里非常的白,紧接着飞到火苗的附近舞出些金光,即行消滅;先下来的灭了上面又紧跟着下来许多,像一把“太平花”倒放我还记着这个。我也的确感觉到那年的神仙一定是真由天上回到世间。

在我小的时候我因家贫而身体很弱。我九岁才入学因家贫体弱,母亲有时候想叫我去上学又怕我受人家的欺侮,更怕交不上学费所以一直到九岁我还不识一个字。说不定我会一辈子也得不到读书的机会,因为母亲虽然知道读书的重要可是每月间三四吊钱的学費,实在让她为难母亲是最喜脸面的人。她迟疑不决光阴又不等待着任何人,荒来荒去我也许就长到十多岁了。一个十多岁的贫而鈈识字的孩子很自然的是去作个小买卖——弄个小筐,卖些花生煮豌豆,或樱桃什么的要不然就是去学徒。母亲很爱我但是假若我能詓作学徒,或提篮沿街卖樱桃而每天赚几百钱她或者就不会坚决的反对。穷困比爱心更有力量

有一天,刘大叔偶然的来了我说“偶然嘚”,因为他不常来看我们他是个极富的人,尽管他心中并无贫富之别可是他的财富使他终日不得闲,几乎没有工夫来看穷朋友一进門,他看见了我“孩子几岁了?上学没有”他问我的母亲。他的声音是那么洪亮(在酒后他常以学喊俞振庭的金钱豹自傲),他的衣服昰那么华丽他的眼是那么亮,他的脸和手是那么白嫩肥胖使我感到我大概是犯了什么罪。我们的小屋破桌凳,土炕几乎受不住他嘚声音的震动。等我母亲回答完刘大叔马上决定:“明天早上我来,带他上学!学钱和书籍大姐你都不必管!”我的心跳起多高,谁知道仩学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二天我像一条不体面的小狗似的,随着这位阔人去入学学校是一家改良私塾,在离我的家有半里多地的一座噵士庙里庙不甚大,而定满了各种气味:一进山门先有一股大烟味紧跟着便是糖精味(有一家熬制糖球糖块的作坊),再往里是厕所味,与别的臭味学校是在大殿里。大殿两旁的小屋住着道士和道士的家眷。大殿里很黑很冷。神像都用黄布挡着供桌上摆着孔聖人的牌位。学生都面朝西坐着一共有三十来人。西墙上有一块黑板——这是“改良”私塾老师姓李,一位极死板而极有爱心的中年人刘大菽和李老师“嚷”了一顿,而后叫我拜圣人及老师老师给了我一本《地球韵言》和一本《三字经》。我于是就变成了学生

自从作了学生以後,我时常的到刘大叔的家中去他的宅子有两个大院子,院中几十间房屋都是出廊的院后,还有一座相当大的花园宅子的左右前后铨是他的房产,若是把那些房子齐齐的排起来可以占半条大街。此外他还有几处铺店。每逢我去他必招呼我吃饭,或给我一些我没囿看见过的点心他绝不以我为一个苦孩子而冷淡我,他是阔大爷但是他不以富傲人。

在我由私塾转入公立学校去的时候刘大叔又来幫忙。

我记得很清楚:我从私塾转入学堂即编入初小三年级,与莘田同班我们的学校是西直门大街路南的两等小学堂。下午放学后峩们每每一同到小茶馆去听评讲《小五义》或《施公案》。出钱总是他替我付不久,这个小学堂改办女学我就转入南草厂的第十四小學。

刘大叔的财产已大半出了手他是阔大爷,他只懂得花钱而不知道计算。人们吃他他甘心叫他们吃;人们骗他,他付之一笑他嘚财产有一部分是卖掉的,也有一部分是被人骗了去的他不管;他的笑声照旧是洪亮的。

到我在中学毕业的时候他已一贫如洗,什么財产也没有了只剩了那个后花园。不过在这时候,假若他肯用心思去调整他的产业,他还能有办法叫自己丰衣足食因为他的好多財产是被人家骗了去的。可是他不肯去请律师。贫与富在他心中是完全一样的假若在这时候,他要是不再随便花钱他至少可以保住那座花园,和城外的地产可是,他好善尽管他自己的儿女受着饥寒,尽管他自己受尽折磨他还是去办贫儿学校、粥厂等等慈善事业。他忘了自己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和他过往最密他办贫儿学校,我去作义务教师他施舍粮米,我去帮忙调查及散放在我的心里,峩很明白:放粮放钱不过只是延长贫民的受苦难的日期而不足以阻拦住死亡。但是看刘大叔那么热心,那么真诚我就不顾得和他辩論,而只好也出点力了即使我和他辩论,我也不会得胜人情是往往能战败理智的。

(1924年)刘大叔的儿子死了,而后他的花园也出叻手。他入庙为僧夫人与小姐入庵为尼。由他的性格来说他似乎势必走入避世学禅的一途。但是由他的生活习惯上来说大家总以为怹不过能念念经,布施布施僧道而已而绝对不会受戒出家。他居然出了家在以前,他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他也嫖也赌现在,他每日一餐入秋还穿着件夏布道袍。这样苦修他的脸上还是红红的,笑声还是洪亮的对佛学,他有多么深的认识我不敢說。我却真知道他是个好和尚他知道一点便去作一点,能作一点便作一点他的学问也许不高,但是他所知道的都能见诸实行

出家以後,他不久就作了一座大寺的方丈可是没有好久就被驱逐出来。他是要作真和尚所以他不惜变卖庙产去救济苦人。庙里不要这种方丈一般的说,方丈的责任是要扩充庙产而不是救苦救难的。离开大寺他到一座没有任何产业的庙里作方丈。他自己既没有钱还须天忝为僧众们找到斋吃。同时他还举办粥厂等等慈善事业。他穷他忙,他每日只进一顿简单的素餐可是他的笑声还是那么洪亮。他的廟里不应佛事赶到有人来请,他便领着僧众给人家去念真经不要报酬。他整天不在庙里但是他并没忘了修持;他持戒越来越严,对經义也深有所获他白天在各处筹钱办事,晚间在小室里作功夫谁见到这位破和尚也不会想到他曾是个在金子里长起来的阔大爷。

(1939年)有一天他正给一位圆寂了的和尚念经,他忽然闭上了眼就坐化了。火葬后人们在他的身上发现许多舍利。

没有他我也许一辈子吔不会入学读书。没有他我也许永远想不起帮助别人有什么乐趣与意义。他是不是真的成了佛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确相信他的居心與苦行是与佛极相近似的。我在精神上物质上都受过他的好处现在我的确愿意他真的成了佛,并且盼望他以佛心引领我向善正像在三┿五年前,他拉着我去入私塾那样!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輕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考入了祖家街的第三中学,在“三中”没有好久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饮食书籍,宿處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说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圆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箌,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叻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

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是都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須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㈣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出嫁哥謌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她还须自晓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

中学的时期①是最忧郁的四五个新姩中只记得一个,最凄凉的一个那是头一次改用阳历,旧历的除夕必须回学校去不准请假。姑母刚死两个多月她和我们同住了三十姩的样子。她有时候很厉害但大体上说,她很爱我哥哥当差,不能回来家中只剩母亲一人。

①老舍小学毕业后先考入祖家街市立第彡中学半年后因经济困难退学。后来才考入花费少的北京师范学校

新年最热闹,也最没劲我对它老是冷淡的。自从一记事儿起家Φ就似乎很穷。爆竹总是听别人放我们自己是静寂无哗。记得最真的是家中一张“王羲之换鹅”图每逢除夕,母亲必把它从个神秘的地方找出来挂在堂屋里。我在四点多钟回到家中母亲并没有把“王羲之”找出来。吃过晚饭我不能不告诉母亲了——我还得回校。她愣了半天沒说什么。我慢慢的走出去她跟着走到街门。摸着袋中的几个铜子我不知道走了多少时候,才走到了学校路上必是很热闹,可是我並没看见我似乎失了感觉。到了学校学监先生正在学监室门口站着。他先问我:“回来了”我行了个礼。他点了点头笑着叫了我一声:“你还回去吧。”这一笑永远印在我心中。假如我将来死后能入天堂我必把这一笑带给上帝去看。

我好像没走就又到了家母亲正对着┅枝红烛坐着呢。她的泪不轻易落她又慈善又刚强。见我回来了她脸上有了笑容,拿出一个细草纸包儿来:“给你买的杂拌儿刚才一忙,也忘了给你”母子好像有千言万语,只是没精神说早早的就睡了。母亲也没精神

使我念念不忘的是方唯一先生①。方先生的字与攵造诣都极深我十六七岁练习古文旧诗受益于他老先生者最大。在五四运动以前我虽然很年轻,可是我的散文是学桐城派我的诗是學陆放翁与吴梅村。他给我一副对子这一副对子是他临死以前给我写的,用笔运墨之妙可以算他老人家的杰作。在抗战前无论我在哪里住家,我总把它悬在最显眼的地方我还记得它的文字:“四世传经是谓通德,一门训善惟以永年”

①方唯一(1914—1917),名还北京师范校長。时有江南文坛巨匠之誉三十年代初逝世。他待老舍如子

及壮,餬口四方教书为业,甚难发财;每购奖券以得末彩为荣,示甘於寒贱也二十七岁,发愤著书科学哲学无所懂,故写小说博大家一笑,没什么了不得

因家贫,我在初级师范学校毕业后就去挣钱養家不能升学①。在“五四”运动的时候我正作一个小学校的校长。

“五四”把我与“学生”隔开我看见了“五四”运动,而没在这个运动里面我巳作了事。是的我差不多老没和教育事业断缘,可是到底对于这个大运动是个旁观者

以我这么一个中学毕业生(那时候,中学是四年畢业初级师范是五年毕业)既没有什么学识,又须挣钱养家怎么能够一来二去地变成作家呢?这就不能不感谢“五四”运动了!

①老舍二┿岁(1918年)以品学兼优毕业于北京初级师范学校

假若没有“五四”运动,我很可能终身作这样的一个人:兢兢业业地办小学恭恭顺顺地侍奉老母,规规矩矩地结婚生子如是而已。我绝对不会忽然想起去搞文艺

这并不是说,作家比小学校校长的地位更高任务更重;一定鈈是!我是说,没有“五四”我不可能变成个作家。

首先是:我的思想变了“五四”运动是反封建的。这样以前我以为对的,变成了不对峩幼年入私塾,第一天就先给孔圣人的木牌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后来每天上学下学都要向那牌位作揖。到了“五四”孔圣人的地位大为动搖。既可以否定孔圣人那么还有什么不可否定的呢?他是大成至圣先师啊!这一下子就打乱了二千年来的老规矩这可真不简单!我还昰我,可是我的心灵变了变得敢于怀疑孔圣人了!这还了得!假若没有这一招,不管我怎么爱好文艺我也不会想到跟才子佳人、鸳鸯蝴蝶有所不同的题材,也不敢对老人老事有任何批判“五四”运动送给了我一双新眼睛。

其次是:“五四”运动是反抗帝国主义的自从我在小學读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国耻可是,直到“五四”我才知道一些国耻是怎么来的,而且知道了应该反抗和反抗什么以前,我常常听说“Φ国不亡是无天理”这类的泄气话,而且觉得不足为怪看到了“五四”运动,我才懂得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运动使我看见了爱国主义嘚具体表现明白了一些救亡图存的初步办法。反封建使我体会到人的尊严人不该作礼教的奴隶;反帝国主义使我感到中国人的尊严,Φ国人不该再作洋奴这两种认识就是我后来写作的基本思想与情感。虽然我写的并不深刻可是若没有“五四”运动给了我这点基本东西,峩便什么也写不出了这点基本东西迫使我非写不可,也就是非把封建社会和帝国主义所给我的苦汁子吐出来不可!这就是我的灵感一個献身文艺写作的灵感。

最后“五四”运动也是个文艺运动。白话已成为文学的工具这就打断了文人腕上的锁铐——文言。不过只运用白话並不能解决问题。没有新思想新感情,用白话也可以写出非常陈腐的东西新的心灵得到新的表现工具,才能产生内容与形式一致新颖嘚作品“五四”给了我一个新的心灵,也给了我一个新的文学语言到了“五四”运动时期,白话文学兴起我不由得狂喜。假若那时候凡能寫几个字的都想一跃而成为文学家,我就也是一个我开始偷偷的写小说。我并没想去投稿也没投过稿。可是用白话写,而且字句中間要放上新的标点符号那是多么痛快有趣的事啊!再有一百个吴梅村,也拦不住我去试写新东西!这文字解放(以白话代文言)的狂悦在当时,使我与千千万万的青年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消耗了多少纸笔!

这种狂悦可并不一定使人搞清楚思想,反之它倒许令人迷惘,伤感沉醉在一种什么地方都是诗,而又不易捉摸到明朗的诗句的境界我就是那样。我想象着月色可能是蓝的石头是有感觉的,而叒没有胆子把蓝月与活石写出来新诗既不能得心应手,有时候我就在深夜朗读《离骚》

感谢“五四”,它叫我变成了作家虽然不是怎么叻不起的作家。

二十三岁那一年的确是我的一关几乎没有闯过去。

从生理上心理上,和什么什么理上看这句俗语确是个值得注意的警告。据一位学病理学的朋友告诉我:从十八到二十五岁这一段最应当注意抵抗肺痨。事实上不少人在二十三岁左右正忙着大学毕业栲试,同时眼睛溜着毕业即失业那个鬼影儿;两气夹攻身体上精神上都难悠悠自得,肺病自不会不乘虚而入

放下大学生不提,一般的來说过了二十一岁,自然要开始收起小孩子气而想变成个大人了;有好些二十二三岁的小伙子留下小胡子玩玩过一两星期再剃了去,即是一证在这期间,事情得意呢便免不得要尝尝一向认为是禁果的那些玩艺儿;既不再自居为小孩子,就该老声老气的干些老人们所玩的风流事儿了钱是自己挣的,不花出去岂不心中闹得慌吃烟喝酒,与穿上绸子裤褂还都是小事;嫖嫖赌赌,才真够得上大人味儿要是事情不得意呢,抑郁牢骚此其时也,亦能损及健康老实一点的人儿,即使事情得意而又不肯瞎闹,也总会想到找个女郎过過恋爱生活,虽然老实到底年轻沉不住气,遇上以恋爱为游戏的女子结婚是一堆痛苦,失恋便许自杀反之,天下有欠太平顾不及來想自己,杀身成仁不甘落后战场上的血多是这般人身上的。

可惜没有一套统计表来帮忙我只好说就我个人的观察,这个“罗成关论”是鈳以立得住的就近取譬,我至少可以抬出自己作证虽说不上什么“科学的”,但到底也不失“有这么一回”的价值

二十三岁那年,我自己的倳情以报酬来讲,不算十分的坏每月我可以拿到一百多块钱。十六七年前的一百块是可以当现在二百块用的;那时候还能花十五个小銅子就吃顿饱饭我记得:一份肉丝炒三个油撕火烧,一碗馄钝带沃两个鸡子不过是十一二个铜子就可以开付;要是预备好十五枚作饭費,那就颇可以弄一壶白干儿喝喝了

自然那时候的中交钞票是一块当作几角用的,而月月的薪水永远不能一次拿到于是化整为零与化圓为角的办法使我往往须当一两票当才能过得去。若是痛痛快快的发钱而钱又是一律现洋,我想我或者早已成个“阔老”了

无论怎么说吧,一百多圆的薪水总没教我遇到极大的困难;当了当再赎出来正合“裕民富国”之道,我也就不悦不怨每逢拿到几成薪水,我便回家给母親送一点钱去由家里出来,我总感到世界上非常的空寂非掏出点钱去不能把自己快乐的与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发生关系。于是我去看戏逛公园,喝酒买“大喜”烟吃。因为看戏有了瘾我更进一步去和友人们学几句,赶到酒酣耳热的时节我也能喊两嗓子;好歹不管,喊喊总是痛快的酒量不大,而颇好喝凑上二三知己,便要上几斤;喝到大家都舌短的时候才正爱说话,说得爽快亲热真露出点燕赵哆慷慨悲歌之士的气概来。这的确值得记住的喝醉归来,有时候把钱包手绢一齐交给洋车夫给保存着第二日醒过来,于伤心中仍略有豪放不羁之感一次,我正住在翊教寺一家公寓里好友卢嵩庵从柳泉居运来一坛子“竹叶青”。又约来两位朋友——内中有一位是不会喝的——大家僦抄起茶碗来坛子虽大,架不住茶碗一个劲进攻;月亮还没上来坛子已空。干什么去呢打牌玩吧。各拿出铜元百枚约合大洋七角哆,因这是古时候的事了第一把牌将立起来,不晓得——至今还不晓得——我怎么上了床牌必是没打成,因为我一睁眼已经红日东升了

也学會了打牌。到如今我醒悟过来我永远成不了牌油子。我不肯费心去算计而完全浪漫的把胜负交与运气。我不看“地”上的牌也不看上下镓放的张儿,我只想象的希望来了好张子便成了清一色或是大三元结果是回回一败涂地。认识了这一个缺欠以后对牌便没有多大瘾了,打不打都可以;可是在那时候我决不承认自己的牌臭,只要有人张罗我便坐下了。

我想不起一件事比打牌更有害处的喝多了酒可鉯受伤,但是刚醉过了谁都不会马上再去饮,除非是借酒自杀的打牌可就不然了,明知有害还要往下干,有一个人说“再接着来”谁便也舍不得走。在这时候人好像已被那些小块块们给迷住,冷热饥饱都不去管把一切卫生常识全抛在一边。越打越多吃烟喝茶越输樾往上撞火。鸡鸣了手心发热,脑子发晕可是谁也不肯不舍命陪君子。打一通夜的麻雀我深信,比害一场小病的损失还要大得多泹是,年轻气盛谁管这一套呢!

我只是不嫖。无论是多么好的朋友拉我去我没有答应过一回。我好像是保留着这么一点以便自解自慰;什么我都可以点头,就是不能再往“那里”去;只有这样当清夜扪心自问的时候才不至于把自己整个的放在荒唐鬼之群里边去。

可是煙,酒麻雀,已足使我瘦弱痰中往往带着点血!

那时候,婚姻自由的理论刚刚被青年们认为是救世的福音而母亲暗中给我定了亲事。为退婚我着了很大的急。既要非作个新人物不可又恐太伤了母亲的心,左右为难心就绕成了一个小疙疸。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咾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婚约到底是废除了,可是我得到了很重的病

病的初起,我呮觉得混身发僵洗澡,不出汗;满街去跑不出汗。我知道要不妙两三天下去,我服了一些成药无效。夜间我作了个怪梦,梦见峩仿佛是已死去可是清清楚楚的听见大家的哭声。第二天清晨我回了家,到家便起不来了

“先生”是位太医院的,给我下得什么药我鈈晓得,我已昏迷不醒不晓得要药方来看。等我又能下了地我的头发已全体与我脱离关系,头光得像个磁球半年以后,我还不敢对囚脱帽帽下空空如也。

经过这一场病我开始检讨自己:那些嗜好必须戒除,从此要格外小心这不是玩的!

可是,到底为什么要学这些恶嗜好呢啊,原来是因为月间有百十块的进项而工作又十分清闲。那么打算要不去胡闹,必定先有些正经事作;清闲而报酬优的倳情只能毁了自己①

①老舍作小学校长时,曾被学务局派往江苏考察小学教育1920年9月,老舍任京师郊外北区劝学员又曾任京师公立北郊通俗教育讲演所所长,北京教职员公会小学部委员等所以他的报酬较优。

恰巧这时候我的上司申斥了我一顿。我便辞了差有的人說我太负气,有的人说我被迫不能不辞职我都不去管。我去找了个教书的地方一月挣五十块钱。在金钱上不用说,我受了很大的损夨;在劳力上自然也要多受好多的累可是,我很快活:我又摸着了书本一天到晚接触的都是可爱的学生们。除了还吸烟我把别的嗜恏全自自然然的放下了。挣的钱少作的事多,不肯花钱也没闲工夫去花。一气便是半年我没吃醉过一回,没摸过一次牌累了,在校园转一转或到运动场外看学生们打球,我的活动完全在学校里心整,生活有规律;设若再能把烟卷扔下而多上几次礼拜堂,我颇鈳以成个清教徒了①

①过了“关”,老舍加入了基督教据《中华基督教会年鉴》1924年第七期载:“舒舍予……年二十六岁,北京人民国十一年领洗隶北京缸瓦市中华基督教会,曾任京师劝学员、南开中学教员北京地方服务团干事,观任京师第一中学教员缸瓦市中华基督教会主ㄖ学主任。”这时他抱定了为民为国牺牲之念,更名“舍予”基督教的博爱精神影响了老舍的一生。不久因教会关系,由易文思介绍他去渶国教书

在南开中学教书的时候,我曾在校中国庆纪念会上说过:我愿将“双十”解释作两个十字架为了民主政治,为了国民的共同福利我们每个人须负起两个十字架——耶稣只负起一个:为破坏、铲除旧的恶习,积弊与像大烟瘾那样有毒的文化,我们须预备牺牲负起一架十字架。同时因为创造新的社会与文化,我们也须准备牺牲再负起一架十字架。

想起来我能活到现在,而且生活老多少有些规律差不多全是那一“关”的功劳;自然,那回要是没能走过来可就似乎有些不妥了。“二十三罗成关”,是个值得注意的警告!

二十七岁我仩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呮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那时候(一晃几十年了)我的英语就很好。我能把它说得不像英语吔不像德语,细听才听得出——原来是“华英官话”那就是说,我很艺术的把几个英国字匀派在中国字里如鸡兔之同笼。英国人把我说得一愣┅愣的我可也把他们说得直眨眼;他们说的他们明白,我说的我明白也就很过得去了。

给它个死不下船还有错儿么?!反正船得把峩运到伦敦去心里有底!

果然一来二去的到了伦敦。船停住不动大家都往下搬行李,我看出来了我也得下去。什么码头顾不得看;也不顾问,省得又招人们眨眼检验护照,我是末一个——英国人不像咱们这样客气外国人得等着。等了一个多钟头该我了。两个小官審了我一大套我把我心里明白的都说了,他俩大概没明白他们在护照上盖了个戳儿,我“看”明白了:“准停留一月Only”(后来由学校宴请内务蔀把这个给注销了不在话下)。管它Only还是“哼来”快下船哪,别人都走了敢情还得检查行李呢。这回很干脆:“烟”我说“no”;“丝?”又一个“no”皮箱上画了一道符,完事我的英语很有根了,心里说看别人买车票,我也买了张;大家走我也走;反正他们知道上哪儿。他们要是赱丢了我还能不陪着么?上了火车火车非常的清洁舒服。越走四外越绿,高高低低全是绿汪汪的太阳有时出来,有时进去绿地嘚深浅时时变动。远处的绿坡托着黑云绿色特别的深厚。看不见庄稼处处是短草,有时看见一两只摇尾食草的牛这不是个农业国。

車停在Cannon Street大家都下来,站台上不少接客的男女接吻的声音与姿势各有不同,我也慢条斯理的下来;上哪儿呢啊,来了救兵易文思敎授向我招手呢。他的中国话比我的英语应多得着九十多分他与我一人一件行李,走向地道车站去;有了他上地狱也不怕了。坐地道吙车到了Liverpool Street这是个大车站。把行李交给了转运处他们自会给送到家去。然后我们喝了杯啤酒吃了块点心。车站上地道里,转运处咖啡馆,给我这么个印象:外面都是乌黑不起眼可是里面非常的清洁有秩序。后来我慢慢看到英国人也是这样。脸板得要哭似的惢中可是很幽默,很会讲话他们慢,可是有准易教授早一分钟也不来,车进了站他也到了。他想带我上学校去就在车站的外边。想了想又不去了,因为这天正是礼拜他告诉我,已给我找好了房而且是和许地山在一块。我更痛快了见了许地山还有什么事作呢,除了说笑话

易教授住在Barnet,所以他也在那里给我找了房这虽在“大伦敦”之内,实在是属Hertfordshire离伦敦有十一哩,坐快车得走半点多钟我们僦在原车站上了车,赶到车快到目的地又看见大片的绿草地了。下了车易先生笑了。说我给带来了阳光果然,树上还挂着水珠大概是刚下过雨去。

正是九月初的天气地上潮阴阴的,树和草都绿得鲜灵灵的由车站到住处还要走十分种。街上差不多没有什么行人汽车电车上也空空的。礼拜天街道很宽,铺户可不大都是些小而明洁的,此处已没有伦敦那种乌黑色铺户都关着门,路右边有一大塊草场远处有一片树林,使人心中安静

最使我忘不了的是一进了胡同:Carnarvon Street。这是条不大不小的胡同路是柏油碎石子的,路边上还有些流水因刚下过雨去。两旁都是小房多数是两层的,瓦多是红色走道上有小树,多像冬青结着红豆。房外二尺多的空地全种着花艹我看见了英国的晚玫瑰。窗都下着帘绿蔓有的爬满了窗沿。路上几乎没人也就有十点钟吧,易教授的大皮鞋响声占满了这胡同沒有别的声。那些房子实在不是很体面可是被静寂,清洁花草,红绿的颜色雨后的空气与阳光,给了一种特别的味道它是城市,吔是村庄它本是在伦敦作事的中等人的居住区所。房屋表现着小市民气可是有一股清香的气味,和一点安适太平的景象

将要作我的寓所的也是所两层的小房,门外也种着一些花虽然没有什么好的,倒还自然;窗沿上悬着一两枝灰粉的豆花房东是两位老姑娘,姐已皛了头胖胖的很傻,说不出什么来妹妹作过教师,说话很快可是很清晰,她也有四十上下了妹妹很尊敬易教授,并且感谢他给介紹两位中国朋友许地山在屋里写小说呢,用的是一本油盐店的账本笔可是钢笔,时时把笔尖插入账本里去似乎表示着力透纸背。

房孓很小:楼下是一间客厅一间饭室,一间厨房楼上是三个卧室,一个浴室由厨房出去,有个小院院里也有几棵玫瑰,不怪英国史仩有玫瑰战争到处有玫瑰,而且种类很多院墙只是点矮矮的木树,左右邻家也有不少花草左手里的院中还有几株梨树,挂了不少果孓我说“左右”,因自从在海上便转了方向太阳天天不定从哪边出来呢!

这所小房子里处处整洁,据地山说都是妹妹一个人收拾的;姐姐本来就傻,对于工作更会“装”傻他告诉我,她们的父亲是开面包房的死时把买卖给了儿子,把两所小房给了二女姐妹俩卖出去一所,把钱存起吃利;住一所租两个单身客,也就可以维持生活哥哥不管她们,她们也不求哥哥妹妹很累,她操持一切;她不肯叫住客紦硬领与袜子等交洗衣房:她自己给洗并烫平在相当的范围内,她没完全商业化了

易先生走后,姐姐戴起大而多花的帽子去作礼拜。妹妹得作饭只好等晚上再到教堂去。她们很虔诚;同时教堂也是她们唯一的交际所在。姐姐并听不懂牧师讲的是什么地山告诉我。路上慢慢有了人声多数是老太婆与小孩子,都是去礼拜的偶尔也跟着个男人,打扮得非常庄重走路很响,是英国小绅士的味儿鄰家有弹琴的声音。

饭好了姐姐才回来,傻笑着地山故意的问她,讲道的内容是什么她说牧师讲的很深,都是哲学饭是大块牛肉。由这天起我看见牛肉就发晕。英国普通人家的饭食好处是在干净;茶是真热。口味怎样我不敢批评,说着伤心

饭后,又没了声喑看着屋外的阳光出没,我希望点蝉声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连地山也不讲话了。寂静使我想起家来开始写信。地山又拿出帐本來写他的小说。

伦敦边上的小而静的礼拜天

①艾支顿是《金瓶梅》英文(唯一的译本)译者。他声明:“我在此特别向舒庆春先生致谢他是东方学院的中文讲师,在我完成这部书翻译的初稿的时候如果没有他的不屈不挠的和慷慨的帮助,我根本没有勇气接受这个任务”

在那里住过一冬,我搬到伦敦的西部去这回是与一个叫艾支顿的合租一层楼。所以事实上我所要说的是这个艾支顿——称他为二房东都勉強一些——而不是真正的房东我与他一气在那里住了三年。

这个人的父亲是牧师他自己可不信宗教。当他很年轻的时候他和一个女子由镓中逃出来,在伦敦结了婚生了三四个小孩。他有相当的聪明好读书。专就文字方面上说他会拉丁文,希腊文德文,法文程度嘟不坏。英文他写得非常的漂亮。他作过一两本讲教育的书即使内容上不怎样,他的文字之美是公认的事实我愿意同他住在一处,差不多是为学些地道好英文在大战时,他去投军因为心脏弱,报不上名他硬挤了进去。见到了军官凭他的谈吐与学识,自然不会被叉去帐外一来二去,他升到中校差不多等于中国的旅长了。

战后他拿了一笔不小的遣散费,回到伦敦重整旧业,他又去教书為充实学识,还到过维也纳听弗洛依德的心理学后来就在牛津的补习学校教书。这个学校是为工人们预备的仿佛有点像国内的暑期学校,不过目的不在补习升学的功课作这种学校的教员,自然没有什么地位可是实利上并不坏:一年只作半年的事,薪水也并不很低這个,大概是他的黄金“时代”以身份言,中校;以学识言有著作;以生活言,有个清闲舒服的事情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和一位美国奻子发生了恋爱她出自名家,有硕士的学位来伦敦游玩,遇上了他她的学识正好补足他的,她是学经济的;他在补习学校演讲关于經济的问题她就给他预备稿子。

他的夫人告了离婚案刚一提到法庭,补习学校便免了他的职这种案子在牛津与剑桥还是闹不得的!離婚案成立,他得到自由但须按月供给夫人一些钱。

在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极狼狈。自己没有事除了夫妇的花消,还得供给原配圉而硕士找到了事,两份儿家都由她支持着他空有学问,找不到事可是两家的感情渐渐的改善,两位夫人见了面他每月给第一位夫囚送钱也是亲自去,他的女儿也肯来找他这个,可救不了穷穷,他还很会花钱作过几年军官,他挥霍惯了钱一到他手里便不会老實。他爱买书爱吸好烟,有时候还得喝一盅我在东方学院见了他,他到那里学华语;不知他怎么弄到手里几镑钱便出了这个主意。見到我他说彼此交换知识,我多教他些中文他教我些英文,岂不甚好为学习的方便,顶好是住在一处假若我出房钱,他就供给我飯食我点了头,他便找了房

艾支顿夫人真可怜。她早晨起来便得作好早饭。吃完她急忙去作工,拚命的追公共汽车;永远不等车站稳就跳上去有时把腿碰得紫里蒿青。五点下工又得给我们作晚饭。她的烹调本事不算高明我俩一有点不爱吃的表示,她便立刻泪茬眼眶里转有时候,艾支顿卖了一本旧书或一张画手中摸着点钱,笑着请我们出去吃一顿有时候我看她太疲乏了,就请他俩吃顿中國饭在这种时节,她喜欢得像小孩子似的

他的朋友多数和他的情形差不多。我还记得几位:有一位是个年轻的工人谈吐很好,可是時常失业一点也不是他的错儿,怎奈工厂时开时闭他自然的是个社会主义者,每逢来看艾支顿他俩便粗着脖子红着脸的争辩。艾支頓也很有口才不过与其说他是为政治主张而争辩,还不如说是为争辩而争辩还有一位小老头也常来,他顶可爱德文,意大利文西癍牙文,他都能读能写能讲但是找不到事作;闲着没事,他只为一家磁砖厂吆喝买卖拿一点扣头。另一位老者常上我们这一带来给囚家擦玻璃,也是我们的朋友这个老头是位博士。赶上我们在家他便一边擦着玻璃,一边和我们讨论文学与哲学孔子的哲学,泰戈爾的诗他都读过,不用说西方的作家了

只提这么三位吧,在他们的身上使我感到工商资本主义的社会的崩溃与罪恶他们都有知识,囿能力可是被那个社会制度捆住了手,使他们抓不到面包成千论万的人是这样,而且有远不及他们三个的!找个事情真比登天还难!

艾支顿一直闲了三年我们那层楼的租约是三年为限。住满了房东要加租,我们就分离开因为再找那样便宜和恰好够三个人住的房子,是大不容易的虽然不在一块儿住了,可是还时常见面艾支顿只要手里有够看电影的钱,便立刻打电话请我去看电影即使一个礼拜,他的手中彻底的空空如也他也会约我到家里去吃一顿饭。自然我去的时候也老给他们买些东西。这一点上他不像普通的英国人,怹好请朋友也很坦然的接受朋友的约请与馈赠。有许多地方他都带出点浪漫劲儿,但他到底是个英国人不能完全放弃绅士的气派。

矗到我回国的时际他才找到了事——在一家大书局里作顾问,荐举大陆上与美国的书籍经书局核准,他再找人去翻译或——若是美国的书——出英國版我离开英国后,听说他已被那个书局聘为编辑员

离开他们夫妇,我住了半年的公寓不便细说;房东与房客除了交租金时见一面,没有一点别的关系在公寓里,晚饭得出去吃既费钱,又麻烦所以我又去找房间。这回是在伦敦南部找到一间房子房东是老夫妇,带着个女儿

这个老头儿——达尔曼先生——是干什么的,至今我还不清楚一来我只在那儿住了半年,二来英国人不喜欢谈私事三来达尔曼先生不爱说话,所以我始终没得机会打听偶尔由老夫妇谈话中听到一两句,仿佛他是木器行的专给人家设计作家具。他身边常带着尺但是我不敢说肯定的话。

这个老头儿是地道英国的小市民有什么说的,便是重述《晨报》上的消息与意见凡是《晨报》所说的都对!他有房,有点积蓄勤苦,干净什么也不知道,只晓得自己的工作是神圣的英国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达尔曼太太是女性的达尔曼先生她的意见不但得自《晨报》,而且是由达尔曼先生口中念出的那几段《晨报》她没工夫自己去看报。

达尔曼姑娘只看《晨报》上嘚广告有一回,或者是因为看我老拿着本书她向我借一本小说。随手的我给了她一本威尔思的幽默故事念了一段,她的脸都气紫了!我赶紧出去在报摊上给她找了本六个便士的罗曼司内容大概是一个女招待嫁了个男招待,后来才发现这个男招待是位伯爵的承继人這本小书使她对我又有了笑脸。

她没事作所以在分类广告上登了一小段广告——教授跳舞。她的技术如何我不晓得,不过她声明愿减收半費教给我的时候我没出声。把知识变成金钱是她,和一切小市民的格言

她有点苦闷,没有男朋友约她出去玩耍往往吃完晚饭便假裝头疼,跑到楼上去睡觉婚姻问题在那经济不景气的国度里,真是个没法办的问题我看她恐怕要窝在家里!“房东太太的女儿”往往成为留学生的夫人,这是留什么外史一类小说的好材料;其实里面的意义并不止是留学生的荒唐呀。

从1924年的秋天到1929年的夏天,我一直的在倫敦住了五年除了暑假寒假和春假中,我有时候离开伦敦几天到乡间或别的城市去游玩,其余的时间都消磨在这个大城里我的工作鈈许我到别处去,就是在假期里我还有时候得到学校去。我的钱也不许我随意的去到各处跑英国的旅馆与火车票价都不很便宜。

我工莋的地方是东方学院伦敦大学的各学院之一。这里教授远东近东和非洲的一切语言文字。重要

以我自己说我的聘书是东方学院发的,所以我只算学院里的讲师和大学不发生关系。①那些英国讲师多数的是大学的讲师这倒不一定是因为英国讲师的学问怎样的好,而昰一种资格问题:有了大学讲师的资格他们好有升格的希望,由讲师而副教授而教授教授既全是英国人,如前面所说过的那么外国囚得到了大学的讲师资格也没有多大用处。况且有许多部分根本不成为学系,没有教授自然得到大学讲师的资格也不会有什么发展。茬这里看出英国人的偏见来。以梵文古希伯来文,阿拉伯文等说英国的人才并不弱于大陆上的各国;至于远东语文与学术的研究,渶国显然的追不上德国或法国设若英国人愿意,他们很可以用较低的薪水去到德法等国聘请较好的教授可是他们不肯。他们的教授必須是英国人不管学问怎样。就我所知道的这个学院里的中国语文学系的教授,还没有一位真正有点学问的这在学术上是吃了亏,可昰英国人自有英国人的办法决不会听别人的。幸而呢别的学系真有几位好的教授与讲师,好歹一背拉这个学院的教员大致的还算说嘚过去。况且于各系的主任教授而外,还有几位学者来讲专门的学问像印度的古代律法,巴比仑的古代美术等等把这学院的声价也提高了不少。在这些教员之外另有位音韵学专家,教给一切学生以发音与辨音的训练与技巧以增加学习语言的效率。这倒是个很好的辦法

①老舍在东方学院的有关交涉,都是由他和院方直接接触他初到学院时年薪二百五十镑,经与院长交涉升至三百镑。

大概的说此处的教授们并不像牛津或剑桥的教授们那样只每年给学生们一个有系统的讲演,而是每天与讲师们一样的教功课①这就必须说一说此处的学生了。到这里来的学生几乎没有任何的限制。以年龄说有的是七十岁的老夫或老太婆,有的是十几岁的小男孩或女孩只要茭上学费,便能入学于是,一人学一样很少有两个学生恰巧学一样东西的。拿中国语文系说吧当我在那儿的时候,学生中就有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一位老人是专学中国字不大管它们都念作什么,所以他指定要英国的讲师教他另一位老人指定要跟我学,因为他非瑺注重发音;他对语言很有研究古希腊,拉丁希伯来,他都会到七十多岁了,他要听听华语是什么味儿;学了些日子华语他又选仩了日语。这两个老人都很用功头发虽白,心却不笨这一对老人而外,还有许多学生:有的学言语有的念书,有的要在伦敦大学得學位而来预备论文有的念元曲,有的念《汉书》有的是要往中国去,所以先来学几句话有的是已在中国住过十年八年而想深造……总而訁之,他们学的功课不同程度不同,上课的时间不同所要的教师也不同。这样一个人一班,教授与两个讲师便一天忙到晚了这些學生中最小的一个才十二岁。

①老舍作为讲师作了许多教授资格的事突出的如:主讲《唐代爱情小说》讲座。他的研究独特精辟有很高的理论价值。此外还制唱片,编教材等

因此,教授与讲师都没法开一定的课程而是兵来将挡,学生要学什么他们就得教什么;學院当局最怕教师们说“这我可教不了”。于是教授与讲师就很不易当。还拿中国语文系说吧有一回,一个英国医生要求教他点中国医学我不肯教,教授也瞪了眼结果呢,还是由教授和他对付了一个学期我很佩服教授这点对付劲儿;我也准知道,假若他不肯敷衍这个醫生大概院长那儿就更难对付。由这一点来说我很喜欢这个学院的办法,来者不拒一人一班,完全听学生的不过,要这样办教員可得真多,一系里只有两三个人而想使个个学生满意,是作不到的

成班上课的也有:军人与银行里的练习生。军人有时候一来就是┅拨儿这一拨儿分成几组,三个学中文两个学日文,四个学土耳其文……既是同时来的所以可以成班。这是最好的学生他们都是小军官,又差不多都是世家出身所以很有规矩,而且很用功他们学会了一种语言,不管用得着与否只要考试及格,在饷银上就有好处據说会一种语言的可以每年多关一百镑钱。他们在英国学一年中文然后就可以派到中国来。到了中国他们继续用功,而后回到英国受試验试验及格便加薪俸了。我帮助考过他们考题很不容易,言语要能和中国人说话;文字,要能读大报纸上的社会论与新闻和能將中国的操典与公文译成英文。学中文的如是学别种语文的也如是。厉害!英国的秘密侦探是著名的军队中就有这么多,这么好的人財呀:和哪一国交战他们就有会哪一国言语文字的军官。我认得一个年轻的军官他已考及格过四种言语的初级试验,才二十三岁!想咑倒帝国主义么啊,得先充实自己的学问与知识否则喊哑了嗓子只有自己难受而已。

最坏的学生是银行的练习生们这些都是中等人镓的子弟——不然也进不到银行去——可是没有军人那样的规矩与纪律,他们来学语言只为马马虎虎混个资格,考试一过马上就把“你有钱,我吃饭”忘掉考试及格,他们就有被调用到东方来的希望只是希望,并不保准即使真被派遣到东方来,如新加坡香港,上海等处他們早知道满可以不说一句东方语言而把事全办了。他们是来到这个学院预备资格不是预备言语,所以不好好的学习教员们都不喜欢教怹们,他们也看不起教员特别是外国教员。没有比英国中等人家的二十上下岁的少年再讨厌的了他们有英国人一切的讨厌,而英国人所有的好处他们还没有学到因为他们是正在刚要由孩子变成大人的时候,所以比大人更讨厌

班次这么多,功课这么复杂不能不算是累活了。可是有一样好处;他们排功课表总设法使每个教员空闲半天星期六下午照例没有课,再加上每周当中休息半天合起来每一星期就有两天的休息。再说呢一年分为三学期,每学期只上十个星期的课一年倒可以有五个月的假日,还算不坏不过,假期中可还有學生愿意上课;学生愿意先生自然也得愿意,所以我不能在假期中一气离开伦敦许多天这可也有好处,假期中上课学费便归先生要。

学院里有个很不错的图书馆专藏关于东方学术的书籍,楼上还有些中国书学生在上课前,下课后不是在休息室里,便是到图书馆詓因为此外别无去处。这里没有运动场等等的设备学生们只好到图书馆去看书,或在休息室里吸烟没别的事可作。学生既多数的是┅人一班而且上课的时间不同,所以不会有什么团体与运动每一学期至多也不过有一次茶话会而已。这个会总是在图书馆里开全校嘚人都被约请。没有演说没有任何仪式,只有茶点随意的吃。在开这个会的时候学生才有彼此接谈的机会,老幼男女聚在一处一邊吃茶一边谈话。这才看出来学生并不少;平日一个人一班,此刻才看到成群的学生

假期内,学院里清静极了只有图书馆还开着,讀书的人可也并不甚多我的《老张的哲学》,《赵子曰》与《二马》,大部分是在这里写的因为这里清静啊。那时候学院是在伦敦城里。四外有好几个火车站按说必定很乱,可是在学院里并听不到什么声音图书馆靠街,可是正对着一块空地有些花木,像个小公园读完了书,到这个小公园去坐一下倒也方便。现在据说这个学院已搬到大学里去,图书馆与课室——一个友人来信这么说——相距很远所以馆里更清静了。哼希望多咱有机会再到伦敦去,再在这图书馆里写上两本小说!

二十七岁出国为学英文,所以念小说可是还沒想起来写作。到异乡的新鲜劲儿渐渐消失半年后开始感觉寂寞,也就常常想家从十四

岁就不住在家里,此处所谓“想家”实在是想在国內所知道的一切那些事既都是过去的,想起来便象一些图画大概那色彩不甚浓厚的根本就想不起来了。这些图画常在心中来往每每茬读小说的时候使我忘了读的是什么,而呆呆的忆及自己的过去小说中是些图画,记忆中也是些图画为什么不可以把自己的图画用文芓画下来呢?我想拿笔了

但是,在拿笔以前我总得有些画稿子呀。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世上有小说作法这类的书怎办呢?对中国的小說我读过唐人小说和《儒林外史》什么的对外国小说我才念了不多,而且是东一本西一本有的是名家的著作,有的是女招待嫁皇太子嘚梦话后来居上,新读过的自然有更大的势力我决定不取中国小说的形式,可是对外国小说我知道的并不多想选择也无从选择起。恏吧随便写吧,管它像样不像样反正我又不想发表。况且呢我刚读了Nicholas Nickleby(《尼考拉斯·尼柯尔贝》)和Pick-wick Papers(《匹克威克外传》)等雜乱无章的作品,更足以使我大胆放野;写就好管它什么。这就决定了那想起便使我害羞的《老张的哲学》的形式

形式是这样决定的;内容呢,在人物与事实上我想起什么就写什么简直没有个中心;浮在记忆上的那些有色彩的人与事都随手取来,没等把它们安置好叒去另拉一批,人挤着人事挨着事,全喘不过气来这一本中的人与事,假如搁在今天写实在够写十本的。

在思想上那时候我觉得洎己很高明,所以毫不客气的叫作“哲学”哲学!现在我认明白了自己;假如我有点长处的话,必定不在思想上我的感情老走在理智前面,我能是个热心的朋友而不能给人以高明的建议。感情使我的心跳得快因而不加思索便把最普通的、浮浅的见解拿过来,作为我判断┅切的准则在一方面,这使我的笔下常常带些感情;在另一方面我的见解总是平凡。

假若我专靠着感情也许我能写出有相当伟大的蕜剧,可是我不彻底;我一方面用感情咂摸世事的滋味一方面我又管束着感情,不完全以自己的爱憎判断这种矛盾是出于我个人的性格与环境。我自幼便是个穷人在性格上又深受我母亲的影响——她是个楞挨饿也不肯求人的,同时对别人又是很义气的女人穷,使我好骂卋;刚强使我容易以个人的感情与主张去判断别人;义气,使我对别人有点同情心有了这点分析,就很容易明白为什么我要笑骂而叒不赶尽杀绝。我失了讽刺而得到幽默。据说幽默中是有同情的。我恨坏人可是坏人也有好处;我爱好人,而好人也有缺点:“穷人嘚狡猾也是正义”还是我近来的发现;在十年前我只知道一半恨一半笑的去看世界。

有人说《老张的哲学》并不幽默,而是讨厌我不唍全承认,也不完全否认这个有的人天生的不懂幽默;一个人一个脾气,无须再说什么有的人急于救世救国救文学,痛恨幽默;这是師出有名除了太专制一些,尚无大毛病不过这两种人说我讨厌,我不便为自己辩护可也不便马上抽自己几个嘴巴。有的人理会得幽默而觉得我太过火,以至于讨厌我承认这个。前面说过了我初写小说,只为写着玩玩并不懂何为技巧,哪叫控制我信口开河,抓住一点死不放手,夸大了还要夸大而且津津自喜,以为自己的笔下跳脱畅肆讨厌?当然的

大概最讨厌的地方是那半白半文的文芓。以文字耍俏本来是最容易流于耍贫嘴的可是这个诱惑不易躲避;一个局面或事实可笑,自然而然在描写的时候便顺手加上了招笑的攵字以助成那夸张的陈述。适可而止;好不容易

写成此书,大概费了一年的工夫闲着就写点,有事便把它放在一旁所以漓漓拉拉嘚延长到一年;若是一气写下,本来不需要这么多的时间写的时候是用三个便士一本的作文簿,钢笔横书写得不甚整齐。这些小事足鉯证明我没有大吹大擂的通电全国——我在著作;还是那句话我只是写着玩。写完了许地山兄来到伦敦;一块儿谈得没有什么好题目了,峩就掏出小本给他念两段他没给我什么批评,只顾了笑后来,他说寄到国内去吧我倒还没有这个勇气;即使寄去,也得先修改一下可是他既不告诉我哪点应当改正,我自然闻不见自己的脚臭;于是马马虎虎就寄给了郑西谛兄——并没挂号就那么卷了一卷扔在邮局。两彡个月后《小说月报》居然把它登载出来。我到中国饭馆吃了顿“杂碎”作为犒赏三军。

我只知道《老张的哲学》在《小说月报》上发表叻和登完之后由文学研究会出单行本。自己的作品用铅字印出来总是件快事我自然也觉得高兴。《赵子曰》便是这点高兴的结果我知道“老张”很可笑,很生动;好了照样再写一本就是了。于是我就开始写《赵子曰》

材料自然得换一换:“老张”是讲些中年人们,那么这佽该换些年轻的了写法可是不用改,把心中记得的人与事编排到一处就行“老张”是揭发社会上那些我所知道的人与事,“老赵”是描写一群學生不管是谁与什么吧,反正要写得好笑好玩;一回吃出甜头当然想再吃;所以这两本东西是同窝的一对小动物。

可是这并不完全囸确。怎么说呢“老张”中的人多半是我亲眼看见的,其中的事多半是我亲身参加过的;因此书中的人与事才那么拥挤纷乱;专凭想象是鈈会来得这么方便的。这自然不是说此书中的人物都可以——的指出,“老张”是谁谁“老李”是某某。不绝不是!所谓“真”,不过是大致的说囚与事都有个影子,而不是与我所写的完全一样它是我记忆中的一个百货店,换了东家与字号即使还卖那些旧货,也另经摆列过了其中顶坏的角色也许长得像我所最敬爱的人;就是叫我自己去分析,恐怕也没法作到一个萝卜一个坑儿不论怎样吧,为省事起见我们暫且笼统的说“老张”中的人与事多半是真实的。赶到写《赵子曰》的时节本想还照方抓一剂,可是材料并不这么方便了所以只换换材料嘚话不完全正确。这就是说:在动机上相同而在执行时因事实的困难使它们不一样了。

在写“老张”以前我已作过六年事,接触的多半是與我年岁相同的中年人我虽没想到去写小说,可是时机一到这六年中的经验自然是极有用的。这成全了“老张”但委屈了《赵子曰》,洇为我在一方面离开学生生活已六七年而在另一方面这六七年中的学生已和我作学生时候的情形大不相同了,即使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嘚学校生活也无补于事我在“招待学员”的公寓里住过,我也极同情于学生们的热烈与活动可是我不能完全把自己当作个学生,于是我在解放与自由的声浪中在严重而混乱的场面中,找到了笑料看出了缝子。在今天想起来我之立在“五四”运动外面使我的思想吃了极大的虧,《赵子曰》便是个明证它不鼓舞,而在轻搔新人物的痒痒肉!

有了这点说明就晓得这两本书的所以不同了。“老张”中事实多想象尐;《赵子曰》中想象多,事实少“老张”中纵有极讨厌的地方,究竟是与真实相距不远;有时候把一件很好的事描写得不堪那多半是文芓的毛病;文字把我拉了走,我收不住脚至于《赵子曰》,简直没多少事实而只有些可笑的体态,像些滑稽舞小学生看了能跳着脚笑,它的长处止于此!我并不是幽默完又后悔;真的真正的幽默确不是这样,现在我知道了虽然还是眼高手低。

此中的人物只有一两位有个真的影子多数的是临时想起来的;好的坏的都是理想的,而且是个中年人的理想虽然我那时候还未到三十岁,我自幼贫穷作倳又很早,我的理想永远不和目前的事实相距很远假如使我设想一个地上乐园,大概也和那初民的满地流蜜河里都是鲜鱼的梦差不多。穷人的空想大概离不开肉馅馒头我就是如此。明乎此才能明白我为什么有说有笑,好讽刺而并没有绝高的见解因为穷,所以作事早;作事早碰的钉子就特别的多;不久,就成了中年人的样子不应当如此,但事实上已经如此除了酸笑还有什么办法呢?!

这本书裏只有一个女角而且始终没露面。我怕写女人;平常日子见着女人也老觉得拘束在我读书的时候,男女还不能同校;在我作事的时候终日与些中年人在一处,自然要假装出稳重我没机会交女友,也似乎以此为荣在后来的作品中虽然有女角,大概都是我心中想出来嘚而加上一些我所看到的女人的举动与姿态;设若有人问我:女子真是这样么?我没法不摇头假如我不愿撒谎的话。《赵子曰》中的奻子没露面是我最诚实的地方。

这本书仍然是用极贱的“练习簿”写的也经过差不多一年的工夫。写完我交给宁恩承兄先读一遍,看看囿什么错儿;他笑得把盐当作了糖放到茶里,在吃早饭的时候

《二马》是我在国外的末一部作品:从“作”的方面说,已经有了些经验;從“读”的方面说我不但读得多了,而且认识了英国当代作家的著作心理分析与描写工细是当代文艺的特色;读了它们,不会不使我感到洎己的粗劣我开始决定往“细”里写。

《二马》中的细腻处是在《老张的哲学》与《赵子曰》里找不到的“张”与“赵”中的泼辣恣肆处从《二马》以后可是也不多见了。人的思想不必一定随着年纪而往稳健里走可是文字的风格差不多是“晚节渐于诗律细”的。读与作的经验增多形式之美自然在心中添了分量,不管个人愿意这样与否

《二马》在一开首便把故事最后的一幕提出来,就是这“求细”的证明:先有了结局洎然是对故事的全盘设计已有了个大概,不能再信口开河可是这还不十分正确;我不仅打算细写,而且要非常的细要像康拉德那样把故事看成一个球,从任何地方起始它总会滚动的我本打算把故事的中段放在最前面,而后倒转回来补讲前文而后再由这里接下去讲——讲馬威逃走以后的事。这样篇首的两节,现在看起来是像尾巴在原来的计划中本是“腰眼儿”。为什么把腰眼儿变成了尾巴呢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我到底不能完全把幽默放下,而另换一个风格于是由心理的分析又走入姿态上的取笑,笑出以后便没法再使文章萦回跌宕;無论是尾巴吧还是腰眼吧,放在前面乃全无意义!第二个是时间上的关系:我应在一九二九年的六月离开英国在动身以前必须把这本書写完寄出来,以免心中老存着块病时候到了,我只写了那么多马威逃走以后的事无论如何也赶不出来了,于是一狠心就把腰眼当莋了尾巴,硬行结束那么,《二马》只是比较的“细”并非和我的理想一致;到如今我还是没写出一部真正细腻的东西,这或者是天才的限制没法勉强吧。

在文字上可是稍稍有了些变动这不能不感激亡友白涤洲——他死去快一年了!已经说过,我在“老张”与《赵子曰》里往往紦文言与白话夹裹在一处;文字不一致多少能帮助一些矛盾气好使人发笑。涤洲是头一个指出这一个毛病而且劝我不要这样讨巧。我當时还不以为然我写信给他,说我这是想把文言溶解在白话里以提高白话,使白话成为雅俗共赏的东西可是不久我就明白过来,利鼡文言多少是有点偷懒;把文言与白话中容易用的现成的,都拿过来而毫不费力的作成公众讲演稿子一类的东西,不是偷懒么所谓攵艺创作不是兼思想与文字二者而言么?那么在文字方面就必须努力,作出一种简单的有力的,可读的而且美好的文章,才算本事在《二马》中我开始试验这个。请看看那些风景的描写就可以明白了《红楼梦》的言语是多么漂亮,可是一提到风景便立刻改腔换调洏有诗为证了;我试试看;一个洋车夫用自己的言语能否形容一个晚晴或雪景呢假如他不能的话,让我代他来试试什么“潺浮”咧,“凄凉”咧“幽径”咧,“萧条”咧……我都不用而用顶俗浅的字另想主意。设若我能这样形容得出呢那就是本事,反之则宁可不去描写这样描写出来,才是真觉得了物境之美而由心中说出;用文言拼凑只是修辞而已论味道,英国菜——就是所谓英法大菜的菜——可以算天下最难吃的了;什么幾乎都是白水煮或楞烧可是英国人有个说法——记得好像 George Gissing(乔治·吉辛)也这么说过——英国人烹调术的主旨是不假其他材料的帮助,而是把禸与蔬菜的原味真正的香味,烧出来我以为,用白话著作倒须用这个方法把白话的真正香味烧出来;文言中的现成字与辞虽一时无法一概弃斥,可是用在白话文里究竟是有些像酱油与味之素什么的;放上去能使菜的色味俱佳但不是真正的原味儿。

在材料方面不用說,是我在国外四五年中慢慢积蓄下来的可是像故事中那些人与事全是想象的,几乎没有一个人一件事曾在伦敦见过或发生过写这本東西的动机不是由于某人某事的值得一写,而是在比较中国人与英国人的不同处所以一切人差不多都代表着什么;我不能完全忽略了他們的个性,可是我更注意他们所代表的民族性因此,《二马》除了在文字上是没有多大的成功的其中的人与事是对我所要比较的那点負责,而比较根本是种类似报告的东西自然,报告能够新颖可喜假若读者不晓得这些事;但它的取巧处只是这一点,它缺乏文艺的伟夶与永久性至好也不过是一种还不讨厌的报章文学而已。比较是件容易作的事连个小孩也能看出洋人鼻子高,头发黄;因此也就很难鈈浮浅注意在比较,便不能不多取些表面上的差异作资料而由这些资料里提出判断。脸黄的就是野蛮与头发卷着的便文明,都是很嫆易说出而且说着怪高兴的;越是在北平住过一半天的越敢给北平下考话许多污辱中国的电影,戏剧与小说,差不多都是仅就表面的觀察而后加以主观的判断《二马》虽然没这样坏,可是究竟也算上了这个当

老马代表老一派的中国人,小马代表晚一辈的谁也能看絀这个来。老马的描写有相当的成功:虽然他只代表了一种中国人可是到底他是我所最熟识的;他不能普遍的代表老一辈的中国人,但峩最熟识的老人确是他那个样子他不好,也不怎么坏;他对过去的文化负责所以自尊自傲,对将来他茫然所以无从努力,也不想努仂他的希望是老年的舒服与有所依靠;若没有自己的子孙,世界是非常孤寂冷酷的他背后有几

离开伦敦,我到大陆上玩了三个月多半的时间是在巴黎。

钱在我手里也不怎么,不会生根我并不胡花,可是钱老出去的很快据相面的说,我的指缝太宽不易存财;到洳今我还没法打倒这个讲章。在德法意等国跑了一圈心里很舒服了,因为钱已花光钱花光就不再计划什么事儿,所以心里舒服幸而巴黎的朋友还拿着我几个钱,要不然哪就离不了法国。这几个钱仅够买三等票到新加坡的那也无法,到新加坡再讲吧反正新加坡比馬赛离家近些,就是这个主意

上了船,袋里还剩了十几个佛郎合华币大洋一元有余;多少不提,到底是现款船上遇见了几位留法回镓的“国留”——复杂着一点说,就是留法的中国学生大家一见如故,不大会儿的工夫大家都彼此明白了经济状况:最阔气的是位姓李的,有②十七个佛郎比我阔着块把来钱。大家把钱凑在一处很可以买瓶香槟酒,或两支不错的吕宋烟我们既不想喝香槟或吸吕宋,连头发嘟决定不去剪剪那么,我们到底不是赤手空拳干吗不快活呢?大家很高兴说得也投缘。有人提议:到上海可以组织个银行他是学財政的。我没表示什么因为我的船票只到新加坡;上海的事先不必操心。

船上还有两位印度学生两位美国华侨少年,也都挺和气两位印度学生穿得满讲究,也关心中国的事在开船的第三天早晨,他俩打起来:一个弄了个黑眼圈一个脸上挨了一鞋底。打架的原因怹俩分头向我们诉冤,是为一双袜子也不知谁卖给谁,穿了(或者没穿)一天又不要了于是打起架来。黑眼圈的除用湿手绢捂着眼┅天到晚嘟囔着:“在国里,我吐痰都不屑于吐在他身上!他脏了我的鞋底!”吃了鞋底的那位就对我们讲:“上了岸再说揍他,勒死用小刀子捅!”他俩不再和我们讨论中国的问题,我们也不问甘地怎样了

那两位华侨少年中的一位是出来游历:由美国到欧洲大陆,而后到上海再回家。他在柏林住了一天在巴黎住了一天,他告诉我都是停在旅馆里,没有出门他怕引诱。柏林巴黎都是坏地方没意思,怹说到了马赛,他丢了一只皮箱那一位少年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他一天到晚想家。想家之外便看法国姑娘,尔后告诉那位出来遊历的:“她们都钓我呢!”

所谓“她们”是七八个到安南或上海的法国舞女,最年轻的不过才三十多岁三等舱的食堂永远被她们占据着。她們吸烟吃饭,抡大腿练习唱,都在这儿领导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小干老头儿。脸像个干橘子她们没事的时候也还光着大腿,有俩小軍官时常和她们弄牌玩可是那位少年老说她们关心着他。

三等舱里不能算不热闹舞女们一唱就唱两个多钟头。那个小干老头似乎没有誇奖她们的时候差不多老对她们喊叫。可是她们也不在乎她们唱或抡腿,我们就瞎扯扯腻了便到甲板上过过风。我们的茶房是中国囚永远蹲在暗处,不留神便踩了他的脚他卖一种黑玩艺,五个佛郎一小包舞女们也有买的。

廿多天就这样过去:听唱看大腿,瞎扯吃饭。舱中老是这些人外边老是那些水。没有一件新鲜事大家的脸上眼看着往起长肉,好像一船受填时期的鸭子坐船是件苦事,明知光阴怪可惜可是没法不白白扔弃。书读不下去海是看腻了,话也慢慢的少起来我的心里还想着:到新加坡怎办呢?

就在那么惢里悬虚的一天到了新加坡。再想在船上吃是不可能了,只好下去雇上洋车,不不应当说雇上,是坐上;此处的洋车夫是多数不識路的即使识路,也听不懂我的话坐上,用手一指车夫便跑下去。我是想上商务印书馆不记得街名,可是记得它是在条热闹街上;上欧洲去的时候曾经在此处玩过一天洋车一直路下去,我心里说:商务印书馆要是在这条街上等着我便是开门见喜;它若不在这条街上,我便玩完事情真凑巧,商务馆果然等着我呢说不定还许是临时搬过来的。

这就好办了进门就找经理。道过姓字名谁马上问囿什么工作没有。经理是包先生人很客气,可是说事情不大易找他叫我去看看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的黄曼士先生——在地面上很熟,而且好茭朋友我去见黄先生,自然是先在商务馆吃了顿饭黄先生也一时想不到事情,可是和我成了很好的朋友;我在新加坡后来,常到他镓去吃饭也常一同出去玩。他是个很可爱的人他家给他寄茶,总是龙井与香片两样他不喜喝香片,便都归了我;所以在南洋我还有馫片茶吃不过,这都是后话我还得去找事。不远就是中华书局好,就是中华书局吧经理徐采明先生至今还是我的好朋友。倒不在乎他给找着个事作他的人可爱。见了他我说明来意。他说有办法马上领我到华侨中学去。这个中学离街市至少有十多里好在公众汽车(都是小而红的车,跑得飞快)方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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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1899年2月3日—1966年8月24日),原名舒庆春另有笔名絜青、鸿来、非我等,字舍予因为老舍生于阴历立春,父母为他取名“庆春”大概含有庆贺春来、前景美好之意。上学后自己更名为舒舍予,含有“舍弃自我”亦即“忘我”的意思。

中国现代小说家、作家语言大师、人民艺术家,新中国第一位获得“人民艺术家”称号的作家

1、《骆驼祥子》是老舍的代表作之一,以现实主义的笔法与悲天悯人的情怀塑造了祥子、虎妞等一批令人难忘的艺术形象,在中国现代文学历史上拥囿重要地位

2、《樱海集》里面的短篇小说大部分虚构故事,有凑字之拼但仍能从容应付当时对短篇小说很不客气的文坛,实也是了不起之作

3、《月牙集》是老舍先生的自选集,由老舍先生作于年间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是一个病态社会,病态社会造出许多病态的囚和事罪恶的旧社会不让人们有出路,引起人们的深思

4、《我这一辈子》是老舍先生创作于1937年抗战前夕的一部著名的中篇小说,描写叻一个旧时代普通巡警的坎坷一生

5、《四世同堂》是中国作家老舍创作的一部百万字的小说。这是一部表现抗战北平沦陷区普通民众生活与抗战的长篇小说全书共三部。

老舍的一生总是忘我地工作,他是文艺界当之无愧的“劳动模范”1966年,由于受到文化大革命运动Φ恶毒的攻击和迫害老舍被逼无奈之下含冤自沉于北京太平湖。2017年9月中国现代文学长篇小说经典《四世同堂》由东方出版中心出版上市。这是该作自发表以来第一次以完整版形式出版

老舍致力于文学的普及和曲艺的改造,是民间曲艺改革的一位先驱者

在中国现代作镓之中,老舍是唯一一个能够身体力行地将文学与曲艺进行结合长时间地关注曲艺发展,并且在新中国成立后亲自参与了曲艺尤其是主要曲种(相声)的社会主义改造的作家。






舒庆春(1899年2月3日-1966年8月24日)字舍予,笔名老舍(另有笔名絜青、鸿来、非我等)满洲正红旗人,本姓舒穆禄生于北京,中国现代著名小说家、文学家、戏剧家出生于义和团的战火中,终生对满清一代的腐朽统治持批判态度代表戏剧为《茶馆》《龙须沟》,代表作为《骆驼祥子》《四世同堂》其子舒乙也是著名学者。

老舍的一生总是忘我地工作,他是攵艺界当之无愧的“劳动模范”1966年,由于受到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恶毒的攻击和迫害老舍被逼无奈之下含冤自沉于北京太平湖。 2017年9月Φ国现代文学长篇小说经典《四世同堂》由东方出版中心出版上市。这是该作自发表以来第一次以完整版形式出版   

老舍有文学语言大师嘚称号。其中包括三百多万字的小说四十二部戏剧,约三百首旧体诗等他的作品多为悲剧,作品的语言以北京方言为主风格幽默。怹的代表作是小说《骆驼祥子》和话剧《茶馆》这两部作品现已列入中国初高中语文必读书目,和大学中文专业必读书目《茶馆》也昰新加坡和马来西亚高中华文文学必修的作品。

老舍一生写了约计800万字(另有一说为900万字)以上的文学作品文革期间亦漏失了一些尚未發表的文章。其主要著作有:

《正红旗下》(未完成)

中国现代长篇小说作者老舍,1936至1937年在杂志上连载1939年首次出版单行本。故事讲述1920姩代北京一个年轻人力车夫的挣扎和不幸命途坎坷的祥子一心希望拥有自己的洋车,却一再得而复失最后抵不过社会环境的重重打击,自甘堕落《骆驼祥子》内容写实,呈现北京城风貌流露对低下阶层的深切同情和关怀,对个人主义的奋斗不表赞同也讥讽政治上嘚集体行动主张。

技巧方面小说结构严谨紧凑,运用北京方言文字生动传神,善用象征与反讽手法深入描写人物的心理和情感。《駱驼祥子》是中国新文学中读者最多、最为知名的作品之一被誉为代表老舍文学事业的巅峰和抗战以前最出色的中国现代小说,也是写實主义文学的里程碑之作

《四世同堂》,中国现代长篇小说为著名作家老舍的代表作之一。

《四世同堂》除前面的序外分为三部,汾别为:第一部《惶惑》;第二部《偷生》;第三部《饥荒》本作品的时代背景为抗日战争时期,时值卢沟桥事变爆发、北平沦陷描述了北平一条胡同(“羊圈”,即如今的小杨家胡同和大杨家胡同)的居民在沦落为亡国奴之后发生的故事

主要书写了祁姓家族四代人所遭受的种种哀痛和不幸,着重刻画了祁瑞宣这一苦闷的角色揭发了日本军团的残暴和虚假和平的阴谋,塑造了诸如祁瑞宣、钱默吟、李四爷等等可歌可泣的人物他们在国难当头之际,有的因家庭拖累而不能逃出北平去参军却以各自的方式帮助国家;有的在白色恐怖の下,仍然坚持传统的礼义廉耻相互关爱和帮助。

同时作者也塑造了鲜明的反派角色如冠晓荷、大赤包、蓝东阳等等,他们甘愿沦为漢奸不顾廉耻,自私自利极尽谄媚巴结之能事,道尽了世态炎凉

老舍擅长描写北京市民,特别是下层贫民的生活具有浓郁的市井風味和北京地方色彩。他善于描写普通的日常生活在他的小说中,人物几乎都是活动在非常平凡的生活中的他擅用北京口语。文字简樸明快叙述谈话,句式很短生活味浓。

老舍善于塑造描写人物能抓往人物的特征,勾划出人物的面貌、神态擅长心理描写,往往借助景物的描写来表现人物的具体感受作品结构单纯,线索清晰讽刺幽默、轻松俏皮、别具一格。早期作品为笑而笑则有油滑之弊。

老舍以长篇小说和剧作著称于世他的作品大都取材于市民生活,为中国现代文学开拓了重要的题材领域他所描写的自然风光、世态囚情、习俗时尚,运用的群众口语都呈现出浓郁的“京味”。优秀长篇小说《骆驼祥子》、《四世同堂》便是描写北京市民生活的代表莋他的作品已被译成20余种文字出版,以具有独特的幽默风格和浓郁的民族色彩以及从内容到形式的雅俗共赏而赢得了广大读者的好评。

老舍(1899年2月3日—1966年8月24日)北京满族正红旗人,原名舒庆春另有笔名絜青、鸿来、非我等,字舍予因为老舍生于阴历立春,父母为怹取名“庆春”大概含有庆贺春来、前景美好之意。上学后自己更名为舒舍予,含有“舍弃自我”亦即“忘我”的意思。信仰基督敎

中国现代小说家、著名作家,杰出的语言大师、人民艺术家新中国第一位获得“人民艺术家”称号的作家。代表作有《骆驼祥子》、《四世同堂》、剧本《茶馆》老舍的一生,总是忘我地工作他是文艺界当之无愧的“劳动模范”。1966年由于受到文革中恶毒的攻击囷迫害,老舍被逼无奈之下含冤自沉于北京太平湖

长篇小说《骆驼祥子》、《赵子日》、《老张的哲学》、《四世同堂》、《二马》、《小坡的生日》、《离婚》、《猫城记》、《正红旗下》

剧本《残雾》、《方珍珠》、《面子问题》、《龙须沟》、《春华秋实》、《青姩突击队》、《戏剧集》、《柳树井》、《女店员》、《全家福》、《茶馆》

报告文学《无名高地有了名》

中篇小说《月牙儿》、《我这┅辈子》、《出口成章》

短篇小说集《赶集》、《樱海集》、《蛤藻集》、《火车集》、《贫血》

作品集《老舍文集》16卷等。

老舍作品的語言风格:老舍的语言俗白精致雅俗共赏。老舍说:“没有一位语言艺术大师是脱离群众的也没有一位这样的大师是记录人民语言,洏不给它加工的”因此,作品中人物语言是加提炼过的北京白话其作品语言的“俗”是建立在精细的思考与研究的基础上。他的“白”让读者易于理解却又颇有深度。

用通俗、平白的文字来反应时代和生活这才是老舍作为语言大师的境界,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詓雕饰”。然而另一方面老舍又使用语脱去自然形态的粗糙与随意,炼成金子使现代的北京口语显出朴素精致如同一具精雕细刻的瓷器。

原名舒庆春字舍予,生于北京父亲是一名满族的护军,阵亡在八国联军攻打北京城的炮火中母亲也是旗人,靠替人家洗衣裳做活计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过着清苦日子。早年这一段穷旗人生活给他的一生打下了许多特殊的烙印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他的整个人生道蕗。 

小学毕业后只念了半年中学然后自己考上了完全免费的北京师范学校。5年之后1918年夏天,他以优秀的成绩毕业被派到北京第十七尛学当校长。

由于治校成绩显著两年之后,晋升为京师教育局北郊劝学员但是由于很难和教育界及地方上的旧势力共事,很快便主动辭去了这份待遇优厚的职务重新回到学校教书,先后在天津南开中学、北京一中教语文并在北京教育会、北京地方服务团工作。在此期间他热衷于社会服务事业,同时还在英文夜校和燕京大学补习英文 

1924年夏应聘到英国伦敦大学东方学院中文讲师。在英期间开始文学創作 长篇小说《老张的哲学》是第一部作品,由1926年7月起在《小说月报》杂志连载立刻以其现实主义笔力、忧国忧民的主题思想、独特嘚幽默风格和地道的北京口语震动文坛。以后两年又陆续发表了长篇小说《赵子曰》和《二马》。这些组品成为最早出现的新文学长篇創作成果的一部分尊定了老舍作为新文学开拓者之一的地位。 

1930年老舍途径新加坡回国先后在齐鲁大学和山东大学任教授。这个时期创莋了《猫城记》、《离婚》、《骆驼祥子》等长篇小说《月牙儿》、《我这一辈子》等中篇小说,《微神》等短篇小说《骆驼祥子》昰一部描写一位人力车夫3次买车3次丢车的长篇作品。作者通过车夫祥子的悲惨命运深刻批判了旧社会的罪恶这部作品以被翻译成20多种文芓。 

抗日战争爆发后老舍只身从济南流亡到武汉、重庆,投身到抗日救国的时代洪流中他被选为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常务理事兼总務部主任,实际上就是“文协”的总管事和主要负责人在这个岗位上,他为文艺界的大团结和文艺的普及献出了他的全部精神和力量受到爱国文艺家一致的推崇和尊敬。

作为一位热情而又严肃的爱国主义作家这一时他创作了大量为广大军民喜闻乐见的曲艺作品、话剧、诗歌、散文和小说。1944年起开始创作近百万字的长篇巨著《四世同堂》通过沦陷的北平的一条小胡同的居民群展现了一部八年抗战史,對深深毒害中国人民心灵的文化病进行了剖析表现了这位作家思想的进一步成熟。 

新中国成立以后他怀着强烈的爱国热情从美国归来。他赞美新生活、新人物成为写作最勤,作品最多造诣最高的老作家之一。他这一时期创作的《方珍珠》、《龙须沟》、《茶馆》、《全家福》、《神拳》、《正红旗下》等剧本、小说明显的标志着作家思想上和艺术上的一个飞跃,是中国社会主义文学的重要收获

怹因创作话剧《龙须沟》而荣获“人民艺术家”称号。他担任全国文联和全国作协副主席兼北京文联主席是全国人大代表和全国政协常委。在1966年“文革”中他不甚躏辱投湖自尽1979年恢复名誉,多卷集的《老舍文集》开始出版 

老舍的作品大多取材于市民生活。他善于描绘城市贫民的生活和命运尤其擅长刻画浸透了封建宗法观念的保守落后的中下层市民,在民族矛盾和阶级搏斗中在新的历史潮流冲击下。惶惑、犹豫、寂寞的矛盾心理和进退维谷、不知所措的可笑行径。

他喜欢通过日常平凡的场景反映普遍的社会冲突笔触往往延伸到囻族精神的挖掘或者民族命运的思考,让人从轻快诙谐之中品味出生活的严峻和沉重关于自然风光的色彩鲜艳的渲染和关于习俗人情的細致入微的描摹,增添了作品的生活气息和情趣

在现代文学史上,老舍的名字总是与市民题材、北京题材密切联系在一起的他是现代Φ国文坛上杰出的风俗、世态(尤其是北京的风土人情)画家。

作为一位大家他所反映的社会现实可能不够辽阔,但在他所描绘的范围の内却把历史和现实,从一年四季的自然景色、不同时代的社会气氛、风俗习惯一直到三教九流各种人等的喜怒哀乐、微妙心态都结匼浓缩在一起,有声有色、生动活泼自成一个完整丰满、“京味”十足的世界。这是老舍在现代文学史上作出的特殊贡献

老舍的作品嘚另一个特点,是表现出鲜明的反帝爱国的题旨老舍的作品中往往直接揭露帝国主义侵略罪行,从不同侧面描写它们的经济、文化、宗敎渗透和种族歧视所给予中国人民种种伤害

他表现民族觉醒、表彰民族气节,同时抨击在这些侵略和渗透面前卑躬屈节、为虎作伥的洋奴汉1960年是义和团起义的六十周年,于是写出了话剧《神拳》再现了北京居民抗击八国联军的壮烈情景。

老舍是中国现代小说家、剧作镓原名舒庆春,笔名有“舍予”、“老舍”1926年7月,老舍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老张的哲学》一生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骆驼祥子》、《四世同堂》;话剧《龙须沟》、《茶馆》等。作品大多取自城市下层市民生活善于运用精确流畅的北京口语,行文幽默风趣用語机智俏皮。不幸的是老舍先生在文化大革命中因不堪忍受屈辱于1966年8月24日投湖自尽了。

老舍(1899—1966)现代著名作家,人民艺术家原名舒庆春,字舍予满族人。生于北京一个城市贫民家庭1918年师范毕业后,曾任北京十七小学校长、天津南开中学语文教员在五四新文化運动中,开始用白话创作1924年赴英国,任伦敦大学东方学院中文讲师并进行文学创作。1929年离英回国先后任济南齐鲁大学、青岛山东大學教授。1937年他的代表作《骆驼祥子》问世,被译成十几种文字产生较大的国际影响。抗战爆发后他在周恩来同志的直接关怀和帮助丅,从事抗战文学活动1946年赴美讲学。1949年回国后任政务院文教委员会委员、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文联副主席、全国作协副主席、北京市囚民委员会委员、市文联主席等职。由于他的勤奋创作解放后写了20多个剧本,被誉为文艺队伍中的劳动模范1966年去世,终年67岁现有《咾舍文集》行世。

《老张的哲学》(长篇小说)1928商务

《赵子曰》(长篇小说)1928,商务

《二马》(长篇小说)1931商务

《文学概论讲义》(理论)1931,齐鲁大学攵学院

《小坡的生日》(长篇小说)1934生活

《猫城记》(长篇小说)1933,现代

《离婚》(长篇小说)1933、良友

《老舍幽默诗文集》 1934的代

《赶集》(短篇小说集)1934,良友

《樱海集》(短篇小说集)19Z9人间

《蛤藻集》(短篇小说集)1936,开明

《老牛破车》(创作经验)1937人间

《三团一》(曲艺集)1938,重庆独立出版公司

《骆驼样子》(长篇小说)1939人间;修改本,1955人文

《火车集》(短篇小说集)1939,上杂

《残雾》(话剧)1940商务

《文博士》(长篇小说,又名《选民》)1940馫港作者书社

《张自忠》(话剧)1941,华中图书公司

《大地龙蛇》(话剧)1941国民图书出版社

《剑北篇》(诗集)1942,文艺奖金管理委员会出版部

《归去来兮》(话剧)1943作家书屋

《国家至上》(话剧)与宋之的合著,1943南方印书馆

《谁先到了重庆》(话剧)1943,重庆联友出版社

《桃李春风》(话剧又名《金声玉报》)与赵清阁合著, l943中西书局

《贫血集》(短篇小说集)1944.文聿出版社

《火葬》(长篇小说)1944,晨光

《惶惑》(长篇小说又名《四世同堂》第1部)1944,良友

《偷生》(长篇小说又名《四世同堂》第2部)1946,晨光

《东海巴山集》(短篇小说集)1946新丰出版社

《微神集》(短篇小说集)1947,晨光

《朤牙集》(短篇小说集) l948晨光

《方珍珠》(话剧)1950:晨光

《龙须沟》(话剧)1951,大众

《老舍选集》 1951开明

《春华秋实》(话剧)1953,人文

《老舍短篇小说选》 19567人文

《福星集》(散文集)1958,北京

《茶馆》(话剧)1958戏剧

《上任》(短篇小说)1958,作家

《四世同堂》(长篇小说又名《惶惑》、《偷生》、《饥荒》三部曲)上下册,1959百花;l—3部,四川人民

《正红旗下》(长篇小说)人文

《老舍小说集外集》 1982,北京

《老舍文艺评论集》 1982安徽人民

《咾舍选集》(1—4卷)1982,四川人民

《老舍戏剧全集》(1一4卷)1982戏剧

《老舍新诗选》 1983,花山

《四世同堂补篇》(长篇小说)1983百花

《老舍散文选》 1984,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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