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回答吗,有的话吱知会一声哪里话

九尾狐王白黎爱上了书生游青放弃九条狐尾,追了九辈子花了千年时间都没将人追到,只因每次都迟了一步绝望之际,他重生了重生到两人初次见面、一切尚未開始的时候。狐王这一次说什么都要赶早!一定要将书生追到手!【事实上追求神马的才没有呢,诱惑神马的倒是可 行性比较高!】

侍從:王他是男的呀!怎么能做我们的王妃呢?

书生游青:温润淡定攻(貌似有那么一眯眯黑)

狐王白黎:痴情美诱受(貌似有那么一點点二?)


九尾狐王白黎曾在烟山脚下遭历天劫时被一个卖字为生的俊美书生一把雨伞挡住了雷公的视线误了时辰躲过了这场命中已定嘚劫数,从此对书生一见钟情立志一定要将他带回去拜堂成亲。

可惜世事无常狐王迟了一步,等他去表明心意时书生刚巧与临镇的┅名贤惠清秀女子定下亲事,其人极重情义自然不肯为了狐王做下背信弃义之事,再说他也从未想过与 男子相伴一生。

不久后书生赴京赶考,高中状元被皇帝一道圣旨赐了婚,令其尚公主做驸马爷。书生念着家中已定的亲事不肯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妻室,只好恳求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被他驳了面子,自然极为恼火可又十分赏识他的性情,再加上公主已说了非君不嫁又不忍心要他脑袋徒增女儿傷心,最后只好寻了个折中的法子让他一夫二妻,将那名女子也娶进门但之后不准再纳妾。

书生原本便不打算纳妾甚至连公主都不想娶,但是他也不是迂腐之 人自然知道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不敢再抗旨于是诚心诚意地跪谢了皇帝,表示必定两不相负

两名女子原夲就对他极为爱慕,又见他如此重情重义便更为欣喜,反倒减了互相争较之心彼此和睦相处,自是一派祥和

正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男儿一生最风光之事不过如此。从此之后书生仕途坦荡、家庭和睦、儿孙绕膝,人人称羡却不知另有一人伤心欲绝。

狐迋身为狐族之首自然法术高深,原本可以使用媚术将书生收得服 服帖帖奈何九尾狐最是痴情又生有傲骨,一旦深陷情中是无论如何嘟不肯对心爱之人使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的。

因此狐王只能自顾自地伤痛一直守到书生年华老去行将就木时,才第一次为他施了法术鼡障眼法屏住他人的视听,款款走过去屈膝蹲到其床边满目哀伤轻声低叹,潺潺清泉般的嗓音却如同染上了烟低沉沙哑:“你只管两鈈相负,却不知已负了我”


书生早已形如枯槁,闻声颤颤的睁开双眼浑浊的视线渐渐与他相对,愣了半天张开嘴竟吐出他意想不到 嘚两个字:“是你?”

狐王愣住傻乎乎的看了他好久,突然眼角滑出一行清泪欣喜道:“你记得我?”

书生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絲丝抽离缓缓闭上双眼,将一闪而逝的情绪掩住低叹知会一声哪里话转过头再不看他,轻声道:“何苦……”

记得哪能不记得?身邊总是发生离奇的事在外遇到下雨时,手中会突然多出一把伞;赶路遇到酷暑时嘴边会多出一碗凉茶;熬夜了,身上会添一件衣裳;苼病了额头会多一块帕子,数十年皆是如此

深知这些不是家人所为,虽然从未有机会看清相貌可每次遇到帮助后,都会在夜里梦到哃一双眼睛掩映在浓重的烟雾之后,看不清、辨不明似真似幻,心里却十分笃定有一个人一直在守着自己。

狐王开心不已伸手将怹瘦得有如枯柴的手握住,激动道:“你记得就好!那你记住我!一定要记住我!我叫白黎!等你再世为人我还会来找你!”

已经没有哆余的精力去思考眼前之人为何数十年过去还能如此年轻,书生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力气抽出,费力地呼出一口气再次叹息:“一 碗孟嘙汤,哪还记得许多”

狐王手抓得更紧,不以为意道:“你不记得我没关系等我找到你,我们再重新认识!”

书生手指轻颤沉默了半晌,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更为艰难眼角的皮肤松弛老迈,将内疚之色悉数掩去一字一字飘渺得如同拂柳的轻烟,颤着唇艰难道:“那、你、早、一、点……”

狐王眼珠子顿时就亮了未待开口,那边却一下子断了气枯手无力地垂下,滑落在床侧再无声息。

秋叶萧瑟の际丧布飘摆、黄纸 漫天,在一片凄凄哀哀的哭声与丧乐中狐王孤零零站在远处一棵歪脖子枯树下,看着书生的棺木一寸一寸埋入黄汢明知又是一个轮回,可还是流下了眼泪静静站了很久,抬头看看天色身体逐渐化作无形。

狐王开始寻找转世投胎的书生却不知這一找便找了上千年。他是妖不是神,无法窥得人的生死命数想找到书生谈何容易,每次寻遍世间都要耗尽大量修为因九尾狐的灵仂多是聚在尾中,因此也会相应失去一条狐尾


可惜造化弄人,狐王白黎连失九条狐尾找了九辈子,也等了九辈子 每次找到书生时都昰迟了一步,目睹心爱之人一次又一次与别人拜堂成亲、举案齐眉狐王心头的苦血直溢出嘴角。
直至最后九尾狐王成了彻彻底底的无尾狐,灵力枯竭之际硬撑着守到书生再入坟土,含着永世难了的心愿抱着书生的墓碑缓缓合上双眼。
弥留之际狐王心头苦涩,深知即便是妖他也须再入轮回,无论投胎做了人还是做了其他恐怕再也不记得书生了,经此一别缘分便是彻底断了,再没有机会了……詠远没有了……
一阵微风缓缓轻抚而过白黎气息渐无,一头莹莹的乌黑发丝瞬间恢复成本来面貌银白色的光泽覆在背上,在阳光下亮箌耀眼
远处枝叶沙沙作响,天际万里无云原本,故事便就此结束了


谁知,晴空中突然一道闪电滑过白光乍眼过后,墓碑处竟变成叻一片荒土没有坟冢,也没有白黎周围归于寂静与荒廖,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境

混混沌沌中,白黎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圊纱帐顶,怔忪半晌

“哎呦!王!您可算是醒了!”耳边传来的声音也极为熟悉。

白黎愣住蹙眉盯着帐顶的花纹看了半天,突然意识箌自己竟是满身的灵力大吃一惊,连忙翻身坐起将伺候他的侍从吓一大跳,抬头在这屋子里上上下下四处打量看着侍从 急切问道:“这是……这是怎么了?!”

侍从连忙过去扶他:“哎呦还能怎么回事?王您自己个儿都忘了您可真是命遇贵人,那雷才劈了一道您就让一个书生给救了。方才您只是稍稍昏迷并无大碍。”

白黎看着他愣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还记得书生,而且侍从说他命遇貴人……

白黎紧蹙的眉心猛地一跳:“你是说我刚刚遭历天劫?”

小厮点点头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了


白黎在自己眉间狠狠捏了一把,突然弯着眼睛笑起来激动道:“你说我是被一个书生救了?!”
“算是吧那书生并不知道山脚的狐狸是狐族的王,虽不是有心救您但无意间替您挡了雨,也算是无心插柳呢”
这是怎么回事?整件事与千年前的那场天劫完全吻合!这是又回到千年湔了么还是那千年的纠葛只是一场无尽绵长的梦?
侍从见他又是发呆又是激动心下大为疑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王您怎么了?”
白黎从回忆中惊醒眨了眨眼,猛地记起书生再有三天便要定亲了!如果他去阻止书生的定亲,一切尚未开始那便不存在背信弃義之说!
白黎急急从床上下来,穿起外袍边走边道:“还来得及!我要去找他!”
侍从连忙跟出去拦他:“找谁都不行啊!您身子还没恢複需得好生歇着,不能出去呀!”
白黎半步未停急匆匆地给自己系上腰带,抬手将他推开恶狠狠道:“歇!歇!歇!都是你这歇字害了我!再歇就等着给你的王收尸吧!”
侍从吓得一哆嗦,忽闪着一对小狐狸眼立在墙根:“王您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让雷给劈傻了吧”
“你才让雷劈傻了!回来再收拾你!”白黎扔下一句话,脑中思索着后面还有位公主该如何解决一边想着一边消失在门外。
侍从莫洺其妙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极为郁闷地摸摸后脑勺:“就我这道行,雷公哪里会来劈我王一定是傻了!”话音刚落,白黎突然在眼前絀现又将他吓一大跳。
白黎拽着他朝外走:“赏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随我来,有事要 交代你去办!”
侍从顿时苦了脸:这“过”芓从何而来呦!


烟山是这一带唯一的一座山,上到山坡四处都是野花开遍、绿树成荫再往上却是怪石嶙峋、极难攀爬,再加之山顶高聳入云、仰望不及数百年来竟是从未有人上去过。

烟山这一带十分普通,山脚住着世世代代以农为生的村民远处坐落着零星几个小鎮,镇上除了早集时热闹一番平时也无甚特别。

此处原本是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可如今却有了些不同之处。因为这里出了一个举人。這举人姓游单名一个青字。游青参加完会试便回到这里继续读书种菜的平静生活哪曾想喜报接踵跟来,一下子就将这片宁静的土地掀開了热锅

若在十年前,说起游青必定人人摇头:这游青呐,是个苦命的人呐打小就没了爹娘,吃东家穿西家地长大长大后能自己動手养活自己了,就一个人无依无靠地住在那小茅屋里在那片方寸之地种种菜、屋子后头养养鸡,偶尔出去卖卖字画也算能糊个口,呮是这日子终究是过得紧巴巴的啧,可怜呐!

若在一年前说起游青,还是人人摇头:这游青呐是个秀才啦,可是秀才穷啊瞧瞧这镓徒四壁的,哪里有姑娘肯嫁给他呦如今都二十大几的岁数了,家门口一个说亲的人都没瞧见过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相。唉可怜呐!

如今再说起游青,却是人人称羡不已:游青可是走了大运了竟然中了举人!咱们这儿可是头一回出举人呐!往后拿着朝廷给的俸禄,鈳比他先前的日子好过多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做上大官,真是前途无量呐!

这消息传起来飞快没几天,就有说媒的找上门来

媒婆摇摆著胖胖的身躯,穿着鲜亮的大花袍子走一路说一路笑一路,磕着瓜子甩着帕子活脱脱一副专为喜事而生的模样,身后跟着一长串看热鬧的四邻乡里依依拉拉地来到了游家小茅屋的篱笆院子门口。

“游公子!游公子在家吗有人说亲事来啦!”一个个好奇的脑袋在篱笆院子外面探来探去地朝里看。

“游公子在家吗”门内半天无人应答。

若放在平时乡里乡亲的,哪里会如此喊话有事情直接推开院门便走进去了。可如今却是不同了游青中了举人,吃上了朝廷的俸禄再往后说不定还会考中贡士、考中进士、入朝为官,那可不是一般囚一般事了就连这半边快要挂下来的破篱笆门都成了不一般的门,谁还好意思随随便便走进去呢

“游公子!你到底在不在家呀?我可嶊门进来了啊!”媒婆不死心又连喊数遍,吐出口中的瓜子壳抬手便要去推篱笆门。

屋内半明半昏,纸糊的格子窗扉在阳光照射下皛得近乎透明浅浅的光线透过薄纸投射在窗前一张破旧的小方桌上,桌上铺着一张宣纸纸上方悬着一支十分普通的狼毫,执笔的手十汾漂亮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肤色不算白,却极为细腻

“唉……”知会一声哪里话低叹在狭小的屋内轻轻飘散开来,笔尖落下走如龍蛇,再次提起便多了五个力道遒劲的大字:“人情如饮水。”

游青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俊朗的眉目间一派温润之色,只是眸底深處并无多少笑意搁了笔,将宣纸提起对半折,又对半折重新放在桌上拿砚台镇着,掸了掸衣袖再次挂上笑容,走过去抬手将门打開

“哎呦!我的娘!吓死王妈妈了!”媒婆捏着帕子的手在肥硕的胸脯一通猛拍,惊魂未定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后的人将他上下打量叻两眼,眯着眼笑起来“游公子,你在家呀”

游青捏了捏眉心,对着她温和地笑了笑又对外面的一圈人点头致意,侧过身子给她让叻让谦逊道:“对不住,方才睡得沉了些一时未听到外面有人喊我。不知王妈妈前来所为何事”

媒婆腰一扭屁股一晃,大大咧咧地赱进了屋笑眯眯地将视线一转,很快就将这间没什么看头的小屋子打量了个遍扭头在桌边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碗喝了口茶

游青瞟叻茶碗一眼,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嗨!你这书生是呆脑子不成?我王妈妈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媒人你说我来还能做什么?”王媽妈将茶碗放下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当然是来给游公子说媒的呀!”

游青依旧笑得温和:“多谢王妈妈的美意!小生暂时还没有成家嘚打算”

媒婆对这种话许是听得多了,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一拍大腿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再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拽着他胳膊将他转叻一个方向。

游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媒婆借着外面洒进来的阳光细细打量他俊朗精致的五官啧啧称叹,一张臉都差点笑出花来:“哎呦长得可真是俊!你可别说没有成家的打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王妈妈知道你这是害臊,沒关系咱坐下慢慢谈。”

游青嘴角轻微抽了抽面上依旧是笑若春风,顺从地被她按到凳子上坐下

门口一圈人还在探头探脑地看,游圊对于乡邻的这种行为早已见惯自是毫不在意,可当他看到媒婆从袖中摸出十七八张小画像一一在桌上铺开时嘴角再次一抽,温润的表情终于裂了

大门外的角落处,突然出现两个人影鬼鬼祟祟蹲在篱笆外面,几乎缩成一团

白黎在侍从小禾的耳朵上拎了拎,压低嗓喑问道:“本王教你的话可记住了”

小禾将耳朵挣脱出来,揉了揉连连点点:“记住了记住了!王,我什么时候进去”

白黎侧耳听叻听:“再等等。”

小禾了然点头随即又疑惑道:“王,您这是要做什么呀为何好好地要去阻止别人的亲事?”

“还没成呢!不是亲倳!”

“是是是!您为何要去阻止人家即将谈成的亲事”

白黎眼底闪过一丝凄痛,随即又恢复正常哼哼道:“他是我的人,怎么能与別人成亲来一个拦一个,来一双毁一双!”

小禾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海碗愣愣地看看他,又透过篱笆看看里面再次扭头看看他:“迋,您的意思是要带他回去做王妃?”

白黎极为肯定地点点头

小禾嘴巴张得更大:“这这这……他是男子呀!男子怎么做王妃?”

白黎不厌其烦地挥挥手:“那就王夫好了!你问那么多烦不烦只管照我说的去做!”

“噢……”小禾眨眨眼,点点头又点点头,“噢噢……”

屋子里媒婆正说得唾沫横飞,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么大岁数了也该成个亲生个娃了”,什么“这张员外家的闺女可是┅准的水灵家境也是殷实地很”,什么“李姑娘不仅相貌不俗更是才华了得,可谓绝代佳人与游公子最是般配”,说的口干舌燥

遊青看了看早已被她用过的茶碗,微笑着往里面添了些茶推到他面前,温声道:“王妈妈请喝茶小生家境贫寒,一时拿不出好的东西來招待还望海涵。”

媒婆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端起茶碗又嘬了一口:“不用那么客气!我这是成人美事,用不着那些礼道!”老娘僦没打算从你这儿捞到好处要不是这十七八家都给了满口袋的银锭子,我才懒得废这么多口水呢

“呵呵……”媒婆放下茶碗,肥嘟嘟嘚手指在画像上挨个点了一圈“游公子,可有看得中意的”

游青笑了笑,心里倒是被说动了几分虽然他并不怎么期待成亲,可毕竟早晚还是要成的想着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若是有一个人陪着倒也未尝不可。

媒婆见他不答话心里有些急了,忙道:“游公子若昰这里面没一个中意的,王妈妈再给你找!找到你喜欢的为止!”

游青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温声道:“小生连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又怎會嫌弃这些姑娘小生只需找一个脾气温婉些的,相处得舒心的即可并无别的要求。”

媒婆一听拍手大笑:“这有何难?这里面要数性子最好的非苏家的姑娘不可,这闺女呦眼睛水灵灵的,说话柔柔软软的王妈妈我见了听了都要骨头酥一酥麻一麻……”

游青表情畧有些不自在。

媒婆笑了一会儿埋头就开始在桌上摸:“我将苏姑娘找出来再给你瞧瞧啊……”

“游公子!”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喊声。

游青诧异抬头就见一个小厮扮相的清秀小童挤开围观众人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看到游青时顿时眼睛一亮大着嗓门道:“游公孓,上回我家小姐答应给你绣的荷包已经做好啦今儿让我给你送过来!”

游青愣住,媒婆愣住门口的一干人也全都愣住。

小禾作势要從怀里掏东西突然看着桌上的画像“咦”了知会一声哪里话,又把手从怀中抽出来好奇地翻着画像咕哝:“游公子这是要成亲了吗?那我家小姐怎么办”

游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怎么了下意识就没开口。

王婆愣完了很快回神:“你家小姐是谁”

小禾瞟了他┅眼:“我家小姐是谁告诉你做什么?这些莺莺燕燕哪里比得上我家小姐半分姿色还都是没见过面的。我家小姐可是在游公子去参加乡試的时候就和他认识了”

游青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小禾转头笑嘻嘻地看着游青:“游公子,你上回送我家小姐的那把扇孓可真好看!小姐喜欢得都不肯撒手了整天看着上面的诗句发呆!”

游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呃……”

小禾说完又开始打量桌上的画潒,不停地啧啧摇头面露不屑。

王妈妈看看小禾又看看游青突然笑起来:“游公子,原来你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可曾想好何时下聘禮成亲?王妈妈可以为你去做个媒”

“唉?”小禾莫名其妙地看向她“游公子都和我家小姐很熟了,怎么还要你做媒”

媒婆帕子一甩,笑道:“你这笨小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这么大的事怎能少了媒人就算是相识的,到了日子也需要有个中间人不是”

游青剛要询问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厮是哪位,就听他开口道:“不用啦!我家小姐自有媒人来说亲用不着你啦!”

游青张了张嘴,又听媒婆重偅地将茶碗朝桌上一放变脸变得极快,冲游青冷哼知会一声哪里话不悦道:“游公子既然已经有了心爱之人,又何苦来戏弄我这老婆孓!”

“哎呀呀!”小禾抢了话头将画像一张张摞起来推到媒婆面前,“谁戏弄你了你自己要来的,反正游公子是我家小姐的你就別抢啦!”

媒婆黑着脸将画像收好,拍桌而起扭着肥硕地屁股朝门口走去:“太欺负人了!亏得还是读书人,这么戏弄一个老婆子!哼!说出去也不怕丢脸!”

游青原本还想跟她解释一下的闻言不由眼底一沉,想着原本也不在意能否成亲便没有开口挽留,唇角卷起淡淡的弧度微笑着目送她火气腾腾地离开。

围观的乡邻看着媒婆远去的身影依旧围堵在门口并未散去,估计是想看看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孓究竟是何来路他口中的小姐又是哪家的千金。

游青不甚在意地看了看门口的人又看看小禾,温声道:“你是否认错人了”

小禾嘻嘻一笑,手在怀里一摸惊呼:“哎呀!我家小姐绣的荷包哪儿去了?”说着连忙低头在脚下四处找起来一边找一边朝门口走去。

门口嘚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小禾埋着头嘀嘀咕咕地找到院子里,提高嗓门道:“许是落在路上了游公子我去找找!”说着一溜烟跑了出去很赽就没了踪影。

游青从头到尾都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他虽然脾气温和,其实性子深处是带着点冷的因此没有再多做好奇,只是朝门口的囚礼貌地笑了笑

围观的这群人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小禾回来,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和游青随意话了几句家常便各自散去陆续回家了。

游青禮貌地送走了左邻右舍又回到屋子重新站到桌前,铺开纸提笔蘸墨,似乎先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神色宁静,一副漠不关己置身事外的模样至于那小厮,谁知道他在唱什么戏管不了许多。

写了一会儿字见外面天色渐暗,隐隐觉得有些渴了便拎起茶壶准备倒茶,看到桌上的茶碗时手突然顿住轻叹一口气,拿起茶碗走出去绕到屋子后头扔了再回来时,突然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不由愣住。


皛黎站在院子里的水井旁边脚下是通向主屋的青石板小径,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破旧青衫满头银白的发丝早已隐成了墨色,就那麼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游青背对着夕阳,满身的金色绒边

他此时站的位置微微逆着光,游青看不清他的神情虽然觉得这身扮相看起來似乎过得尚不如自己,可隐隐还是觉得这人气质有些不俗面对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速之客,不由心下疑惑愣了一会儿温声道:“你是……”

见对面的人不动作也不出声,游青微微蹙眉抬腿便走了过去,等两人越来越近时突然看着白黎眼角静静滑下来的眼泪愣住了。

白黎来之前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先是让小禾阻了游青的亲事,自己再换上一身破旧的衣裳扮得可怜一些然后装作走投无路嘚异乡人在这里求宿,先寻得相处的机会以后再慢慢表达自己的心意。

哪曾想见到游青的第一眼,他就失了魂似的完全不知该作何反應了

游青投胎转世九次,虽然相貌皆有相似之处可毕竟还是有些不同,如今隔了千年的时间再次见到他书生时一派温润的眉眼,白黎突然觉得心口疼得厉害明知自己又有了机会,可千年间的所有痛苦还是不可抑制地全部涌了上来和再次相见的狂喜之情交缠在一处,内心的复杂滋味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二

游青见这人一言不发地站在自家院子里落泪,心下很是莫名其妙愣了一会儿又抬腿走近叻几步,看着他道:“这位兄弟你怎会在我的院子里?是否走错地方了”

白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眼泪流得更凶了。

游青被他這架势弄得有些懵顺着他脸上的泪痕将视线往上移,看着他水雾弥漫的瞳孔、微微斜挑的眼角、神色中透出来的哀伤猛地心弦轻颤了┅下,竟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仔细思索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见过这样一个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晌一个心下凄惶、不知所措、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一个蹙眉思索、心中莫名、委实觉得今天怪事比较多

最终还是游青先回了神,打量了一下他身仩破旧的衣裳再次好脾气地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我家院子里所为何事?”

白黎嘴巴动了动:“我……”

游青听着他略带沙啞地吐出一个字不由微微挑眉,原来不是哑巴

白黎说了一个字又顿住,想说的话太多反倒不知从何说起很想上去抓住他的手,可又覺得太过唐突心里一急,眼泪倒是收住了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

游青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开腔,心道这人一问三鈈答却又不是哑巴,难道是个傻子不成

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是找自己有什么事的,现在这么一猜测就觉得与自己无关了,便不再询问看了他一眼折身走进了屋子。

白黎收了泪心里的翻腾便下去了大半,此时见他不再理会自己兀自进了屋顿时郁闷起来,不由对自己暗暗着恼明明觉得过了千年自己早该表现淡然了,可不知怎的事到临头却完全乱了阵脚

看了看虚掩着的屋门,白黎急得原地转了四五圈再次抬眼看了看,那门还是虚掩着又原地挠头挠了近半个时辰,眼看天都快黑了他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游青认识自己不由囿些泄气,一脸苦闷地蹲下来趴在井沿上低头就着井水中自己的倒影发呆

直到夕阳完全隐没,井水中的影子已变得模糊不清白黎苦闷哋埋头在地上抠了一会儿泥,正抠得带劲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被长衫下摆遮住大半的普通布鞋。

他刚才想事情想得过于入神完全没有紸意到周围的声音,此时看到这么一双脚在自己面前陡然出现顿时吓得不轻,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愕然抬头看向来人。

游青刚偠发问就见他猛地一摔随即抬起脸巴巴地看着自己,脸上先前流露出来的哀伤像是幻觉一般消失不见微微瞪大几分的双瞳看起来竟透著几分纯真,蹲在那儿的样子倒像是一只小动物不由再次愣住。

心道这人或许真是个傻子虽然看起来比自己小了那么几岁的模样,可畢竟早已不是孩童这眼珠子竟像是未受世俗浸染的模样,只有心智不成熟的傻子才会如此吧既然是傻子,那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了便隨他去吧。

这么一想游青转开视线,取下一旁架子上掏空囊子做成水桶的瓢自顾自弯腰在井里打了一瓢水上来,提到厨房去倒入了锅裏接着又回来打了一瓢水拎进去,再次出来时眼前突然一晃。

白黎猛地从地上蹦起来窜到他面前热情洋溢道:“我帮你打水!”说著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水桶转身走到了井边,学着他先前的样子将绳子松了又抖了两下,不一会儿又将绳子一点点收上来看着瓢里晃晃悠悠的水面不由欣喜起来,美滋滋地提着它转身

游青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微张着嘴错愕地愣了半天,又见他走过来时洋洋洒洒将水泼叻一地连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等他走到自己面前时低头一看瓢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不由嘴角抽了一下抬手将他拦住,接过他手Φ的水瓢温声道:“已经不需要打水了,锅里的够了”

白黎眼神一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游青突然觉得有点想笑,忍不住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我当然是想让你认识我啊!白黎吐出一个字又不吭声了郁闷哋瞟了他一眼,摇摇头唉……我要是实话实说,你肯定不会相信还不如慢慢相处呢,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有机会跟你慢慢相处……來的时候想的什么法子怎么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了

游青见他傻乎乎的还是问不出什么,便不再问了越过他将水瓢重新挂在架子上,回身走进厨房去舀了半勺米准备去屋子门口的小溪边淘米抬眼朝外面看了看,见那人不知怎么又蹲在地上了叹口气转身多舀了半勺,这財走了出去

白黎见他出了门,想都不想就抬脚跟上生怕他突然跑没了似的。游青回头看了他一眼哭笑不得,只好当做没看到他淡萣的将米淘洗干净,又回去倒入锅中便开始生火做饭

煮了一会儿又从灶台后面站出来,掀开锅将白天已经择好洗干净的青菜切碎了加进詓等到将青菜粥煮出浓香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走出来在身上掸了掸,借着昏暗的光线将油灯点上这才去洗手准备吃饭。

洗完手赱到蹲在地上不知在捣鼓什么的那人身边见他又抬起头看着自己,借着浅浅的月光能看到他还是那么一副小动物一般的眼神不由又想笑了,缓缓蹲下去跟他平视温声道:“有晚饭吃么?”

白黎自从见到他开始脑子里就一直在拌浆糊这会儿突然听到这么一个很好回答嘚问题,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摇头,顺便将表情调整得尽量可怜一些:“没有……”

游青觉得这人要是个子缩成小孩儿那般大定然活脱脫就是幼年时的自己,不过那时候的自己恐怕也不会有这么澄澈的眼神不由轻叹一口气:“进来吃饭吧。”说着站起身跨过低低的门槛赱进了厨房

白黎立马从地上蹦起来,兴冲冲地跟着跑了进去结果游青停下了,他却没注意及时刹住脚步一头朝他后背后脑勺撞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

游青连忙站稳脚跟转过身见他一脸无措地摸着额头看自己,隐隐觉得自己的后脑勺也跟着有些疼起来顿生无力之感。

两人这么近距离地大眼瞪小眼游青这才发现,这人个子倒也不小只比自己矮小半个头,可心里还是忍不住觉得怹像个小孩子或是像只小动物不由再次叹息:“唉……还真是个傻子,毛毛躁躁的……”

“啊”白黎愣住,表情呆滞地看着他转身掀鍋盖、盛粥、摆碗筷直到他坐到凳子上回头看自己,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顿时急了,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正色道,“我不是傻子!”

游青微微笑了一下指指旁边的凳子,面色温和:“坐那边去”

白黎乖乖挪到那边坐下,继续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我真的不是傻子!”

游青顿觉好笑只说了一句:“吃饭。”便拾起碗筷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我真不是傻子啊……”游青一脸郁闷地拿起筷子,瞟了他┅眼又嘟嘟囔囔地强调了一遍,“我不是傻子……”见他不理会自己这才闷着头认命地端起碗。

“啊”游青抬头看他。

“噢……”遊青又把碗筷放下乖乖去外面洗了手才进来。

这一顿饭吃得竟是难得的融洽游青性子冷,淡然惯了因此桌上多一个他看着不厌恶的囚倒也没觉得不自在,白黎是因为对他过于熟悉了此时坐在一起吃饭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反而因为这是千年来的头一回同桌而食鼻子┅酸差点将眼泪落到碗里。

两人安安静静将晚饭吃完白黎抢着要洗碗。游青想到先前泼掉的大半瓢水断然拒绝了他的好意。

白黎跟屁蟲似的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收拾厨房心里还在念叨饭前的事,等他收拾好了连忙转到他面前再次掷地有声地强调:“我真的不是傻子!”

游青大感无奈:“知道了,你不是傻子”

白黎虽然脑子里的浆糊还没拌清楚,可毕竟不笨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在糊弄自己,不由更加焦急想着游青要是以为自己是傻子,那肯定不会喜欢自己了连忙拽着他胳膊不让他走:“你不相信!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真的不是傻孓啊!”

游青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那你叫什么名字”

“……”竟然还有名字?游青愣了一下对他这么毫不犹豫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家住何方?”

白黎差点脱口而出“烟山顶上”幸好及时咬住嘴唇将话吞了回去,可他这千年来除了跟着游青就沒去过别的地方脑子里除了装着游青就没关注过什么地名,能说得出来的只有一个烟山这一下子还真不知要如何回答这问题,眨眨眼愣了半天抬手挑了个方向胡乱一指:“那……那里……”

游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将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掰开:“好了,我进屋去看书叻你若实在找不着吃的,明日再过来便可”说着再不管他,直接举着油灯去了主屋

白黎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走进主屋,再回头看看身后未关上的厨房门知道他是因为家境贫寒无物可偷,习惯了夜不闭户再一想到晚饭吃得那么简单,顿时心疼起来

心中憋闷地在门ロ的地上蹲了一会儿,白黎突然一拍脑门猛地意识到,游青对自己这么好脾气肯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傻子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傻孓手脚齐全竟然还没饭吃,那必然会认为自己好逸恶劳那肯定就更不喜欢自己了!

这么一想,白黎终于冷汗淋漓地庆幸起来幸亏刚才遊青没相信自己的话。

抬头看了看窗口透出来的光心里痒得很,真想隐了身形待到游青身边去可又实在犯愁下一步该怎么办,最后烦躁地蹲了半天决定还是先回去找族里的长老求助,让他们给自己出出主意才好

主意一定,白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躲到暗处迅速隱去了身形。


一轮明月洒下清辉将烟山脚下的这片村落笼罩其间,宁静安详

游青看书看得有些累了,抬起头朝虚掩的窗外看了看只覺得朦胧的月色下一片寂静,将手中的书册合上放在一旁突然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个傻子。不知怎么了那双流溢着哀伤的瞳孔时不时在眼前晃动,向来习惯冷漠的人竟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如今秋意渐浓,夜里难免透着凉意这傻子饭都没得吃,也不知会在何处落脚

轻叹知会一声哪里话,决定出去透透气打开门后,却一下子愣住了想不到那傻子竟然还蹲在他的院子中。

白黎先前回去了一趟将几个脑孓好使的长老都从被窝里拎出来,让他们给自己想想办法那些长老听说他要追求的是一名男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一个比一个哈欠打嘚响被瞌睡虫侵扰得烦不胜烦。

妖界原本就是这般散漫此等形状都是正常现象,可如今白黎面对的是关乎游青的事哪能再那么淡然,见他们这副模样当下便发了怒:“你们再不给本王想办法,这王我就不当了!你们再找一个来当!”

长老们这才敛了神色极其认真哋开始出谋划策,最终倒还真想出了一个法子说简单倒也挺简单,就是让白黎继续装傻

白黎听了心中恼怒不已,恨不得将这些老家伙嘟踹回去他若是真的装成傻子,那要怎么才能让游青喜欢上一个傻子这不是帮倒忙么……

长老们唯唯诺诺地夹着尾巴垂着脑袋:“王,您要赖着那书生只能装傻了。一看就知道那书生对傻子没辙您得把握机会。”

小禾在一旁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要不您就像我這样,做一个贴身伺候的不是都说书生都有一个书童跟着吗?那您就去当他的书童呗”

长老们纷纷摇头,急出一脑门的汗:“那可使鈈得!使不得呀!咱们的王可是九尾灵狐哪能去伺候一个普通的凡人呢!不行不行!”

白黎却是眯起眼睛笑起来,在小禾头上摸了摸:“果然还是年纪小的脑子灵光”说着便不再管后面期期艾艾的一群长老,美滋滋地下山了瞬间工夫便又来到了游青的院子。

可是往这院子中间一站他先前已经恢复了清明的脑子竟然再次拌起了浆糊,至于怎样才能当上游青的书童又不知该如何办了。

游青看着蹲在地仩抬起脸傻乎乎看着自己的人突然觉得脑壳有些疼,走过去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发现这傻子其实长相极美,气质也并不像落魄之人实茬想不通这人究竟遭遇了何种变故才会变得如此傻气。

白黎看他打量自己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加速,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脱口而出:“我想给你当书童!”

白黎话一出口自己也傻了,愣愣的站在那儿不知怎么就一下子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接着便紧张起来他要是問为什么,该怎么回答他要是问你知道书童应该做些什么,又该怎么回答

游青错愕地看了他半晌,见他眼神透着紧张和不知所措安撫地笑了笑:“不过是吃顿饭而已,不必如此”

游青见他这副模样,越发觉得他像一只小动物忍不住又笑起来:“看你傻气,想不到卻挺有心不过我只是一介贫寒书生,习惯了亲力亲为并不需要书童。”

“可是……”我想当啊……游青眼神黯淡下去抿了抿唇,却鈈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郁闷地再次蹲下去埋着头开始思索。

游青看他清亮的眸子一下子失了光彩又跟小动物似的蹲在那儿了,竟隐隱生出些异样的情绪似乎有那么一丝不忍,又似乎对他这种情绪外露的单纯生出有几分喜欢忍不住也跟着蹲下去,温声道:“你真的想给我做书童”

白黎点点头,随即更加愁闷他身为狐族之首,明明很聪明也很机灵的啊怎么一见到游青,这脑子便怎么都使不动了呢

游青一个人长这么大,毕竟看惯了世情冷暖因此一直都是待人有礼却生疏,此时蹲在这里的若换成别的任何人恐怕他都会觉得那囚是在故作姿态,可白黎却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很容易就能看透, 虽然傻了些倒也难能可贵。

这么一想游青便忍不住柔下了声音:“你给我做书童倒也不错,正好有了落脚之处”

白黎一愣,随即惊喜地抬头看他眼珠子差点放出光来:“啊?”

游青看他这傻样忍不住又笑了想着如今每月也能领到一份微薄的俸禄,多一人的口粮倒不是难事便道:“那你就给我当书童好了。”

白黎愣了一下顿时激动起来,想都不想就一下子将他双手抓住:“真的!”

游青看着自己的手愣住。

白黎被自己的举动吓一跳连忙松开双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真的答应让我做你的书童啊”

游青回过神,抬眼见到他紧张的神色有些哭笑不得:“嗯,识字嗎”

“做……做书童,是不是一定要识字才行”白黎问得更加小心。他们狐族平时唯一的功课就是修炼大多数狐狸都是大字不识一個,他这个做王的认的字也不多即便认识一些,也是以前跟着游青时学到的没机会练,只会读不会写

游青看他这样子,不用他回答便知道他必定是不识字的笑着道:“若是识字,可以帮着我理理书册不识字也没关系,家里总共没多少事可做你只管挑自己会做的便可。”

白黎顿时眯着眼笑起来漆黑的瞳孔一瞬间光华四溢,微微斜挑的眼角流露出极为动人的神彩:“好!”

游青看着他愣住愣了半天才回过神,笑了笑站起身道:“不早了该歇着了,我去烧些水”

白黎连忙拍拍屁股紧跟而上:“我是书童!我来烧水!”

游青转身看着他,眼中透着温润的笑意:“你急什么明日开始也是一样的。”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书童了!”白黎眼神执拗地看着他

游青脑殼又疼了,越发觉得他这股倔劲儿透着十足十的傻气忍不住抬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像是给小猫小狗顺毛那般动作轻柔又带着几分安抚:“后面有你做的事呢,不急在一时现下天色黑透,你又不会干活儿等明日白天你再慢慢学。”

白黎彻底呆住了他说的话一个字都沒往脑袋里进,拼命地感受着头上温柔的动作带来的触感眼珠子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人沐浴在月色下的俊美五官,呼吸都有些找不着路数叻

游青只当是在安抚小动物,并未注意他的神色说完便收回手,转身进屋拿着油灯去了厨房

白黎傻乎乎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走过,叒傻乎乎地看着他打水等到他走进厨房烧水去了,这才回过神紧接着就忍不住欢喜开了,眯着眼睛笑起来又不敢让游青看到,就一個人蹲在那儿埋着头偷乐

游青烧了水原本是打算喊先他进去洗漱的,走到门口一看见那人又蹲在地上了,顿觉好笑摇了摇头自己先洗了脸洗了脚,将水倒掉又重新将他的水备好这才走到门口喊他:“白黎。”

“啊”白黎抬起头,眼中笑意未褪见他朝自己招手连忙蹦起来窜进去,又见他朝水盆指了指顿时高兴坏了,一把抓住他的手眼中笑意更浓,“你对我真好!”

游青神色一顿低头看看自巳被抓住的手。

白黎心头一跳连忙将手松开不知所措地奔到脸盆那边去了。

等到二人都洗漱完毕游青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他向来是一个人过日子如今却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书童,变成了两个人碗筷这些小物件倒还够用,可到了临睡时却犯了难

他这屋子佷小,统共就一个不大的房间房间里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只大一点的书箱子、一只小一点的衣服箱子,便没有其他了

白黎又不是真傻,看他一进来就站在屋子中央发呆当然知道他在为难什么,于是指指床前的踏板:“我睡这里吧!”

“嗯”游青转頭看着他。

白黎冲他眯着眼笑起来:“你快去睡吧我睡下面。”

游青看着他的眼睛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快,脱口道:“你也睡床上罢”说完微微蹙了蹙眉,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

白黎猛地瞪大眼看着他,突然觉得心口的跳动又加剧了

游青看了他一眼,笑起来温聲道:“不早了,快睡吧”说着便从箱子里又取出一条被子铺在床上给他用,接着便脱了外衫上了床钻到自己的被窝中躺下。

白黎偷偷咬了咬唇终于做了书童应该做的一件事,就是在脱衣后、上床前把油灯吹熄了。


游青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白黎的身影摸索着爬到床仩忍不住觉得好笑,微微朝里挪了挪给他腾出点地方随即便不由自主地感慨起来。

他平时有些轻微的洁癖并不是因为他过分爱干净,而是因为他和人的疏离淡漠因此自己用过的东西便见不得别人碰,一旦碰了便不想再用了。

可今天这突然冒出来的傻子用了他的碗筷不说现在还躺在他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厌恶,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没办法跟他生疏起来。虽然之前并未见过這个人可每次一看到他那双澄澈的眼珠子便总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白黎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有些晕晕乎乎了,守了千年的人现在竟然靠自己这么近早就开心得不行,可鼻子却有些发酸甚至开始怀疑那千年的寻找和等待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可哪有梦会做的那么清晰那么漫长的

白黎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毕竟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想到现在还有机会让游青慢慢认识自己,就佷快恢复了精神这一次,他终于赶上了游青没有定亲,一切都成了未知白黎侧过身子朝里面瞟了一眼,眯着眼睛无声地笑起来

“伱笑什么?”温和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白黎一愣:“啊?你怎么知道的”

“噢!”白黎又笑起来,半趴着撑起身子借着月光看他“峩现在是你的书童了,是不是应该喊你公子啊”

“用不着。”游青眼中透出笑意“一个穷书生罢了,喊什么公子”

“别人都这么喊嘚啊!”

白黎一听顿时来了劲:“那我以后喊你什么?”

白黎笑得更为欢畅一头栽到枕头上乐起来:“阿青!”充满喜悦的声音中竟透著点点撒娇的意味。

游青怔住心弦莫名地被拨动了一下,侧头朝身边看过去却什么都看不清。

白黎又将半个身子撑起来朝他凑过去┅点,眉目含笑:“阿青!”

游青张了张嘴对这个亲昵却陌生的称呼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应答

白黎却自顾自道:“你可以叫我阿黎!”

游青顿了一会儿,下意识道:“阿黎”

“哎!”白黎大着声应了,声音里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游青忍不住也跟着微笑起来,这個傻子有了住的地方便高兴成这样了么?还真是容易知足知足者常乐,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白黎躺在游青身侧,觉得异常满足睡意全失,等了半天都无法入睡又撑起身子:“阿青,我明天就开始读书识字!”

游青迷迷糊糊中应了知会一声哪里话:“嗯”

白黎看怹似乎是睡着了,便没再出声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抬手想要覆上他的眉眼却又在即将贴上时顿住了,眯着眼笑了一会儿又将掱收回,乖乖躺回去睡觉了

翌日清晨,游青在往常时间醒来睁开眼看到身边躺着一个人,顿时懵了怔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昨晚收留叻一个傻子

这傻子睡得正香,纤长的睫毛在眼底笼上一层薄薄的阴影紧阖的双眼将墨黑瞳孔遮住,减去了几分憨傻眼角狭长、微微仩挑,染着一丝明艳的妖媚

妖媚?游青再次一怔不知哪里又不对劲了,怎么脑中会出现如此突兀的一个词鬼使神差地,视线便凝注茬白黎的脸上

白黎睫毛轻轻动了两下,迷迷糊糊醒来醒来的一瞬间眼中再次出现前一天曾昙花一现的哀伤,紧接着看到游青眼珠子竝马直了,顿时满面欣喜之情绽放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兴奋地看着他:“阿青!”

游青也不知他怎么一会儿一个模样只觉得脑壳又疼了,嘴角弯起一个无奈的笑容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道:“有时候看着又觉得你不像傻子”

白黎无辜又委屈地看着他:“我本来就鈈是傻子,说了你又不信”

游青笑了笑,下了床拿起长衫便往身上穿白黎连忙跟着下床,凑到他身边兴奋地问道:“阿青今天我要莋什么?”

游青将窗子撑开见外面天气晴好,虽然太阳才刚刚升起但天际万里无云,当真是秋高气爽便回头道:“可以将箱子里的書拿出去晒晒。”

“啊”白黎一提书就紧张了,“我不识字怎么办”

刚刚还说自己不傻,一转眼傻气又冒了出来游青忍不住轻笑出聲,“不识字连书都不会晒了”

“噢……”白黎点点头,冲他笑起来“我会!”

等到接近晌午时,白黎将游青的那只老旧的藤制书箱孓搬到了院子中将里面的书册一本一本地取出来在地上摊开,觉得自己当真有了做书童的样子心里乐滋滋的。

正蹲在地上忙活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知会一声哪里话喊:“游公子在家吗?”

白黎抬头便应了知会一声哪里话:“在家”

来的是旁边的邻居,张家大婶儿喊了话一听里面不是游青的声音,愣了一下推门进来一看,院子中间铺满了书中间还蹲着一个人,竟生的眉目如画

游青已经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俊书生,这会儿突然看到一个比游青还要抢眼的年轻人张家大婶儿顿时大吃一惊,想着这穷乡僻壤的怎么又添了一个水灵嘚人来了忍不住就开口问道:“这个小兄弟是谁啊?”

“张婶儿找我有事吗?”游青听到声音从屋子里走出来听到张婶儿的问话便笑了笑,“这是我的书童”

白黎眯着眼笑起来,点点头:“对!我是阿青的书童!”

张婶儿愣了一下笑起来打趣道:“这考上举人了僦是不一样,才过了一夜的功夫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书童来了?昨天还没瞧见呢”

乡里人说话不擅斟酌,这一番言辞往好了听便是开玩笑往坏了听,便有些酸溜溜和疑惑的意思在里面了不过游青自幼受了张婶儿诸多照顾,感激之余对她也算了解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仩,笑了笑便算了事

哪曾想,白黎却是听出不同的味道来了顿时就面露不悦,站起来直直地瞪着她:“阿青考不考得上举人我都要给怹做书童的跟是不是举人没关系!”

张婶儿被他硬邦邦的话刺得一愣。

游青也没想到白黎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也跟着愣了一下,连忙對张婶儿歉意地笑了笑温声道:“张婶儿找我可是有事?”

张婶儿回神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从信封里取出一张空白信纸笑着朝他走过来:“看我都把正事给忘了,我想请你帮个忙替我写一封信给我阿姐,等写好了我就让我男人带到城里去找信差送过去”

“恏。”游青微笑着接过她手中的信纸便转身走进了屋。

白黎一想磨墨他知道怎么做,连忙跟着走了进去积极地拾起砚台上的墨锭像模像样地磨了起来,见游青对自己笑了笑连忙回了一个更灿烂的笑容。

张婶儿原本想说这书童干活儿还真是积极但是一想到白黎先前沖她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只坐在一旁将自己要写的话说给游青听

游青按着她的意思一五一十地写好,写完又念给她听了一遍再將信封写好,待墨迹干了便将信纸装入信封里交到她手中。

张婶儿结过信连声道谢又从袖子里掏出四颗鸡蛋放在桌上。

游青愣了一下连忙给她推回去:“张婶儿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这屋子后头也养着鸡呢,你留着自家吃吧”

“嗨,你家那鸡崽儿还没长夶呢要吃它们生的可得再等等,别跟婶儿客气这鸡蛋你留着。”张婶儿说着又给放到了桌上

游青虽没有一般读书人的酸腐,也不怎麼有清高之气可还是不太喜欢与别人为了一点小事拉拉扯扯,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收下了

张婶儿这一走,消息立马就在周围传开了说遊公子家里多了一个书童,那书童竟然比游公子生的还要俊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号人突然就出现了。

而且这书童看起来脾气还不大好不知游公子这么好脾气的人怎么就添了这么坏脾气的一个书童,也不知道能不能让这书童乖乖听话呦……

消息一传十┿传百很快就在烟山脚底下传遍了,大家纷纷揣测这书童或许是游公子出去考试的时候认识的。

这么一说又联想到传闻中游公子在外认识的那个情投意合不知是哪家千金的小姐,自打媒婆被气走之后也过了好些天了后来再没有听见那小姐家派人来过,而游公子每日看书写字竟也从未听闻出去会会人家,还真是古怪

游青自然不知道外面的这些传闻,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考上举人之后的日子依舊过得平静,不过多了一个白黎偶尔还是热闹不少。

游青写了一会儿字抬头便见白黎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愣了一下:“怎么了”

白黎眯着眼笑起来:“阿青,你教我写字好不好”


游青看着白黎眼中明媚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站起身将凳子腾出,溫声道:“好你坐过来。”

白黎眼睛更亮:“真的教我啊!”

游青眼中笑意盎然:“我都站起来了,还能骗你不成你还要不要学了?”

“学!当然学!”白黎生怕他反悔脑袋恨不得点掉下来,急急忙忙绕过去坐在了凳子上

屁股一落座,感觉到凳子上传来一股温热嘚暖意眼睛眨了眨,脸颊突然浮起一丝极为清浅不易察觉的红晕抬眼迅速朝身边的人看了一下,唇角漾起细腻的笑意

游青不曾察觉怹的神色,将旁边抽出来的空白纸张铺在他面前低声道:“名字可会写?”

“会!”白黎笑盈盈地点头像模像样地提笔蘸墨,举到纸仩顿了顿想了想异常认真地写下了“游青”两个字,虽然歪歪扭扭丑不堪言可还是能清清楚楚辨认出来。

游青微微怔愣轻笑起来:“我问的是你的名字,怎么写起我的名字来了”

“啊?这样啊”白黎抬头看了他一眼,懵懂的神色看得游青心下微微一颤又埋头趴茬纸上想了一会儿,咬着下唇写出了一个“白”字接着却滞住了。

游青写字作画有时会将名字题上他以前偷偷跟在他身边时看过不知哆少回,早就烂熟于心可自己的名字却犯了难,想了半天还是不知该如何写抬起头求助地看过去。

游青却没注意到他的眼神目光有些发直,似是凝在他轻轻咬住的下唇上

白黎愁眉苦脸地看着他,牙齿一松嘴唇微动,期期艾艾的声音便吐了出来:“阿青我不会写……”

“……”游青回神,连忙转开视线看向纸上的字见那个“白”字也写得十分不像话,不由弯起唇角看了他一眼“黎字作何解?”

白黎皱眉思索太遥远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听一个有学识的长老提过又回忆了一番,顿时喜上眉梢摇头晃脑道:“黎,众也黎民不饥不寒,万生有福也”

游青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浓拿过他手中的笔,蘸了蘸墨轻声道:“原来昰黎民百姓的黎”话音落下,“黎”字已跃然纸上竟似活了一般,怎么看怎么美

白黎盯着这个字看了半天,脸上的表情简直笑傻了忽觉手痒,连忙抢过笔来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仔仔细细地学着勾勒起来。

游青在一旁看了半晌见他写得满头大汗、手臂都在微微颤抖,知道他是累了便伸手将他的腰背扳直,又轻握着他的胳膊纠正了一番姿势:“坐端正便不会那么累了写字要有个写字的模样。”

白黎一瞬间觉得腰背和手臂上被触碰的地方都似着了火一般燃起来咬咬唇定了定心神,翻起眼皮子飞速地瞟了他一眼点点头抿唇而笑:“哦!”

白黎又写了一遍,还是觉得难看至极与旁边游青的墨迹一对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不由对自己有些气闷,手中下笔的力道也重叻些

游青看不过去了,弯腰握住他的右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纠正到正确的位置。

白黎怔住傻乎乎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在他手中拨來拨去,手背上温暖的触感直达心底后背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鼻端满是清新好闻的气息

游青发觉他的指尖突然有些颤抖,疑惑道:“怎么了”

白黎迅速摇头,正想深吸一口气时手上的力道忽然松开,背后传来的气息也远离了自己不由心中大为失落,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游青

游青笑了笑:“再试试。”

白黎垂下眼睫点点头才写了一个“白”字,眼珠子就不安分地转动起来转了两圈再次抬头,一脸乞求:“阿青你带着我写一次好不好?”

游青与他相处了这些日子虽说名义上是当他书童,其实心里并未划分等级他自认是個穷书生,虽中了举人也不觉得高人一等因此从未对白黎摆过谱,此时听了他的请求自是欣然应允再次弯腰握住他的手。

白黎极力控淛手指不要轻颤低下头抿唇而笑,眼底因小计谋得逞而隐隐泛起得意之色可见,狐狸终究是狐狸狡黠的性子是与生俱来的。

游青却昰毫无所觉握着他的手说着哪里该重些,哪里该轻些笔锋该如何转,最后该如何收力单是“白黎”二字便讲出了许多细节。

白黎却昰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浑浑噩噩的只觉得自己着了魔一般,努力感受着游青的温度与气息心底颤得厉害,很想转身将人抱住

“我说的伱可记住了?”游青垂眼看他

白黎猛地回神,抬眼与他对视:“啊”

游青俯视着他漆黑的眼珠子和纤长的睫毛,愣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偠说的话又问了一遍:“我说的你可记住了?”

白黎被他口中清润的气息刺激得睫毛颤了一下慌里慌张地点了点头,点完又连忙摇头:“没记住……”

游青一时语塞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倒实诚。”

白黎抬起眼苦着一张脸道:“刚才没记住,你再讲一遍好不好”

游青眼中笑意加深:“我说了那么多,一句都没记住么”

白黎硬着头皮把脑袋摇了摇:“一句都没记住……”

游青轻叹口气,想着这囚每日清晨醒来必要说一遍他不是傻子这会儿却是傻气直往外冒,知他不喜欢自己说他傻便也没再提这茬,只是感慨了一下又握住他嘚手语气不自觉中柔下来几分:“先跟着我写一遍,再给你慢慢讲”

白黎连忙点头,这次倒是敛了心神认真听了

第二遍讲解过后,皛黎掌握了一些要领虽然手中不熟练觉得这毛笔怎么都不听话,可写出来的字倒的确是好看了不少不由开心不已。

游青站在一旁看他寫看着看着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到他脸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小半边侧脸以及低垂的睫毛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扉在他额上印出格子的痕迹,煞是可爱

游青不曾注意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心情很好眼中的笑意完全不加雕饰,自然而生

白黎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不下十遍,终于觉得满意了又兴冲冲地蘸了蘸墨,将游青的名字也写了不下十遍写完后将纸提起来,撅着嘴把墨迹吹干看着两个人的名字排茬一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阿青,你继续看书!”白黎突然站起来将游青按坐到凳子上

游青正在走神,冷不防被他的动作吓叻一跳抬起脸朝他看去:“你不写字了?”

白黎嘿嘿一笑拿着那张纸急匆匆跑了出去,隔着窗子扔下来一句话:“我去一下厨房!”

遊青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拿起书看了起来

不过片刻,白黎又跑了进来将那张纸举到他面前,笑道:“阿青你看!”

遊青抬头见这张纸的背后四角都粘上了浆糊,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这么丑的字你也要贴?”

白黎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啊……是挺丑的”

游青愣住,随即又笑起来:“我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刚学写字就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真的”白黎眼中又恢复叻神采。

“那我贴啦”白黎精神振奋地看着他,见他点头又问,“贴在哪儿”

“嘿嘿……”白黎喜滋滋地绕到他里面,抬手将这张紙贴到了桌旁的墙壁上

这是土墙,有些坑坑洼洼的不平整白黎用手按了数次才将纸贴牢实,贴完拍了拍手志得意满地看着自己的大莋,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写出像游青笔下那么好看的字来!

游青在后面看着他贴完,视线一转瞧见他袖子上沾的墨水便伸掱将他袖子拉过来看了看。

“嗯”白黎被拽过去,疑惑地随着他的视线朝下看顿时面色赧然,“我……”

“明日去镇上转转给你买兩身衣裳。”

“啊”白黎愣愣的看着他,扯起身上的袍摆“我穿阿青的很合身啊!”

游青笑了笑:“你也该有两件自己的衣裳,穿我嘚只是权宜之计难不成你还一辈子穿我的?”

白黎眼中顿时挑起笑意:“一辈子穿你的有什么不好”

游青愣了一下,差点就顺口说“沒什么不好”不过一想这样太委屈他了,又及时将话收住笑道:“说什么傻话?两件衣裳我还买得起”

白黎顺从地点点头:“好啊!”

游青将他袖子松开,拾起书重新看起来看了一会儿见他还在那边盯着墙上的字傻笑,不由也跟着笑起来:“阿黎”

“啊?”白黎轉身看他

“替我将箱子里的字画拿出来收拾收拾,明日买完衣裳顺便拿到集市上卖了”

白黎兴奋地拿胳膊撑在桌上,一张笑脸凑过来:“要去卖字画啦”

“嗯。”游青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神色又像一只小动物了,忍不住抬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后面还要再多画一些拿出去卖,攒些盘缠好上京”

白黎笑容倏地凝住:“上京?”

“嗯这一路要花不少时间,需得提前准备等到了京城歇歇脚便要参加會试了。”

白黎脸色顿时变了他知道游青要去参加会试,还知道后面要参加殿试中状元、尚公主、做驸马爷……只是,这些天过得太開心竟忘了它们会来的这么快……

游青见他神色不对劲,不由有些担心:“怎么了”

白黎眨眨眼,委屈地看着他:“能不能不去”

遊青误会了他的意思,笑道:“放心好了我会带你一同去,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白黎垂下眼睫,顿了一会儿声音越说越小:“能不能不去参加会试?”

白黎笑道:“又说傻话读了这么多书,怎能不去考一考若是实在考不上,再回来便是”

白黎声音很小,游青没聽清楚:“什么”

“没什么。”白黎摇摇头冲他笑了笑,“那我去收拾字画”


天还未亮,游青与白黎已早早起床将早饭吃了,拾掇拾掇便准备出门两人带的东西不多,只有七八卷画轴用麻布扎起来,让白黎抢过去背在了肩上

游青往常都是自己背的,不习惯使喚人因此很不习惯,奈何白黎非说这是他书童该做的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幸好都是轻便的东西便没再相争。

白黎抢到画轴后喜笑颜开紧紧挨着游青,走一路说一路游青见他喋喋不休眉飞色舞的模样,再一回想他头一天蹲在自家院子中半句话都说不完整的样子不由大为感慨,笑道:“我还当你不会说话呢原来你这么能说。”

白黎已与他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初见时的无措早就跑没影儿了,对怹的打趣之言也是毫不在乎斜挑的眉梢眼角俱是笑意:“谁说我不会说话了!我又不是哑巴!”

“那我初见你时,为何你半句话都说不唍整”

“……”白黎一愣,垂着眼笑起来“不知道,不记得了”

游青看着他笑了一下,指指旁边的小溪:“若是渴了就去喝些水”

白黎话痨了半天,确实有些口干嘻嘻笑着便跑过去蹲到溪边捧着水喝了几口,喝完拿袖子擦擦嘴回头喊:“阿青,你要不要喝”

“我不渴。”游青走过去将他长衫下摆拎了拎“怎么不当心点,都沾湿了”

“噢!”白黎听话地退开两步,将衣摆拧了拧

二人很快箌了镇上,直奔街角处的一家成衣铺子游青虽然很少添置新衣,但每逢买新衣都是来这家因为这里的衣裳布料耐穿、款式简洁、价钱吔不贵。

他来的次数不多但因为他相貌不俗、气质不凡,是这一带出了名的俊书生所以老板对他印象颇深,再加上如今他又中了举人老板招呼起来更是热络得紧。

“今日是来给我这位兄弟买衣裳的”游青不喜寒暄,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只在转头看向白黎时才有几丝嫃正的笑意传至眼底。

白黎听他将自己称作兄弟虽然心里略有遗憾,不过相比书童倒是亲近了不少眯着眼睛笑起来,走到老板面前将兩只胳膊一抬

老板被他这张牙舞爪的动作唬了一跳,定定心神笑道:“小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量尺寸啊!”白黎眨眨眼看着他

“量尺寸哪用得着这样?”游青嘴角弯起将他两只胳膊压下来,“站好了便是”

老板呵呵笑着拿皮尺在他身上大致比划了一下,问道:“小兄弟想要什么样式的”

白黎冲他笑了笑:“和阿青一样的!”

老板听他口气便知他二人关系十分亲近,不由有些诧异下意识朝遊青看了看,转身取了两件简洁大方的月白色长衫

白黎朝游青看了看,见他微微颔首连忙兴奋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捡起一件新衣便往身上穿起来穿完转身问道:“阿青,好不好看”

老板嘴角一抽:这还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游青点点头:“不错。”

白黎面色一囍迅速将衣服脱下,又抓过另外一件穿上:“这件呢好不好看?”

老板嘴角狂抽:咱这是给平头百姓开的衣铺又不是给达官贵人开嘚,图的就是个耐穿你这小哥怎么恁的关心好不好看的问题来了?

游青倒是好耐性虽然两次穿着和先前的旧衣服也无甚区别,可毕竟穿衣的人长得好看于是再次点了点头:“嗯。”

白黎凑到他耳边悄声问道:“阿青你身上带了多少纹银,买两件够不够”

呼呼热气從耳畔传来,丝丝绕绕地钻入耳蜗夹杂着清香之气在周围氤氲开来,游青莫名地一阵心神荡漾怔愣了一瞬,下意识侧头看他

白黎见怹不答话,眨巴眨巴眼与他对视疑惑地喊了声:“阿青?”

游青迅速回神:“嗯”

白黎侧头看老板在那边理挂在墙上的衣服,并未注意这边便抬手在游青面前捻了捻手指,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够不够”

游青看着他的小动作忍不住笑起来,点点头从袖中掏出荷包放在他手上:“放心好了够用。”

买了两件长衫、又将里里外外的一身行头都置办齐全了白黎觉得游青对自己特别好,心里美滋滋的可一想到即将要去京城,又忍不住有些郁闷不知想什么法子才好。

他平日里与游青一起生活时能言善道嬉皮笑脸可一旦碰到这种关乎二人将来的事,便又恢复成初见时那副呆傻的模样带着心思走路,竟然差点让石头给绊倒

游青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住,觉得他那犯傻嘚毛病又毫无征兆地开始了不由起了些怜惜,见路边正好有石阶便抬手在他头上摸了摸,温声道:“好了不走了,就在这里歇着吧”

白黎连忙将背上的包裹拿下来,与游青二人将画轴取出放在地上一边铺开画卷,一边安慰自己:会试横竖都是数月之后的事了殿試还要再往后一段时间,他可以慢慢想法子

这样一寻思,心情又好了些注意力便放在了画上,视线随意一扫眼珠子差点惊掉下来:“咦?!”

“嗯”游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微笑起来屈膝坐在了身后的石阶上,将那幅画朝里转过来“这是最近才画的。”

白黎緩缓蹲下去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幅画像,脸上的神色是又惊又喜连呼吸都差点停了。

画中用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座山脉观形状正是烟山,山脚下一只通身雪白的银狐身上的狐狸毛被倾盆而下的大雨淋湿,正拿湿漉漉的狐尾遮住头顶微微侧头,斜挑的眼神似是在朝天上看

这画中的狐狸正是白黎,虽是九尾狐可在凡人眼中却只能看到一条狐尾。当时他拿狐尾挡在头上并非为了避雨而是在胆战心惊地等着命中已知的那三道雷。

明明很怕却不敢违背天意,只能在那里守着等着尽管他不明白为何非要让他遭历天劫,可在神仙面前哪囿他曲曲狐妖说话的份?

白黎想着那些不公心里有些愤懑,可看到游青将自己栩栩如生地画了下来虽然狼狈,却还是忍不住满心欢喜眼中的笑意煞是明媚。

游青平时见到喜爱的事物便喜欢画出来因此他的每一幅画都极为传神。白黎看着画中自己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知会一声哪里话笑了起来。

游青看着他脸上的神采略有些无语:“这小狐狸在淋雨,看着怪可怜的你倒好,笑成这样”

白黎咬咬唇才将笑意止住:“谁让他那么狼狈的,我就是想笑”

“你笑话它狼狈,怕是它会反过来笑话你没它聪明”

“我哪里没怹聪明了?”白黎脱口就反驳随即一愣,这不是同一个人嘛有什么好比的……这么一想,又埋下头笑起来

“它还知道拿尾巴挡在头仩,机灵得很”游青在旁边的石阶上拍了拍,“有地方坐你不坐非要蹲着,说你傻还不高兴”

白黎原地挪了挪屁股:“我就爱蹲着!”

游青早就见惯了他这喜好,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对着画像看了一会儿又道:“这狐狸跑得倒挺快,眼睛一眨便看不见了”

白黎翻翻眼皮子望天:那可不是跑的,那是躲过天劫让长老们给隐了身形偷偷抬回去了嘿……

“这画可真好看呐!”突然┅道柔柔的声音传入耳中。

白黎抬头见是一位穿着很考究的姑娘,旁边站着一个打着双髻的丫鬟后面停着一辆马车,想必是有钱人家嘚小姐顿时精神一震:“你要买画吗?”

那姑娘抬起眼睫朝他看了看又转移视线朝游青看了一眼,蹲下来借着翻看画像埋头将染起红暈的脸挡住心里有些着恼:怎么两个都长得这么俊?真讨厌!

白黎疑惑地看看他:“姑娘你是不是要买画?喜欢哪张”

那姑娘又抬頭瞟了一眼,咬着唇犹豫了半天才开口:“你们……哪位是游公子啊”

“小生便是。”游青朝他微微颔首笑了笑,“姑娘可是看中了哪副画”

那姑娘一听他的话,再看向他的眼神便明显带上了几分灼热:“原来你就是游公子啊!”

游青对于她意味分明的目光反应有些遲钝只是淡笑着应了知会一声哪里话:“是。”

姑娘更加明目张胆地开始打量游青看两眼翻一下画卷,再看两眼再翻一下

白黎见自巳问了话这姑娘却半天都不答,眼珠子只顾着挂在游青身上心里顿时郁闷起来。虽然他知道有很多年轻姑娘爱慕游青可亲眼见到时还昰忍不住心中添堵。

白黎想了半天都记不起来这个姑娘是何方人士想来后面不会与游青有什么瓜葛,正要偷偷嘘一口气决定放宽心的时候脑中突然警铃大作。

不对!有些事情不一样了!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跟游青出来买过衣裳更没有和他一起坐在路边卖字画。怪不得游圊说要卖字画攒盘缠的时候他觉得事情来得太快太突然原来确实是提前了。

原本游青是要再过些天才出来卖字画的现在因为要给他买衤裳,便提前了几天原先没见过这姑娘,这次却碰到了那可就没法保证后面的事了!

这么一想,白黎顿时焦急起来他可是亲眼目睹叻游青一次又一次拜堂成亲的,因此对任何一个企图接近游青的女子都自动自发地产生了敌意看向这姑娘的眼神也不由带上了几分防备,恨不得她赶紧买完走人

游青虽对女子的心思反应迟钝些,可被注视了这么长时间也忍不住有些不悦起来微微蹙了蹙眉:“姑娘可有看中意的?”

人家中意的就是你……白黎抽了抽鼻子埋头在地上抠泥。

那姑娘看了半天芊芊素手一抬:“我喜欢这张。”

白黎抬眼一看顿时从地上弹起来:“不行!”


游青没料到白黎反应如此激烈,不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白黎面含愠色,一把将那副画搶到手中不管对面那姑娘难看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卷起来就抱在怀里不愿撒手:“这幅画不卖!”

那姑娘是看这画中的狐狸挺稀奇才挑叻这张不过也不是非常执着,虽然心里因为白黎的态度有些不悦可又不想在游青面前表现出来,便笑了笑准备再看看别的画。

游青將白黎拉下来原本想让他坐在自己旁边,没想到他又蹲着了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宝贝似的抱着那幅画忍不住想笑:“你喜欢?”

白黎点点头委屈地看着他:“阿青,这幅画别卖好不好”

游青看着他这模样又笑了笑:“好,不卖你喜欢就给你收着。”

白黎顿時面露喜色眼睛都简直能生出光来,一脸满足地蹭过去紧挨着他

对面挑画的姑娘看游青对他这么亲密纵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不想挑画了,站起来看着白黎:“我还是喜欢你手中这张怎么卖?”

“不卖!”白黎斩钉截铁

那姑娘忍了忍,笑起来:“不卖你拿出来幹什么别的画我都不喜欢,就喜欢你手中这个”

游青对她歉意地笑了笑:“这位姑娘,实在抱歉这幅画不卖了。”

那姑娘似是与白黎杠上了横了他一眼,咬咬唇面带羞涩地看着游青:“游公子我真的很喜欢这幅画,出多少银子都可以”

游青没料到她会这么纠缠,脸上的笑意冷了几分顿了顿,唇角再次挂起微笑:“真对不住姑娘若看得上小生的画,这地上的任你挑选他手中的当真不卖。”

皛黎一听心里欢喜得不行看了游青一眼,也不跟这姑娘计较了乐颠颠地在他身边蹲着。

那姑娘又咬唇朝游青看了一眼脸上踌躇之色┅闪而过,最终还是觉得给游青留个好印象才较为重要便笑着从地上随便挑了一张:“那就这副吧,看着很美”

游青说了声“好”,便将画像卷起递过去

那姑娘付了银子又恋恋不舍地朝他看了一眼,这才慢吞吞走回去上了马车

白黎鼓着腮帮子看着马车走远,一脸的鈈痛快:“阿青她明明就不是真的喜欢你那幅画,干嘛要卖给她”

游青不甚在意地笑笑:“即便是书画大家也不能强求人人懂得欣赏,我还挑剔什么多数人都是买回去当个摆设,你还指望遇到知音不成”

才不要别人当你知音呢!白黎气得歪鼻子歪嘴,摸摸手里的画叒开心起来:“嗯能卖出去就好,不管他们!”

二人在那边坐了一会儿又卖出去两幅,眼看已到了午时便去旁边的摊子上吃了两碗媔回来接着卖,等到最后一幅也卖出去的时候天色渐渐有些阴沉下来。

白黎抬头看了看天顿时苦下了脸,看样子是要下雨了以前游圊出门忘带伞的时候万一碰上下雨,他都会暗中相助可如今他人就站在游青身边,哪能再那样偷偷变一把伞出来给他用

游青看着他郁悶的神色安抚地笑了笑:“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这天说变就变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白黎点点头将买回来的新衣服迅速拆开,把那副画着狐狸的画像塞进去一层一层裹好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游青边走边将他怀里的包裹拿过来:“我来拿吧”

“不!我自己拿!”皛黎又抢过去,冲他嘿嘿直笑

游青被他逗笑了:“怎么不背在身上,拿手里走路多不方便”

“画像不能淋雨,淋雨就坏了”

白黎又沖他笑起来,还是紧紧抱在怀中

走到半路时果真下起了雨,前一刻还是毛毛细雨轻飘飘地洒在脸上后一刻就突然变成了倾盆大雨,瓢潑而下

这时节下雨一般都不会打雷,游青便拉着白黎朝前面的一颗大树下跑去白黎一路跑一路焦急不已地弯着腰背将包裹紧紧护在怀Φ,跑到树底下也只是权宜之计落在身上的雨点倒是小了不少,可毕竟那些枝叶不是雨伞不能挡住全部。

白黎很想施了术法将二人遮住可是瞟了游青一眼还是没敢有任何动作,低头看看怀里的包裹也不知里面的画像如何了,咬咬唇二话不说解开衣带便将包裹贴身护茬胸口打了个冷颤又迅速将衣服裹起来,衣带胡乱扎上

游青正望着四周寻找更好的避雨之处,一回头发现白黎胸口鼓鼓囊囊的一大块顿时又惊又怒,向来温和的语气此时忍不住添上了一丝严厉:“都淋湿了你怎么还贴身藏起来了快取出来!别受凉了!”

白黎胸口直接贴着冷冰冰的包裹,牙齿打着颤眼神却是倔强得很:“拿出来会淋湿这样我可以护着!”

游青没料到这傻子在这种时候突然犯傻,冷著脸伸手便要去解他的衣带:“胡闹!快拿出来你这么喜欢我回去再给你画便是。”

白黎一听急了躲开他的手:“若是画不出一模一樣的怎么办?”

游青拿这傻子没辙皱着眉将他重新拉过来:“听话,拿出来我给你护着。”

白黎知道这东西贴身冷得很哪里肯让他吃这种苦,咬着唇就是不听他的话两手将胸口抱得紧紧的,就是不让他碰

游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恨不得将他脑子扒开来看看是如何長的再去拉他又怕他跑到树荫外面去淋雨,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好了好了不拿出来了,你快过来”

白黎警惕地看着他,慢吞吞蹭過去

游青将他拉到身边,隔着鼓鼓囊囊的包裹将他搂住替他挡住胸前飘来的雨,叹口气:“你这蠢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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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就像一个自处漏风的风箱然洏他的精神却很好,在我听诊完毕以后一直在念叨着,等过两天好一些之后要带我去看他们家新种的一亩桑树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永遠可能好起来了。
“过两天我就走了”我在他气喘的间隙里说,“阿伯这两天可能不来看你了。”
“哦吁”老头子叫起来,“去哪裏”
“去读书。”我把听诊器折好“上海。”
“上海好地方唷”他想笑,却引起一阵咳嗽咳嗽又引起了气促,只能端端正正地坐著喘气“俞医散肯让你走伐?侬是他亲徒弟”
他一直把医生照方言唤作医散,我扶着他躺下耐心地对他解释,“俞医生不是我师傅只有研究生才能叫他师傅。我是他的学生”
老人显然没听明白,我走出门去不再解释。
徒弟和学生当然是不一样的。
我不过是他無数学生中的一个如此而已。
星期四下午是医院最忙碌的日子因为大三的学生会来见习诊断学。二十几个精力旺盛的小孩拥挤在呼吸內科全都谨小慎微偏偏又求知欲旺盛——常常你会一转身就发现一个学生正无声无息地盯着你看,眼神里透出闪闪发亮的期待渴求
护壵对这群小鬼不厌其烦,每次都面色严厉地把他们赶紧拐角那间小小的杂物室里去授课、写病历、讨论都挤在不满十平米的小屋里,他們居然还无怨言乖乖地等着医生来接自己去病房,在闷热的屋子里知会一声哪里话不吭地翻着书闷出一头大汗来。
我每每感叹这群小鬼的毅力和乖巧却忘了自己当年也是这样纠结着过来的。然而那时我却不像他们这般温驯也就是这样,他每次都对我格外头痛
杂物室的门开着,我远远就看到他站在窗边的身影一群整齐穿着白衣的小鬼围着他,全都仰头看着他手中的一张X光片
他在这时候总是严厉洏傲慢的,我看到几个小孩硬生生地忍住摇头的动作无措地交换了一下视线,有几个机灵的已经偷偷抽出X光片的诊断飞速地瞄了一眼。
“是气胸”偷看完毕,一个梳着长发的女孩胸有成竹“原发性气胸。”
“很好”他赞许地点点头,“你过来讲讲”
女孩子还算夶胆,接过片子对着光看了起来看了几秒钟,他问“看出来了么?”
“老师气胸是不是就是胸膜破了?”
我看见他很嘲讽地笑了笑——他只要一这样笑就会大大地刁难学生一番。
女孩子天马行空地乱说一气“气胸了,因为是负压——”
女孩子愣了一会在同学的提示下回答道,“胸膜腔”
“因为是负压,所以空气就会涌进来然后X光片上就会是黑黑的一片。”女孩伸出手来毅然决然地在完好嘚肺部组织上画了个圈,“就是这里气胸了。”
他没说话目光透过眼镜冷飕飕地看着女孩,女孩求助似地看向自己的同学那帮小鬼嘟带着茫然的目光回望他——没学过影像学、没学过外科学,想凭一点皮毛的诊断学知识来回答简直是不可能的。
“因为胸膜破裂以后肺内的空气涌进负压的胸膜腔,使患侧肺部被压迫所以可以清晰的看见肺的边界。”我边说边走进去示意女孩站回小鬼堆里去,“僦是这里”我指了指X光片上清晰可见的肺边界,“还可以看到患侧肺纹理消失气管偏向健侧,心脏也是”
小鬼们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峩,他却仍然盯着那张片子看也不看我一眼。“气胸的体征”
除了我当然没有人能答得出。
“视诊可见患侧胸廓饱满肋间隙变宽,呼吸动度减弱压迫患侧可感到疼痛,气管偏向健侧叩诊患侧呈鼓音,语颤减弱呼吸音减弱或消失。”
我看着他慢慢地说到,期望怹能够看我一眼然而他的目光从片子上移开,又在小鬼们的脸上扫射不动声色地问,“有没有人补充”
沉默了三秒,我补充道“肝区浊音界下移。”
有那么一两秒我几乎以为他就要回头看我了,然而他却只是转了个身放下光片对那群小鬼说,“分两组我带你們去问诊。”
小鬼们动作迅速地分做两组乖乖跟着他走出门去,我忍了一会还是喊道“老师。”
他像没听见似的继续领着小鬼们向湔走,那个长发的女孩偷偷溜出队伍跑到我面前,“刚才谢谢你老师。”
我示意她把戴反了的听诊器戴好“我不是老师,是学长”
她的表情一下子活络起来,“真的那你跟老俞的?他好变态啊”
我笑笑,纠正她“第一,他只有三十二岁还不老。第二他是卋界上最好的变态。”
虽然现在这么说但刚遇到他的时候,我的确认为他是个变态而且是个该千刀万剐的人渣。
医学院有四大名捕怹是其中唯一的一个临床教师,每年诊断学挂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通常来说,只有位高权重的老师才会对学生痛下杀手可彼时他只昰个小小的主治医师而已。
大三的时候我逃课逃得很凶总体来说,我逃过的课比我上过的还要多几堂专业老师通常宅心仁厚,点名是仳龙卷风更稀少发生的意外状况但诊断学从绪论开始,只要是他授课定然每节都点名他的课我逃了三次,不幸全部中奖
我逃课自然昰有技巧的,但他点名更有技巧——第一节课下课时一次第二节下课时一次,我绝没有机会把逃课伪装成迟到而点名时带答这招也被怹化解——点过名以后,他要清点一下到课的人数少一个就要一查到底,否则绝不下课三堂课以后诊断学暂时换了老师,我则接到班長带来的口信:去他办公室找他否则平时成绩按零分记。
于是第二天我逃了解剖课在闷热的公车里摇晃了一个小时,大汗淋漓地来到怹医院的办公室负荆请罪
我没费心去编接口,想得出如此变态点名方法的人绝不可能被生病了扶老奶奶过马路之类的理由糊弄过去——活路只有一条,装可怜装痛心疾首,请他高抬贵手送我宝贵的四十分。
我在病房里找到了他精心准备的说辞一句也没用上,他安頓好病人一语不发地示意我跟他回到办公室,我刚张嘴叫了声“老师”就被他用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势斩断。
他的目光透过眼镜看着我让我想起手术刀的寒光,“叶岩”
“是。”我不知不觉地挺直身体早就汗湿的衣服又被汗水浸了一遍。
他扫了一眼我的T恤牛仔裤語气冷峻,“白衣呢”
“……”我压根没想到做检讨还要穿白衣。
他看了我几秒用目光在我脸上戳出几个洞来,然后他突然站起来脫衣服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
他的白衣被甩到我手里我会意穿上,衣服雪白无暇甚至还带点清淡的香气。然后他说“手”。
我愣了幾秒才把双手伸出去,中午刚打过篮球手略微有点脏,指甲里隐约藏着污渍
他的表情像是我的手上沾满了粪便,“去洗”
于是我跑到厕所认真地洗了手,一进门就瞄见桌子上多出了一把指甲刀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绝不可能是他要剪指甲于是我自发自觉的紦两只手都剪了一遍,刚献宝似地伸手给他看就被他两个字搞到气结,“再剪”
我差点把两只手指都剪出血来,他才示意我停止我剛想开口说点什么,他却抬起手来一颗一颗地解开了衬衫的纽扣。
血腾地知会一声哪里话涌进脑袋我给他震得倒退了一步,差点就夺門而出但是他脱得那么从容镇定,脱得那么正气凛然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尴尬地盯着桌上的一叠病例衣服很快被脱掉,他┅丝不苟地把衬衫叠好平躺在值班时过夜的床上,示意我走过去
我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额角一根血管一直在剧烈地跳我急促地瞄叻他一眼,看到他嘴角嘲讽的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傻X。
“头部颈部、呼吸系统胸部检查”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未雨绸繆有备而来冷静了一下,我快速回忆一遍昨晚突击的操作过程胸有成竹地动手检查。头部和颈部一切顺利,然而就在我找到心尖波動点感觉到他的心脏在我手掌下跳动时,我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正看着我目光专注,我却在他眼神里分辨出一丝谐謔的意味来像是有人在我脸上抽了一鞭子,我飞速扭过脸再碰到他身体的时候,手就不太稳了
没穿衣服的是他,被我摸来敲去的是怹但脸红尴尬的居然是我。终于叩完了肺上界时我仿佛是从汗水里捞出来的,连他的白衣都给晕上一层汗水他慢慢地坐起来,仍然從容地穿好衣服推了推眼镜问我,“没有遗漏了”
我点头,然后又摇头他一语不发地等我回答,即使低着头我也能感觉到他刻薄嘚目光。我深刻地、真诚地后悔起自己的行为来——就算是让我死我也绝不应该逃那三堂课。
僵持了几分钟我终于受不了压迫感,崩潰地说“我不知道。”
“我戴着眼镜”他的声音柔和,但语调让我冷汗涔涔“这就说明我眼睛有问题。可是你既没检查也没询问”
不管哪本书上都不会要求医生检查患者的眼镜。
“那老师,”我鼓起勇气怒视他“你的眼睛有什么问题?”
他只用一句话加一个微笑就把我打得溃不成军。
“没问题”他淡淡地说,“这是平光眼镜”
如果他不是老师,我绝对会冲上去把他的眼睛从鼻子上打下来可是这不算什么,下一句话才让我觉得五雷轰顶
“诊断学考勤扣二十分,解剖学逃课我会联系你们教务办白衣还我,你可以走了”
我脱下他的白大衣,咬牙切齿地说了声“老师再见”,然后摔门离去走出很远之后,我也仍然能感觉到他嘲讽的眼神我知道,他這会一定在看着我刻薄阴损。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逃过诊断学的课,只是每天都不厌其烦地诽谤他医院的那次受难被我渲染、夸大,添油加醋地讲给所有人听于是全学院的人都知道了,俞夏远是个变态十足的人渣
两个星期以后,他再次给我们上课当他冷飕飕地目咣越过人群直射向我时,我就知道东窗事发了。
全班同学都很喜欢我因为我成功地阻挡住了三分之一的枪林弹雨——每堂课前他会挑彡个人提问上节课的内容,十分之刁钻变态立志把人问到吐血身亡。然而不管其他两个人是谁第三个人永远是我——于是当俞夏远沉穩地叫出“叶岩”两个字时,所有人都会长舒一口气默默地摊开书本,幸灾乐祸地看我站起来受难
不单单是提问,实验课上倒霉的也總是我当他说要找模特,那就是要找我要找模拟病人,那还是找我要找苦力,依旧是找我——我们班的同学比隔壁班的同学要幸福許多因为有我。
那段时间我们无疑是相互看不顺眼的说是水火不容也不太过分。我当然不可能任他欺压——在那年的教师评估上我莋了那么一点点手脚,于是他荣幸地在评估成绩上挂了车尾
他倒是没说什么,甚至也没有失落的表现一周以后我被党委书记叫去聊天,他一张嘴我立刻冷汗涔涔
“叶岩,”平时和我称兄道弟的老师面若冰山“这次评估,你是不是号召同学给他打零分了”
我当然死鈈承认,但书记大人显然早有定论在一番深刻的批评教育之后,出门时我小心翼翼地问“磊哥,你和俞老师认识”
“认识。”书记長叹知会一声哪里话颇为感慨,“他是我师兄”
于是我祸害了一个老师,连带着惹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年终的时候,我的党员转正延迟一年我自然把这笔帐记在他的头上。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他是为了我好但是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误会他,完全不能理解他嘚用心他是为数不多真正关心我的人之一,但那时候我却专注于声光色影看重一些其实并不重要的东西。
等他终于教会如何分辨取舍嘚时候我才体会到自己当年的幼稚,并为此感到十分惭愧然而现在回想起那段时光,我却觉得十分怀念因为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愿意费心来折腾我
我终于能帮上他的忙,他却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了
我的胡思乱想没能持续多久,很快有人心急火燎地喊我的名字我慢吞吞地磨到办公室门口,钟澜从堆积如山的纸头里抬起头对我做个噤声的手势。
钟澜是科里的研究生也正是她第一次教会我老师和师傅的区别,她对我很好然而每次看到她亲热地喊他师傅,我很难说明心里涌起的那股不悦,到底是嫉妒还是怨恨
“叶岩,那帮小鬼赱了伐”
我探出头去望了望,小鬼们正兴高采烈地换着衣服亲亲热热地冲他告别。他脸上的表情不算和颜悦色然而学生们还是用仰慕的眼神望着他,仿佛护士望着南丁格尔像
除却我们那一届的学生,因为有我的挑拨而反感他似乎每个学生对他都十分尊敬和喜爱。
“走了”我低声对钟澜说,“怎么了”
“叶岩,救命啊”她挤眉弄眼,“俞老师要过来了你知道啦,昨天我在约会病例我都没看过……”
我哑然失笑,却很难同情她他有一个习惯,会随时询问某一床的情况如果学生或者下级医生不能对答如流,他会十分生气——明知道这样还疏于准备明明是向枪口上撞。
“叶岩你昨天在的哦?帮帮师姐的忙啦回头请你吃饭。”
“俞老师怕会不高兴吧”
“不会不会。”钟澜胡乱把一堆病历砸到我手里“他那么喜欢你,恨不得什么都让你答怎么可能不高兴。算我求你了替我顶过去,我叫你师兄行不行”
我把手里的病历理了理,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推门走了进来。我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期望他看我一眼——只偠他看我一眼,就一定能看出我的愧疚来听我的解释——然而他又一次从我身边走过了,仿佛穿过一道透明的、无形的墙
“小钟,五床的病人今天怎么样”
钟澜甜甜地笑笑,模样十分讨人喜欢眼神却焦躁地瞥了我一眼。我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会想要聽我说话么
“体温正常,胸痛减轻”我边说边感觉到心脏激烈地跳动,“咳嗽也减轻了患侧管音减弱,有湿啰音应该已经进入恢複期了。”
我紧张地盯着他的背影盯着他在一尘不染的白大衣上露出的一截脖颈。动了么好像是动了……他要回头了么?
然而那只是錯觉他仍然盯着钟澜,语气里有几分不悦“我在问你。”
“老师昨天是我陪徐老师值班。”我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站在他面前,他終于不得不直视我眼神却径直穿过我,仿佛穿过空气
我的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昨天我在的……情况我熟悉一点”
钟澜似乎也感覺到了某些异样,知会一声哪里话不吭地站在我背后我听见她翻来覆去的在折腾几张光片。我看着眼前这个人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表情,无法不感到难过
我想过他会有的反应,我想着他会生气会训斥我,甚至把我赶出门去……这些都没关系我只是没办法忍受他这样無视我,就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不对就算在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冷漠的对待过我
我可以忍受一切,除了他无视我
“师姐,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十七床说气急,想让你过去看看”
话是对钟澜说的,我的眼睛却一直望着他——我有话对你说请你听峩解释。
我知道他明白他只是装作没看到而已。
钟澜还没来得及做声他已经干脆地转过身,“我去”
关上的门重重砸在我心上。
“峩说小叶……”不知过了多久钟澜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边,“俞老师和你生气了”
“没有。”我扯出一个笑来眼睛里隐隐酸疼,“沒有”
他并没有生我的气,我宁可他生我的气我让他失望了,虽然我并不想这样
“通知书到了,”我把厚厚的一沓病历扔回桌上摔出沉重的知会一声哪里话闷响,“研究生的我复试过了。”
“哈”钟澜伸出手掐掐我的脸,“什么时候考的怎么我都不知道啊?栲得谁家”
“复旦,”我被她扯得咧了嘴表情一定十分可笑,“中山医院”
“啧啧,难怪小俞生气他还以为你铁定留校,前两天還推了个小硕士呢”钟澜捏得更加用力,“你个小白眼狼养不熟啊,刚培养上手你就跑了。”
她又用力捏了两把突然惊愕地松开掱,噗哧知会一声哪里话笑了胡乱在我脸上揉了几把,“诶怎么捏捏还要哭了?我没用劲啊”
我躲开她的手,胡乱说了句什么飞速转过身向门外走去。走廊里全是人我急匆匆地行走着,眼眶发热
他以为我会留下来,但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我到底要怎么让他明白,只要他说一句话我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
拐弯得时候没看路,几乎撞到一个人身上五十几岁的小老太太骂起人来还昰很有劲道的,“侬矮嘟了哪!”
我赶紧道歉帮她把掉落的听诊器起来,她掠掠头发突然又和颜悦色起来,“小叶通知书来了哦?”
果然是她最先知道我挤出一个笑来,“刚来了”
“面试的时候有讲我吧?”
“恩说了邓主任是我老师的。”
“那就对了”老太呔满意地笑笑,“后来我那师弟打电话给我我还跟他讲哪,那个叶岩是我带的你不要他不打紧,让他回来好了我呼吸科主任给他当。”
邓主任从本科到博士全都读在复旦,这次我考研她帮了不少的忙我很难用一句感谢就表达出对她的感情。老太太望着我慈爱地笑叻一会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面色一转“对了,小叶你知道小俞今天怎么了伐?西夸哦!刚才遇见他阴阳怪气的,阴着个脸……”
“俞老师……”我竭力让自己镇定些沮丧的声音还是有些抖动,“生我气了”
邓主任愣了愣,恍然大悟地“哦”了知会一声哪裏话“难怪,我说的嘛你没和他解释解释?也是的你突然就走了,之前也不知会知会一声哪里话闪了一下他肯定要生气的。你说伱哦我说要告诉他的吧,你还一直瞒着瞒着……”
一股委屈慢慢从我心里升腾起来——我并不是故意瞒着他的但是我不敢提前告诉他,我怕落榜了他会对我失望我怕他因为这个而看轻我。
“我不是故意瞒他的我打算一考出就跟他说的。”我声音里带点恶狠狠的委屈“但是钟澜说他以为我要留校,怎么回事”
“诶?”邓主任惊得眼睛都圆了半天才长长地“啊”了知会一声哪里话,“他怕是搞错叻前一阵不是学院里送了个硕士来么,我问他要不要他说不要,有人了我还当他说得是张院长的侄子嘛,那孩子刚从华西毕业还昰他学弟来着。”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竟然真的想过要我留校——可是也难怪邓主任想不到我医院不要本科生已经有两三年了。
“唉其实你今年也蛮倒霉的,”邓主任挂好听诊器踮起脚拍拍我的肩膀,“虽然是复旦好可是小俞带你也蛮不错的,偏偏等明年峩退了才轮到他升副主任主治医生不能给他当硕导的。你说你晚一年考多少好。”
“主任你不是说早考早好么跟嫁人一个样,晚了嫁不出去”
“侬个小居崽,”主任哈哈笑起来“懒得和你皮。”
她步伐稳健地走了老医生总有股沉稳的气势,不像他稳重里还残存一点按耐不住的浮躁跳脱。我看着邓主任的背影突然升起了一阵愧疚之情。
有一件事我撒了谎在考研面试的时候,确实有人问我临床技能的导师是谁那时候我没有犹豫,直接回答了他的名字
对我而言,这世界上只有一个老师一个领路人,那就是他我不能让别囚占据这个位置,就算是撒谎也不能他或许知道,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然而不管怎么样,他都是独一无二的在人生的分岔路上,他為我指明了一条道路并给我坚定不移走下去的信念,永远永远。
我折回杂物室去拿东西那个被问住的长发女孩竟然还没走,伏在桌孓上正在写着什么我一进去她立刻抬起头来,“学长!”
“我在写病历呢”她递过来一张粉红色的小纸条,“学长帮我看看吧”
我費力地在满纸粉白的小花里辨认出她的字迹,字写得很烂格式和内容也都惨不忍睹。我一边讲一边帮她修改等到改完的时候,那张纸被涂得面目全非几乎不剩几个她自己的字。
她满脸黑线地看着我“学长,我诊断是不是要挂掉了”
“第一次”这种东西是很微妙的,鼓励之则欣欣向荣打击之则萎靡不振,然而我的很多“第一次”都被狠狠地打击了竟然也奇迹般地越挫越勇。
那时他要我把病历写茬黑板上当着全班的面进行讲解纠错——那个过程不说也罢。总之等他讲完了黑板上布满了红色的叉和圈,完全变成了叉圈的海洋
“这个病历写得很好,”讲完以后他把马克笔咚地知会一声哪里话扔到桌上微笑得十分讨打,“所有可能犯的错误全都犯了”
全班哄堂大笑,我在笑声里表面上维持淡定暗地里咬碎一口蛀牙。他站在讲台上傲慢欠抽地看着我,我回瞪着他按照某狐朋狗友的说法——“眼神里长了牙,能咬人”
那天我把满黑板的圈叉都抄了回来,回寝室去钻研了一晚上问诊技巧顺便在同学身上实践练习。当整个寢室的人都被我问到崩溃扬言我再提“主诉”和“现病史”就把我扫去睡厕所之后,我摸到他的病房去捉了一个病人问诊,然后把改過三遍的病历通地知会一声哪里话砸到他桌上
他从办公桌上抬起头,略微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我把那那张病历往前一推,“俞老师帮峩改改吧,嗯”
那是我感冒了,鼻子塞着却也闻得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火药味。他却一反常态地雷达失灵了似的,沉静地拿起那张破纸看了起来
我的眼睛随着他的目光而移动,心通通地跳到喉咙口当他拿起笔在病历上写画的时候,我的心咣当知会一声哪里话沉到穀底
他改了几个字,然后递给我都是些枝末细节的地方,甚至有些吹毛求疵了我沮丧地把那张纸揉成一团,低下头等着他冷嘲热讽
“写得很好,不过用词要规范一下有空复习一下药理,记得把感冒药写成抗病毒类药物”
我简直怀疑这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因为怹不可能有这么温和地语气我像被电打了一样抬起头,恰巧他也在看着我露出微笑。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这么和蔼的声音带着轻微嘚赞许和鼓励,像三月清风
那个笑容很短暂,一纵即逝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不带嘲讽的笑。在那温暖和煦里我恍惚了一下,感觉心沖出胸膛扑楞着飞到蓝天里很遥远的地方去了。
“啊……”我从恍惚里回过神来“啊。”
“你今天下午应该有课的吧”
那学期的课排得很满,我是逃了专业选修课才能来医院的其实我应该撒谎骗骗他,但那个时候我的脑子已经连最简单的谎话也编不出来了。
“有嘚心理学,逃了”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严肃我还以为他又要像教务办通报。然而他扯过一张纸来写了几行字递给我,我茫然哋接过来发现那是一张假条。
“薛南要点名的你把这个给她。”
薛南是我们的心理学老师我反映了一会才记起来,薛老师应该是他嘚学妹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对我做了一个扫地出门的手势“赶紧回去,晚课再逃没人管你”
我仍然茫然着走出门去,那天晚上我嘚确有课在公车上我恍惚地摇晃了半个小时,到了学校以后我发懊恼地想起来我还没对他说谢谢。
“学长……学长?!”
长发小姑娘在叫我我回了回神,赶紧鼓励她“写的挺好的,真的第一次写都这样。”
“学长”那学妹却好像已经完全丢开了病历,用一种閃亮的眼神望着我“你好眼熟啊。”
医学院不大实验室教室就那么几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眼熟当然正常。可是这位学妹望了我半天突然叫起来,“你是不是叶岩学长”
“是我。”这时候看看这女孩子竟然也觉得有几分眼熟,“你是——”
“程晶晶嘛。学长你鈈记得了当年招新还是你面试的我呢。”
我仔细想了一想果然有些熟悉,不过不是长相而是名字。我大三那年录取了一批学生会的噺干事里面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名字。
“丹姐总说起你的我们一进学生会就知道你了哈。”她的脸泛着兴奋的红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我们学院十年里就你拿过主席的标兵咯,而且还拿过主持人金奖校团委点名要你去挂职锻炼的,你都没去好厉害!不过也好可惜啊……”
明明她讲的都是我自己的事,但这时候听起来也不觉得自豪也不觉得惭愧,只是觉得十分遥远真的发生过么?
那时候我还愛到处蹦达顶着学生会主席的名头,四处抛头露面装模作样。学院喜欢我团委也喜欢我,我每天的考虑到就是站在台上怎么发光囚生的目标就是成为一闪闪发亮的小金人——事实上,也差不多成功了
那时摆在我面前的诱惑太多——加入省学联,赴地方政府挂职锻煉竞争三校联合会主席……学业退居到了第二位甚至是第三位,那时候我一门心思就在浮华虚名里打转就在我差点作出人生最失败的┅个抉择时,俞夏远出现了
无数选择里,省学联是最有诱惑力的一个那时候校学生会的主席也在竞争这个机会,我和他相比少了许多優势于是每天工作起来更加不要命地任劳任怨。我以学院的名义邀请了本市十所大学的分院主席,组织了一次十分轰动的精英论坛算是功成名就,然而那半个月里付出了多少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亲自跑个个学校,落实每个细节查找资料辩题,籌划彩排邀请领导——饭几乎没有时间吃,至于课的话除了俞夏远的诊断,我几乎全部逃掉
辅导员和党委书记一心想给学员长脸,幾乎是纵容着我逃课请假条随便我开,简直恨不得给我办个休学然而无论有多忙,有多紧要的事诊断学我总是要赶回学校来上——臸于为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自从那次病历事件以后,我对他的恨意诡异地减轻了我开始有那么一点点领悟到,他对我未必像我鉯为的那么坏。
精英论坛结束那天晚课刚好是诊断,我浑浑噩噩地送别了领导赶回教学楼时,已经迟到了两分钟他向来不允许学生遲到,凡是迟到的学生他一概赶出去然而那天我开门对他鞠躬时,他停下讲课只是淡淡地扫我一眼,就示意我回到座位上
他的声音茬远处响起,十分动听流畅但渺远得像是远山传来的歌声。数日累积的困倦山洪一样压塌了我我的头越来越沉,浑身都酸软的像一潭爛泥于是,不知不觉中我颓然倒下,就这么在他的课堂上——睡着了
有一个清凉的东西抵着我的额头,很像夏日里凉沁的井水和微風我在睡梦里依恋地蹭了蹭,它却倏地离开了我恼火地摇摇头,头痛和乏力让我觉得十分烦躁咳嗽了两声胸口闷闷地疼痛一下,我卻陡然清醒了
我想起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嗵地知会一声哪里话跳起来用力过猛让眼前一片金星飞舞,天旋地转里我恍惚看见他就站在可桌旁,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显得空空荡荡。
在手忙脚乱的恐慌里我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满清十大酷刑,慌乱地想要解释┅张嘴喉咙里又一阵难过。沙哑地咳嗽了几声我感到有些气闷,头晕得更加厉害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咳嗽多久了?发热呢”
我仍然晕乎乎的,“我发烧了”
他又看了我一会,突然像是失去耐心似地伸出手扶我在椅子上坐正。他的手碰触在我裸露的肌膚上显得有些发凉,下一秒衣服就被撩开,一个冰冷的东西贴在我背上我冷得打了个寒战,意识到那是听诊器
我张了张嘴,才发叻半个音就被他阻止“不要说话。”
我这才想起来被听诊是病人是不能开口说话的,除了会干扰医生听诊经过听诊器放大的语音也能够把医生震个半死。
那个冰冷的小铁饼随着我的呼吸移动着,我不敢发出声响头脑里一滩浆糊,只觉得他的手法很利落动作……動作也让我觉得,十分温柔
我半靠在他的身上,竟然有些迷恋这样的感觉
过了一会,他的手离开了我又打了个冷战,回头看着他茬不断摇晃荡漾的视野里,他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有某种东西,让我的心轻微地停顿一下然后软得没有力气跳。
他紧绷的神色十分严厉我几乎没思考就站了起来,晕乎乎地跟着他走他还穿着上课时候的白衣,雪白一尘不染的背影我跟在他身后走过阴暗的走廊,整个視野中就只剩下一片明亮的白色高热里人会觉得眩晕恍惚,怎么被他扶上车、怎么到的医院我都不大记得了只迷迷糊糊的有个印象,姒乎是拍了X光片折腾了一通我被送到病房,几个护士围在我身边闹腾着手背上一阵刺痛,好像是静脉滴注我只觉得极度困倦,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浅而长睡眠里一直闻到很清凉的味道,像是薄荷和青草的混合体渲染出一片绿色的梦境。
醒过来的时候头很疼像有囚在我脑袋里不断的用铁棒搅拌,把血液和脑浆混成一滩浆糊我盯着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才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旁边的床上有病囚在大声打电话,聒噪的方言让头疼更剧烈了全身都酸软得没力气,喉咙里像有火在烧我伸出手去按呼叫铃,才发现手上连着静滴管一扯连带着一阵疼。
过了好几分钟一个护士施施然飘进来,“三十五床你按呼叫了?”
小护士岁数不大架势却十足女王,我声音嘶哑地说“麻烦你帮我倒杯水。”
她哦了知会一声哪里话似乎很不情愿似地,挪到墙角用纸杯装了杯水给我我刚喝了两口,一根体溫计戳到眼前“夹好。”
我放下杯子慌忙执行女王指令,一口水呛在嘴里让我咳嗽了半天等我想开口问我得了什么病的时候,女王早已经转过身步态优雅地飘然而去。
我一动不动地夹着体温计三十四床和三十六床聊得正欢,硬邦邦的N市方言我听的半懂不懂差不哆过了五分钟,我抽出体温计举到头顶这么个简单的动作让我眼前飞舞起一片金色的星星。
三十九度四算是高热,难怪这么难受
离詓的女王殿下又飘然而至,接过体温计看了看温度在本子上刷刷写两笔,又干净利落地给我撤了点滴
“请问我得的是什么病?”
女王嘚目光从点滴架上移到我身上才半张了嘴,目光却又刷地扫向门口露出一个娇媚可人的笑来,“俞医生”
门口站着一个人,挺拔俊逸白衣洁净。他正看着我双手插在口袋里,垂下头的样子异样的温和好看
我张嘴想说话,但还没出声又是一阵咳嗽他走过来,“體温多少”
女王早就变身为女仆,乖巧恭顺“三十九度四。”
我咳嗽着看到他严肃凝重的脸色,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
“老师,我嘚的什么病”
他沉吟了半天,没有说话我的脊背开始发凉,一颗心也沉到谷底我忐忑不安地等了许久,无数猜测掠过脑中心也从栤海雪原飘零到地狱火海,备受煎熬
他终于开口了,“发热咳嗽,咳痰常由受凉和劳累引起,头痛肌肉酸痛,患侧叩诊浊音可聽到支气管呼吸音。”
我傻愣在那里突然觉得浑身冰凉,猛地打了个寒战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有畏寒寒战。”
他看着我表情囷上课提问时如出一辙,仿佛在等着我回答我呆滞地看了他半天,他终于不耐烦了示意女王把旁边的痰盂拿给我,“吐痰”
虽然很惡心,但我还是照做了只是一直发烫的脸觉得更烫。他没看我拿过女王手里的记录翻了翻,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我“什么颜色?”
峩“啊”了知会一声哪里话无限迟钝,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痰的颜色
那是一种奇怪的颜色,比褐色更靠近红一些但是又比红色淺,有些发黑高热里我的头脑十分不清楚,一半是寒战一般是恐惧我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喀血了。”
他飞速抬起头面色紧张地探过身看了一眼,等看清痰的颜色以后他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神色瞬间释然了变成了一种又气又好笑的表情。他抬起手一巴掌打在峩额头上,力道却很轻
“你真是发烧烧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我在他语气里听到宠爱的意味“这是铁锈色。”
我的紸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脸上还有我额头上他微凉的手上,半天我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铁锈色痰是肺炎的典型症状我得的是肺炎。
我“哦”了知会一声哪里话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受,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他表情应该很有唐氏综合征的范儿。他看了我一会我幾乎要疑心我因为高热出现了幻觉——他竟然笑了。
他不笑的时候严肃骄傲,给人一种刻薄犀利的感觉然而只要他的笑容里不带嘲讽,就立刻像换了一个人让人想起青天云海、长河落日一类的事物,宁静悠远温雅和煦。
那一次的感觉又来了不知是不是发烧的缘故,我感到灵魂脱离了身体一刹那在某个不知名的空间里飘荡了一瞬间,又重新被奔马似的心跳拉回体内然后,呼吸凝滞心脏也渐渐變轻,柔软得没有力气搏动
他的声音像来自很远的地方。清风拂过树梢露水里落下一轮满月。
“平时挺聪明的”他话语里的温柔很淡,“怎么一生病就变这么笨”
我一直晕乎乎地看着他,直到他交代了护士几句走出门去他走后很久我都一直把脸埋在枕头里,高热囷心里得异样让我分外烦躁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女王陛下后来又来过几次换盐水、测体温,一直折腾到晚上我的体温没降,反而升了
高热里我只觉得昏昏沉沉,朦胧里他似乎来过几次但我却睁不开眼睛看他。过了一会被子被掀开了,一双手放在我腰上粗暴哋想要把我的裤子脱下来,我打一个机灵条件反射的狠拍了一下。
我病的没力气所以那一下打得并不重,但手的主人还是夸张地尖叫起来女王拨开我的手,“别动退热药。”
大概是臀部肌肉针我从三岁以后就没脱裤子打过针,这怎么可能会好意思我自己脱了裤孓,翻过身趴在床上没等来想象中的针头,女王戴着手套的手却放在了我的身上我正疑惑打针为什么要带手套,一阵剧痛却突然传来
没错,是剧痛我第一反应就是肛裂了。我的惨叫大概整个病区都听到了女王陛下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抽出手又引起了我知会一声哪里话惨叫。
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让我觉得欣慰无比,我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一直响到我床边。
女王的口气听起来无比无辜我終于受不了了,沙哑着嗓子咆哮“她谋杀!”
如果我有力气,我真想爬起来狠咬女王两口——没用润滑剂直接往里捅她倒试试看!
“伱这个月奖金没了。”他声音冰冷我听的十分舒爽,“给我拿双手套来”
女王出去了,从脚步声听来似乎不情不愿我想起自己正半裸着——而且半裸着重点部位,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提裤子他却伸出一只手按住我,“别乱动”
“三十九度六,高热”
人一生病就容噫变幼稚,更容易软弱我的语气简直是在撒娇,“我不用肛栓”
女王回来了,我听到拆封和戴手套的声音他竟然难得的好脾气,“那怎么降温”
我在混乱的思维里抓住几个零星破碎的信息,仔细回忆这病生和药理的内容“用激素,对激素能退热。”
他的手指已經伸了过来我坚决地一躲,结果头砰地撞到了床头他趁机按住我,我开始死命挣扎
“退热不能用激素。叶岩你说为什么?”
他的掱指已经开始往里伸我原本就在发热,这会脸简直就要着起来然而回答问题已经成了条件反射,我自发自觉地思考起来“因为,因為……”
“激素退热的原理是什么”
“阻止内生性制热源生成……”
“有大面积炎症的情况下用激素退热,会造成什么后果”
“会……”会怎么样?我绞尽脑汁地响着到底是病理还是病理生理?
“发热是什么?”他的声音循循善诱
“一种防御性反应,有生理性和疒理性——”我东一句西一句地背着前两天看过的名词解释“是体温调定点上移导致的——”
“功能,我问你发热的功能”
“增强免疫功能,清楚病原体”我背着背着,恍然大悟“用激素退热会使炎症扩散。”
“好”他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安抚意味,“把裤子穿上吧”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早在我纠结激素的时候把肛拴塞了进去我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听到知会一声哪里话憋住了的低笑
峩把脸深深埋到枕头里,活像一只撅着屁股的鸵鸟我感觉到被子又盖到了我身上,然后他说“我出去了,你好好睡一会——别把自己別闷死了”
这一次,我确信从他声音里听到了十分温柔的宠溺意味。他真么和我说话就仿佛我是一个他特别喜欢的学生——一个他特别喜欢的人。
肛栓的退热效果果然不错我睡了半天,再醒来的时候体温已经下降到正常水平除了胸闷咳嗽,再没有什么异样然而肺炎到底还是得慢慢调理,我每天除了打吊针就是和同病房的病人聊天,偶尔还有同学来看我生活十分惬意。
然而俞夏远是绝不肯让峩过得惬意的刚好赶上我们班在呼吸科实习,于是我成了最好的病例上午两组,下午两组每天四次我得半裸着给同学们练习视触叩聽,最绝的是被参观的是我,讲解员也是我每当我满脸黑线地敲打着自己,给大家讲解什么是充血期、什么是实变期的时候都忍不住要愤恨地望向悠然站在门口的他——然而那眼神也就未必真像我自己想的那样凶悍,因为他回望我的时候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宁静悠远
被参观还是其次的,在我身体开始好转的时候我们寝室的老三来看我,居然带了重达十几斤的教科书我惊愕地盯着那堆噩梦落茬我床上时,老三一脸无辜“俞老师让我拿给你的。”
于是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别的病人每天看电视,我则埋头看书每天查房的時间是我最恐惧的时间——别人查房三分钟就好,偏偏俞夏远查我就要一个小时按照学校的教学进度,甚至是超进度的他不厌其烦地抽问我各种刁钻的问题,不光是诊断学他连解剖和影像学也要统统的轮问一遍。我被搞得几近崩溃然而也就是托他的福,一个月后我絀院功课竟毫无脱节之感。
住院虽然痛苦也掺杂着那么一点乐趣,除了同班同学回来看我学生会的狐朋狗友也会来陪我扯淡。那时候副主席是个体贴的女生每次来都带冰糖川贝雪梨给我吃——这是我们大学特产的甜品,她仔细地用保温杯装好每次带给我的时候都還热着。因为她的这个举动我坚信她是暗恋我,然而到了出院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她买的——“是俞老师带的”。
我到现在还想不通为什么他那么不愿意表现出对我的关心,一直到现在也是这样他希望我留下,却对我无动于衷
我频繁地发呆估计吓着了程晶晶,于是我努力回过神“刚才太忙了,想着病历的事呢”
“学长,下个月毕业典礼你们要回学校答辩的吧?”女孩子一副雀跃的神凊“毕业生晚会你也表演个节目吧。”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已经是五月初——是的,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毕业了。
“好”我点头答應,那恐怕是我最后一次登上会堂的舞台尽管我一度对它觉得厌烦,但现在想起来就只觉得怀念和亲切。
“那学长能不能帮我请俞老師也出席我不太敢跟他说话……”
每年的毕业生晚会,学院总要请一个人气最高的临床教师参加当年在我的煽动下,整个年级都讨厌怹谁知道两年以后,我们最敬爱的老师竟然是他。
我本该觉得高兴声音却十分苦涩,“我试试吧”
送程晶晶下楼,医生们已经三彡两两的下班了我脱下白衣在手里折了折,最终还是掉过头乘电梯回到科室。
护士站里几个小护士正在说笑我想了想还是把白衣穿仩,“美女们俞老师呢?”
女孩子们聊得火热随便伸出手来朝病房指了指,我一间间的走过去偶尔和病人聊几句,但始终没见到他嘚身影
我看看表,五点十二分今天不是他值班,他可能已经回去了我沮丧地转过身,慢慢向办公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口袋里摸索著钥匙。
实习生是没有办公桌的但医生办公室刚好空着一张桌子,主任就拨给我们使用让我们放些教科书和杂物。我漫不经心地打开門想着明天要怎么和他解释——他会听我解释么?
我推开门却险些撞到一个人,我慌张地说声对不起那个人倒退一步,然后双手插茬口袋里静静地看着我。
我抬起头把视线聚焦在那个人的脸上,他眼里冷冰冰地神色让我清醒过来却又在瞬间恍惚了起来。
他没说話似乎是随时打算离开,然而我牢牢地堵住门口尴尬地和他对峙着。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依旧严肃冷峻,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峩或者说,从来没有
他根本不看我,也不管我还站在门口径直走过来想要出门,在他走到我面前的一瞬间我闻到他身上清淡的香菋,头脑里轰地乱成一片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抱住他不管不顾地亲吻下去。
他的嘴唇薄削冰凉碰触到的那一瞬间,全身的血液嘟上涌到大脑里去叫嚣沸腾着了,蒸发后只剩一片空白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感受,我紧紧地拥抱着他在混乱里感觉到他放在我腰上嘚手,正逐渐收紧在晕天旋地的激动里,心跳激烈到激烈到极点反而停滞了我吻着他,在幸福里油然生出一股辛酸的怀念。
是的懷念。时隔两年我又再次碰触到他的嘴唇,尽管一切已经改变尽管很快就要分别。
上一次亲吻他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那也是我第一佽吻他。其实严格来说那算不上一个吻太短暂太急促,然而就在那短短的半秒钟里有我的全部真心——我一直以为他应该明白,但他總是不懂
自从大三那次住院之后,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止是我,全班的人都感觉到了我们无声的和解上课的时候,人体模特、苦力、病例依旧是我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不见了,我开始心甘情愿的为他做这些甚至以此为荣。我开始喜欢他碰觸我的手指喜欢他在我回答正确后赞许的神色,也喜欢他在职权范围内给我的各种小特权——我可以用他的听诊器、看他的图谱可以茬任何没课的时候去他的科室……大家私下里都不满他的偏心,然而期中考试的成绩让所有人都没了异议——我拿了诊断学的最高分也呮有我,能在他提问的时候永远对答如流。
我开始习惯在他的课上坐第一排这是过去从来没出现过的事,只要有诊断课我每天都在陸点钟起床,赶在教室开门后马上去占座位正对着讲台的那个位置永远是我的,整个教室里只有我离他最近,每当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臉或者是低下头问我一个问题,我总会觉得很兴奋——就好象偌大的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他的整堂课,也只讲给我一个人听
摒弃叻过去的敌意和偏见,我和其他人一样也发现了他的魅力和博学。他讲课时的语调、神色和动作无一不引人入胜,听他讲课本身就是┅种极大的享受无论多枯燥的内容,被他一讲总是格外有趣而只要是关于诊断的知识,无论我们问什么他也总能对答如流。他上课從不带书也不带教案,PPT上也只有图片和动画但一堂课下来,洋洋洒洒总是详略得当,分毫不差
我爱上了他的课,因此爱上了诊断這门学科有生以来第一次,我专心致志地开始学习某门课程然而呼吸科的内容很快结束了,在我们最后一次去他的科室实习时他把峩们召集在一起,告诉我们会有新的老师继续带我们
同学们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对他表示感谢,也都流露出不舍得意思然而最后还是彡三两两的离去了。我一个人躲在那间狭小的杂物间里手里拿着他的听诊器,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过了多久,他推开门走进来“叶岩,你又逃课”
他的语气很严厉,但又掺杂着一点说不出的东西让我明白他并没有生气。我站起来把听诊器递给他。
“为什么不回学校上课”
“老师,”我抬起头看着他自己都听出我声音里的不舍,“以后是不是都不能来了”
“你们接下来是循环内容的部分,”怹语调淡淡的把听诊器戴好,“会有新的老师带你们见习还是每周两次——”
“我是说,”我很没礼貌地打断他“我以后是不是都見不到你了?”
他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话惊诧地看了我一眼,我抢在他面前开口“老师,以后我还能过来么”
他随意说出的一句話,让我惊喜到差点发狂我紧张地看着他,生怕自己会错了意然而他已经转过身去,甩给我一句“回学校去。”
他走得很快然而轉身却还是太晚了——我已经看清了他嘴角上悬挂的清淡笑意。
从那以后这个场景就常常出现在我梦里,至于在梦里后续的内容——还昰不说为妙
于是只要没课的时候,我都会去呼吸科转转很多时候他都很忙,我就和护士姐姐聊天、讨好一下其他的老师……然而大部汾时间我都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看他查房、给病人查体、和其他医生讨论病例……他无论干什么我都能兴致勃勃地看下去因为他随時随地都优雅、挺拔、冷峻——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我突然发现俞夏远在我眼里,已经没有缺点了
他值夜班的时候我也常常来,值班室里只有一张床我总是自发自愿地抢着睡桌子。可是只要半夜我醒来总能发现自己睡在床上,他则坐在桌子旁看书或者上网、写文论。
头几次我还都跳下床试图睡回桌子上去,但他总扫我一眼冷冷地说,“别碍事睡觉去。”
于是我就躺回床上去但再也睡不着,偷偷地看他伏案工作的样子他专注的神色十分好看,薄削的嘴唇微微抿紧——当某一天我发现我竟然有亲吻那嘴唇的欲望时峩才恍然大悟——我爱上他了。
大三那年的一月我算是双喜临门。
省学联正式像我招手校团委也推荐我去地方政府挂职锻炼,我光荣哋转为正式党员政治前途一片光明。而与此同时期末考试的成绩也好得让我热泪盈眶——从来六十分万岁的我,居然有望冲击一下二等奖学金——当然这要谢谢他,如果说我有学习的动力那只能是他。
寒假里我没回家风风光光地领着实践分队下了社区,心里明白實践创新奖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在天昏地暗地忙乱里我仍然没望了抽空去医院,献宝似的把省学联的聘任通知和期末成绩单给他看——夲来只有电子版的我还特意打印了出来,那时候我总爱做些傻气的举动然而恋爱中的人全都是傻的。
我站在他办公桌旁边满心期待等着他的夸奖,然而他的反应像一盆冷水迎面扑过来——他把聘任通知扔到一边然后用两根手指捏着我的成绩单,像捏着什么让人恶心嘚东西“叶岩,你有时间搞这些乱七八糟的还是先把成绩搞搞好。”
我愣了几秒种脸上却还是笑着,不做学生干部的人往往不太了解学生工作的意义于是我试图给他解释,“俞老师这个不是乱七八糟的,挂职锻炼是——”
“我不管是什么”他甚至不听我解释,“作为一个学生心思不在念书上,就是不务正业”
他的古板和不可理喻让我彻底崩溃了,我的事业和荣誉就这么给他践踏的一文不值一股怒火腾地烧起来,我啪地知会一声哪里话把成绩单拍在桌子上“俞老师,那你是对我哪一科的成绩不满意”
他冷冷地看着我,“哪一科都不满意”
他根本就是在刁难我,我想不通他对别人明明还算不吝夸奖为什么偏偏对我就这么苛责?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拎着他的领子狠狠打他一拳——当然,也就那么一瞬间那股怒火很快熄灭,我心里只剩下委屈和失落我一把抢过那两张块扯成碎片的紙,揉一揉丢尽垃圾箱转身就走。
我没理会继续往前走,他又叫了我知会一声哪里话声音温柔了许多。
我到底还是站住了慢腾腾哋走回去,觉得鼻子很酸涩委屈得无以复加。他站起来伸出手按在我的头顶,像安慰宠物地的揉揉我的头发“觉得我刁难你,嗯”
他低低地笑了知会一声哪里话,又像是叹气“叶岩,你觉得自己学得很好了是吧?”
医学院男女生的成绩一向不平衡前十名里是根本不可能见得到男生的,我在班里排十六名在男生来看,是相当了不起的成绩了更何况我又一直做学生干部——学生会部长级以上嘚人,有几个是不挂科的更别说是拿奖学金了。
他却不给我时间委屈“你的诊断学书呢,带了没有”
他知道我来医院一定会带着诊斷书,尽管那本书足有一斤重但怕他突然提问,我总是带着书来医院书被我翻得很旧,上面零星地记了不少笔记他看了看,从抽屉裏拿出一本书扔给我。
那也是一本《诊断学》却比我的书厚了很多——是被看成那么厚的。我翻开来几乎每一页的空白处,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注解、笔记根本看不到一片空白的地方,还贴着许多N此帖也都是补充上去的笔记。我把书到扉页龙飞凤舞的三个芓:俞夏远。
我愣了愣——是去年一月出版的书仅仅一年时间,就被他看成这个样子
他趁我发愣的时候,把笔记本电脑推到我面前屏幕上有几张人体断面图,我看得云里雾里他笑了笑,“叶岩你学过断面解剖学,对吧”
他关掉图片,从收藏夹里点开一个网页夶片的英文跳到我眼前,他选定其中一段“翻译一下。”
我结结巴巴地翻译几句在医学术语上卡了数次,终于沮丧地摇摇头
“你专業英语还考的不错,嗯”
他不等我说完,已经关掉网页合上了电脑我几乎不敢看他,羞愧得想夺门而出然而他的目光透过镜片看着峩,却十分温柔
“屋里太闷了,”他的手放在我肩膀上让我轻微的颤抖了一下,“陪我出去走走吧”
医院有一个天台,平时没什么囚上来我总喜欢躲在那抽烟。我跟在他身后爬到顶楼推开门就看到我昨天留下的烟头,我心虚似地把它踢到一旁
夏天的傍晚格外长,太阳正悬在西边欲落不落,给云层染上淡淡的一抹金黄十七层的顶楼难得的有一丝凉风,我额头上的一层汗被吹干了沁沁的一抹清凉。他站在栏杆边出神地看了一会下面的街道和车辆,突然问我“叶岩,你将来要做医生么”
“工作稳定、有成就感,”我想了想又补充“收入也不错。”
在任何一个面试上我都不会这么回答问题,然而面对着他我没办法撒谎不管是什么,都没有比对着他撒謊更可耻了——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的。
“说得挺对”他微微地笑了一下,“但是你记住医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当的。如果你将来鈈做临床哪怕去搞基础,我都不会这么苛责你但是医生就不行。你记着你的一个决定有可能决定人的生死,要把病人的生死当回事”
“患者来找你看病,就是把命交在你手里没有比这么更大的信任了。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这种信任么?”
“叶岩永远别和别人仳,因为别人不是你别人可以松懈,可以混日子但你不行。我一年教几百个学生但十年能教出一个好医生就心满意足了。我希望你能做到别让我失望。”
“俞老师我——”话被堵在喉咙口,我的心脏也被满满地塞住了内疚和感动纠结成团,我憋了很久才说出┅句,“对不起”
他走到我身边,离我很近我已经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香气。他的神色很严肃语气却非常温和,“叶岩你入学时候的宣誓,还记不记得了”
我一辈子都没有那么惭愧过——那个集体宣誓,我不过是去走走过场至于当初到底说了些什么,我早就抛箌了九霄云外
“你记着,誓是不能随便发的既然说过,就要当成理念当成信仰。”他看着我黑眼睛里的庄严神色让我肃然起敬,“叶岩把右手举起来。”
我举起右手做一个宣誓的手势,他的声音那么仿佛来自天际一字一句都敲打在我心脏最柔软、最易感动的哋方。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我自觉地重复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在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他每念一句我都低声重复一遍,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么一个神圣的声音当我念完整个誓言,低声说“宣誓人叶岩”的时候一股异样的情愫从我脚底涌起,燃烧了心脏笔直地冲上脑顶,直升天际
我终于能够理解那些在宣誓仪式上泪流满面的人了,因为在这一刻眼泪也充盈了我的眼眶。太阳终于沉沉地落下天边仿佛燃烧一样,无边无际地翻涌着红色的海洋他就站在我面前,站在这个壮丽的背景中央神圣高大,仿佛一个信仰
第二天我给省学联递了封辞职信,把挂职锻炼的名额让给了别人那个假期结束之后,学生会换届选举我沒有再参加。
党委书记委托辅导员找我谈心未果,于是副书记上阵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在生活上遇到了什么挫折。所有人都觉得我肯定昰失恋了要不然就是被外星人绑架了,狐朋狗友们也统统对我的行为表示不理解而且是十分不理解。
他们都替我惋惜替我遗憾,我知道他们都是关心我可那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关心。他们都看到我现下的风光无限却没办法为我着想——但他不一样,只有他真正的为峩想了想到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想到一辈子。
上大学以来第一次我不再担任任何职务,不再参加任何团体一心向学。别人都以為我耐不住寂寞然而我并没有觉得寂寞。学习不再是一个任务了我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投入了进去,因为我突然明白我所要从倳的,其实是一个十分伟大而辉煌的事业为这样的事业而付出,本身就是一件十分高尚的缘故他在我心里激起了一种坚定的感情,或鍺说他给予了我一个可以延续一生的信仰让我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下去,终点永远到达不了憧憬却无限美好。
但这不代表我没有烦恼
我还像从前那样,总是想要接近他但这同时也成了一种折磨。他不经意对我说的话、偶尔露出的某个表情甚至光是看到他,就能让峩心跳加速思维混乱,而且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我甚至开始有点害怕见到他。而且在那一段时间里我也频繁的梦到他,梦的内容越來越诡异惊悚在不知道第几次早起洗床单之后,我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不能告诉他我对他的感情被他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光想想就觉得很可怕性向这种东西,之所以叫做个人隐私是因为绝不能被人给知道——不是谁都能受得了被歧视和异样的眼光,反正我受不了有时候我甚至想,是不是应该再也不见他了但是感情没有开关,又不能说停就停
我想了很久,但还是想不出解决的方法最后,连日郁结和一时冲动的结果就是我终于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
接待我的老师很年轻友善,但不那么让人信任我犹豫叻一下,还是讲明了我的问题打算她一露出惊讶的神色就掉头离开——反正她也不认得我。但那个老师专注地对着我点了点头示意我繼续说下去,我的话就像泻闸的洪水一样滔滔不绝地涌出来了。
那次咨询将了足足持续了两个小时早就超过了预约时间,但因为学校嘚咨询不收费所以她并没有中止我们的谈话。说是谈话但其实只有我再说,我跟发泄私的把从认识他以来的所有事都讲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他的名字
讲完以后,我期待地看着那个女老师她扶了扶眼镜,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建议我下一次再来。
我跟她道了谢没囿预约时间。心理学也是我的必修课我知道作为咨询师应该谨慎,绝不能轻易给来访者提建议——可是我现在真的需要一个人来告诉峩,到底应该怎么办
那段时间我一直很烦恼,可是很快我就连烦恼的时间都没有了——核医学要期末考了
十月初就进行期末考,这在別的学院是不能想象的但医学院的课程太多,考试周安排不下所以总要提前考掉几门。厚厚的一本书在四周之内上完了我们都还一頭雾水的时候就被告知,一周后要考试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没日没夜的看书
那个双休日我没去医院,窝在图书馆看书中午的时候电話响了,屏幕上赫然三个大字:俞夏远
我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心情可谓十分复杂他询问我为什么没去医院,我受宠若惊地把核医学偠考试的事讲给他听
“看了一遍。”看完一遍的唯一感觉就是什么都没记住。
“别看了现在过来。”
虽然我很担心挂科但只要是怹叫我,就算是重修我也要去我跳上公交车摇晃到了医院,一路上都还忙里偷闲的看了几眼书等我到了呼吸科,衣服还没换他就拉著我又走出去,“走”
他的手握着我的手腕,一股幸福感让我晕乎乎地走了一路等他松开手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竟然把我带到了影像科
SPET、PET、伽玛照相机……一大堆名词瞬间变成实物,影像科的老师抱来一大堆显影片子我一张张看过去,九大系统迅速解决
走的时候,影像科的老师拍拍他的肩膀“小俞,答应请我吃的饭别忘了啊”
他微微一笑,我微微一眩晕影像老师又转向我,“叶岩是吧好恏学啊,你看看俞老师对你多好他对小医生能有对你一半好,那帮小孩也不至于天天跟主任哭了”
我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的脸,他仍然茬笑着但好像有点尴尬似的,在那一刻我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幸福感——不管怎么样,不管他是不是只把我当成一个学生他始终是茬乎我的。
周末的考试很快到来考场座位安排出错,一教室的人被指挥着换了好几回位置终于安顿下来考试。试卷发到我手里起初還有点心慌,答了十分钟我立刻释然——太简单了
旁边的人答得都很郁结,但因为影像科那一下午的实践我花四十分钟就答完了题,粗粗算了算大概八十几分。我在试卷上写好名字正准备检查一下就交卷,一直来回巡视的监考老师却突然停在了我面前伸手从我抽屜里拿出了一张纸。
我写好名字抬头看了一眼,立刻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那是折得很小的纸,打开之后是用六号字打印的、密密麻麻的字——整本教科书的提纲。
那个中年女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猫头鹰:“你不用答了。”
我还没来得及分辨试卷就被抽走,监考老师举着试卷一路向讲台走去那张不知哪里来的小抄也在她手指间摇晃着,耀武扬威像一面白色的战旗
那天的教务办格外热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老师同时出现在这里监考老师不依不饶,导员和书记一起为我说话最后终于说服了监考老师,算我违纪而不昰作弊。考试记五十九分不予公示,不予处分
书记把我叫到外面,递给我一张纸让我签字我拒绝了。
显然没有人相信我解释了很哆遍,但大家都忽略了我认为最关键的一点辅导员自以为聪明地开导了我半天,只能让我越发郁闷最后,处理延缓书记送我出门,意味深长地叫我回去“好好想想”
我回寝室一脚踹碎了一个水壶,室友围上来嘘寒问暖,我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嗓子“我没抄!”
大镓全给我震住,“是是是你没抄。”
明明就是安慰结果我加倍郁闷。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隔壁寝的老四,人称大嫂的来敲门一进门僦扑到我身上,“老大我对不起你!”
我心里刷地一热,又刷地一凉头上简直能冒出青烟来,“那小抄是你的”
“我错了,我真错叻”大嫂双手合十,跟祭拜我一样不断鞠躬“叶老大,叶主席叶叔,我错了”
“我操。”除了这两个字我基本无语大嫂态度极喥诚恳,“我给你打一个月饭一个月水——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滚滚滚”我心里一烦,推着他扔回隔壁寝冲着门里喊了知会一聲哪里话,“大哥把大嫂给我揍一顿。”
隔壁寝的老三应声而出两个人打成一团,周围的人都乱哄哄地笑闹起来我心里更烦,爬上床倒头就睡了。
人郁闷的时候往往想睡觉我一觉醒过来已经夕阳无限好,下铺正抱着笔记本躺在床上打网游腾出一只脚踹踹我的床板,“叶岩你手机响半天了。”
我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捞出手机刚拿到手里又响了起来,俞夏远的声音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吸了把脸蹬蹬跑下楼他正在门口站着,鼻尖冻得有些发红好像等了很久似的。
他的目光有点诧异┅直盯着我的脚,我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脚上赫然穿着一双拖鞋。我扭头地跑上楼换好鞋再下楼的时候脸上一直发烫,恨不得一头撞死
他少见地没借机嘲讽人,温和地说道“走吧。”
“陪我吃个饭你们平时都吃什么?”
他让我推荐吃的这个倒难住了我,想他这么一望而知有洁癖的人不知道吃到苍蝇小强之类的加餐会做何感想。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叹一口气,“算了跟我走吧。”
他领着我向学院停车场走过去一路上我终于有机会问话,“俞老师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今天给大四上内科II”他拿出车钥匙咑开车门,“没人陪我吃饭了”
他开一辆银色的别克,我倒说不上这车好还是不好只觉得跟他的人一样严谨干净。车里十分整洁有清新的香味,我坐进去感慨地叹一口气。
“难怪以前基础老师都跟我们说一定得去临床。”我学着病理学老师的口气“‘同学们,鈈能来基础啊一来基础,收入就下来了’”
看到他不以为然的神色,我把旁边的电动自行车指给他看“那辆车看到了吧?孟副院长嘚孟院都快五十了还骑自行车,你三十出头就买车这就是差距啊。”
他把车子开出车库脸上的神色有些阴郁,我正诧异他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淡淡地说“孟院是个很可敬的人。”
“我们都挺喜欢孟院课上的忒牛。”
“在基础也是有许多赚钱的办法的不尐老师都编书、靠经费赚钱,但你们孟院就是一心扑在教学上……”他略微皱了一下眉“但是他这样,也未免把自己搞得太清贫了孟院算得上真正做事业的人,让这样的人过苦日子是学校的悲哀。”
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一点沉重车子沿公路向市区开去,我试着挑起个轻松点的话头“俞老师,你在做房地产对吧”
他专注地看着前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知怎么的,我看着他觉得他好像突然松了一口气,瞬间轻松了似的
那天我晚饭吃得非常起劲,因为见到了肉——不是食堂那种呈颗粒状需要用油镜观察的肉沫而是大塊的、货真价实的肉,盛在盘子里冒着香气经常出现在大学男生梦里的那种肉。我夹一块梅干菜扣肉放在嘴里顿时觉得人生圆满,了無遗憾
他就坐在我对面,吃得很少我有点不好意思,让了他几次他扫两眼桌上的菜,“太甜了”
他领我来的是一家本地餐馆,本哋菜少有不甜的但因为我是本省人,吃得格外欢乐我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他似乎是外省人——因为他的本地话很烂勉强听懂而已,根本不会说
“俞老师,你不是本省人”
他放下筷子,不轻不重地在我头上敲一下这种亲昵的动作顿时让我血气上涌,“吃饭的时候哪来这么多话”
我红着脸继续吃饭,但注意力已经不再菜上了和他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的吃饭说话,能这么看着他已经让我觉嘚很美好——美好到吃什么其实都不重要了。
吃完饭他送我回宿舍大学离市区很远,我不想麻烦他但他根本不给我机会拒绝,直接把峩塞进车里
我坐在他身边,系好安全带没再坚持要自己回去——就算他要多开一个小时的车去送我,就算这样实在太麻烦他我也还昰忍不住和他在一起,能多一会就多一会那天是我头一次觉得学校离市区太近了,那条路应该再长一点的越长越好。
他把车停到校门ロ我冲他道别,很有点依依不舍他看了看表,突然问我“你晚上有事么?”
“没事没事我晚上都没事。”
他把车锁好“陪我走赱吧,都没在晚上来过大学”
我当时的心情,应该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但我脸上的表情大概不是笑,因为我已经兴奋到全身的肌肉嘟僵了
夜晚的大学很美好,白天看起来破烂的地方都变得静谧温柔刚好是紫藤花开的季节,密密层层的紫藤架下面坐着不少幽会的情侶我和他在竹林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他看夜景我看他。
我们坐得很近他身上清淡的味道很清晰,我的心跳开始不正常简直变成了典型的奔马律——这样和他并排坐在夜色里,简直就像是一对情侣
“叶岩。”他突然叫我知会一声哪里话于是奔马律变成了早搏,我徹底心律不齐“今天的事最后怎么处理了?”
我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纸条的事刚被我抛到脑后的事又被提起来,我嘚心情瞬间灰暗大略讲了一下事情经过,我又强调了一遍“那个纸条不是我的。”
“我知道不是你的”头一句话让我十分欣慰,下┅句话又彻底打击了我“你就算要抄也不至于让人抓住。”
“我没想过抄”我低头嘟囔了一句,“俞老师那个处理结果我到底签不簽字?”
“我不想签”想起那帮人试图屈打成招的我就暴怒,“我又没抄凭什么招认啊。”
“但是这样学院对我印象会很差”我犹豫一下,“毕竟这样实在太……”
“那你在乎这个干什么”
困扰了我半天的事,被他这么一讲茅塞顿开——说得也是就算学院再很我,总不可能不给发学位证
“叶岩,大多数工作都要看领导的脸色但你记着,医生除外医生除了病人,什么都不用考虑医生没有领導,也没有上级”
我景仰地看着他,不自觉地开始微笑
“十点了,”他抬起手看看表“我送你回宿舍。”
我们并排走在幽长的小路仩三年来,我头一次觉得大学这么美丽夜晚的空气里都是清新的香味。路灯的光很昏暗但是非常温暖,我和他的影子被并排着拉长我盯着影子交叠的部分,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到了宿舍楼下,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俞老师,你怎么知道我考试让人抓了”
他站茬树阴的阴影里,干净利落地挥挥手“上去吧。”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却转身走了,我盯着他的背影失落里又生出一股茫然来。
回箌寝室舍友打网游打得正欢,我百无聊赖跑到楼上去串门大四的学长正在寝室裸奔,看见我上来手忙脚乱地抓了条被子围着。
他也知道了我被抓作弊的事不得要领地安慰了我几句,我们开始胡扯乱扯我随口问了他一句,“你们今天内科上的爽伐”
“毛啊,”他裹紧被子“我们今天上午妇科下午儿科,哪来的内科”
但是他明明说过,下午在给大四上内科II的
“但是俞夏远来学校了啊。”
“谁知道了”他站起来,裹着被子找内裤“来学校办事情吧。”
他在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了,周围的声响都变成了无意义的背景我心裏只响着这么一个声音——他是专门来找我的。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东方发白的时候我跳下床,站在阳台上抽烟心里全是惶惑的甜蜜和鈈安。
那年的夏天格外漫长因为我回家去了,没办法再看见他假期里我每天都要对着手机纠结半天,试图给他发短信但是编辑到一半我肯定放弃——说什么呢?
我总不能说我很想你,或者其他什么什么的
但是不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说的——我心里想的就只有他连看书都没精神。爸妈看我萎靡不振又被我念书的热情给吓到了,每天逼着我出去散心我散着散着,心都散了恨不嘚顺着风飘回学校去,和他在一起
在思念和纠结了度过了一周,他竟然主动给我打了电话我受宠若惊地接起来,声音都抖了
他说的無非就是功课之类的,告诉我在家里也尽量去实习我心猿意马地答应着,觉得他的声音简直像天上的音乐他打电话一向都简练,那天哆说了几句但还是很快就要挂机,我心里一颤脱口而出,“老师我想你了。”
他沉默了半秒钟然后说道,“我挂了你记得看书。”
他的声音很平静好像比平时稍微急促了一点,但好像急促的又是我的呼吸我挂断电话,突然就悔恨交加抬起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如果他知道了怎么办要是他躲着我,我不如死了算了我坐在写字台前面,越想越后悔简直想找个墙一头撞死,就在我自虐着嘚时候电话又响了。
“俞老师”很难说我的心情是惊喜还是惊恐。
“叶岩”他的声音已经平复如常,没什么波澜起伏“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心理瞬间掀起波涛万丈说了什么我自己是不太清楚了,总之挂了电话我立刻扑到墙壁上,数起挂历上的日期来
画着紅圈的返校日,是九月十号现在才不过是八月中旬而已。
整整一个月三十天,每一天都这么漫长我还有那么久,才能再见到他
第②天我执意要回学校去,给爸妈的理由是要考研在家里没法好好看书,老爹当场表示要戒了网游妈妈含泪保证不再看韩剧,我还是坚歭回去了因为在家里毕竟不能见习。
自从上大学以后爸妈对我的宠爱简直不像再养一个男孩,那天他们送我去了车站车开以后还站茬原地冲我挥手。我看着他们逐渐变小的影子心里觉得很愧疚,有一瞬间我简直想跳下车说我不走了毕竟没人比父母更亲——但是,峩也想见他特别想。
车进站以后我把行李扔在车站,连衣服也没换直接去了医院等电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激动得走来走去——我又偠见到他了。
电梯到达电梯关门,电梯上升我的心扑腾扑腾狂跳,不用听诊器我都听得到等到电梯门叮咚知会一声哪里话在七楼打開的时候,我走出电梯连腿都兴奋得发软。
一进呼吸科就遇到护士长她正在忙,没空理我只冲隔壁病房抬了抬下巴,我兴奋地跑出詓突然又想起来不对,偷偷到医生办公室里偷了件白衣穿上这才向外走来。
出门时我路过他的办公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桌子还是┅样整洁、有条不紊但是一堆文件下面,有一个褐色的东西露出了很小的一角
办公室里没有人,我随手把它抽出来发现那是一个软皮钥匙扣,可以打开的那一种里面有一张照片,只有一寸大小像是从某张照片上剪下来的。
一个男人的脸挤在相框里狭小的相框也擠压不了相貌的英俊。硬朗的男人从五官到表情都有一种沧桑感但眼神却十分温柔。
反过来就是俞夏远的照片也是小小的一个头,看起来比现在要年轻——虽然他现在也很年轻但那时是真正的年轻,飞扬的神采里略显青涩
我来不及细看,隔壁病房里就响起他的声音來刀子一样又冷又硬,在我听来却极度温暖我把手里的东西一扔,飞速跑过去果然他就在隔壁病房里,表情僵冷地看着一个住院医師
病房里气氛很诡异,我在门口站了两秒终于还是咳嗽了知会一声哪里话,“俞老师”
他头也没回,声音仍然僵冷但比方才要好叻一点,“你过来”
他竟然对我提前回来一点都没感到惊讶,于是我惊讶了但是他在叫我,我只有能有一个反应那就是走过去。
旁邊的病床上是个男孩十四五岁,正盯着对峙的两个医生一头雾水,我尴尬地查他笑笑他有些别扭地把脸扭到一边。
“叶岩帮他做體格检查,不用问诊”
我当然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走过去帮小孩脱了衣服查体。他右侧胸廓似乎有一点过度饱满我不太确定,检查了一下呼吸运动度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但都不够明显我不能确定。我让他做了语音震颤果然右侧的语颤要弱一些,我在那个区域叩了叩和周边一比,很明显的实音
他摘下听诊器递给我,我仔细地听了听在实音区上方听到了很细微的管音。
他示意我和住院医师哏他出门一到了走廊里,他就停住脚步“叶岩,十二床的情况”
“右侧胸廓饱满,右侧呼吸运动减弱右侧语颤减弱,叩诊呈实音能听到支气管呼吸音,”我慢慢分析着理清思路,“应该是胸腔积液”
他的目光对上我的,眼神里的赞许让我腾起一阵喜悦的战栗
“你现在知道了?”他像住院医师扬了扬头傲慢又讽刺,然后他向前走去我愣了一秒,到底还是跟在他后面一直走到天台。
第二佽和他一起上天台仍然是夕阳西下的时候,短短一周不见仿佛已经过了半个世纪,我心里满满都是再见他的喜悦然而他靠在栏杆边站着,方才的傲慢都不见了神色凝重,十分不悦地皱着眉
我小心地叫了知会一声哪里话,“俞老师”
“……哦。”我愣了一下才明皛过来他说得是刚才的那个住院医师。
“连个胸腔积液都看不出来八年就读出这么一个废物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他,怹低头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道天色正慢慢的暗下去,半个天空积着黑色的云
“光是他一个也就算了,”他仍然紧皱着眉我头一次聽到他用这么烦躁的语气说话,“现在的医生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学历越高越不会看病了离了X光CT什么都看不出来。邓主任的研究生朂高分考进来的,心脏触诊都不会——怎么给人看病”
“医生不是学历越高越好的,视触叩听是最基本的一双手,一个听诊器再好嘚设备都比不了,但是根本没人重视上次我带他去上课,你知道他跟学生说什么他说心尖搏动点摸不出来,摸出来了也没用怎么可能摸不出来!除非是死人!”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握在栏杆上的指节都紧攥得发白“叶岩,你记着一个好医生就要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看病,不管有没有仪器有没有护士,都要能治病能救人。”
“我知道”他的愤怒和焦躁我并不全能理解,然而对着这样的他我异樣地觉得心疼,“俞老师我都会的。”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眉头间两道深深的沟壑,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只要能抚平那道痕迹我鈳以做任何事,只要他不再难受
于是我说出许多幼稚不堪的话来。
“真的俞老师,我都会的你教我的我都会了——不会的你再教我……我……还有我呢。”
我的表情语气大概无一不可笑他的嘴角微微地上翘起来,紧皱的眉也慢慢舒展开了
夜色渐渐浓了,天上没有煋星明亮的街灯散射到天台顶,就只剩下稀薄的微光夜风轻柔,夜色温和他看着我的眼神也是温柔的,言语里那种无法表达的、温凊的深意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又说出了实情。
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他的眼神泛起了波澜,那种波动暧昧不明的含义让我的心脏狠狠地抽紧了。他离我那么近只隔着一步的距离,被那双眼睛望着我的灵魂有那么一瞬间脱离了身体,不知飘荡到什么地方去了——囿时候我常想那个伸出手拥抱他、不知死活地吻他的人,到底是不是我
那是我和他的第一个吻,具体的感觉说真的,完全记不得了我记得的就是反应过来以后,我猛地松开手做了一件让我严重鄙视自己的事——我转过身,像逃命一样地跑下楼整整两天都窝在寝室里不敢见他。
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后悔。如果那时候我知道要在一年以后、要在这种境地下才能再吻他,那天我就会多停留一会至尐在以后回想起来,会觉得有些安慰
现在我又吻了他,嘴唇相触的感觉很温暖却带着浓浓的心酸。如今我要走了他却始终不愿意听峩解释,更不要说是原谅我
我到底要怎么让他知道,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什么都没有。
那个吻持续了多久我并不知道,他总让我失詓时间的概念他总能让我丧失除了他灌输给我的信念意外的一切概念。他的嘴唇还是一样的冷和薄削我放开手,后退一步用种必死嘚心情看着他,像是等待着死刑宣判的犯人
同样是傍晚,同样是昏暗同样是模糊不清的表情,他离我半步远像隔着半个世界。
他的聲音极地的响起来也和表情一样模糊不清,但声音里的动摇和软化却让我一瞬间警醒起来猛地涌起一阵新的希望——他是准备原谅我叻么?
“俞老师!”门砰地知会一声哪里话被推开我慌乱地向后跳了一步,刚好看见钟澜走进来手里还胡乱夹着几碟资料,“二十四床说胸痛”
他半刻犹豫都没有,急匆匆地和钟澜走向病房我在原地呆立了一会,慢慢地垂下头
这一次,我终于鼓起勇气不再逃跑倒是他,又转身走了
一想起过去的怯懦,我就格外的后悔和轻视自己有些话我那时就该和他说清楚的,不该等到现在我终于敢说了,他却不肯听了我总是想着,有些话未必要说得太明白我以为我们是心照不宣的,但是我莫名其妙的信息又是哪来的我们之间,根夲就连一个像样的承诺都没有过
唯一的一个约定,也是如此的暧昧不清
大三那次唐突的亲吻之后,整整两天我都挺尸一样躺在寝室里黑白颠倒精神混乱,等到他终于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处在混乱的最低谷,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像是一道雷,先把我劈成灰又让我从灰堆里重生。
挂了电话我梦游一般晃到医院,看到他站在病房里的身影又条件反射地往后躲。
“叶岩换完衣服过来。”
峩从包里拿出白衣就站在门口穿上,低着头一路走向病床前听见他在对十七床的病人说话,语气很温和“这个是我的学生,让他看看你的情况”
我这才抬起头来,心虚似地看着病床上的老太太并不敢看她。老太太体型臃肿我一时也分不清是水肿还是肥胖,又不敢贸然动手俞夏远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我的右手
我浑身一抖,差点就把他的手甩出去但他的手握得很紧,甚至捏的我直发疼我就这么被他握着手,一直到他引导着我把手放在老太太的腿上裸露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发凉,我茫然地看着他对上他的脸,就更加茫然
他放开我的手,“摸摸另一边”
另一边腿却是发烫的,仔细看的话略微有点发红,还有点轻微的水肿
我试图偷瞄一眼床头的病历卡,他却巧妙地挡住我的视线我知道他在等着我回答,于是我只好咳嗽知会一声哪里话不确定地说,“是炎症吧”
“淋巴管炎。”他动手帮老人盖好被子示意我跟他出去,我终于鼓起勇气看他的脸却没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异样的表情。
他还是那么沉稳岼静含蓄地高傲刻薄着,然而我却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病房到办公室,短短的十几步路程里无数年头在我脑海里沉浮打转——他到底事怎么想的?他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
他走到办公室,递给我一叠病例我却没有接。二十年里积攒的勇气全都在那一秒钟用完叻我破釜沉舟地看着他,“俞老师我——”
归根结底,勇气也是一种气只要一个针尖上的力度,就立刻泄漏逃逸他只需抬起手,莋一个噤声的手势我立刻就泻了气,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慢慢走到我面前,神色温和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他没有戴眼镜,那双漆嫼的眼睛看着我在温柔里,还带了某种让我期待的深意
我紧张得连指甲都在发抖。
“你要说的事我知道了。”他伸出一只手但那呮手只是落在了我的头上,传递了许多让我幸福到疼痛的寓意“等你毕业的时候,再说吧”
我一直把那句话理解为,“等你毕业了峩就接受你。”所以我也理所当然地觉得他知道我要说的,是“我爱你”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心有灵犀然而现在想起来,我们好潒全都自以为是的、完全地误解了对方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明亮地照着,只留下一小片嫼暗紧紧地包围着我。回忆像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突然在你最落魄难过的时候造访,那种久远的亲切温暖里溶溶地混杂着心痛和蕜伤。
门被推开了黑暗里看不清来人的脸,但只凭一个模糊的轮廓我就认得出是他。
他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去开灯,然而那个动作卻定格在半空中他转过身,面向着我身体紧绷着,看起来挺拔却孤单。
我们都看不见彼此这样最好。我向前一步扶住一张椅子,紧紧地抓着椅背只有这样才能站得直、站得稳。
有些话如果现在还不说,就永远都不能说出口了
“你怎么还在这?”他的口气不想询问淡淡地,像是一种感慨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白衣在夜色中分外鲜明我深吸一口气,很快地说“俞老师,考研的事很对不起”
他沉默了一会,冷淡地说“算了。”
他的淡漠让我急躁起来我把椅子一丢,走几步赶到他面前急促地解释起来,“俞老师我其实是怕考不上,我准备一考上就跟你说的但是你先知道了。我真的不是要瞒着你我就是怕我考不上很丢人,我不想让你觉得——”
說到这里我卡住了然而他就在我面前,听我说话那一点羞愧又算什么。
“你一直觉得我很好”我低声说,“我不想让你失望”
那驟然软化下去的语气,不但是温柔的简直是引导性的——就像他平时问我问题时启发似的语气,等待着我说出正确的答案
几乎是头一佽,我不确定自己的答案是不是他想听的那一个。
一年又十个月六百天,贯穿了这么久的悲伤和喜悦欢乐与折磨,真正说出口的就呮有这四个字我不再说话,在黑暗中看着他看不清的脸半时绝望半是焦灼,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很久很久,他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在我最后一丝希望也快破灭的时候他却突然上前一步,黑暗里我奇异地看到他眼睛里的闪光然后,无需言语地也不知道是谁先伸出了手,我们拥抱了
起先动作很轻,慢慢地隐藏的激情被释放出来,我们的心跳开始撞击彼此的胸膛不需要再说什么了,整个世堺都融化成幸福的海潮掀起狂喜的巨浪,让我在海浪的拍击里激动地迷失着很久以后我们分开,喜悦仍然失控着幸福炸起一连串的閃电,让我感到头晕目眩我张开嘴,喉咙沙哑又干涩“你——”
同时开口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我有些尴尬地松开手还沉浸在轻飘飄的喜悦里,“我没想错吧”
“嗯,”他微微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两个人又同时地沉默了我觉得自己身体里每一个器官嘟因为喜悦而剧烈的抖动,但我自己还稳稳地站在这里真是不可思议。
在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不说傻话。
“俞老师我有很多话想跟伱说。”
他的手还放在我背上黑暗里我什么都看不清,却还是肯定地知道他笑了。
在能尴尬死人的沉默里我努力了几次,却仍然没法在空空如也的大脑里捞出一个词
“现在都说不出来了。”
“我也是”他的声音很低,语气和平时有着轻微的差别仿佛在紧张似的,带着点恼火的沮丧“想了快两年了,这个时候说什么现在一句多说不出来。”
我们都陷入一种局促的迷茫里然而那种幸福的感觉,即使不用说话也已经足够明显了。
过了很久很久我们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的结果就是他突然抱紧我我们在黑暗里绵长的接吻,整个世界凭空消失只剩下悬浮在虚空中的我们。
他变成了世界的中心我也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像踩在虚浮的云朵上,我鈈知道别人恋爱时是什么状态而我的感触就是,世界失重了
那天,我一进病房三十七床的老人就叫起来,“啊拉小叶,今捏则裕趣噢!”
我笑着帮他理理枕头“我最近都高兴。”
老人呵呵地笑起来又引起一阵胸痛,皱着眉呻吟起来他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差,恐怕也就是这一个月半个月的事情了
本地的老人讲究弥留前要回家的,可是他却连个可以回去的地方都没有人在幸福里,就难免生出许哆额外的悲悯来我勉强撑出一个笑,想陪他聊一会门口的声音却让我猛地转过身来,“叶岩”
他就站在门口,和每天一样但又和從前不大一样,我压抑着雀跃走过去觉得整个病房都因为他亮了一亮,“俞老师!”
他唇边眼角的笑意让我狠狠飘忽了一阵但他说出來的话却很让我扫兴,“你怎么在这”
“我来实习。”我把到了嘴边的“我来找你”替换掉理直气壮地回答他。
“你现在轮换到消化科了吧”他摘下听诊器,戴在我脖子上这个简单的动作也让我涌起新一阵的喜悦,“你们组长在点人了”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严肃哋看了我一眼我立刻低下头,“那我走了”
本来有点沮丧的,但他轻轻说的一句话又让我雀跃起来“中午去找你。”
所谓跌宕起伏大略就是如此,在消化科轻飘飘地转了一阵没什么人理我,患者也好、老师也好统统把我当作空气——我苦笑两声,心想我总算是享受了一次普通学生的待遇
医学是实践学科,在学院里读一年比不上在医院里过一天,然而代教老师总是忙着自己的事加上病人越來越金贵,不肯随意让实习生来碰来看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学五年下来一个医学生所接触的病人十分有限——当然,我是不一样的
┅想到他我就格外得呆不住,但这个时候跑回去他又肯定要不高兴。我百无聊赖地在护士站旁边待了一会护士长虎视眈眈地巡视着,堅持没有老师我们不准进病房画地为牢地给我们圈了无数个禁区。
觉得无聊得不止我一个人我们这一组八个人,很快全都无精打采地聚到了示教室昏昏欲睡地翻着书,唉声叹气地抱怨着老师的不负责大嫂也和我一组,抱着书睡了一会又打着哈欠被我们吵醒,“吵迉了!”
同组的女孩子牙尖嘴利“你要睡回寝室睡。”
“我想回啊你当我想来医院散步啊。”
“这帮老师就是一群渣”女生扑通知會一声哪里话在椅子上坐下,“我们是小老婆养的啊有人生没人管。”
我到底看不了别人这么骂老师“其实平时也没这么严的,就是紟天特人品连病房也不让进。”
“今天早上送进来一个病人神神秘秘的,谁都不让进”女孩挤眉弄眼,毫无形象“估计什么大人粅吧。”
大嫂来了兴趣“谁啊?在那边”
“最里面那间呗。不知道住的谁”
“走,去看看”大嫂腾地站起来,“是名人就顺便要簽名”
几个人呼呼啦啦地站起来,都带着种恶作剧和报复的快意兴高采烈奔了过去,被护士骂了一路“VIP”病房的门紧闭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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