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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米城之夜（上）

    鬼火喜欢黑夜，因为只有在黑夜，米城才是热闹的，也只有在黑夜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他就像一仁从簇跳动的鬼火，燃烧在米城的街头巷尾，如节日的烟火一般装点着整个城市。如果 有一天鬼火不在了，相信所有人都会说：“哎呀，怎么觉得米城突然少了点什么？”

    但是，鬼火是不会离开米城的，因为这里是他的家。这里有他的摊床，有他的那些小玩意，有他的宠物鼠仔，有他的好朋友百灵鸟······有好多好多他舍不得的东西。

    作为一个年龄尚小，但资历很老的小商贩，鬼火从来都是本着“愿者上钩”原则，他从不会劝说顾客买他的东西，甚至有时还会主动拒绝某些顾客。在他摊床旁边的木牌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四行字“所有商品，售出不退；如有意外，概不负责。”口气很生硬，甚至很霸道。但是这并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意，因为他卖的那些东西，你在别的地方是绝对绝对买不到的。只要鬼火肯给你展示一下那些小东西的奇特之处，那么不消一分钟，你的脑子便会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要买”。

　　不过鬼火这个家伙不是太安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把摊子扔给鼠仔看管，而自己则穿梭在各个商铺中间看热闹。踩一下路人甲的脚，撞一下路人乙的腰，戳一下路人丙新买的鱼泡气球……直到他玩够了，才会回到自己的摊床，露上那么一两手，于是一两笔生意便做成了。其实如果鬼火愿意，他真的可以成为米城最富有的商人，但是他的兴趣并不在这。他觉得在人群中制造混乱比把金币装进腰包更让人兴奋。

当然除了制造混乱，还有一件事情也会让他感到很兴奋，那就是观看若风舞的表演。鬼火觉得，每天晚上走进米城的人之所以会这么多，那是因为有一大半的人是专门为了若风舞来了，而既然来了也就会顺便买点东西回去，所以若风舞和米城的兴盛有着很大的关系。

　　每次舞蹈表演，若风舞都是最后一个出场。而之前那些舞者无论怎样扭动肢腰，挥舞水袖都不会让人提起太多兴趣，因为他们只不过是开胃甜点，若风舞才是丰盛的晚宴。每当舞场摇起金铃时，清脆的铃声便会传遍米城的各个角落。这个时候，无论鬼火在哪里，在做什么，他都会放下手里的所有事情，飞奔过来。

　　如果时间赶得早了，便会看到那个金丝编制的笼子正缓缓的从上至下的罩住整个圆形舞台——那是只有若风舞才能享受到的待遇，那个“金丝鸟笼”——鬼火总是这么称呼它，即可以防止兴奋的人群冲上舞台，还可以更好的映衬若风舞的舞蹈。但是鬼火却觉得那个金丝鸟笼挺多余，因为若风舞的舞蹈已经到了美轮美奂， 无与伦比的极致，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东西来映衬。而他，也绝对不会头脑一热冲上舞台上，因为在他的眼里，若风舞高贵得就像天上的仙子，美丽得就像浸在晚霞中的一抹白云，她的美是要站在远处静静的欣赏，细细的品位。

　　出场的时候，若风舞总是穿着她那条白色的绣着银色花边的长纱裙，像个仙子一般从天而降，每到那个时候鬼火都会屏住呼吸，似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若风舞吹走。有人说云族的人都喜欢穿长裙，都特别会跳舞。虽然鬼火并没有见过其他云族的人，但是他敢说，若风舞肯定是所有云族女孩里容貌最漂亮，舞技最超群的。

　　若风舞的表演从来都没有出过任何意外，哪怕是一丁点的意外。她的舞姿就像她本人一样完美而毫无瑕疵。但是今天，当若风舞的眼睛扫过人群的时候，她的动作却突然定住了，她瞪大了黑黑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的整个身体就那么漂浮在半空之中，任由晚风吹起了她那漂亮的长裙。

　　顺着若风舞的视线，鬼火的目光定在了身边那个穿着灰色斗篷，拿着禅杖的那个人。因为光线比较暗，所以鬼火看不清那人容貌，不过看他的这身装扮，大概是法师之类的。鬼火对法师不感兴趣，但是这个法师吸引了若风舞的注意，却让鬼火心里大大的不爽。于是他故意往旁边一挤，想狠狠的撞他一下子。但是没想到，那个法师却把禅杖往地上一顿，然后“唰”的一下便不见了。鬼火来不及收力，一下子便摔在了地上。接着人群那种便响起一阵惊呼，鬼火忙站起身来，只见那个法师已经出现在了“金丝鸟笼”里。

　　若风舞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那个法师便一下子拉住若风舞的手，像刚才一样，带着若风舞消失了。人群里先是沉静了几秒钟，接着整个会场便像煮沸的开水一样沸腾了。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抢走了！

　　还有什么会比这个更令人震惊的。顿时整个舞场陷入一片混乱。

　　鬼火没有停留，他迅速的钻出了舞场，他知道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告诉他若风舞的去向，那个人就是百灵鸟——只有鬼火这么称呼她，其实她的真正名字是叫灵犀。

　　当鬼火冲进灵犀的帐篷时，灵犀正把一盘子芝麻团子放在自己的草席上，似乎她早已经料到鬼火今晚会来这里。

　　灵犀笑咪咪的拿起一个芝麻团子：“尝尝吧，你最爱吃的。”

　　灵犀的声音像百灵鸟一样悦耳动听。

第二章：米城之夜（下）

鬼火没有接芝麻团子，这个时候即便是把一只烤全羊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胃口的。

　　“百灵鸟，若风舞被人抢走了，你快告诉我，她在哪？”

　　但是灵犀却没有回答他，反而把芝麻团子送进了自己的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

　　鬼火急了，几步凑到草席跟前，蹲了下来：“百灵鸟，你快告诉我吧！如果你的眼睛能看得到，你会知道我有多着急了。”

　　但是灵犀却依旧没有说话，她慢慢的把芝麻团子咽下去之后 ，才开口道：“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我的心却什么都知道。若风舞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自然就会回来的。”

　　灵犀没有理他，又拿起了一个芝麻团子：“如果你不吃，我可就全吃光了。”

　　“吃！吃！”鬼火也连忙拿起一个芝麻团子塞进嘴里，含混不清的称赞着，“好吃，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有长进了。”

　　鬼火知道刚才自己的那个疑问问得有点多余，灵犀所说的事情没有一样不应验。也正是因为灵犀的占卜能力无人能及，所以在米城，这个只有十几岁的瞎眼睛女孩被人们当做神一样顶礼膜拜着。每天找她问卜的人数不胜数，但是灵犀却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只有她认可的人才可以进她的帐篷。否则即便给她金山银山，她也不会为你占卜。

　　一连吃了三个芝麻团子之后，鬼火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的芝麻：“百灵鸟，那我就先回去等着天亮了。”

　　灵犀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把剩下的芝麻团子全都拿走吧！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了。”

　　鬼火感到很奇怪：“你以后不会再给我做了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鬼火的心头，鬼火急忙问道：“百灵鸟，你要离开米城了吗？”

　　但是灵犀却只是微微一笑，把手指放在红润的嘴唇上：“嘘——”

鬼火不再问了，他知道灵犀只要一做这个动作，就什么都不会再说了。他看到灵犀那双黑黑的眼睛突然变得水汪汪起来，似乎只要轻轻一眨眼睛，便会有晶莹的液体流出来。

鬼火从没有见灵犀哭过，虽然都是孤身一人在米城里生活，而且灵犀的年纪看起来似乎还会比鬼火小那么一些。但是灵犀却比鬼火更成熟，更稳重。她总是以一种看破红尘的姿态，高高在上的气质坐在她那张有点破旧的草席上。虽然她的帐篷很简陋，但是每个走进她帐篷的人却无不对她毕恭毕敬、奉若神明。

如果说若风舞是仙子，那灵犀就是女神；如果说若风舞是鬼火心中遥不可及的一个梦，那灵犀就是鬼火身边触手可及的好朋友。若风舞的离开会让鬼火心慌，但是灵犀的离开却会让他心痛。他以前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灵犀分开，也从没想到一旦灵犀离开了，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会少了一个倾诉的对象，也许会少了很多芝麻团子，也许会少了一份友谊，也许会少了一段充满快乐的人生。

鬼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回去的，他的心很乱，脑子里一会是面色惊恐的若风舞，一会是闪着泪光的灵犀。直到鼠仔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才一下缓过神了，自己已经回来了。

他瘫坐在那把有点向一边倾斜的竹藤椅上，把脑袋向后一仰，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弹。但是偏偏这个时候就有人看上了他的东西。

“喂！那小孩！这只老鼠卖多少钱啊？”一个人粗声粗气的问道。

鼠仔吓坏了，忙从摊床上跳到鬼火的怀里。

鬼火头也没抬的回了他一句：“不卖！”

片刻，那人又问：“喂！那小孩！这块石头有什么特别的呀？”。

“会唱歌。”鬼火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那你让它唱一首给我听听。”那个人丝毫没有察觉到鬼火的不耐烦。

鬼火依旧动也没动：“石头，给它唱首歌。”

     “你这小孩不是唬人的嘛！它根本就不会唱歌。喂！那小孩，你怎么不说话！”那人不依不饶的，似乎非得让鬼火给他一个说法。

     鬼火生气了，一下子从藤椅上跳了起来，吓得那人一下子后退了几步。但是鬼火的气并不是冲那个人来的，他用手指使劲的戳着那块石头。

“喂！石头，我让你给他唱首歌！”

“主人，你戳疼我了。”那个石头竟然真的说话了，“难道你忘了吗？我只给美女唱歌的。”

那人一听，几步冲了过来，对着石头嚷着：“我女儿就是美女啊！她是整个昆布河里最漂亮的女孩。你快唱一首给我听听，如果好听，我就把你买回去送给她当做生日礼物。”

鬼火一听，这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起来人。只见那人灰白色的面孔，嘴唇厚厚的，鼻子两侧垂着两条细长的胡须，湿漉漉的头发上还缠绕着很多海藻和贝壳，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鱼腥味。不用说，他肯定是生活在水里的鲛人。鲛人本来是没有腿的，下半身完全是一条长长的鱼尾，不知道这个鲛人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自己长出了两条腿。要是在平常，鬼火一定会好奇的问个究竟，但是他今天没有心情，他只想早点把这个鲛人打发走了。

“石头，你快点给他唱一首吧！”

“白白的大地，红红的天，绿绿的河水，蓝蓝的烟。太阳弯弯，羊儿翩翩，神仙啊，神仙，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羊毛毡……”

这首歌的歌词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但是石头却把它唱得如天籁一般动听，让听者的心房也不由随着曲调的升降而上下震颤着。

鲛人听得是热泪盈眶，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呜咽的说：“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真是太动听了，太动听了……”

不用说，这笔生意基本上是成了，但是鲛人最后的决定却出人意料。

“我不能买它。”鲛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我女儿如果听了它的歌，一定会哭个不停。我要买个能让女儿高兴，能让她笑容满面的礼物。”

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鲛人那张难看的面孔上浮现出了无限的爱意。看得鬼火心酸酸的，要是他父亲也能送他一个礼物该有多好，可惜那永远都不可能实现，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

“这个花盆有什么用？”鲛人又相中了一个花盆。

鬼火从地下捡起一根树枝插在了花盆里：“它能种出水果、开出鲜花、结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说话间，那根树枝已经发芽抽枝，先结了一个苹果，又结了一个草莓，然后又开出无数朵漂亮的花。然而当鬼火把它从花盆里拔出来的时候，它就又恢复成了一根树枝。

“哈哈，真有意思。我试试。”鲛人拿过鬼火的树枝插在了花盆里。

树枝发芽抽枝，结出了无数个活蹦乱跳的小虾米。

“哇——”鲛人兴奋的张大了嘴巴，黏黏的口水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他低头一咬。

“咔嚓”一声，树枝被咬断了，小虾米也全都不翼而飞了。

鬼火解释道：“其实树枝还是原来树枝，只不过是那个花盆给了你幻像。”

鲛人很不满的揉揉被咯疼的牙齿：“是幻像啊！那我女儿一定不喜欢，她喜欢实实在在的东西。”

鬼火不想让这个蠢笨的父亲再漫无目的的瞎找下去了，他决定破个例，为他推荐一份礼物。

鬼火拿出了一个罩着一块黑布的笼子：“把这个送给你女儿吧！”

“这是很珍贵的精灵火。它能根据人的心情变换出不同的颜色。”

鲛人的眼睛一亮，忙接过笼子，用指甲挑开一条缝隙，向里瞄了一下：“哇！真的是很漂亮啊！我女儿就喜欢闪亮亮的东西。”

鲛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很紧张的问鬼火：“那它在水里会不会熄灭？”

“不会！它可是精灵火，如果放在水里，它的火光会更光彩夺目。”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鲛人想把罩在笼子外面的黑布扯掉，但是却被鬼火一把拉住了。

“它胆子很小，非常害怕其他的火光。这里太亮了，如果你把黑布扯掉，它会吓坏的。”

“好，好，我知道了。”鲛人忙小心的把黑布罩好，“我就买它了，那个……”

鲛人突然露出了为难的神情：“那个，我没有钱。不过，我有这个。”

鲛人从身后拿出了一根龙头拐杖：“这根拐杖是从昆布河上游漂下来的，它能抚平河底的暗流和漩涡，所以应该是很有来头的。你看看我能不能用这个拐杖，换这个精灵火。”

鬼火接过了那根龙头拐杖，从表面上看它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龙头雕刻得比较粗糙，但是纹理都已经磨得比较圆润了，看来它的上一任主人应该是经常抚摸它，而且至少是抚摸了几十年。拐杖的底部还沾着一些暗红色的污渍。

照理一把几十年的脏拐杖是值不了几个钱的，但是鲛人所说的它能抚平暗流和漩涡，倒让鬼火想起了什么？鬼火把鼻子凑近那把拐杖闻了闻，一股清新的气息钻进了他的鼻翼。

鬼火心里一惊，天哪！是降龙木的味道。鬼火把手掌悬在了那根拐杖上，立刻便感觉它体内的灵气。难道，它就是传说中的降龙杖。鬼火知道，降龙杖乃千年降龙木所做，能避邪灵、驱百毒，它一直都是莫高山的镇山之宝。据说几个月前，莫高山的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没了，这把降龙杖能幸存下来可真是奇迹啊！

鬼火抬头看了看鲛人，只见鲛人正一脸迷茫略带一丝紧张的等待着鉴定结果。但是那个笼子已经被他牢牢的夹在了胳膊底下，大有买卖不成便要硬抢的苗头。

鬼火轻了轻嗓子：“嗯——这个拐杖嘛？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值不了几个钱，但是，你也是为了女儿，父女情深让人感动，所以我就吃点亏，成交！”

鬼火的话音刚落，那鲛人便像捡了一个大便宜似的夹着笼子撒腿就跑，生怕鬼火一时反悔。他不知道，其实真正捡到大便宜的是鬼火。精灵火虽然也很珍贵，但是和眼前的这个降龙杖相比，它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如果能转手把这个降龙木卖掉，估计鬼火下半辈子也就不用在这里摆摊赚钱了。

但是鬼火并不想把它立刻卖掉，这么宝贝的东西，可不是想得就能得来了呀！鬼火抚摸着降龙杖上的龙头，一股股冰凉凉的感觉顺着他的指尖传遍了他的全身，刚才还混沌的脑子立刻便清醒了。当他的拇指碰触到龙头鼻子部位的时候，鬼火突然感觉那个鼻子似乎有些松动，他下意识的往下一按，就见龙头突然张开了嘴巴。

“吼——”一声龙吟如狂风暴雨般的席卷了整个米城。

所有人都在那地动山摇的吼声中惊呆了，所有的摊床都被掀翻了，所有灯火全都熄灭了。米城就像经历了一场浩劫一般，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和恐惧之中。直到有人重新点亮火把，人们才在那微弱的光亮中找到了些许慰藉。等到光亮重新笼罩米城的时候，米城已经一片狼藉。除了鬼火，没人知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相互抱怨着，谩骂着，收拾着自己的货物。

鬼火不敢再乱动了，他忙把降龙杖放好。这个时候鼠仔突然像看到了什么似的，指着鬼火的身后又蹦又跳，鬼火猛的一回头，但是身后什么都没有。

鬼火弹了一下鼠仔的脑袋：“别在这制造紧张气氛，我已经够紧张的。”

鬼火确实是很紧张，天空已经开始放白了。要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升起来了，灵犀不是说，等太阳升起的时候，若风舞就会回来了吗？

天渐渐亮了起来，集市里的人也慢慢散去了。商贩们有的整理货物，有的计算着昨晚的进账，只有鬼火什么都没做。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城门那里等，还是到舞场那里等，还是就在原地等。可是等到之后又会如何呢？若风舞根本就不认识他，也根本不会知道他已经等了她一个晚上。

鬼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其实只要能亲眼看着若风舞能平安回来，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吱吱吱——”鼠仔的尖叫声打断了鬼火的思绪。

鬼火抬起头，只见一个身披银色铠甲，带着银色面具，银发披肩的男人正站在摊床的面前。

“已经打烊了，要买东西，明晚赶早。”鬼火对他说。

“降龙杖是不是在你这？”听那人的声音，似乎比鬼火也大不了几岁。但是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样，让人听得很不舒服。

“我已经说了，已经打烊了，要买东西，明晚赶早。”

“你卖多少钱。”那人平静的问道。

鬼火很不耐烦的提高了声音：“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说……”

“唰”的一下，一道银光闪过，一柄银色的宝剑横在了鬼火的脖子上。

“呵呵……”鬼火冷笑一声，很轻蔑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抬起手指弹了一下剑刃。

“嗡”的一声，剑刃上下颤动着。

“知道米城是什么地方吗？”鬼火笑着对那人说，“是尔虞我诈的是非之地，能在这儿活到现在的人，会害怕一柄剑吗？”

那人冷笑一声：“你会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的。”

说罢，剑锋一转，那柄闪着银光的剑便向摊床上早已吓呆的鼠仔头上砍去。

“鼠仔——”鬼火大声尖叫着。

一柄剑砍掉一只老鼠的脑袋，可能连一秒钟都用不到，更何况是柄锋利的宝剑。所以鬼火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时间去救鼠仔的。

但是也许鼠仔的命运并不应该终结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所以就在那柄剑即将砍中鼠仔脑袋的一瞬间，就见一道金光滑过，只听“碰”的一声，一支金色的禅杖结实而有力的挡开了那柄剑。救鼠仔的是个法师，昨天晚上带走若风舞的那个法师。

鬼火立刻便忘了自己的处境，急忙问道：“若风舞呢！她回来了吗？”

法师愣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鬼火：“她已经回来了。”

    “哇！真是太好了！”鬼火仰头看看升起的太阳，灵犀说的话真是太准了。

“你是谁？竟然敢挡开我的剑。”那人很傲慢地问法师。

法师慢慢的掀开自己的斗篷，露出了一张长满黑毛的丑陋的脸孔。看那年纪，应该和鬼火差不多。

“哈哈……”那人嘲笑着，“我以为莫高山的山鬼都已经死绝了呢！没想到还剩下一个，而且还当上了法师。哈哈哈——法师界没人了吗？竟然收一只丑陋的山鬼当传人。”

“风使者，我不是‘一只丑陋的山鬼’，我是人，我的名字叫若离。”若离朗声说道。

鬼火听了，不由心里一惊，他没想到要买降龙杖的人竟然是风使者。要知道，王庭的使者是直接受命于王的，他们拥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只要他愿意，刚才他完全可以一下子砍掉鬼火的脑袋，而不用担心被任何人追责，因为即便是米城的城主，也要忌惮使者几分。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风使者，那还不快快让开。”风使者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但若离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扭头对鬼火说：“你把降龙杖收好，等我杀了他，你再把降龙杖交给我。”

“杀了我？哈哈哈——”风使者仰天大笑，“这真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

“我告诉你。”风使者瞪着对方，“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人可以杀死我。”

鬼火见势不妙，抓起吓瘫的鼠仔撒腿就跑。

鬼火奔跑的速度是很快的，因为在米城，速度就是生命。虽然有人说这里遍地黄金，但是赚钱却并不是像人们想的那么容易。这里处处充满着危险，到处都是陷阱和谎言，除了灵犀，鬼火不会相信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周围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存的敌人。所以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和时间赛跑，和危险赛跑，落在最后的，等待他的便只有死亡。

鬼火相信只要拐过前面那个拐角，那两人就再也别想找到他了，因为米城的地形就像迷宫一样，如果他想躲起来，谁都别想找到他。

但是就在他马上就要跑到拐角的那一刹那，就听得身后传来的若离的喊声。

还没等鬼火回头，一个黑影就从旁边冲了过来，一下子把鬼火扑到了地上。

“嗡”的一声，一支银色的羽箭直直的钉在了鬼火旁边的土地上。

鬼火扭过头来想看看身后的那个人，但是一条黑色的辫子却挡住了他的视线。

“跟我来。”那女孩扶起鬼火，飞快的向一旁闪去。

站起身的时候，鬼火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风使者正在搭弓准备射出第二箭，但是一旁的若离已经飞身上前，挥起了手中的禅杖。

身后也许马上就是一场恶战了，但是谁胜谁负鬼火不可能知道结果。因为那个女孩跑得比鬼火还要快，鬼火就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快飞了起来。

直到跑到城门的位置，她才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对鬼火说：“你好，我是月使者。”

鬼火吓了一跳，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接二连三的总有使者找上门来。不过如果这个女孩不说出自己的身份，鬼火还真是说什么都不会把她和使者联系到一起的。只见她穿着高筒的黑色靴子，一身蓝色的束身衣，脑后垂着一条长长的辫子，除了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睛看着有点特别外，怎么看都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和浑身杀气的风使者完全不同。

“你也是为了降龙杖而来的？”鬼火问道。

“不是。”月使者的声音平缓得就像柔柔的月光，“我是奉王命，接你去王庭。”

“王？王怎么会找我？”鬼火有点糊涂了，他只是一个小商贩，虽说会耍点把戏，卖点奇珍异物，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被王看上啊？

“我只负责接你过去，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月使者不像在撒谎。

鬼火偷偷打量了一下月使者，似乎她并没有带什么武器，于是便试探性的问道：“如果我不去呢？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米城。”

“违王命者，就地处斩。”月使者的眼睛水汪汪的，就像两潭清澈的湖水。

鬼火不仅很好奇的，对人痛下杀手的时候，她的眼睛依旧还会是这个样子吗？当然鬼火是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

鬼火突然捂住了肚子：“哎呀，肚子好疼。月使者，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会儿，我要去上个厕所。”

“好的。”月使者竟然同意了，似乎一点都没有对鬼火产生怀疑。

于是鬼火便捂着肚子拐到了七扭八歪的胡同里面。他要去找灵犀，因为灵犀能够预知一切，她会告诉自己如何躲开这个月使者 ，如何逃避那个风使者。

虽然时间非常紧迫，但是鬼火却选择了一条较远的路，因为舞场就在那条路的中央。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法师若离为什么会带走若风舞，又为什么会把她送回来，他只想知道若风舞现在好不好。

看到若风舞的时候，她正站在高高的金丝鸟笼的顶端，这是鬼火第一次看到她在金丝鸟笼的外面。她仰着头似乎在眺望着远方，又似乎在冥想着什么事情。一阵风儿吹过，吹落了她脸上的一滴泪水，那泪水闪烁着光亮，“啪”的一下掉在了鬼火的手背上。

那一刻，鬼火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他仰头便向若风舞喊道：“若风舞——我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心快乐！”

鬼火的喊声惊动了若风舞，她低头扫了他一眼，张开双臂飞走了。长长的裙摆飘荡在空中，就像一片薄薄的云。

鬼火叹了一口气，当云族的人可真好，生下来便会飞。

“吱吱——吱吱”鼠仔很不安分的在鬼火怀里叫着。鬼火这才想起，自己要去干什么？于是撒腿便向灵犀家跑去。

鬼火出现在灵犀面前的时候，灵犀似乎正在挑选自己的石头。灵犀有很多漂亮的石头，她给别人占卜从来都不要钱，只要石头。她说，石头的寿命很长，所以石头知道很多人们不知道的事情，有了这些石头，她便会了解整个世界。

“百灵鸟，你知道吗……”鬼火很想把自己刚才的经历一古脑的告诉灵犀。

但是灵犀却打断了他的话：“等我一会，我在挑一块很重要的石头。”

鬼火只好任由灵犀挑选下去，最后灵犀拿出了一块白色半透明的鹅卵石。

她把这块石头放在了鬼火的手心里：“这是我送给你的临别礼物。”

“临别礼物？”鬼火吃惊极了，“你真的要走吗？”

“要走的不是我。”灵犀停顿了一下，“是你。”

这时就听外面传来了月使者的声音：“鬼火，我们该走了。”

鬼火终于明白，昨天晚上灵犀为什么会落泪了。因为她早就知道鬼火会走，而且她也知道这就是鬼火的命运，躲也躲不开，谁也改变不了。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鬼火低头摸着手里那块滑润的石头，不敢去看灵犀的脸。

“我不知道……”灵犀有点凝噎了。

鬼火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竟然还有灵犀不知道的事情。

“鬼火，我们该走了。”月使者在帐外不紧不慢的催促着。

“走吧！”灵犀从草席上站了起来，“你手里的这块石头叫灵犀石，如果以后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你就问它。”

“知道了。”鬼火紧紧的握住了手心里的灵犀石，“灵犀，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你相信我！”

灵犀笑了：“我相信。”

“鬼火，我们……”帐外又传来了月使者的声音。

“我知道了！别催了！”鬼火有点不耐烦了，他转过身子掀起门帘走了出去。

门帘在鬼火身后落了一下，似乎把鬼火和灵犀隔在了两个世界里。自始至终鬼火都没有去看灵犀的脸，他不想让灵犀的眼泪成为自己最后的回忆。他低着头急匆匆的从月使者身边走了过去

月使者几步追上他，歪着脑袋奇怪的问他：“你流泪了！你为什么要流泪呢？”

鬼火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一下脸：“谁说我流泪了？”

“不知道那两个家伙打完没哟，我想回去收拾一下东西。”鬼火故意岔开了话题。

鬼火和月使者又回到了市场。从凌乱的现场判断，刚才这里一定是发生了一场恶战，不过孰胜孰负却不得而知，因为法师若离和风使者全都已经不见踪影。鬼火从地上捡起那盆不起眼的冬青树，不管是若离还是风使者，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想要的降龙杖其实就在他们眼前。是的，鬼火把降龙杖插在了那个神奇的花盆里，把它变成了一盆普通的冬青树。

“主人，快救我啊！我在这！”那块会唱歌的石头呼喊着鬼火。

鬼火寻着声音，终于在一堆废墟里把石头翻了出来。

石头躺在鬼火的手心里“哇啦哇啦”的说个不停：“主人，你不知道刚才他们打得有多激烈，那真是地动山摇，惊天地泣鬼神，简直都要把我的心吓出来了。”  

“你有心吗？”鬼火毫不客气的打击它。

可是石头的讲话热情并没有被打击到：“不过还好，最后那个风使者找到了降龙杖把它带走了，否则我真害怕他会大开杀戒，把我剁成石头粉。”

“什么？风使者找到了降龙杖？”鬼火看了看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冬青树。

如果风使者已经拿走了降龙杖，那这棵冬青树又是什么？

想到这，鬼火忙把花盆放在地上，把冬青树连根拔了起来，“唰”的一下冬青树变成了降龙杖。鬼火把降龙杖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有降龙木的味道，确实是鲛人交给自己的那根降龙杖。他正想教训石头几句，突然从空中掉下来一条咸鱼干。鬼火抬头一看，风使者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个可恶的山鬼竟然施幻术用一条咸鱼干来骗我！小孩，你快把降龙杖交出来，免得弄脏我的剑。”

“不要叫我小孩——”鬼火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叫他小孩，因为这个称呼是对一个商人最大的侮辱。

鬼火真的很想抡起手里的降龙杖，一下子打掉风使者那颗讨厌的脑袋。但是月使者却把他拉到了后面。

“风使者，我奉王命接鬼火去王庭，所以你不能杀他。”月使者挡在了鬼火的面前。

“月使者，送他去王庭是你的任务。而王给我的任务是不计任何代价拿到降龙杖。”风使者的声音冷冰冰的，似乎月使者能否完成任务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我们就各凭本事吧？”月使者猛的一转身，辫子一甩，那黑辫子便立刻像黑蛇一般“嗦嗦嗦”的缠住了鬼火，转瞬间便把鬼火和月使者两个人完全包裹在了里面。鬼火就觉得眼前一黑，等光亮重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一个陌生的沙丘上。月使者面色平静的收回了辫子，就好似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我们已经不在米城了？”站在这片空寂的荒漠里，鬼火心里突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他的身边的不再有哪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不再有喧闹拥挤的人群，不再有灵犀，不再有若风舞……

月使者回答道:“对，我们已经不在米城了。这条路很偏僻，风使者应该不容易找到我们。”

鬼火向远处眺望着，但是无论怎么努力，前方的地平线上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根本就没有米城的影子。鼠仔从他的怀里探出头，好奇的张望着四周.

“鬼火，我不喜欢和这块白乎乎的石头呆在一起。”那块会唱歌的石头在鬼火的怀里不合时宜的提出抗议。

“什么白乎乎的石头？”鬼火生气的说，“它叫灵犀石，它可比你珍贵多了。如果你不喜欢和他呆在一起，我可以随时把你扔掉。”

会唱歌的石头不吭声了。

后面的行程了然无趣，让热闹惯了的鬼火非常不习惯。月使者不喜欢说话，会唱歌的石头不敢说话，鼠仔不会说话，而鬼火又不能总是自言自语，因为他并不想让月使者把她当成话痨或者是傻瓜。所以他只能找一些话题主动和月使者搭腔。

“你是在王庭长大的吗？”

“是的。”月使者淡淡的回答着。

“王是不是个很慈祥的老头。”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鬼火觉得非常奇怪，“难道王带着面具，或者蒙着面？”

月使者微笑着摇了摇头，显然并不想解释太多

“除了完成任务和接受任务呢？”

“没了？”鬼火惊讶极了，“如果你的生活只是接受任务和完成任务，那……”

鬼火想说“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但是他想毕竟月使者是个女孩子，这么说有点过分，所以临时改口成“那你的生活岂不是很枯燥。”

“我们使者为王而生，为王而死，生活是否枯燥和我无关。”月使者依旧带着那如轻烟般的微笑，似乎她和鬼火谈论的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

“怎么会和你无关呢？那可是你的生活……”鬼火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呼救声。他寻着声音翻过了前面的一个小山坡，那山坡后面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草地上还有一群群白色的绵羊。一个手拿匕首的白衣女孩正恶狠狠的瞪着那群羊，看那情形似乎围在她周围的不是一群绵羊，而是一群饿狼。

她看到鬼火和月使者之后非常高兴，忙对着他们挥挥手：“太好了，终于看见活人了——你们能过来帮帮我吗？这些绵羊好难对付啊！”

“如果我帮你的话，你付我多少钱。”虽然已经离开米城，但是商人的本性却让鬼火在这里依然还能想起做生意。

“我可以给你一根千年狐狸的毛。”对方开价了。

鬼火心里一阵窃喜，他知道千年狐狸的毛能治百病，在米城完全可以卖到一百两黄金的价格。

不就是一些绵羊吗？有什么难对付的。更何况自己手里还有降龙杖这个宝物。

“好！成交！”鬼火敲定了生意，准备上前。

但是月使者却拦住了鬼火：“你不能过去，那些是绵羊草，它们夜伏昼出，凶残异常。这片荒原上的人畜草木都是被它们吃光的。”

“那我们就更要过去了，否则那个女孩会被绵羊草吃掉的。”

 “她是否被吃掉和我无关。我的任务是把你完好无损的带回王庭。”月使者依旧一脸平静。

月使者的话让鬼火的心一下子便冷了下来，他没有想到这个外表娇弱的女孩竟然会有这么一副铁石心肠。其实即便那个被羊群围攻的女孩一分钱也没有，他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也许你可以见死不救，但是我不能！”鬼火气呼呼的绕过月使者冲向了那片草地，当鬼火跑到那片羊群附近的时候，距离鬼火最近的那几只绵羊一下子转过了身来，呲着锋利的牙齿冲鬼火低吼着。

鬼火吓了一跳，他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凶恶的绵羊。从远处看还以为绵羊是站在草地上，但是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所有的绵羊都是长在小草上的，难怪它们叫绵羊草。不过鬼火觉得叫它们呲牙兽，或者卷毛怪应该更合适。

“鬼火，你是打不过他们的。”月使者走过来，依旧想劝阻鬼火。

但是鬼火却再没搭理他，而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虽然我最喜欢的游戏是打地鼠，但是为了救人，也只好破例打打绵羊了。”

“呀——”鬼火挥起降龙杖就向那些绵羊打去。

虽然鬼火手里的拿的是降龙杖，但是他毫无武功根基，降龙杖在他手里和一根枯树枝也没什么区别。被他打倒的绵羊不仅没有受到重创，反而借着身下小草的韧性以更快的速度攻向鬼火。鬼火打得越猛，绵羊们的攻击也就越猛。鬼火也在不知不觉中已陷入了绵羊草的包围圈中。

就在这危急时刻，月使者身影一晃，已来到鬼火面前。

“我们走吧！你救不了她的。”月使者一脚踢开一只正向鬼火扑来的绵羊。但是鬼火却并不领情，他一把推开月使者：“我不走……”

“小心身后！”月使者把鬼火向身后一拉，而自己的身体却冲向了那只张着大嘴的绵羊。情急之下，月使者忙转过手臂护住面部，但是那只绵羊却咬住了胳膊，鲜血顺着绵羊的牙缝流了出来，弄红了月使者的衣服。

鬼火怒了，举起降龙杖，用尽生平力气像那只咬住月使者胳膊不放的绵羊砸去。他没想，这一下会触动降龙杖上的机关。

“吼——”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一阵狂风拔地而起。当风平浪静的时候，只见所有绵羊全都倒在了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一片难看的云彩——它们被连根拔起了，它们归根结底还是属于植物，没有根是根本活不了的。

那个被围困的女孩踩着那些绵羊几步跳到了鬼火的面前，她的睫毛长长的，黑黑的眼睛就像是灵犀收藏的那些黑水晶。

那女孩开口说道：“谢谢你。我叫霜可，你叫什么？”

“我叫鬼火。”鬼火突然想起了受伤的月使者，忙回过身来。

只见月使者正用嘴叼着一根布条为自己包扎。

“你……没事吧？”鬼火觉得很惭愧，之前他还和月使者大吼大叫，可到头又让人家救了一次。

“我没事。”月使者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我没有痛感，感觉不到疼痛的。你也不用谢我，因为把你完好无损的送到王庭是我的任务。”

刚才还心怀感激的鬼火一听这话立刻心又冷了下来，说来说去，自己不过是月使者的一个任务。

包扎好伤口的月使者催促鬼火快点上路，她怕刚才的那声龙吟会再次招来风使者，可是霜可却并不急着和他们道别。

她抖落了一下裙子，立刻一个蓬松的白尾巴便露了出来。虽说鬼火在米城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什么稀奇玩意都见过，什么妖魔鬼怪也都接触过。不过妖类混迹在人群中都会尽量隐藏自己的身份，像霜可这样敢大大方方的露出自己狐狸尾巴的并不多见。所以鬼火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忙侧过身子避开霜可的尾巴。

霜可从自己尾巴上拔下了一小撮毛塞到鬼火手里：“给，这是你的报酬。”

鬼火疑惑的看着手里的狐狸毛：“这是千年狐狸的毛？”

“是十根百年狐狸的毛，十个一百正好等于一千。”霜可笑嘻嘻的伸出了十个手指头。

“你的那根拐杖真的好厉害啊！借我看看好吗？”趁着鬼火正盘算着十根百年狐狸毛是不是等于一根千年狐狸毛的时候，霜可随手便把降龙掌拿了过来。

接着霜可的尾巴突然一抖，一股白色的雾气“噗”的一声就喷了出来。立刻便把鬼火和月使者笼罩在了那片雾气之中。

“是狐气！”月使者忙甩动辫子打散了雾气。

然而雾气散尽之后，霜可已经不见了，降龙杖也不见了。鬼火这个气啊！他还从来都没有做过赔本的买卖。狐狸毛的事吃点亏也就算了，如今降龙杖又被抢了。

鬼火把手里的那些狐狸毛往怀里一塞，顺着地上的脚印，转身就向山坡那边追去：“狡猾的臭狐狸！我要把你的毛一根一根全都拔掉。”

月使者在他身后追赶着：“鬼火，你不能去！”

鬼火停住了脚步，但并不是因为月使者，而是因为在他登上山坡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座古城，千疮百孔的土城墙上插着一面满是灰尘的红色大旗，斑驳的红漆木门上横放着一个石制匾额，上面刻的字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但是鬼火却依然能辨认出那两个字是“米城”。是的，这里就是鬼火的米城，这里就是那个让鬼火想念不已的米城。

鬼火真是太激动了，他没有仔细考虑为什么本应该在几千里之外的米城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心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马上回家！

他甩开正欲阻拦他的月使者，发了疯似的冲进了米城。米城里一片寂静，因为现在是白天，商人们都在睡觉，所以一个人都见不到。鬼火的摊床被掀翻了，他的那些小玩意散落了一地，那是当时风使者和法师若离打斗的结果。这里的一切竟然和鬼火离开时一模一样。

鬼火很奇怪，依米城商人的习惯，如果有人来不及在白天把货物收回去，那一定会被同行们一抢而空的。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自己的东西还躺在地上没人管。他不相信自己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会那么没有吸引力。

“鬼火！你快出来！”远处传来了月使者的声音，但却并没有月使者的影子。

“这次我可不会再和你走了。”鬼火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小胡同，他决定先去看看灵犀。这么多天不见，不知道灵犀怎么样了？

当鬼火来到灵犀帐篷附近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个银色的影子闪进了灵犀的帐篷。鬼火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那个银色的身影让他想起了身披银色盔甲的风使者。于是他忙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把耳朵贴在了帐篷上。

“那个叫鬼火的男孩现在在哪？”果然是风使者的声音。

“我不知道。”灵犀平静的说。

“你不是米城最厉害的占卜师吗？我要你立刻卜一卦，告诉我那个男孩在哪？”

“呵呵……”灵犀冷笑一声，“我已经没有灵力了，不会再为任何人卜卦了。”

帐篷里传出了“唰”的一声，鬼火知道那是宝剑出鞘的声音。

鬼火听不下去了，他不能让灵犀受这个坏带威胁，他一头冲进帐篷，挡在了风使者的面前：“我在这，不许你为难灵犀。”

可是没想到，灵犀和风使者竟然像全都看不见他似的。

风使者的剑猛的向前一刺，宝剑穿过鬼火的身体逼向了灵犀的喉咙。灵犀没有躲，剑尖在她的喉咙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鬼火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一点不痛，一丝血都没有流。他大着胆子打了风使者一拳，结果他的拳头穿过了风使者的身影，就好像风使者根本就不存在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不是梦境，又不像幻觉。

“我真的没有灵力了。如果我还能占卜的话，早就在你来找我之前躲开了。”灵犀对风使者说。

鬼火知道灵犀是从不说谎的，她说自己没有了灵力，就一定是没有了灵力。鬼火突然想起来什么，忙从怀里拿出灵犀石，只见灵犀石闪烁着白色的光芒，似乎在向鬼火诉说着什么。难道——鬼火心里一沉，难道灵犀把自己的灵力全都封在了这块石头里，所以她才会叫这块石头灵犀石？可是，灵犀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难道不知道，没有了灵力，她就只是一个瞎眼的普通女孩，那她以后在米城要怎么生存啊？

“我听说你替人家占卜从来都是不要金钱，只要石头。所以这些石头一定是你最宝贵的东西。”风使者把剑插进了那个装满石头的箱子里，“你知道吗？石头被砍碎的声音很动听，要不要试试？”

没等灵犀回答，风使者剑尖一挑，一块碧绿色的玉石便从箱子里飞了出来，接着银光一晃，“啪”的一声玉石被砍成两半掉在了灵犀的面前。

又一块黑黝黝的石头飞出了箱子，“啪”“啪”两声，被砍成了四块。其中一块还掉在了灵犀的手心里。

    灵犀的手颤抖了一下，虽然她依旧是面色平静，但是两行泪水却消无声息的流了下来。鬼火的心痛极了，他记得那块黑色的火山石，记得当时灵犀拿到它时是多么兴奋，她说把这块火山石攥到手心里能看到火山喷发的绚丽，那些耀眼的红色非常非常的美。可是现在石头碎了，那些耀眼的红色也将永远消逝了。

第八章：海市蜃楼（下）

“快停下来——那些石头是百灵鸟的眼睛，是百灵鸟的命！你不能砍碎它们！”鬼火忘了对方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冲着风使者一阵怒吼，“我就在你面前，我就在这！有种你冲我来啊！”

“鬼火，我们快离开这里。”月使者突然冲了进来，拉住了鬼火的手腕。

但是鬼火手臂一挥，甩开了月使者：“我不能走，你没看见他在欺负我的朋友吗？你们这些该死的使者，从来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吗？”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鬼火挥舞着手臂冲了上去，但是无论是他的拳头还是他的身体全都毫无阻力的穿过了风使者的身体。

月使者说：“鬼火，你现在所看到的情景是我们离开米城那天发生的。所以无论你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因为它早在十几天前就已经发生过了。你现在所看到的米城，只是一只毒蜃喷出的幻影。”

鬼火知道“蜃”，蜃喷出的气体能把再现千里之外的场景，所以沙漠上才有海市蜃楼之说。越是年老的蜃制造的幻影就越清晰越逼真，在米城的时候鬼火也卖过几只百年老蜃，但没有一只能制造出如此逼真的幻影，而且还是十几天前的幻影。

月使者晃了晃捏在手心里的一根头发丝：“我进来的时候用发丝做了路引，我们现在必须顺着发丝冲出这片幻影，否则时间长了我们就出不去了。”

鬼火扭头看了一眼灵犀，是啊！他现在改变不了什么？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快点从王庭回来，快点回米城去照顾灵犀。他狠了狠心走出了灵犀的帐篷，和十几天前一样没有再回头。

没走几步，眼前的景物突然一晃，一堵土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鬼火正要从旁边绕过去，但是月使者却拉住了他。

“跟着我的头发走，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头发是真的。”

月使者手里的那根长长的发丝，像线虫一样扭动着身体穿过了那堵土墙。要是在平时，鬼火一定会向月使者讨几根头发过来，等回到米城好卖个大价钱，但是现在他却一点心思都没有了。

穿过那堵土墙之后，眼前又出现了一堵石墙，看来那只蜃就是想困住他们。不过还好，不管是土墙还是石墙都是幻象而已，径直冲过去就行了，不会撞到任何东西。正常来说，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在穿过那堵石墙之后，鬼火还真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哎呀！”那个“东西”很不高兴的叫了一声，“你踩到我的脚了。”

鬼火一抬头，只见霜可正嘟囔着小嘴低头看自己的脚。

“臭狐狸！”鬼火一把抓住了霜可的手腕，“你竟然抢我的降龙杖。”

霜可也不解释，对着鬼火一张口，一股火焰便向鬼火喷去。月使者见状忙把鬼火推到一边，挡在火焰面前。霜可原意只是想吓退鬼火，所以那火焰并不足以烧伤人。但是点燃头发却戳戳有余，所以当霜趁机逃掉之后，月使者手里的那根用来做路引的发丝已经烧着了。

“完了，除非找到那只毒蜃，否则我们是出不去了。”月使者手指一撮，那根燃尽了火焰的发丝便被碾成了粉末。

鬼火却不关心能否出得去，他现在只想抓住那个该死的臭狐狸，拔光她身上所有的毛。霜可跑得很快，但是鬼火跑得更快，所以没多久，鬼火便追上了霜可。鬼火这次学聪明了，没有去抓霜可的手腕，而是直接抓住了降龙杖。这样霜可便不敢再喷火，以免烧坏了降龙杖。

可是无论鬼火怎么拉扯，霜可就是不肯松手，她眨动着黑黝黝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鬼火：“你把它给我吧！它对我朋友很重要！大不了我给一根千年狐狸的毛。”

“我才不稀罕什么千年狐狸的毛呢？除非你把你身上所有的毛都拔下来给我，我就把降龙杖给你。”鬼火说出了一个霜可不可能答应的条件。

可是没想到，霜可却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的对鬼火说：“好！我把所有的毛都拔下来，你把降龙杖给我。”

这下轮到鬼火为难了，刚才的话无非是气话，他又不想做枕头被子之类的，要一堆狐狸毛做什么呢？

“男子汉大丈夫说出话要算话，你可千万不能反悔哦！”霜可松开了降龙杖，准备要拔毛了。

“你……我……”鬼火想阻止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正在鬼火为难之际，突然一个白色的人影向这边飞来。那人体态婀娜，衣袂飘飘，就像个从天而落的仙子一般飘然落在了鬼火的面前。

“若风舞……”鬼火惊呆了.。

尽管他知道眼前的若凤舞只是一个幻想，但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碰碰碰”的跳个不停，因为他还从没有和若凤舞距离这么近过，近得甚至能看清她那长长的睫毛。

霜可没有理会若风舞，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被追在若风舞身后的那个人吸引了。

“若离！”霜可突然抢过降龙杖向若离奔去，“我找到降龙杖了，你可以成为真正的法师了。”

但是若离却没有接降龙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霜可一眼。霜可惊讶的看着若离穿过自己的身体向若风舞走去，很明显霜可并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幻象，这并不是真正的米城。

“昨天晚上我都已经和你说清楚了，我是不会和你走的。若兮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是云族的若风舞。”若风舞没有回头，但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她是在对身后的若离说话。

若离叹了一口气，他掀开头上的斗篷，露出了那张满是黑毛的脸孔：“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拥有降龙杖的那个男孩已经被王庭的使者带走了，我必须找到他拿回降龙杖，这样我才能得到法师大会的认可成为真正的法师，为莫高山的山鬼们报仇。”

若风舞没有说话，但是却轻皱着眉头，用那双纤纤玉手抚了抚胸口。

“我知道，从你离开莫高山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已经和那里没关系了。我只是……”若离停顿了一下，“希望你一切都好。再见了，若兮姐姐。”

若离的那一声“若兮姐姐”，顿时让鬼火觉得天旋地转。若风舞以前的名字叫若兮？若风舞是从莫高山下来的？若风舞是山鬼若离的姐姐，那若风舞岂不是也是山鬼？

鬼火使劲地晃了晃脑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仙子般的若风舞和丑陋的山鬼联系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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