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瓶邪文《用我一生瓶邪全集》by十九九 卷一卷二的完整版百度云!卷一卷二都要有!不要有被和谐的部分!谢谢!

【图片】【授权转载】用我一生·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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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用我一生·卷二
注明:这篇文章的授权,我算是使用了超级无敌厚脸皮术才要到的你们要理解我。被十九九大人说顽固,我到底是该笑呢还是该笑呢[仰天大笑]。本文CP向为瓶邪瓶,但根据卷一看应是以瓶邪为主,雷邪瓶的亲可以跳过邪瓶段不看[为了吧规大丈夫邪瓶段不会发文只留原文链接]。实际上,以十九九大人的文笔,瓶邪党看邪瓶也不会别扭的相信我[正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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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往事} & 1 & 张起灵有生之年里只有那么一回真正觉得自己迷路了。在记不清第几次见到他标了记号的那棵树时他终于再也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力气了。这是个迷宫,至少他可以断定这片密林被人为地打造成了迷阵。林子本身范围并不很大,却已困住他将近一天。他回身四顾,难敌阵阵晕眩,前一日被毒蛇咬伤的肩部已经彻底失去知觉,连带着右半边上身也麻痹。他将长刀插进泥土中,靠着身后的树木缓缓坐下,徒劳地看向周遭,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厌倦。树丛遮天蔽日异常茂密,弥漫的浓雾始终不曾散去。天赐的葬身之地,张起灵想。阳光路过雾气与层层枝叶照下来时已十分暗淡,他仰着头,眉睫素黑,脸色苍白得不似活人。呼吸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疼痛、胸腔沉郁钝重,很明显他的抵抗能力不足以应付这种蛇毒。张起灵瘫坐在那里,感到思维正在变得迟缓,并且眼前开始模糊,再无救治则必死无疑。自幼与各种机关陷阱打交道,生死关头只身独闯,何曾料到有朝一日会在这深山老林里中招。况且还这样年轻。死在这个年纪,就连按照普通人的标准也算得上早逝,若以张家的寿命来衡量更是短命得像个笑话。张家。张起灵心底轻嗤,张家本身何尝不是个笑话。这个家族为一个秘密而生,又在保守这个秘密的漫长岁月中掌握了更多不可告人的真相。它犹如在巨大洪荒中沉默燃着的一盏孤灯,伫立成与世隔绝永不动容的姿态。比起人类,张家人更像是工具,他们强大而麻木,存在的意义全仰赖用途与使命。那些看似永无止尽的守护与寻找,所谓的答案与真相,确实如其所说般冠冕堂皇么,还是只是对抗漫长生命的无谓挣扎——至少赋予人生一点意义,哪怕这意义本身也虚无。恰如那个与张家相傍而生的秘密,这个家族一齤手将其造就,再缄默地守护、隐藏,然后是不停歇的寻觅。多像个无稽之谈,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个“它”是否还活着,而就算真的活了下来,茫茫人海、无凭无据,又如何找。,难道那人会把这串字刻在脑门上么。张起灵咳了一下,喉间腥甜,死亡步伐有序地来扣他的门,他置身事外旁观。到此为止也没什么不好。一个人活在世上什么都不想要,离开时便了无挂碍。他闭上眼睛,甚至隐约感到轻松。他找不到那个人,还搭上性命,他不介意,他想没人会介意。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听到耳边有嗡嗡的响动,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浑浑噩噩过了半晌才勉强睁开双眼。天色暗了许多,也有可能是他的视力下降了。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分辨出那些声响,它们来自四面八方——四面八方的飞虫、爬虫、小蛇等等,它们察觉到他的血液,正在疯狂逃命。张起灵看着它们,眼神空洞,他感到呼吸像涨不起海潮一样沉闷,心知已无力回天。他再次疲倦地闭上眼睛。然而很快,意识猛然惊觉,张起灵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调动残存的所有力量命令自己恢复思考能力,因为他突然想到:他根本没有流血!他身上比较严重的伤口只有三处,均早已止血结痂。他没流血,那它们逃什么?!他拄着刀撑起身体。确实没有料错,这些虫子根本不是在躲避他,它们绕过他继续奔逃,有的甚至慌不择路地直接撞在了他身上。张起灵甩甩头想唤回一点清明,他思索片刻,望向他们出现的方向,努力站起身,艰难地朝那边走去。他凭借长刀和树木来扶靠,行走得极其缓慢。疼痛与麻木交替主宰他的神经,呼吸越来越困难,每一步都似乎要将他整个人耗尽。张起灵咬破了舌尖,但愿多维持几分清醒。树丛逐渐变得稀疏,雾气减弱,周遭敞亮起来,张起灵已经走出了迷阵。他一个踉跄撞在了裸露的山体上,石料冰凉,他半靠着它继续前进。耳边窸窣的噪音停止了,这里一只昆虫也没有,张起灵知道快到了。他看见树林在不远处戛然而止,待到接近时发现竟是一处突兀的悬崖。刀尖在泥土中划走,双腿似有千钧之重,张起灵半倚在山体上,在转弯处手臂终于支撑不住,迈步时长刀脱手,借着冲力滑了出去。一旦停下恐怕便再也无法前进,张起灵拼着一口气走向悬崖去拾刀。他侧着身,一齤手不得不扶住石壁,握着刀柄起身抬眼的一刻,他看到了那个人。他就站在那里,在刚才被山体遮住的另一边,临着悬崖。张起灵眼前阵阵发暗,双目极为酸涩,他竭力看清他。——那个男人,正侧着头朝这边看过来,穿着深色的衣裤,袖口挽起,……右手在流血。他的右手腕外侧划伤,鲜血涌出,但他不以为意,只是垂着手站在那里,任由殷红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地面。张起灵动了动嘴唇,“……是你”,他想说,可他的气息微弱到无法发出声音。从外表上看,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似乎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天色微暗,金红的霞光染在他的鬓角与眉梢,他静静看着张起灵,表情些微惊诧,神色中有经年深刻的疲倦和寂静。那不是一张出众的脸,但是有一双令人难忘的眼睛——沧桑沉静,同时干净清亮。你真的在这里。这是张起灵陷入昏迷前最后的念头。那是1951年初,长白山上的一个傍晚。那是张起灵第一次出现在吴邪的生命里。这一刻距离他们日后首次长久的分离还有3年,距离他们阴差阳错对面不识的那一天还有34年,距离他们在杭州吴三省铺子楼下再次迎面相遇,还有整整52年。张家的失魂症并不是全然的遗忘,当然也不会全然的记起。如同独自在黑暗中拼凑一张巨大而精密的地图,最初眼前空空如也,但随后终会有一段段关键的脉络和线索次第浮现。仿若荧荧火光,填补虚空幻境。在随后的那些年里张起灵有过几次失忆的经历,每一次,这一天的画面都会第一个回归他的脑海,就好像他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他总是记得的。虽然后来的岁月里他再也无法告诉对方。这才是此生初见。——TBC——
我错了刚开始未放原文链接= =。------------------------------------------------------------------------& 2 &张起灵在喉间烧灼般的疼痛中苏醒过来。神智逐渐清醒,他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而是不动声色地感知着周遭。身体的知觉还有些迟钝,口腔中残留着腥甜的血味,能听到水声,感受不到光线。他应该是仰面躺着,而且不是个舒服的姿势,脖子和肩膀的伤口都有点痛。头皮上有种十分古怪的搔刮的感觉。张起灵认真辨认,既不疼也不痒,仍是只觉古怪。他不敢轻举妄动,刚刚试着握了握拳,力量并没有恢复。过了一会,确认再无其他异动,张起灵睁开眼睛。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线的彻底的黑暗。他下意识将眼睛睁大,仍旧看不到任何东西。张起灵疑虑渐深,正思索间,蓦地听到头顶有人说话:“你醒了?”张起灵立刻警觉起来,冷静而充满戒备。对方没听到回答,又问道:“听得见我说话吗?……你能说话吗?”这个人语气平淡,既没有攻击性也不具备危险气息,张起灵迟疑道:“你是谁”,嗓音哑出血来。“你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张起灵这才完全想起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雾气重重的密林、疯狂逃窜的虫群、几步开外的陌生男人,和他手上的血。将记忆快速地整理一遍,他心中有了分寸。一阵沉默之后,张起灵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家。”“怎么这么黑?”“黑?”对方诧异之后恍然大悟:“哦,差点忘了,你瞎了。”这句话说得是那么的自然流畅、天经地义,以至于张起灵几乎怀疑自己真的做过什么活该瞎眼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对这个晴天霹雳做出反应,便听对方继续道:“我已经帮你把蛇毒清除,你没生命危险了,但是你中毒时间太长,其他的只能慢慢恢复。别皱眉头,”张起灵的眉心被点了一下,那手指凉凉的还沾着水,“上次有人被同一种蛇咬伤也是我治的,半年就全好了。”半年。张起灵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兀自思索了一会,忽然问道:“你在干什么?”“给你洗头发。”“……”,这个超越了张起灵人生经验的回答着实令他沉默了良久,但也终于搞清了自己眼下的状况。他张了张嘴,一副哪里都不对以至于无从下手的表情,“……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对方完全不能领会他的纠结,“已经三天没洗了。你发烧时出了很多汗。……这还要原因?”“我昏迷了多久?”“今天是第五天。”张起灵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果然衣服已经换过。“我的衣服呢?”对方“啊”了一声,然后有点尴尬道:“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还想要,我看已经不能穿了就扔掉了。”张起灵想了想,他这次出来没有带重要的东西,“没关系。……我想喝点水。”那人帮他擦好头发便去倒水,回来扶起张起灵,让他半靠在床头,待他坐稳把茶缸放在他手里,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你练过武术吧,身子这么软,我那天背你下山还以为你骨头断了。”练武的话,可能是因为看他带着刀。是他背他下山,那天四周应该没有别人。张起灵抿了一小口水,渗到嗓子时针扎一样疼,他又喝了一口,试探性地说:“你背我下来的?那天你手上有伤。”“哪能算什么伤”,对方无所谓道,“就是不小心划了一下。”就是站在悬崖边的那个人。那就很可能确实是他了。张起灵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杯子,他有一丝兴奋和紧张,这是完全陌生的情绪。他告诫自己沉住气,他身体尚未恢复,并且关于这个人的实际情况他几乎毫不了解,各方面都处于劣势,万不可打草惊蛇。
喝过了水,周身不适的感觉有所缓解。张起灵本就寡言,失去视物能力难以做出准确判断,天性中的谨慎使他更加沉默。对方看来也不是多话之人,两个人都没再开口。不久张起灵困倦袭来,又沉沉睡去。待到再次醒来时不可避免地又一次陷入短暂迷失。张起灵定了定神,努力适应失明带来的种种不便。即使一向镇定如他,遇到眼下情况也难免焦躁,只是无可奈何,唯有等待。与上一次醒来时相比四周更加安静了,外面风声空旷,再凝神细听,在他的近旁处有平稳的呼吸。虽然明知看不到,张起灵还是习惯性地朝那个方向转了转头,果然很快就听到那把温和的男声近在咫尺:“又醒了?”“嗯”,张起灵说:“什么时候了?”“晚上10点多。你睡了9个小时。”张起灵转回头仰躺着,“我以为已经另一天了。”对方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一天哪那么容易过去。”张起灵想了想这句话,“嗯”了一声。过了一会,虽然知道没什么必要,他还是问了一句:“你这就这么大地方?”这下可以确定那个人真的笑了,他说:“你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不等张起灵回答便接着说:“我也不习惯。但能睡人的地方真就只有这一块。”而且绝不是宽敞的一块。张起灵在心里补充。对方好像忽然来了调侃的心情,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你有伤在身,总不能让你睡地上;我是你恩公,总不能让我睡地上。将就着吧,反正天凉,睡睡就习惯了。”他玩笑的语气里有种既不真的在意也不真的开心的从容疏淡,嗓音中浅浅的倦意令人无心反驳。张起灵一时无话,过了许久才又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一次对方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张起灵以为他已经睡了,才听到他的声音:“我没名字”,他说着,像在说别人的事,“你可以和这儿的人一样叫我哑巴,也有叫先生、同志,还有别的什么的,随便你。”“你不哑。”张起灵严肃指出。“我知道。”他停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在寂寂的黑夜里继续说道:“其实我就是个到处流浪的人,才来这里一个多月,也没打算多停留,当初为了省些麻烦,干脆就假装不会说话。不过没有名字倒是真的。”他说得平淡,好似垂暮之人讲述某个遥远的故事。张起灵静静听了,有些许意外,心念闪动,但不再发问。待对方问起他的姓名时,他想了想,只含混道是姓张。张毕竟是个常见姓氏。张起灵早已盘算好如果对方继续追问名字该如何作答,不想等了半晌却是无话,细听之下,对方竟已经睡了。这便是他们第一天相处的全部对话。在随后的十几年里,吴邪时常回想这段入眠之前的短暂交谈,他想他当时原本可以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随便编个身份借口糊弄张起灵,可是他没有。或许是因为疲惫,或许是因为厌倦,又或许就仅仅是突如其来的兴起,无论如何,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欺骗张起灵。他没骗过他。哪怕在最初最初,他给他看的也是原原本本的自己。后来当吴邪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究竟是悲是喜,自己也难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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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张起灵恢复得很快,先是体力,几天之后视力也开始有了好转,眼前不再是彻底的黑,能感应到比较强烈的光,但要想看见东西恐怕尚待些时日。吴邪所谓的“我家”其实只是个又小又简陋的平房,坐落在这个村子的最外围,靠近山脚,本来是以前上山的人来回歇脚的地方,近年弃置不用了,平时没什么人来,很是荒僻。屋子其实只有一间,但中间用土墙和门板隔开,外面有个简易的灶台就做了厨房。张起灵摸索着在房内走了一圈,吴邪在旁边扶着他,说这下你知道了吧,这房子小得根本不可能砌出一个足够两个人睡的炕,除非屋里不放别的东西了,你要是实在不想一起睡就只能睡锅里了,……嗯,锅倒是挺大的。说完自己先笑了。失去视觉之后听觉变得更加敏锐。白天张起灵如果没在睡觉便会听见吴邪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声音,或者他出门时远近错落的脚步声。有时候他在外屋做饭,光听着就知道那把菜刀钝得天怒人怨,用的人竟然也不嫌弃。偶尔会有不识字的村民来找吴邪帮忙写信,张起灵在一旁听着村民的口述伴着吴邪的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不禁会在黑暗中回想当日山上匆匆一瞥之间的那张面孔。有一次写完信将来客送走后吴邪有点好笑地对张起灵说,我装哑那是木已成舟骑虎难下,你跟着配合什么,没看见刚才那大叔看你的表情,一定在想你又瞎又哑,太可怜了。这种事情根本不在张起灵的考虑范畴内,他如实道:“我没话说。”吴邪看他一副闷闷的模样,眼神因为没有焦点显得还挺无辜,不由真的笑了。他想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一个人发呆可以呆一整天,也算是个奇人了。这些天他们偶有对话,更多的还是静默而安然的相对,彼此虽然陌生,相处竟十分自然。恢复自理能力之后张起灵要洗个澡,吴邪本想帮把手,被拒绝了也乐得清闲。他帮张起灵准备好热水和木桶,在一旁看他脱掉上衣,忽然惊讶起来:“哎?!你的纹身怎么不见了?难道上次被我洗掉了!”话音未落便眼睁睁看着湿热的水蒸气升腾到张起灵胸前,麒麟纹徐徐展现,好似凡眼难见之处有神匠运笔,墨迹所至,凛然如生。吴邪看直了眼,不禁上前半步,盯着人家胸口啧啧称奇。张起灵对他简短解释了一下,只道是一种苗族的习俗,用特殊的材料纹画,遇热才会显现。吴邪听后赞叹了几句,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热汽渐浓,纹身色泽愈发深暗饱满,麒麟周遭风起云腾,更显不凡。吴邪又待了一会,见张起灵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洗澡倒还真不耽误,确实用不着人帮忙,四下瞧瞧没他什么事儿,便晃荡着出去做饭了。至于张起灵是不是苗族人,为什么会有苗族特有的纹身,又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图案,这二人一个不想说,另一个没想问,倒也默契。最初张起灵对吴邪这种凡事不问的态度有些警惕,他自己心有玄机,难免对别人也加倍防范,但久而久之他便摸透了吴邪是真的不在意。那时候张起灵当那是因为吴邪自己就是个带着秘密的人,所以对别人的秘密也宽容。他还觉着这样挺好,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可是后来他就不这么想了。而再后来,许多许多年之后,当亲眼看见这个人毫不知情地深陷在重重迷局中,遭受了无数磨难和失望,却仍旧执着地追问不休的时候,张起灵才终于明白,原来好奇心这东西本身便是一种生机勃勃的能量,那时吴邪没有。雪化之后下了那年春天的第一场雨,下得很急,风大得离谱,竟然把一扇窗户吹掉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进来,两个人措手不及。张起灵一个睁眼瞎,只听到吴邪说了一声要出去想想办法便噔噔噔地跑出去了。过了好一会才回来,整个人罩在一大张油纸下面,还带回了一大堆布条钉子之类的。他全身都湿透了,一进门便哆哆嗦嗦地换衣服。张起灵问他东西从哪弄来的,怎么和人家说的。“说什么说,我是哑巴呀”,吴邪打了个喷嚏,理直气壮回他,“我就去村长家,写给他看”,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笑道:“幸亏他儿子识字。诶,对了,你识字吗?”张起灵点点头,便听对方道:“嗯,你们念过书的孩子看着就和别人不一样。”此前的对话中张起灵顾虑重重,对方是否知晓张家、知晓到何种程度,他无从推测,不敢透露什么实质信息。吴邪问他年纪的时候,他考虑着应该说什么年龄才算合适,还没等决定,吴邪便接着问道:“17?18?”当天是个多云天气,吴邪正在桌前给张起灵捣敷伤口用的草药,张起灵无所事事地坐在旁边发呆,满室柔和的微白光线浸在草药青涩而甘冽的气息中。张起灵闻言朝着吴邪说话的方向侧过头来,双眼茫茫地不知该将视线落在哪里,一张脸干干净净迎着光。吴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下结论道:“撑死了20。”张起灵默算了一下自己的年纪,多少有点无语。过了一会,他反问道:“你多大?”吴邪果然停了停,只说一句“反正比你大多了”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从那以后吴邪便兀自将张起灵当做二十来岁的小青年看待了。不过也没什么特殊,实际上他对谁都一个样。张起灵究竟多大年纪他其实一点也不关心,反正都没差别,反正整个人间都是这么年轻。那天后来吴邪踩着凳子站在窗前好不容易固定住木窗,将油纸蒙在窗框上,钉了一圈又一圈钉子。张起灵站在他身后,给他递剪刀和临时用作锤子的斧头。他微微仰着脸习惯性地面对着那个看不见的背影,有雨水从空隙中飘进来落在他脸上,他懒得理。吴邪回身看到,笑了一下,伸手帮他抹掉。他指尖的温度凉得惊人。张起灵不确定那是不是因为初春料峭的寒风和冻雨。有短短的一瞬间他似乎有想要捉住那只手的冲动,但他只是默默站在原地。大颗的雨滴迅疾地敲打在窗上,张起灵听着头顶呼呼的风声,忽然意识到,这个救他照顾他冒着大雨跑出去想办法修窗子的人,原本真的是没打算在这里停留的。他原本真是要走的。——TBC——嫂子帮哥洗澡……嫂子你趁人家昏迷是不是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
& 4 &养伤的人总该吃点好的。吴邪这么想着,同时一筹莫展。那年头家家都没什么吃的,他们所在的村子虽然人少地偏,算不上富裕,但好歹守着座山,日子反倒不困顿。只怪张起灵这毒中的不是时候,现在开春没多久,山上雪还没化透,出来活动的动物少之又少。吴邪在张起灵昏迷的时候连着两天进山才打到一只野兔,之后再去都是空手而归。更严峻的问题在于,他们的粮食也快没了。吴邪来时将身上所有财物都与村民换了米面和生活必需品,如今所剩不多。山中打不到野物,他也再没有可与人交换的东西了。本来便眼看着就要断粮,偏偏又捡回了一个病号,吴邪只好每天都进山去碰碰运气,间或幽怨地对着张起灵发愁。张起灵也很奇怪,这个人有什么事情需要每天到山里去做?他左思右想,决定直接询问,不料他一问对方便将实情全盘托出,更不料竟是为着这么个原因。张起灵想了想,说我应该有一个随身的背包,你也给扔了?吴邪立刻澄清,“什么背包?你当时随身只有一把刀。”张起灵哑然,大概是在那之前便掉了,他也没留意。吴邪抓到了重点,“那包里有钱?是不是忘在什么地方了,你仔细想想。”张起灵记得他在林中时还从中拿水来喝过,“我遇到你之前,经过一片树林。”“真的?!”吴邪的声音陡然明朗起来,说完便有窸窸窣窣的响动,“那地方我知道,我去找找,你在家等我回来。”“你不能去”,那立刻动身的架势令张起灵不得不提醒,“有人在树林里设置了迷阵,你自己去未必走得出来。”吴邪静了静,“你是说,你走到悬崖之前,被那片林子困住过?”张起灵默认。“你是在那被蛇咬的?”那不可置信的口吻令张起灵不解,他如实道:“被蛇咬是在那之前的事。”“那就对了。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中毒少说也超过一天了。那林子不可能困住你一整天。”“……为什么不可能?”吴邪套上外衣,回头看了看认认真真提问的张起灵,有点想笑,“因为那片树林,哦,就你说那迷阵,是我做的。”“……”,张起灵喃喃,“你做的……”吴邪见张起灵有点呆呆的模样,不由真的笑了,“其实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一般人走个三五个钟头也就走出去了。你被困是因为你当时已经中毒了。这种蛇很厉害,它的毒会影响感官,你根本没法判断方向。再说我记得,那天还下了大雾。”张起灵心情略有些复杂,“你在那设个迷阵干什么?”“我吃饱了撑的”,吴邪实话实说道。他看张起灵一副明显受到了打击但还努力维持木然的模样,笑意不禁更浓了,同时决定暂且不告诉他自己当时还怀揣着或许能借此捕到只出来觅食的野猪之类的心思。他笑道:“我就是当时闲着没事儿干,看那地方树长得密,嗨,一时手欠。”他边说边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张起灵手上,以防自己出门时他口渴,“真的挺好走的。等你眼睛好了,我带你走一遍你就知道了。”张起灵端着那杯水坐在那,听着吴邪出门后渐远的脚步声,发了好半天愣。吴邪动作挺快,太阳还没落山就回来了。他关门进来的时候张起灵嗅到随之而来的凛冽寒气与呼吸间由于运动所致的干燥热烈的男性气息,活生生的扑面而来。他把张起灵那个普通的毫不起眼的帆布包塞进他怀里,声音中见钱眼开的兴奋毫不掩饰,“这些都是你的?他娘的,原来你这么有钱,怎么不早说!张财主想吃什么,明天我进城去买!”由于这次出行是临时决定,不知会耗时多久,所以走前张起灵带了不少钱和粮票物票以备不时之需。这个数目放在张家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在当时全国任何一个普通人看来都令人咂舌。两年后说起这一节时吴邪才老实交代,因着这笔横财他私下给张起灵编排了好几个版本的身世来历,从亡命之徒到地主阔少一应俱全,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很危险。张起灵在旁边不动声色地打趣他,说哦,那可要多谢收留。吴邪就冲他无可奈何摊摊手,说有什么办法,你惨兮兮倒在我眼皮底下,又不能看着你等死,又不能一脚把你踹下山去,捡都捡回来了,只能好人做到底了。张起灵看着他,眸色中几分探究几分温存,深到无底。吴邪在他的注视下转开视线。彼时他还只当张起灵是个寻常青年,所以他没有办法告诉他,无所谓,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他更加无法告诉他的是,当时我多么天真,还以为一无所有,就什么都不会失去。
第二天吴邪一大早便爬起来搭车进城了,一来一回用了整个白天,晚上天都黑透了才赶回来。花钱没手软,买了很多东西,但都是冲着张起灵的。知道人家看不见,还兴冲冲地一样一样塞到他手里汇报。张起灵最后捧着个水果罐头,心想这人还真把他当成小孩了。啼笑皆非之余,心里头有点说不清的滋味。解决了最首要的吃饭问题,吴邪再不用冒着严寒出门,每天都把火烧得旺旺的在家和张起灵一起发呆。他们的相处意外的融洽,虽然他们其实从未真正有意识地相处。吴邪话不多,但兴致来了的时候也会闲闲说上几句,从清晨推开门地面上的薄霜到枝头新绿,从山里费足力气也没逮到的那只狍子到南来归燕,从阴风急雨到晴日暖阳,从时间模糊地点不详的零星见闻到偶然从村民口中听来的家长里短,三言两语、漫无边际。张起灵有时候搭腔几句,有时候就只是听。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愿意听他说话。很快张起灵便发觉,在吴邪所有的叙述中,“我”的存在感总是非常薄弱。他潜意识地绝少将自身纳入其中,所以不管在说着多么热闹生动的事情,都是旁观的寡淡视角。这种将自己隔离在外的处世习惯是张起灵所熟悉的,这简直是张家人面对外界一贯态度的翻版,令他感到陌生甚至愕然的是吴邪说着这些时语气中不自觉流露的细碎情感——他虽疏离,却不像张家人那样漠然。张起灵仿佛都能看见,他独自一人,站在远处,怀着善意打量这个世界,悲悯,却又向往。张起灵无法确切知道吴邪都经历过什么,但他禁不住地去想,在遇到自己之前的日子里,是否有人曾像这样听过他说话,又是否有人曾像这样听懂了他的话。两个月之后吴邪说到做到,真带张起灵去了那片密林。那时已经是四月,张起灵的视力恢复了七成左右,看得见东西,但像个没戴眼镜的重度近视,模糊得厉害。他们一早出发,午后到达,吴邪引领着张起灵径直走到树林中央,指手画脚四面八方地笼统讲解了一番,见张起灵半听不听的样子,心说这人八成也不懂什么布局,权当带他散步好了。而实际上张起灵这次踏入林子没多久便摸出了路数,确实不是什么复杂数术,就算是普通人多转几圈也不会被困,当日他偏生走不出去,真真是机缘巧合。他们站在那,春日本该聒噪的虫鸣声只是远远地传来,山风拂过枝叶发出的簌簌响动,鸟类扑翅或啼叫的声音亦不时滑入耳中。张起灵想说回去吧,刚张嘴便被两只手指按住了唇。吴邪凑到他耳旁,悄声说:“别出声”,语调里竟有蛊惑般的兴奋笑意,“想不想吃肉?”热气扑在张起灵耳根,他离他那么近,近到张起灵不由自主地想象他兴致盎然的脸。张起灵定了定神,突然感到身边一空,吴邪走出几步,弯腰不知拾起了什么东西,站起身来静了片刻,然后忽然动作极快地一扬手,只听“啪”地一声,紧接着便是活物坠地的声响。吴邪跑过去蹲在那,张起灵看不清他在干什么,但他很快起身走回来,把手中提着的物什递给张起灵。一只翅膀受伤后又被敲晕了头的鸟。吴邪站在张起灵面前,他可以看出他在笑,说话邀功献宝一般,“怎么样?”张起灵眨了眨眼睛想看的清楚些,很快想起这是徒劳。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分量,“你用什么打的?”吴邪笑着抓过张起灵的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掌摊开,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在其中。张起灵低头看着。触感结实,纹路凹凸。两颗核桃沉沉躺在他掌心。长白山特有的铁皮野核桃,秋天落下,捱了一冬,硬得像石头。吴邪不会察觉自己有多久不曾这样没缘由的开心过了,笑意掩也掩不住,得意洋洋活像个七八岁的顽皮男童,他冲着张起灵挑了挑眉毛,“怎么样,很厉害吧!”张起灵合上手掌,也笑了。他抬眼去看吴邪,正是一天中太阳最热烈的时分,他们被笼在浅金色的阳光里,浓浓淡淡的绿铺在四周。不管张起灵多么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也仍是面目模糊,只有他的笑容直抵内心,那别无二致的单纯愉快。仿佛忽然陷入了稀薄的儿时记忆中某个飘渺的梦境,张起灵有点晃神,那梦中才有过的、他以为早已从生命中消逝殆尽的甘美暖意轻柔而不可抗拒地将他缓缓吞噬。随后他们又在附近闲逛了个把时辰,太阳快要西斜了才往回赶。下山时吴邪去拉张起灵的手,后者有生以来没与人亲近过,下意识躲了一下,结果吴邪干脆不由分说一把捉住拉紧,“小张同志,配合点,要是按照你来时的速度下山,咱俩今晚甭想回家。”这倒是实情。张起灵看不清路,上山时已经走得够慢了,下山的路更难走,何况天也晚了。吴邪一边牵着人家走路一边还在闲扯,“你看天很快就黑了,回不了家难道你要野营吗。我告诉你啊,我这个人很保守的,从来不随便在外面过夜。况且你别看现在漫山遍野春暖花开,到了晚上能冷死个人……”张起灵走在吴邪身后半步,有时堪堪比肩。天色将暗,沿途草木渐疏,下山的路在他的眼中是一幅色泽慢慢浓郁起来的长卷。他听着吴邪偶尔冒出的闲言碎语,心思却总萦绕在彼此交握的手上。张家人的体温总比常人稍低,而这个人的温度竟更低些。很久之后张起灵还会想起那个黄昏缱绻在他掌心的幽凉触感,那是他第一次握住吴邪的手,然而,他记得,他一路都没能令那只手温暖起来。——TBC——难得的温馨似乎都微虐呢。 ╮(╯▽╰)╭-------------关于更新的小公告:由于撸主苦逼高二党,每周日下午两点半到每周六下午五点半都为在校服刑期,唯有学校大发慈悲方可回家探亲。因此,《用我一生》固定为每周六晚21:00左右更新[当然前提是199前辈有更= =],《二零二零》固定为每周日上午11:00左右更新。需要爱特的楼中楼留名,不需要的请注明。谢谢合作。
& 5 &在张起灵的视野中,吴邪的样貌在匆匆一面之后迅速归隐于黑暗,而后才又再次渐渐浮现。仿佛是自水里一点一点打捞,也像是在雾中一寸一寸摸索,当时不觉有它,过后回想却总平添几分旖旎的况味。他先是望见了他的身形轮廓,挺拔修长却时常透着漫不经心的懒散;然后是他常穿的那件上衣,寡淡的青灰色,旧得领口磨破了,用颜色稍深的线随意缝了起来;再然后是他头顶的发旋,他偶尔扬起的眉梢,他笑起时唇角的弧度;等到张起灵终于能将吴邪眼中淡淡疏离却并未设防的喜怒哀乐都看个一清二楚的时候,距离山中相遇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吴邪对张起灵的恢复能力表示惊叹,他说上次那人半年多才恢复视力,你怎么会痊愈的这么快!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坐在张起灵对面伸手想扒人家的眼皮,非要亲自验证。张起灵心说你又不懂医术,能看出什么来。他拉开吴邪的手腕,吴邪不死心地再伸来另一只,结果两只手都被张起灵牢牢按在桌上。他挣了几下挣不开,眼巴巴地执着道:“你让我看看。”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幼稚,张起灵莫名觉得好笑。他们隔着桌子对面而坐,张起灵微微欠身凑近吴邪,和他脸对着脸。吴邪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你睫毛掉了一根,在鼻梁上。”张起灵说着,用手指将那根睫毛拈下来送到吴邪眼前。“看得够清楚么。”吴邪垂着眼看着伸到面前的指尖,有点发愣,再往上看去,便是张起灵隐隐含着笑的目光。吴邪蓦然转开头去。他望向窗外,窗外蓝天白云青山碧树一样也没缺,却一样也没入了眼。他只想着说点什么去消解正徐徐来袭的陌生感觉,可是半天也没找出一个字来。张起灵看着对面注意力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的人,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咳了一声,换了语气。“你什么时候走?”吴邪茫茫然看回来:“嗯?我?”“你说过,你不打算留在这。”吴邪眼神晃了晃:“…哦……”尾音拖得长,明显的犹豫或悬而未决。张起灵赶在他回答之前开门见山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他转身拿过靠在墙边的刀,横放在桌上,“这把刀对我来说很重要。”他看着吴邪,镇定而认真,“你能不能帮我保管一段时间?”“啊?”张起灵迎着吴邪眼中的疑问,继续道:“张家是个大家族,内部很复杂。这把刀是我的,但是在我的家族内外,想得到它的人还有很多。”他说这话已经没什么顾虑,几个月下来张起灵已经可以确定吴邪对于张家完全是一无所知的状态,更别提张起灵三个字的意义。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张起灵证实了这一点的时候心情复杂。吴邪消化了一下他的话,了然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能把它带回家?”张起灵点点头。吴邪刷地把刀从鞘中抽出一截,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幸好那天顺手把它也捡回来了,害我胳膊疼了好几天。这么宝贝,有什么特别的?”“对你来说,没什么特别的。” 吴邪忽然邪邪地冲张起灵笑了一下:“你就不怕我抢去?”“它对你没用处。”“切,那可不一定。……你要我保管多久?”“大概三个月,具体日期我还不能确定。”张起灵这次无故离开张家的居住地已经够久,他要想不被人注意或追查行踪,不可能很快再出来。吴邪犹自把玩着刀鞘,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张起灵看着他把话说完:“所以你别走。”吴邪停下动作,侧过头看了张起灵一眼。那很短的几秒钟他好像忽然回到山中初遇的时候,整个人再次散发出那种寂静到骨子里的气息。仿佛正眼见烛火将息、高楼将倾,无可转圜的荒凉寥远。那是少有的几次张起灵完全无法领会吴邪的神色和目光。而对于这个人,他不懂的,他都想懂。在他们模棱两可心思莫测的最初,张起灵未能分辨这是何种预示。吴邪很快便转开了视线,他低头笑了笑,然后站起身随手将那把刀立在墙角,淡淡地说:“那你记得来拿。”
他这就是答应了,那么他至少三个月内不会离开这里。张起灵暗暗松了口气。目前他在张家的身份只是一个好身手的族人罢了,人微言轻,不处在任何一个羽翼之下,更没有一个势力拥护他,就算他找到了传说中的那个人,带回去也只有乖乖交出来的份。他不知道依照张家祖训这个人将会被怎样对待,但用脚趾头想都料得到绝对不会是好吃好喝供起来当神膜拜。他毕竟救他一命,张起灵不想害他。可是当然,他更加不想把他放走。是以瞻前顾后,最终有此一招。这其实是个赌。张起灵向来偏好万全之策,这次却宁愿下注。他押这个人承诺是真,守诺是真,他押他疏淡的举止下温良的本性是真。三天之后张起灵告辞离开。吴邪送他到门口,他站没站相地踩在门槛上,比张起灵高出了一大截,垂着头看着对方走出门去又转回身,闷闷地说了句:“我走了。”几个月来吴邪每次看到张起灵那个年纪轻轻偏还一本正经的模样都很想逗他,于是他抄起手来,关切道:“诶呀,要不我还是亲手把你护送到家吧?不然你再中了毒迷了路怎么办?”张起灵想他刚才其实应该直接走的。吴邪哈哈笑着伸手在张起灵脸颊上捏了捏:“张起灵小同志,别总板着脸,多笑笑,你看天气这么好!”张起灵有生以来从未被任何活物捏脸调戏过……死物也没有过。他怔了怔,待吴邪收回手,又自己抬手在唇边蹭了一下,然后不大自然地扭头看向去路,白花花的日光晃得他眯起眼睛。已经是五月末了,天气晴暖,一丝风也没有。张起灵墨黑的头发和眉眼安静异常,他的侧脸比阳光更强烈地印映在吴邪的瞳孔中。之前常觉得这人满身都是与外貌全然不符的宁定泰然,现下这么一看,也还是青春少年。吴邪这时才突然想到,他竟已经与这人朝夕相对寝食同步了三个多月,已成为他与人最为长久亲近的交往。他在反应过来之前便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回来?”这话问的不对,一出口吴邪就意识到了。张起灵和这里本没什么相关,拿他的刀而已,顶多只有个“来”,哪有什么所谓的“回”。张起灵思索了一会,“最迟三个月,我会尽快”,他看着吴邪的眼睛,“你不要走,等我回来。”他也说“回来”。吴邪笑着点点头,“好”。斑斓春光里,他默认这个温暖的巧合。他们简短道别。那时尚不知晓这段时光给彼此带来的是如出一辙的陌生经验。在那之前他们从未遇到过对方这样的人,亦从未与任何人如此这般的相处过,那种似乎不该如此又似乎本该如此的感觉更是不曾在别处体验。这些日子突兀而蛮横地插进生命中,却犹如微温的水流般柔缓自然,此间种种仔细想来恍若虚幻。是故明明均已瞧惯了人事,那心头惊动却不知如何处置。张起灵在艳阳下埋头走了一阵,忽又停下脚步。转身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已不见人影,只有山脚下一座伶仃的小房子,烟囱中袅袅地冒着一缕细烟。而此时的吴邪则坐在桌前,对着墙角的长刀静静出神。——TBC——
& 6 &再见已是夏末。八月中旬,张起灵如约而至,比三个月之期还早了十来天。他来的时候吴邪没在,门锁着。张起灵绕着屋子四处打量。看来这人两个多月里也没闲着,整间房子拾掇得相当不错,起码一看就知道是住了人的。门窗上都拉了夏天用的通风的帘子,还用篱笆圈出个院子,堆了点煤和干柴,甚至还弄了个鸡窝。张起灵探头瞧了瞧,两只黄澄澄的小鸡仔啾啾啾啾地仰着脖子瞪他。对比初来这里时那家徒四壁的惨状,张起灵想他果然没有料错,这个人无疑非常善于生存——他清楚怎么样能活下去,并且尽量活得舒服点。这绝非天赋,没有人生来如此。张起灵想起吴邪有时候撞撞然看过来的眼中那份毫无遮拦的天真单纯,他难以想象,这个人曾经是怎么样于世沉浮,又如何孑然一身渡过漫长岁月。吴邪挑着满满两大桶水回来,离老远就看见自家门口坐着个人。他放慢了脚步,又陡然加快。那个靠在门框上闭目养神的人像有感应一般睁开眼睛看了过来,目光在吴邪脸上停了停,然后起身走来。直走到了近旁,也不说句话,闷闷地将两桶水连着布条从扁担上卸下来,一手一桶地拎着,看了吴邪一眼,转身往回走去。连个招呼也不打,简直闷油瓶子一个,显摆自己力气大么,吴邪腹诽。他把那根再无用武之地的扁担握在手中,学着京剧里的武生虚耍了个花枪,踩着张起灵的影子跟着走了回去。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和张起灵一样半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晓得心里高兴,看到他的一刻便微微慨叹,数月来的一切全落到了实处,原来确实是在等他。张起灵这一次停留了七天,前五天他们对那把刀只字未提,第六天上午,张起灵坐在窗边,对着吴邪站在桌前的背影,才突如其来说道:“这个忙你可不可以继续帮下去?”吴邪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怎么个意思?”“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我这次回去,局面又有变动。短时间内还是不能把东西带回去。”“少侠,你们家可真够麻烦的。……那你要多久呢?”吴邪正用毛笔为人誊写一份文书,在桌前腰杆挺得笔直。要不是因为方才写热了脱掉衬衫只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白背心,倒真有几分君子端方的气度。张起灵坐在他后面,注视着那匀称的肩背线条和悬在半空的浅麦色手臂,半天才道:“大概一两年。”吴邪写得起劲,只花三分心神应付张起灵,“哦,行是行,但你这么放心交给我,我可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啊。”他一张纸写完,抬着纸头向后倾身打量一番,微微颔首,似乎挺满意。张起灵也随着抬眼看去,满纸瘦金字,银钩铁画,风骨铮铮。瘦金体流传于宋,张起灵关于这事问过吴邪,他只说是几年前闲着练的,看样子该是实情。其实吴邪不怎么说谎,张起灵后来回想的时候发现吴邪真是不算骗过他。不过反过来讲,会逼迫他的问题张起灵也没问过,所以他们之间最多还是隐瞒。而所谓默契,在最初最初,也不外是一方由于知情而心有分寸。吴邪换了张纸,接着边写边说道:“你家人那么厉害,万一找到这里来怎么办?”“不会。这里很安全,你不会有事。”“我倒不是说我,”吴邪注意力完全在他的字上,“算了,你愿意放就放着吧。”因为天热,吴邪的裤脚卷在膝头,露出小腿。他右边脚踝处有一道前天修篱笆时不小心划破的伤口,昨天便已好了大半,到今天只剩一条红痕。张起灵视线停留在那,又开口道:“你本来打算去哪?”“嗯?什么?”吴邪明显心不在焉,回话都慢了半拍。“你之前说过没想留在这,你本来是想去哪?”话一出口,张起灵看到吴邪的身形僵了僵,他略微侧了侧头,张起灵以为他要转过来看着自己,可是吴邪没有,他很快又低下头去写他的字,只是淡淡回道:“没什么地方。那时候……只想随便走走。”“如果你有什么事要办,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去做。”张起灵不肯就这么放过这个问题。这个人想做的事和想去的地方都很可能会帮他找到更多线索。吴邪笑了笑,“我不过是到处流浪,连故人都没一个,能有什么事要办?就是随兴乱走而已。”他的语调已经有点索然无味,不像在说假话。张起灵没有再追问。吴邪又换了张纸,上一张纸才写了不到一半,只是不知怎的末尾几字黑中露白,像是笔枯墨干,忘了再蘸似的。这次离开时张起灵安心了许多,他知道他赌赢了。这个人可以帮他上次就可以帮他这次,他可以留住他三个月,就一定也可以留住他更久。至少在知道张家究竟要将此人怎样处置之前,张起灵需要维持现状。当然,说来轻巧,实际上就算身为张家本宅的族人,要想知道这些事也希望渺茫。张家根基深厚、谱系庞杂,内外种种利害关系不亚于任何皇室宗族,毕竟他们掌握的才是真正的秘密和绝对的人间权力,所谓长生,甚或永生。张起灵尝试了许多方法企图接近真相,均不得要领。张家人都知道他们要找,可再具体的内容只有族长才能获知,以张起灵眼下地位无异于天方夜谭。然而这件几乎没可能实现的事情,他要去做。那时候还称不上身不由己,更谈不到什么甘之如饴,只不过是个选择而已。没什么困难或犹豫,反正他生来已是局中人,料想这辈子也走不出去。而殊不知,所谓命运本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抉择,环环相扣织成一张无懈可击的网。结网时不自知,撒网时不自知,唯有到了收网之时,才知在劫难逃——却为时已晚。自那年起,张起灵在张家过往的一切立场彻底宣告终结,他再也不曾有选择地参与、再也不曾冷眼旁观,他开始与每一个阴谋迷局息息相关。从这个家族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族人到亲手终结千百年家业的最后一位族长,他这条路,步步苦海,回头无岸。——TBC——
& 7 &【本章未完】既然决定了长住下来,势必还需更多修整。等张起灵再次能从张家抽身已经是11月初,两人合力在吴邪占地为王圈出的院子里挖了个小菜窖用来囤秋菜,以免再出现弹尽粮绝的尴尬。他们把旧得掉渣的桌椅劈了当柴,又在林里择木打造了新的。屋顶也修葺一新。忙碌间隙吴邪看着张起灵那个不怕苦不怕累上房下地勤劳勇敢的小模样还挺高兴的,心说这小伙子除了比他这个装哑巴的更像哑巴之外,似乎也挑不出啥大毛病了。这个给小张同志当保管员的差事总的来说还是很称心的。立冬之后天气渐冷,吴邪琢磨着趁河面还没上冻多捞几条鱼回来吃,于是两人见天往山里跑。张起灵隔空打物的本事深得吴邪真传,别说用核桃,随便捡起个有点重量的物什都是一打一个准。吴邪一次又一次欣慰地接过张起灵递给他的野兔野鸡野鸟,直到有一天,张起灵肩上扛着一个昏迷的半大小男孩回到河边。吴邪呆呆看着他,“爱徒,这样不好吧……”“他中毒了”,张起灵说着给吴邪看男孩脚上淤青发红的小齿印——又是毒蛇,不如之前伤到张起灵的那种厉害,但也够麻烦了,幸好是对穿的伤口,体内毒液应该不多。吴邪正要开口,张起灵低声打断他:“别说话,还有别人。”话音刚落,几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从张起灵身后的树丛中窜了出来,个个一脸恐慌,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被这种蛇咬到便是凶多吉少。吴邪愣了一秒,然后抓着张起灵朝山下飞奔起来。一路跑进家门,吴邪放下手中东西从张起灵肩上抱过男孩,二话不说反手关门。张起灵眼疾手快挡了一下,吴邪的双眼在未合的门缝中带着惊讶怒意和莫名无奈看着他,令他一瞬间忘记反应。吴邪伸手推了他一下,关门落锁。张起灵对着闭合的门板,过了半晌才转过身,跟着他俩一路跑来的孩子们这才赶到,气喘吁吁地惊慌地看着他。张起灵在门边颓然坐下,“去告诉他家里人。”几个孩子反应过来,立刻飞也似的跑了。不一会儿就有个小脚妇人踉踉跄跄地被拥簇着过来,哭天抢地的架势。原来那男孩是她小儿子,偷偷和小朋友跑去山里玩的。张起灵挡开妇人要捶门的手,只道:“你儿子不会有事,里面有人在给他解毒”,他看着严丝合缝的房门,“很快就好了。”约莫一个钟头之后,房门打开,吴邪抱着刚刚转醒的男孩走了出来。那妇人立即扑上来将儿子接了过去,小男孩睁了睁眼,软绵绵叫了声娘。他母亲又哭又笑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惊悸未消地抬头问吴邪:“神医,他这是好了吗?”吴邪安抚地微笑点头,张起灵在一旁说:“毒已经解了,回家多休养就行了。”妇人胡乱擦了几下脸,诚惶诚恐对吴邪道:“那…神医,不给俺们抓点药啥的?”吴邪摇头,张起灵道:“不用吃药。你们快回家吧,外头风大,着凉就不好了。”果然妇人一听便归心似箭,走前仍在对吴邪千恩万谢,就差没下跪叩头。吴邪苦于不能说话,有点尴尬地连连推托。张起灵冷冷站在一旁。待来人都走后,两人进了屋,吴邪立刻现了原形,坐在桌前撑着头不说话,看上去疲劳虚弱。张起灵倒了杯热水放他面前。“你怎么解的毒?”“就知道你会问,”吴邪笑着,脸色和唇色都有些苍白。他喝了口水,叹气道:“上古神方,谢绝外传。”张起灵不再说话。什么神医,什么神方,这屋子里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入药的材料,想骗谁。以为用袖子盖住伤口开窗散尽血味就能让人相信么。张起灵隐隐怒意,这种情绪在他的记忆中从未如此鲜明过。可是当他看见吴邪乖乖捧着那杯热水坐在桌前,吹一吹,喝一口,再吹一吹,再喝一口,他的恼怒又迅速被另一种陌生的情绪取代。张起灵踱到吴邪身后,将手搭在他的双肩。吴邪微微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他将脸埋进手臂,枕着胳膊趴在桌面,过了一会儿传来带着倦意的声音:“张起灵,人都想活着,你说对不对?”“对。”这个问题无论从哪个意思来理解,张起灵都只能给他这个答案,虽然这未必是他真实所想。宽阔的成熟的男性肩膀,体温透过布料传到手掌。但是人得对自己够好才活得下去,张起灵不知道这道理吴邪懂不懂。可就算不懂他也不能说出来。他没有立场,他不是吴邪的什么人;设身处地想来,他也找不到恰当理由去指摘吴邪的选择;更何况,他自己不也受过他相同的恩惠。凉风从开着的窗子吹进来,张起灵看过去,北方秋日四五点的天空在层层灰云之后仍发着亮,像是吴邪不论多么晦涩暗淡的神情都遮不住的、那一抹眼底的光。——TBC——感觉,现在的两人,角色有些对调。很难得会是小哥对吴邪说人应该对自己好一点啊。这文有大虐的趋势=皿=!
& 7 & 【补完部分】随后几天吴邪的状态明显变差,每天睡很多,醒来也恹恹的。他也不对张起灵遮掩,被问了便半真半假地说你以为神医那么好当的吗,我这独家解毒秘方可耗神得很呐。张起灵承担起所有劳动,除了做饭——吴邪吃过一次张起灵煮的饭菜,然后再也不让他做了。吴邪每天大部分时间赖在被窝里,张起灵独自去砍柴、挑水、烧火、进山捕猎或捉鱼,这些时候他会想到几个月之前他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一个人做了所有这些事的吴邪。在那个天寒地冻的二月,他同样刚刚失血。三天后的傍晚张起灵拎着两条鲜肥的鱼回家时看到吴邪蹲在门前逗一只狗。他走过去,吴邪抬起头冲他乐,傻兮兮的,“一睡醒就看它在那蹭篱笆,估计饿了好久,真能吃。”张起灵进屋把东西放下,拿了外套出来盖在吴邪背上。吴邪正翻来覆去地揉着狗肚子,十分乐在其中,“这狗真逗。……老子赐你个名字吧!”张起灵刚要开口说什么,便听吴邪转而冲他说道:“给它起个名字,你说,叫什么好?”张起灵错眼看了看那只毛色全白的狗,随口道:“张白”。吴邪撇嘴,“啧,真没想象力”,他笑眯眯地看着那只小狗把他的手指头挨个舔过去,“张小白,吃了老子那么多东西,以身抵债吧。”说完还点点头,“叫张小白比较可爱。”张起灵看看小狗,又看了看吴邪,“嗯”,他点点头表示认同。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也应该有个名字。”“你说我?”吴邪漫不经心,“想名字挺麻烦的……我该叫什么啊…”张起灵歪着头打量吴邪,他今天穿的还是那件旧巴巴的青灰色上衣,外面披着张起灵拿给他的深灰色棉衣。张起灵嘴角动了动,说道:“张小灰。”“张小灰……”,吴邪喃喃念道,同时拿着一块沾了菜汤的饼逗得小狗团团转,念了几遍之后忽然反应过来,“怎么和狗名字一个套路?”一想还是不对,“等等,为什么这狗要姓张?”再想更不对了,“为什么我也姓张?!”张起灵本来是想打趣他,可一对上吴邪的眼睛,陡然失了玩笑的心情。时值边境战火纷飞,张家与政界战场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动荡的时局有利于张起灵谋划上位,却也更添危险。张起灵本是寡欲之人,现在却事事处心积虑,“为什么”这样的问题,他也问过自己很多次,而他面临的抉择越多,便越认清。为什么。不是因为他救他一命,没那么简单。也不是因为他是张家在找的人,没那么复杂。那是为什么。已经无法不正视、无法不承认了——在各种可以依据理性解释的原因之外,别有心之所向。仿佛揭开神像的最后一层面纱,蓦然窥见那些不知何时起在有意无意间雕刻于磐石之上的一笔一划终于拼凑出了完整的形状。张起灵以一个无比沉静隽永的姿态注视着自己命运的卷轴,看着那上面烙上了另一个人的眉目轮廓。那个时刻天地仿佛只剩下了这一座僻静的陋屋,而屋前这一小块烟火人间里,就他们俩。张起灵无意识地抬起右手压在心脏的位置,又垂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再松开。他坐在那里略侧着头,看着身边这个逗狗逗得不亦乐乎的人,默默地想,一个人心里有了期待……原来是这样的感觉。直到很多年以后,直到张起灵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稀松平常的晚上,直到他们两人之间的许多事情都已经灰飞烟灭,那份期待还仍旧盘桓在张起灵的心底,未有半刻稍离。后来那天晚上张小灰把张小白摁在水桶里洗了个澡,又抱着它在火灶前擦干了毛才放手,还十分周全地准备了饭食、食盆、临时的狗窝。结果第二天张小白就跑了。吴邪从早上发现起就房前屋后地找,遍寻不获,直到吃过晚饭才终于面对现实,他蹲在本打算给小狗用的饭盆前,长吁短叹:“小畜生……”张起灵看了看他,没说话。那狗看毛发就知道一定是家养的,跑了也不奇怪。吴邪不会看不出这一点,他这么认真的失望,倒让张起灵有点意外。他用抹布把洗好的碗筷擦干,走过去坐在门槛上看着讪讪耷拉着脑袋的吴邪。他下巴搁在膝盖上,蹲在那有一搭没一搭地用那个小盆子敲击地面。明明挺高的个子,这么一看却跟个孩子似的。“我以前喂过一只猫,它瘸了一条腿,饿得就剩一层皮。我给它一碗粥,然后它就天天来。”吴邪抬起头看向远方,然后转过来微微仰视身旁的张起灵,厨房温暖的灯火照在他脸上,他的眼中满是少年不通人世般的落寞迷茫,“它每天来吃我一碗粥,吃了一个多月,然后突然就再也不来了。”“再也没见到过”,吴邪淡淡地说着,转开了头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十一月,天已经凉了,裹着寒意的晚风一阵阵地迎面吹来,吴邪便时不时地眯起眼睛,他有点瑟缩地双臂环抱着自己,似乎想要团成一个球。张起灵忽然非常、非常地想对他说说话。他甚至已经开了口,喉结滑动,微凉的空气侵入胸腔,然而却在发出声音之前半途而止,不得继续。因为他发现,在所有的记忆中,他找不到一个片段此刻说来或许可以令眼前的人稍微开心那么一点。然后张起灵想起来,其实这个人心里空了的那一块,他也同样空着,而他正想给他的东西,他自己也从没拥有过。天幕墨蓝,星垂平野,两个人静默地待了很长时间。吴邪知道张起灵一直在看着他,可他不知为何就是不想接触他的目光。最后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俯视着张起灵,淡淡笑了笑,“还是你好,还知道回来看看我”。说罢,他伸手揉了揉张起灵的头发,跨过门槛进屋去了。张起灵在那里保持着那个姿势独自坐了很久,然后在已经彻底黑下去的天色里,他抬起手,在头顶吴邪揉过的地方摸了摸。——TBC——
小广告来一发,感兴趣的酷爱去看XD!(◕ω<)☆ 【授权转载】《1927往事》 by.君子在野(架空,民国,短篇BE)_瓶邪吧_百度贴吧————& 8 &1952年2月,美国违反国际公约动用生化武器,朝鲜战争正式进入细菌战。二月末,包括族长在内的三位核心人物召集了张家最有话语权的十数人进行了一次秘密的商议,张起灵位列其中。他首次得以参与族中的重要事务。近半年以来张起灵好得出奇的身手和多次带回族中的重要消息和线索让他频频崭露头角,势头锐不可当。张家最大的势力以族长为首,是祖训的忠诚捍卫者;其次是麒麟血能力较弱但心思活络的人,他们表面恪守族规,但实际上希望借家族优势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然后是那些血液能力最弱和放弃在家族中争取地位的人,数目最多。一直以来这三股力量不时扶持或斗争,相互制衡。张起灵目前资源有限,尚不愿介入其中任何一股力量。而等到这三支主要势力将目光集中到这个再也无法被忽视的晚辈身上时,他们惊讶地发现张起灵的能力胆识和他所掌握的信息竟然已经能够在这个三角形中取得一个微妙的平衡,他单枪匹马成为了这个家族中的第四股力量。领导人物们懊悔曾疏于看管这个年轻人。他冷漠寡言、独来独往、不与人亲近,他是这个大家族中真正的孤儿。他们不知道张起灵究竟怎么取得了如今的地位。但张起灵自己知道,这一切绝非偶然。他的能力其实向来卓越,只是之前不曾展露而已。自幼说起,在张家被当做采血和苦力的孩子们虽然处境凄凉,但是那些遭遇会令他们接触到很多极其重要的秘密。这些孩子很多没能活到成年,但张起灵是个例外,他不仅存活了下来,而且当他有机会隔绝危险的生活脱离张家本宅时他却选择了参与放野这条路。那时候张起灵十几岁,他确实已经懂得了如何保护自己,但也真的不怎么珍惜自己的生命,大抵是怀着把这个自知终身难脱的迷局看清楚些的想法。后来在放野中他不断获得了许多与儿时经历相关的线索,但张家的谜面太过庞大繁杂,他始终没得出什么结果,也就一直三缄其口。如今为了走到这个家族的最中心,他不得不拿出一些信息做交换。而除此之外,令张起灵震惊的是近一年来他的血液能力竟然出现了很大的提升。这种提升不是瞬间发生,而是像吸收养分一样逐渐地在增强。麒麟血是天生的能力,无法后天获得或加强,这也是张家为何明知诸多弊端却仍坚持族内通婚并以此选择族长的原因。张起灵仔细回想,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吴邪。他服下过他的血,而如无意外,吴邪的血才是世上最强最完美的麒麟血。这种血液若不借任何手段不会被普通人吸收,但张家人已经和正常人类不同,属于麒麟血的未完成状态,大约因此能进行融合并增强效力。这一切还只是张起灵的推测,但若果真如此,他就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吴邪的下落。张起灵的血液能力在张家本属于中等偏上的程度,这么一来成了最强的也未可知,于是成为族长揭开谜底忽然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但不是现在,不是这个局面,他需要等待时机。那次议会最终做出了张家秘密介入战争的决定。一部分张家人正式参入志愿军赶赴前线,另有一批人在暗中支援,张起灵属于后者。介入抗美援朝之后张起灵这一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张家之外度过,他得以频繁地去到吴邪那里,只是停留通常短暂,有时只有三两天,有次甚至只吃了两顿饭就走了。他当然不是因为惦记那把刀才去的,他也已经不怎么担心吴邪会突然离开。只是外有兵荒马乱,内有明争暗斗,比起张家,吴邪那个简陋的住所才更像是个名副其实的归处。况且他想看见他,老是想。吴邪对张起灵的造访则呈现放任自流的态度。来便来了,走就走了,张起灵不交代原由因果,他也从不过问。只是有几次张起灵身上带着伤,那些时候吴邪会更沉默些。张起灵终于知道了烦躁是种什么感觉。他其实已经准备好将自己的很多事情告诉吴邪,避开或模糊一些关键点之后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说辞却从未被问津。张起灵会想,不问是不是就代表不在意呢,这个人对他就没有一点好奇么,那他是怎么看待他、或者他们的?他摸不准吴邪的想法,那双总是温和地看过来的眼睛里,虽然毫无遮掩,却有他无法破解的内蕴。只有在每次照面时看到对方眼中倏然明亮的神采时,他才能确定吴邪终究是高兴他来。然而这份高兴是不是他暗暗期望的那种,却又难说了。想起这些的时候张起灵自己也笑话自己,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到底尘网难逃。立秋过后,天凉起来。那年秋天雨水特别多。那天是睡到半夜开始下雨的,风雨倾盖,夹着惨白的闪电和轰隆隆的峰峦相撞般的雷声。张起灵那种片段式的睡眠极为轻浅,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再有入睡的可能。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身旁吴邪的异样。他睡得十分不安稳,似乎被梦魇住了,眉头紧锁,头上渗出一层汗,不舒服似的动来动去。张起灵伸手去按他的肩膀,刚一碰到吴邪就“啊”地一声惊叫,像被针刺一样向后退去,还挥着手驱赶。睡人的地方不多宽敞,张起灵靠墙,吴邪睡外侧,他再这么退下去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张起灵撑起上身想把吴邪揽回来,可无论碰到哪里吴邪都立刻拼命躲开,连带着拳打脚踢,两床被子全被他踢开了。“醒醒!”张起灵刚抓住吴邪两只手就被一脚踹在了膝头,吴邪口中犹自胡乱叫喊着。张起灵怕把他弄伤,费了好大劲才压住他乱蹬的双腿,他右手锁着吴邪的两只手腕,腾出左手去拍他的脸,“醒醒,别躲是我,啧……快醒醒!”吴邪蓦然睁开眼睛,睁得很大,眼中满是恐慌。张起灵还不敢放开他,他将手放在他侧脸,“醒了么?没事了。”吴邪看着张起灵,过了好半天才看清了他的脸,然后是他眼中的关切。然后他一头扎进了张起灵怀里。张起灵愣了愣,然后收紧怀抱。他摸着吴邪汗湿的头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做什么梦了?”吴邪呼吸尚未平复,身体还在发着抖,张起灵不自觉地放轻声音,“没关系,醒了就好了。”吴邪仍不说话,紧紧靠着他,张起灵像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过了很长时间,吴邪终于平静下来,他的声音闷在张起灵胸前,瓮声瓮气的,“我梦见怪物在追我。”“…………”,张起灵不禁笑了,“哦”,他应了一声,把被子拽回来盖住两人,“什么样的怪物”。“不知道,太黑了,看不清”,吴邪继续说:“有很多。一边追我,一边发出很尖的叫声。”他有点语无伦次,显然仍是心神慌乱,“碰到我,很滑,很凉。突然有一点火星,照亮了,……它们好像…是绿的。”张起灵的微笑凝住了,放在吴邪背上的手也停了下来。“不过很快就灭了。又黑又冷,什么也看不见,我不知道哪里有路。那群怪物还拿东西打我……”,吴邪说着,声音里隐隐打着颤,“我想出去,不知道往哪走。……到处都是怪物,一个人也没有。我要出去,我不能留在那。我、我又………不是怪物。”张起灵重新搂住怀中的人。他觉得心里好像塌了一块似的软下来。吴邪向来不过问张起灵的事情,对自己的过去也讳莫如深。但是这一刻,张起灵知道他在说什么。那不是噩梦,那是记忆,是曾经真实发生在吴邪身上的事情。那些所谓的怪物被称作密洛陀,那个漆黑的地方,是广西、巴乃、张家楼。张起灵帮吴邪把被子掖好,“别怕”,窗外闪电亮如白昼,他的唇就挨在吴邪耳边,低如自语也清晰可闻:“别怕,我陪着你。”吴邪埋着头,伸手攥住了张起灵的衣袖。震耳的雷声如期而至,张起灵捂住吴邪的耳朵。他当然知道这是多此一举,可此时他不知道可以为他做什么,便只好为他做一切。雷声过去后,雨势见小,淅淅沥沥的好像快停了。房内安静,他们抱着躺在一张被子里。过了很久,吴邪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他还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开口道:“张起灵……”“嗯。”“张起灵……”张起灵又“嗯”地应了一声,用圈着吴邪的手在他后背拍了拍。“……………”,吴邪本来要说你放开我吧,我没事了。可话到嘴边却突然不想说了,不说又觉得不太对,他思来想去,最后居然就那么睡着了。事后吴邪宽慰自己,他想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终归要离去的人、终归要离去的怀抱,这有期限的温暖,多留一刻又何妨。——TBC——哥嫂关系大进展!yoho!(✿✪‿✪。)ノ
我来了,别再挥我鞭子了!!!∑(っ °Д °;)っ————& 9 &【本章未完】直到五二年底,谈判桌上依然争议不断,战争打打停停,但局势已日渐明朗。元旦前后张起灵得空去到吴邪那里,到的时候正巧吴邪去了镇上,他就站那等。结果等到吴邪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张起灵打一把钥匙,外加煮一大碗姜糖水。他算是怕了他,冰天雪地也能在门口睡着,睫毛上都凝出了一圈冰碴,简直没见过这么拿自个不当回事儿的。张起灵其实只是急着过来,赶了一整天路才累得睡了过去,以他对自身的了解,这么着还不至于闹病。可吴邪却因此连觉都没睡好,他不知道张起灵睡眠浅到他再轻的动作都能醒,夜里几次伸手去摸人家的脑门。张起灵倒是没脾气,被摸醒了就装没事人继续躺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吴邪又凑过来,手掌轻轻搭在张起灵额头上,这一次过了一会儿才拿开。张起灵感到他手虽然移走了,身子却没动,不知在那想些什么。过了半晌,他听见吴邪低低叹了口气,翻身睡去。张起灵在他身后睁开眼,借着灰蓝蓝的微薄天光注视他的背影。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吴邪还念叨着这事儿,张起灵被剥夺了喝粥的权利,守着碗姜汤老老实实挨训。吴邪难得话这么多,张起灵并不搭腔,内心却是快意。一夜辗转并未在吴邪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看起来精神不错,穿着件薄薄的棉外衣,正是适合北方冬天室内的样式。他在灶台间盛粥热干粮,张起灵刘海下面的眼睛就跟着他转来转去。那外衣是新的,张起灵一搭眼便知道。吴邪没什么讲究,每季就那么几件衣服翻来覆去地穿,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说得直白点,两人动不动就睡一块,张起灵连吴邪的袜子短裤长什么样都了如指掌。何况这么招人的颜色,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张起灵默默心想。想完了又觉得这么讲也不对,事实上也就是一般的竹青色,大约因为新布料和光线的缘故才添了几分亮堂堂的翠意和朝气,过些日子穿旧了八成他和剩下的那些灰蒙蒙的衣裳没二样。可往后归往后的,不管怎么说,现下他坐在对面那么一笑可是真带劲儿,确实就如清凌凌一杆新竹。张起灵眼睛有点挪不开,饭吃到一半,状似无意说了句:“新买的衣服”,几分陈述几分疑问几分感叹,语调拿捏得充满技术。“这件?”吴邪嚼着馒头,扯了一下衣领,“不是啊,这件是小五他三姐给我做的”,说着拉了拉袖子,“别说做得还挺合身。”张起灵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挺好看”硬生生咽了回去,噎得够呛,他咳了一下,转而问道:“谁?”“小五呀,就是上次山里那个被蛇咬了的小孩。他是他家老幺,上面四个姐姐,就这么一个男孩儿,宝贝疙瘩。”吴邪边吃边说,口齿不清,“后来他家里楞都过奈,非要谢恩,我又不能缩话,你又不在,他们又不印字,诶呦那个乱套啊。”张起灵看着他,问道:“他们要怎么谢你”。把女儿嫁你么。“别提了”,吴邪摇头,“怎么谢都用不着!老子头都快摇晕了才给他们送走。本以为这事儿过去了,谁想隔几天那小丫头,哦,就他家老三,过来敲门,非把这衣裳往我怀里推,说是谢谢我救她弟弟,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她都一溜烟跑没影儿了。哎,”吴邪喝一口粥,嘀咕道,“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下次见着了得把衣服钱还人家。”张起灵盯了吴邪一会儿,然后端起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他低着头,睫毛遮住了眼神,也不知在琢磨什么呢。等到吴邪也吃完,张起灵放下空碗,开口道:“除夕,”他对着吴邪看过来的眼睛,“你打算怎么过?”五二年冬天拖着条长长的尾巴,五三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晚,张起灵对节日这类东西从没走过心,今年难得地有了盘算。他这次这么急着赶来也是因为这个,虽不是什么大事,也还是想早点告诉对方。吴邪答道:“没打算。不过小五那天跑来说他爹娘让我三十去他家过,说反正我也一个人。” 张起灵:“………………”。这还有完没完了。吴邪继续道:“我不怎么想去,一个人是没啥意思,但是去了吧,也没啥意思。”他说着,朝张起灵递了个询问的眼色。“嗯”,张起灵顺了顺气,沉声道:“别去了。”“啊?”张起灵第一次这样直接地出言干涉,吴邪愣了愣,又点点头,“哦,好。”“我会来。”吴邪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不免意外,“怎么……你不和你家人过年吗?”张起灵放松身体,向后靠坐,“我对父母没有印象,他们很早就去世了。也没有兄弟姐妹。”他平平地看着吴邪,“张家虽然大,也始终是我自己。”吴邪望着张起灵,愣愣的没个应对。他正对窗子坐着,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轻轻摆动,碎金子般的晨光和浅浅的树影在他的面孔上温柔地晃动着。过了好一会,张起灵才看见他弯了弯眼睛,说:“好啊,你来。”张起灵走之后吴邪总想着他那几句话,这是他第一次说起自己的身世。他还不如不说,吴邪暗自不讲理地埋怨。他不说自己胡乱猜一猜就算了,还能当做自娱自乐,说了反倒招得他心里不是滋味。“张家虽然大,也始终是我自己”,身处大家族中却说这种话,要么是太过任性好歹不分,要么便是真的境遇惨淡了。张起灵怎么看也不属于前者,再加上平素那副落落寡欢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幸福环境成长起来的。偏偏又是个难埋没的人。吴邪见的多了,别的且不说,张起灵单是那股凛凛的气韵他便不会看错。可叹身在争权夺利之中,连把破刀都不能带回家。……吴邪一个人兀自想出去老远,只觉得张起灵怕是也没有过多少顺遂日子,才养成如今这副性格。一个人的生活吴邪再了解不过了,故而尤为不忍心安在张起灵身上。他想着想着就走了神,思绪飘飘悠悠地,心说这些年来也不知道张起灵身边有没有个人嘘寒问暖。对于两人一起过年这事吴邪面上一直没多大表示,私底下小动作却搞得勤。张起灵年前抽空过去的时候发现家里不是多了个盖帘就是多了个漏勺,而且吴邪开始常常做一种新的食物,面片丸子汤。吴邪对做饭没有特殊热情,但也不消极怠工,水平一直很稳定,不知怎的突然就别具特色了。直到有一次,张起灵吃完饭放下碗筷,对他说:“你是不是在练包饺子?”对面吴邪还没吃完,听了这话当场立刻就呛着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张起灵走过去顺他后背,吴邪弓着腰坐在那,咳得耳朵都红了,什么话也说不了。张起灵低头看着他,摸了摸他脑后的短发,他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笑着。——TBC——哥有情敌了,好拙计!小三爷的厨艺没法说啊,饺子都能做成面皮丸子汤!←确定不是恶意卖萌么XD~
& 9 &【补全部分】年三十那天吴邪大清早就醒了,怎么也再睡不着,起来煮了一锅粥,就着咸菜喝了两碗。他估摸着张起灵中午就该来了,到时候再弄正经饭菜和他一起吃,可到了饭点儿张起灵仍不见踪影,吴邪只好再接再厉喝粥。一边吃一边抱怨张起灵这个害人精,他都这么喝了好几天粥了,现在嘴里能淡出个鸟来。不过说归说,吴邪倒是也不怎么着急,他打心眼里相信张起灵这人有准,他说来那就一定会来。果不其然,饭后吴邪在桌旁摆开架势写春联的时候听到了门响,这次应该不是幻听。他回头一看,张起灵刚开了门,也正抬头瞅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一下,好似都受了些莫名的震动,一时间谁都没说出话来。张起灵原本确实计划着早几日过来,不料临时出了变故,不是来自战场,而是张家。内部势力倾轧,冲突积蓄已久,终于开始擦枪走火。张家人是不过节的,所以这乱子不偏不倚卡在年关上,叫人生厌——当然以张家的角度来看,张起灵过春节这事儿才真叫不合时宜。不管怎么说,以张起灵现今的地位,窝里乱斗他也难脱干系,故而耽搁了行程。但目前张起灵还不打算插手太多,眼下自己的实力还是单薄,所以暂且明哲保身,还要等,等到大头目们几败俱伤他才有机可乘。来的路上他停不了地琢磨着这些,然而一开门见了吴邪,扰人事好像蓦地就自动跑去了九霄云外。张起灵此时和普通小老百姓揣的是相同的心思——什么事都等过完了年再说。两人愣头愣脑地对着瞧了一会,吴邪率先反应过来,“来啦”,他道了一句,然后就见张起灵站在门口似乎好像也许大概是微笑着点了下头。吴邪直着眼睛低下头去,对着桌面的红纸呆了几秒,一脸梦游的表情下笔写完了横批。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将张起灵带来的东西安置好后二人便开始为重头戏的年夜饭忙活起来。张起灵在厨房的四项主要功能分别是切菜、生火、洗碗、围观。这第一项展现了他非凡的才能。吴邪那把割腕都难见血的菜刀已经磨得锋利了许多,但张起灵用惯了兵器,还嫌不够。于是他从菜窖拎出寄存在吴邪这的那把刀,配合着来的时候随身携带的长刀,左右开弓,手起刀落,凌厉逼人。吴邪在一旁用被张起灵嫌弃的菜刀切着菜,侧目怡然自若挥刀剁肉的张起灵,忽然就觉得,这个很大很神秘的张家,它可能是个屠夫世家。刀工完毕,吴邪把切好的肉和菜倒进一个盆里,加好作料,端到张起灵面前,“朝着一个方向搅,搅匀为止。”张起灵接过来坐到桌旁依令行事,吴邪转而去准备其他菜色,在灶台前背对着饭桌忙碌起来。张起灵心不在焉地抱着盆子搅馅,目光一路跟着吴邪。他今天围裙带子系得挺紧,张起灵一面看一面不着边地想。吴邪其实也是个懒人,为了避免做饭时溅上油汤还得洗衣服竟然无师自通地做了条围裙,虽然做得挺寒碜的——就是一块长方形的布,上端挖了个洞,中间穿了根绳。他做饭的时候就套着,带子系在腰间。但凡不是冬天穿得特别厚重,那刚柔皆备的腰线和臀型就会被勾勒得格外分明。如果在炎夏,他有时因为怕热而干脆脱掉上衣,光着上身直接穿条围裙做饭,那风景更好看些……吴邪回过头来就见张起灵已经搅拌好了饺子馅放在一边,正一手支着下巴高深莫测地盯着他看,那个优哉游哉的派头让他心里颇不平衡。于是吴邪灵光一闪,说你别在那发呆,来,我给你找点活干。张起灵说什么活。吴邪抬手一指,说我写了春联,写完还剩了半张红纸,你闲着也是闲着,试试剪个福字,等下一块贴门上。张起灵起身走到架子旁,拿起纸和剪刀,看了吴邪一眼,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结果等到吴邪忙完了准备工作擦着手过来检查作业的时候——“哎?我说小张,不是让你剪福字吗?你怎么……你怎么剪了个囍?”“这个好剪。”张起灵说着将手中的双喜字样对折了一下,横平竖直严丝合缝,以证明一次剪出两个字确实比较划算。是,这个是好剪没错可是……,吴邪扶额道:“可是喜字是婚娶的时候才贴的啊!”“没关系,寓意好就行了”,张起灵不拘小节。吴邪呆呆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吧……”张起灵坐在那里抬眼看了看吴邪,又垂下视线,低低地说:“我剪得手都酸了。”于是吴邪就说你去屋里把凳子搬出来咱们这就都贴到门上去。两人来到门外,张起灵踩在板凳上,吴邪站在后面看着,指挥他不要贴歪。吴邪也是头一次写春联,所幸没什么难度,说穿了就是几句吉祥话,所谓祝福与愿望,其实大同小异。他的上下联随着大流,没什么特别的新意,预想的横批就是那句俗套喜庆的万事如意,落笔前被张起灵那么一打岔,莫名其妙就写成了事事如意。此刻他看着张起灵将这四个字贴在门上正中,蓦然发觉这样写竟是更切合他的心意。吴邪注视着门口柔韧匀称的少年人般的背影,心说张起灵,愿你如意,不止万次。张起灵贴好之后拎着板凳往后倒退着走了几步,整体观赏自己的杰作——一副春联,围着个大红的囍。他退到吴邪身边,后者搭上他的肩,蹙眉笑叹:“张公子真是别出心裁。”张起灵淡定地对着那扇热闹的门,点头道:“挺好的”,说完便顺手拉起吴邪的手将他拖进屋去接着包饺子。跨过门槛的时候,张起灵终于低着头笑了。 ——TBC——哥绝壁是故意的!
& 9 &【补全部分】饺子是平常的猪肉白菜馅,吴邪另做了两荤两素四个菜,还将张起灵拎来的黄酒加入细姜丝温热了,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二人都一整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忙活一下午饿得前胸贴后背,当下也懒得按照习俗等到半夜再吃,干脆七点多就上桌开了饭。虽然老百姓家年年都是这么过的,可这二位却全是头一回为了顿饭费这么多功夫,对坐桌前,倒真生出几分别样的气氛。因为对方、因为是和对方一起,那妥帖的熟悉感便浓得化不开,同时这尘世庆典的一切体验又时时昭示着一股藏不住的新鲜劲儿,两厢一掺和,便如陈年老酒兑了新酿,醇香悠远得简直招架不住。结果这一顿饭足足吃到了半夜。黄酒后劲缓慢绵长,酒入胸胆,将醉未醉之时自有无穷情致。吴邪话多了起来,连张起灵也被带得活泛许多,他们言谈娓娓,间或默然不语,相对而笑,竟似有聊不完道不尽的天高地广。过后仔细回想,究竟说了些什么反而记不清楚了,只各自笑叹经历太多还有点好处,总有故事可作谈资。反正那光景无论说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开怀。时光真是个妙词。那个晚上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就真的是一束束的光,透过薄薄的琉璃片转照而来,每一缕都是缤纷的暖色,毫无阻隔、轻轻软软地直落进了两人内心最深处、再深处,那终年幽暗密不可宣的角落。就算仅仅照耀一瞬,也慰藉得足以终生挂怀。他们分掉坛中最后一滴酒,碰了个杯,竟默契地异口同声道了句“过年好”。说完看着彼此,觉得自己和对方都在冒傻气,又一同笑了出来。过年好。当真是好。吴邪的目光像调不开似的栖在对面人的脸上。张起灵一改平素略嫌苍白的面色,颧骨附近染了层薄薄的红,唇色也艳了几分,黑的碎发垂在额前,黑的眉睫,黑的能将人溺毙的瞳仁,里面闪着星光般的笑意。吴邪觉着他这么个又淡又静又深切的笑法与以往全不一样,犹如千里冰层破裂了一角,下面竟满溢着泊泊流动的温热活水——直教人想不管不顾地跳进去,再也不出来了。临至夜半,坐着坐着就觉得面上生热,身上也热,该是酒劲袭了上来,又怪灶间火太旺。两人都有些冒汗,便端了小菜进屋去。吴邪靠墙坐在炕上嚼着花生米,一抬杯才想起酒没了,随口便支使张起灵去拿。这么好的花雕不知他是打哪儿弄来的,只带来两坛,真是不可多得。吴邪一边抠着封泥一边对张起灵说这么好的酒,你要是夏天带来,我给你冰糖话梅温花雕,哎呀那个滋味……。张起灵看他抱着酒坛子和封泥作斗争,聚精会神的馋猫样,点头说行,等夏天的。他答得这么顺口,吴邪反倒愣了愣。这样的话说多了,便好像他们真有个长长的未来,可以把想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安排进去,想着便不由得笑了出来。又想到张起灵那个不沾烟火的神气,竟也跟着自己论起吃喝来了,方才剁肉也剁得兢兢业业,真是说不出的有趣。他又想其实自己看他是怎么看怎么有趣的,虽然张起灵是个冷淡性子,可他偏能看出他的喜怒哀乐。说来两人原本只不过是巧合之下的萍水相逢罢了,岂料相处下来竟是处处称心,随后的这许多牵扯对自己来说实在可谓是意外收获。想当日好歹也算救他一回,这大概也能叫善有善报了吧。一想到这,吴邪垂着眼睛又笑了。张起灵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事。”吴邪终于抠掉了封泥,也不再去管什么姜丝温酒,直接倒进杯中,“来吧少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喝啥再掂对。” 张起灵听他胡扯歪诗,揶揄道:“真是想得开。”吴邪嘿然一笑,“想得开就对了”,他又给张起灵满上了酒,忽然感慨起来,“很多事情啊它根本就由不得你想不开。哎,你还年轻,以后你就懂了。”说完才想起张起灵顶不喜欢被说年纪小,不喜欢又不肯直说,每次都冷口冷面,然而怎么看都是一脸屈辱的表情,搞得吴邪更想逗他。他瞥了张起灵一眼,见他这次倒没啥反应,便接着说道:“喏,就像这酒,其实再珍惜也没用,留恋也一样没用,怎么着也不能变多点,该没的时候还是要没的。其实吧,什么东西都是这么回事,该没的时候就没了,该走的时候就走了,……没有能留下的。” 张起灵并未留意吴邪的神色,只低着头看着对方斟酒的手,静静听着他的话。等吴邪撤了手,他抚着杯沿,却忽然说道:“有。” “嗯?” “能留下的东西,有。” 吴邪正欲一饮而尽,唇已经贴上了杯口,听他冒出这么一句也忘了动作,愣神道:“……是什么?” “……反正有。” 吴邪回过神来,心道怪了,我干嘛和他说这些呢,想着便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张起灵却格外执着,“一定会有。你别不信。” 吴邪看着他好笑,“没想到张公子喝多了这么……” “我没喝多。”张起灵打断他,神色却是非常平静的。吴邪对着张起灵,心想好像昨天他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睁眼瞎呢,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脸上竟然已经有了这样毅然决然的轮廓。“好好好”,他匆匆转开视线,告饶般地说,“你说有就有,我信了!来来,干杯!” 张起灵望着他,眼神深深浅浅的,却终是没再开口。后来他们倚着墙并肩坐在一块,喝光了仅剩的那一坛花雕,自是又说了很久的话,而具体说的是些什么,醒来之后也照旧没什么印象了。吴邪只记得自己从来没讲过那么多话,好像真的有说不完的事情似的,如果可以,简直想把这辈子都从头说给他听。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思来想去,大抵是酒足饭饱、时辰太好。张起灵后来似乎真的有些醉意,或者是累了,话渐渐少了,便只是听,听着听着,头一垂,靠在了吴邪肩上。吴邪顿了顿,复又接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嘴里在讲着什么却是一点也不知道了。等他说完了,只觉得房间很静,鸿蒙初开那样的静,天地都跟着屏息了似的。他轻之又轻地侧过头,张起灵在他的肩颈处睡颜静好,呼吸绵长。吴邪很想摸摸他光洁的脸。他看着,看了很久,想了很久。最终他抬手轻轻将张起灵鬓边一缕黑发掖到耳后。 “你知道么,我有个愿望。”吴邪忽然没头没脑地说起话来,声音低低的。 “……就这么一个愿望。” 吴邪觉得自己是真醉了,他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对张起灵说: “我想做个普通人。” 他略微侧着脸,目光低垂,凝视着张起灵。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敢放肆。他想对他说。他说了。他没听见。这样最好。再好不过。吴邪抬起头来,轻而长地舒了口气。他的视线空空静静的透过窗子,停驻在了外面的不知何处。而窗外—— 窗外寒夜,雪落无声。——TBC——不是楼主懒,是楼主学校太凶残。
& 10 &这一次张起灵住了有半个月。正月十五早上,他坐在饭桌前,左手托着腮,右手拿筷子把盘子里的元宵挨个戳过去,闲闲开口:“吃元宵是什么讲究?”吴邪用自己的筷子头敲了一下张起灵的,这人长了一岁反倒越活越回去了,人家夹哪个他就戳哪个,无聊不无聊。吴邪心里牢骚着,嘴上却老实答道:“元宵嘛,当然就是团团圆圆啦,开年好彩头,这是常识啊小张张。”“嗯,小灰灰”,张起灵不紧不慢地说:“我就是想在你这盘元宵里,找出一个团团的……”……他在学我说话吧他绝对是在学我说话吧!吴邪悔恨地想,少年心思总敏感,唉,刚才不该用给学龄前小朋友讲故事的语气的。不过,张小灰什么的,还没玩够吗!“或者圆圆的。”张起灵说完,好整以暇地继续拨楞一盘子不是碎的就是扁的元宵。吴邪由衷地说:“真烦人,吃完了赶紧走吧你。”张起灵似笑非笑,“我没吃完呢。”早饭过后,那个挑三拣四的张起灵被吴邪喂了一肚子炸得皮儿馅儿分家的元宵,心满意足地走了。如此,二人算是过完了这个年。吴邪这些天一直挺高兴的,结结实实打心眼儿里高兴。他看张起灵虽然仍是七情不上面,那眼角眉梢也确是分明开心的。没错,开心。吴邪确定自己在张起灵脸上看到了这样的端倪,所以几个月之后他回想的时候觉得张起灵在那之后一直没再来,应该和自己偶然发挥失常了那么一两次的厨艺并没有直接关系。张起灵是2月最后一天走的,一直没再来。起初吴邪是不当回事儿的,毕竟这人几时来几时走原本也从没个固定日子,有时候两三个月打一个照面,有时候不知抽哪门子疯一个月跑好几趟。三月春寒料峭,出了正月头一天,吴邪拿把小刀趴在门上小心翼翼地把春联和张起灵“剪得手都酸了”的喜字揭了下来,被冻得够呛,最后手都僵成握刀的姿势了。他把那几张风干得薄而脆的红纸折好压在了抽屉底层。干完了他觉得自己这样挺无聊的,郁闷了一会儿。但随后又想到,这其实也是没什么的,留下也不会怎样,不留下也不会怎样,只是暂时舍不得扔掉罢了。毕竟难得有模有样过了一把春节,这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往后可不知还会不会再有了。赶上月末晴暖的几天,吴邪将屋舍打扫了一番。他看着洗好的衣物和被单挂在院子里迎风招展,发现有哪里不对。由于居无定所的缘故,吴邪从来没有过这么多衣服,而且这其中半数以上本来就不是他的,而他原来的衣物里也有几件不翼而飞了。吴邪摸着下巴,心想以这么个规模来看,张起灵不可能是无意的,他想干什么?吴邪将晾干了的带着太阳气息的衣物收回来一件件叠好收起。张起灵的衣服虽然样式与自己的相同,可是入手就能摸出面料做工均属上乘,冬衣更是厚实保暖。吴邪挠挠头,心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啊,嫌我穿得寒碜吗,啧啧,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四月春暖花开,吴邪去集市上买了些幼苗打算在房后的院子里种几样蔬果,反正平常一两个人吃也吃不多少,自给自足方便多了,还省了他比比划划去买的麻烦。这个月快过完的时候吴邪终于想起来他还没还人家小姑娘的钱,便颠颠地跑去村那头敲门。小五正处于换牙期,见了吴邪就习惯性跑过来抱大腿,仰头一乐,缺颗门牙。小男孩献宝似的把手里一把花生米捧给吴邪,吴邪接过来剥了一颗塞他嘴里,再剥一颗扔自个儿嘴里。他向小五他娘扯了扯特意穿着来的那件衣服,同时递过钱去示明来意。岂料妇人连忙推拒,惊道:“张神医,你这是干啥!衣裳本来就是送你的,再说你家人已经给过俺们那么多布票了,咋还能要你的钱呢!”张神医?我家人?布票?——这都是啥?吴邪有口不能言,呆立当场。妇人见他神色有异,便解释说年初八那天小五非要过去玩便由他三姐领着去了,不巧吴邪没在家,是张起灵陪了他们几个钟头,据说还教这对姐弟识字来着,临走硬塞给那姐姐一把布票,说是“张神医”的意思,当衣服的谢礼,不拿不行。吴邪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小五抬头又塞给他一粒花生:“张大哥说你每天都写话给他看!张大哥认得可、可多字了!”吴邪揉揉小男孩的头,傻孩子,他唬你们呐。接着便听他娘说吴邪来得不巧,这月初小五他三姐刚嫁了人,是媒人早给牵过线的镇上人家,之前小丫头一直死活不肯嫁,出了年不知咋回事突然开窍了,终于点了头,两家欢天喜地忙把亲事办了,现在人已经在婆家啦。吴邪晃荡晃荡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拎着一袋花生米。他想起初八那天自己去集市了,因为每次和张起灵出去两人都会乱逛很久,所以那天他是自己去的,想着把要置办的东西买好早点回来做晚饭。这么说来小五和他姐肯定就是下午那功夫来的了。可是张起灵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吴邪心里头怪怪的,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特别了解张起灵,另一方面,很多时候他又真的不知道张起灵在想什么。下次他来一定要问问,吴邪心道,这个混小子都和人家胡说八道了什么啊,我怎么就成了张神医、你怎么就成了我家人啊!五月山花烂漫、万物向荣,吴邪崴了脚。这脚崴得颇有典故,得追溯到三个月前张起灵在这过年的时候。有一次两人从外面回来,天刚擦黑,沿着小路一转弯家门映入眼帘。吴邪虽然不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但瞅着他们那扇不伦不类而且格外喜庆的大门还是忍不住乐,老想借机嘲笑张起灵一下子。他侧了侧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张起灵笑道:“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过年讨了个媳妇呢,你叫我怎么解释。”张起灵瞟他一眼,“你一个哑巴,还想怎么解释。”“哎哟!可不是!”吴邪一拍脑门,“他娘的那更冤了,光摆个阵仗,结果媳妇洞房全没有,这不是白白牺牲了老子的清白吗!”张起灵抿了抿嘴刚要说什么,突然前面吴邪一脚踩滑,连声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整个人朝地面扑去。张起灵本能地伸手拉他,可吴邪前倾势头太猛根本收不住,被从后面一拖感觉跟要折了似的,腿一弯就跪坐了下去。这里原先是个土坡,冬天落雪结冰不能走人,吴邪嫌绕路麻烦就挥铲刨了三级台阶出来,刨得不咋地,跟狗啃的差不多。往常上面有冰的时候走起来得格外小心,方才吴邪心思都用在和张起灵胡扯上就忘了这一茬,一下跪了个结实,膝盖正磕在阶沿上,疼得眼泪都要迸出来了。张起灵力气倒是大,可事发太突然没掌握好角度,结果不仅没能成功挽救失足青年,自己也跟着栽了,看起来就像俩人商量好了手拉着手从第一级台阶一路跪着滑下去似的。过程里坎坷颠簸苦不堪言,吴邪最后那一下更是跌得五体投地,趴在雪堆上直骂娘。张起灵坐在地上回头瞅了瞅吴邪修出来专坑自己的土台阶,忽然笑了一下。他缓了口气站起来,低头看了看歪在地上犹自忿忿的吴邪,然后弯下身去一手揽着后腰一手穿过膝窝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吴邪摔得眼冒金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你,你你你……”“行了”,张起灵侧头冲他弯了弯嘴角,“礼成,送入洞房。”他呼出的白气扑在吴邪额前,热的、潮湿的,严寒中很快变凉,但也很快又有新的温热气息接续上来。吴邪这种时候本该有一万句话用来拆张起灵的台,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张起灵低头瞧了他一眼,见他认认真真盯着自己,表情特别愣,心说这人不知道又寻思什么去了。他紧了紧揽着吴邪的手,快步朝屋子走去。五月那天吴邪就是刚好又走到了这个地方于是想起了这么件事,他想起当时近在眼前的张起灵的侧脸,他刘海下不常能看清的眉目,怎么以前都没发现,原来他的眼睛那么亮。——等吴邪回过神来,已经坐在地上了,左脚脚踝以一个滑稽的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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