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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你知道咱们绣城哪里有氩弧焊吗?”  “乖孙,来来,坐爷爷身边。”胡世武眉开眼笑的把已经上高中的大孙子拉过来,按在了自己身边的炕头上。  他今年虽然已经有五十多岁快退休了,但常年的机械加工工作锻炼了他的体魄。身上的腱子肉和老虎钳一般的双手,一点也没有显出老态。  乌黑浓密的头发配合上他的浓眉大眼,相信哪怕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也要芳心暗许的。  “爷爷,咱们绣城有氩弧焊设备吗?”  胡世武的孙子胡文海略微有些尴尬的挣扎了一下,可惜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是这老头的对手,轻易的就被镇压了下去。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在炕沿上被爷爷蹂躏着,再次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虽然此时胡文海的内心可谓是崩溃的,自己明明都已经十七岁了,可没有办法,在老人家眼里,孙子永远是那个能抱在怀里逗弄的小不点。如今只是被摸摸毛、掐掐脸,咳咳,就勉强忍了吧……  话又说回来,人家胡世武还真有这个本钱。胳膊上的腱子肉虽然比不上州长阿诺,但要破个衫还是没问题的。胡文海就算身体素质不算差,也不得不“屈辱”的就范了。  “氩弧焊?乖孙你找这个干嘛?那东西是通电的,危险的很!”  胡世武话是这么说,但一颤一颤的胡子还是显示出他的内心,确实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都说抱孙不抱子,老胡家也是一样的隔代亲。胡文海是胡家嫡子嫡孙,或者说是三代独苗!老胡家从他胡世武起,早年打仗死了俩哥哥,如今就剩下他和一个妹妹在世。  而胡世武也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是胡文海的爹胡解放。  胡解放今年四十岁刚出头,正是事业兴旺的年纪,平常忙起来连家都不顾,那有空来跟老爷子进天伦之乐?  所以在胡世武的心里,这个一向乖巧伶俐的孙子胡文海,那才是真正的心头肉。别说是问问氩弧焊的事情了,就是到月亮上走一圈,那也是要全力以赴的。  “我和虎哥还有大明他们做了个玩具,现在有个零件需要用氩弧焊来处理。可是我爸他们厂子没有,我就只好来找爷爷了。”  八十年代,在中国氩弧焊还是处于推广期。七十年代起国内对其才略有研究,要想在这个技术上有大发展,还要等到九四、九五年之后了。  然而就这种后世烂大街的焊接技术设备,八十年代仍然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想要找到一家懂这个技术还有设备的企业,可是不太容易。  “又去糟蹋你爸他们厂子的材料,看他发现了不打烂你的屁股!”胡世武嘴上是这么说着,眼睛里却投出一股得意的劲儿来。  这老头可不简单,别看坐在炕上抱孙子的样子和其他老头没有什么不同,但要说起他的身份来,就连绣城市长都得客气两分。  这老头是什么身份?他就是那传说中的“八级工”!  什么是八级工?就是国营企业实行的工资制度。按年龄、技术把工人分成八级,根据级别发给不同的工资。这八级工,就是工人阶级的金字塔尖,相当于传说中能够和将军比肩的六级士官一样,简直是可以见官不拜、等闲不会出手的扫地僧一般。  若非是有着这么一颗大树乘凉,胡文海他爹胡解放也不会三十多岁就当上一厂厂长,官路亨通了。  “爷爷、爷爷,你就帮帮忙嘛!”胡文海拽了拽胡世武的胡子,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撒起娇来。  哎,幸亏此时房间里没有别人,不然胡文海可做不出这种羞耻度爆表的撒娇行为。不过为人孙子的,偶尔撒撒娇,其实也是满足一下老人的天伦之乐,胡文海偶尔闯祸之后使用这招总是百试百灵……  “好好,跟爷爷说,你这次又想做什么东西了?你爸不是不让你上工作台了?”  作为老胡家的孩子,胡文海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机加工车间乱窜了。别看他今年才上了高二,车刨铣磨镗那是样样精通,不比厂里学了五六年的三四级工差一星半点。平日里乐得胡世武逢人便夸,老胡家后继有人,自己这一身本身不用担心失传了。  不过自从上次胡文海想要做什么“数控机床”的试验,结果造坏了一台步进电机,自此以后就被胡解放下了禁令。他再想上机台,可就不容易了。  胡文海气恼的说道:“陈大福看的我多紧啊,自从我爸发了话,现在连车间门都不让我进了。这次是虎哥做的一个不锈钢燃烧室,不用氩弧焊处理工艺要求达不到呀。”  “燃烧室?”胡世武这八级工可不是闹着玩的,共和国多少高精尖设备就出自他、以及他这一类人的手里。  他诧异的问道:“我说乖孙,你这又是电、又是火的,我可真弄不明白了。难不成,你还想要造火箭?”  “嘿嘿,差不多。”胡文海得意的笑了一下,扭了扭身子说道:“爷爷,你帮帮忙啦,东西做好了我请你去看好不好?”  胡世武想了想,自己这个孙子别看今年才十七岁,但是这几年来在机加工上显露出来的天赋可着实不简单。  再加上出生在这么一个家庭里,自小就和图纸、设备打交道,技术水平那是绝对不赖。小学六年级那年暑假,别人家孩子还在拿着根木棍玩打仗游戏的时候,他却已经和几个厂里的小年轻,造了一艘两米长能在海面上跑的船模!  别人家孩子最多就是拿猴皮筋做个木头架子飞机的时候,他就自己造了个铁皮P-51,还装备上了无线电遥控!  再平常里,偶尔做些什么遥控汽车啊,遥控轮船啊,那都不叫事了。最闯祸的一次是造了个电磁炮,打坏了他爹厂里的卫星接收天线而已。  别看他闯了这么多祸,让他爹胡解放屡屡焦头烂额,但架不住老头子胡世武稀罕啊!从这些作品里,他老人家分明看到一个机械设计天才的诞生,照这个架势发展下去,胡文海在这条路上一准能取得非凡的成就。  既然孙子又有了新的主意,他这个爷爷自然要鼎力支持的。  胡世武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痛快的答应下来:“成,乖孙你让小虎子把东西拿来,爷爷给你去找个氩弧焊加工一下。我想想,绣西市那边的造船厂肯定有这个设备,说一声费不了什么事情。”  “太好啦,谢谢爷爷!”  胡文海兴奋的高叫着,一激动,给了老头一个拥抱,简直把胡世武美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1984年,邓公南巡、南方周末创刊、对越自卫反击战正打的如火如荼。中国改革开放的步伐,正在以无可阻挡之势,迈开它沉重的步伐。  不过这一切对东北小城的绣城来说,却都是有些遥远的事情。尤其是绣城501厂这样的半军工厂——前身是军工厂,后来划给地方,但仍然有一些军工生产任务——来说,生活仍然是缓慢而且平淡的。  就在501厂这个老旧的工厂里,二级工胡虎,也是胡世武堂兄家的孙子,胡文海出了三服的远亲。另一个路大明则是和胡虎一个班的朋友,俩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参加工作三四年,没媳妇、没不良嗜好,正是爱玩的年纪。  501厂一个僻静的空置厂房里,胡虎冒着满头大汗推开门跑了进来。  他一边跑一边喊道:“海哥、海哥,东西拿来啦!”  胡文海站在这厂房的正中央,一张足有两米宽、五米长的工作台上摆满了零件,他正在小心翼翼的装配着。  胡虎明明比胡文海大了五六岁,这时候喊起“海哥”却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他将手上拿着的一个满是孔洞的圆柱形薄铁桶摆在桌子上,满脸憧憬的看着胡文海摆弄着一堆眼花缭乱、充满了机械美感的零部件。  八十年代的娱乐相当匮乏,这些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往往有很多兴趣爱好用来打发时间。而胡虎和路大明,显然已经在自己的爱好方面,对胡文海佩服的五体投地、彻底折服了。  “海哥,胡老来了,让他老人家进来不?”  路大明在大门口探进来半个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胡文海挠了挠头,无奈的摇头笑道:“好吧,我就知道我爷爷他不会等到成品再掀开谜底的。正好一会儿组装有他老人家把关,肯定要更安全的多。快让他进来,便宜你们能看到八级工组装的表演了。”  “耶!”胡虎和路大明欢呼一声,拉开了车间的大门,胡世武好奇的走进来,就看到胡文海正拿着氩弧焊处理好的那个零件观察。  “乖孙啊,爷爷来给你帮忙咯!”胡世武小心的看了看胡文海的表情,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欣喜的走了过来。  “爷爷,正好需要你帮忙。”胡文海和胡世武比起来,反倒更稳重一点。  老小孩、老小孩,胡世武虽说还没到那个年纪,但真怕自家乖孙不高兴的心情却是一致的。  见到胡文海招呼自己,胡世武脚步都轻了二斤。他来到工作台前,眼神扫了这些零件一遍,心中就大致有了什么东西有什么用的概念。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他把这些零件在自己脑海里组装一遍,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嘶——”他震惊的看着胡文海,联系到他之前说的话,还有使用氩弧焊的工艺要求,楞道:“我说乖孙,你这不会是在造战斗机的涡喷发动机吧!”  胡文海露出灿烂的笑容,摇头道:“爷爷,哪有那么夸张?我只是想做个战斗机航模用的小型喷气发动机而已。”  他想了想,补充道:“玩具,这些都只是玩具而已。”  
    胡文海动手将桌子上的零件一个个开始组装起来之后,胡世武就发现确实如他所说,这真的只是一个玩具而已。  从原理上来看,这是一款正宗的涡轮喷气式发动机,压缩空气点燃燃料,然后膨胀的空气经过叶轮向后喷出——别管多先进的涡轮喷气发动机原理都是如此。  但这种专为高速航空飞机研发使用的、听起来非常高大上的航空发动机,放在胡文海的手里,看起来就只有玩具这一种功能。  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全长大概不超过25cm,净重也许1公斤左右。胡世武用眼睛扫了一遍,心里就给出了这样一组数据。  这种微型涡喷引擎能够产生多少推力?两公斤、或者是三公斤?它能推动的,也就是航模而已。  想到这里,胡世武不由的吹胡子笑了起来。自家这个孙子确实胡闹爱玩了些,但这个机械方面的天赋,也不愧是老胡家的种啊!  别人家高中二年级的孩子,再怎么心灵手巧也就是用猴皮筋做个木头航模而已。但自己的大孙子胡文海呢?别管这涡喷发动机有多简陋、袖珍,换成别人家孩子,说不定连听都没听过呢!  高中生造航空发动机,这要是真成了,不得弄个报纸、广播新闻啥的?这么想着,俺们老胡家这下可是真的要露脸咯!  “好孙子,你这个要怎么做?爷爷给你搭把手!”胡世武露胳膊卷袖子,兴致勃勃的盯着胡文海手里的零件问道。  “正好,这边还真需要您来帮个忙。”胡文海拍了拍手,停下了组装的工作,指着自己面前的半成品说道:“压气机的涡轮叶片需要做动平衡,这个就要靠您八级工的手感啦!”  “动平衡?”胡世武一愣,惊讶的问道:“我说乖孙,你这发动机转速想达到多少,竟然要做动平衡?”  所谓的动平衡,就是指在涡轮压气机叶片转动过程中,由于叶片形状、重量的不平衡,导致的结构震颤。这种震颤在转速低的时候问题倒是不大,但如果叶片转速很高,就会导致叶片运转的不稳定。  按照胡世武的估计,如果推重比2到3的话叶片转速也就是一万转以下,动平衡的意义不大。  胡文海挠挠头,张口答道:“这套发动机的轴承材料不过关,我估计八万转应该就已经是极限了吧?”  “八万转!”胡世武心算之后顿时一惊,那不是说推重比起码有5到6的样子?这样一套将近一公斤的引擎,可以提供六公斤左右的推力。  换算成航模整机推重比取0.5的话,航模能做到12公斤的重量——这还是航模吗!  “嘿呦——嘿呦——”车间的门口铁门被拉开,逆光中一架飞机被两个人轻轻的推了进来。  胡世武手上掂量着一块精巧的压气机轮盘,轮盘做工相当不错,不锈钢质地加工之后还进行了抛光和热处理,拿在手里有种相当享受的手感。  做动平衡的话,正常来讲需要专业的测试设备和计算公式。一般的工厂里做不来这种产品开发,因为动平衡公式是需要高级工程师进行设计和研发的,工厂生产产品都是用现成的公式和调试好的设备。  但也不是没有变通的办法,八十年代机加工精度的最高成就是什么数控机床吗?并不,实际上这座桂冠仍然属于人类。  尤其像胡世武这样的传奇人物,对其他工人来说必须依赖机器设备才能确定的动平衡,他只需要用手指和耳朵就可以了。  因为说白了,所谓的动平衡就是要让整个轮盘的每个叶片重量一致,旋转起来重心刚好在轮盘的圆心。胡世武用手掂量一下,就能确定手上这轮盘哪边重了、哪边轻了。然后只要用工具磨去叶片的一部分重量,或者矫正一下叶片的弯曲弧度,这对胡世武这双手来说根本就是信手拈来。  胡世武动手处理了手上这个轮盘的动平衡,胡虎和路大明两个人就推着一架一米多长的飞机模型跑进了车间里。  双发双垂尾可变后掠翼,翼身融合,两侧进气道,漂亮而修长宛若天鹅的颈部——都说优秀的气动布局首先是漂亮的,胡世武觉得这架航模的造型,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美感。  只是这么漂亮的一款飞机,涂装却实在让人有些不知道如何吐槽。绿头、绿尾的灰色涂装,让人有种土的掉渣的即视感。  “这飞机看着有点眼熟,好像不是咱们国家的吧?”  “美国的F-14战斗机,嘿嘿,换成了咱们国家空军的涂装。”胡文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这绿头……”胡世武想了想,还是没把后面那个形容词说出来。  “**不土,战斗力五啊!”胡文海哈哈笑着,跑到这架F-14航模的旁边,轻轻的掀开了后部机身的外壳。  胡世武吹吹胡子,拿自家这个大孙子实在是没有办法。自打他会走路、会说话开始,胡文海就时不时的冒出各种让人不明觉厉的话来。但要说这小子贪玩胡闹却又说不上,作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胡世武的眼里胡文海在玩玩闹闹的背后,总感觉隐藏着一颗平静的内心。  胡文海的“胡闹”,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单纯的是为了“玩”。要让胡世武说,他这种“胡闹”的表现中,目光里却有种享受生活的意味。  是的,胡文海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在享受、体验这种玩闹的感觉。而不是像其他孩子那样,通过玩闹来认识世界。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什么秘密是需要他去认识的。  这大概,就是天才和平凡人之间的差别吧。胡世武满心骄傲的露出笑容,看着胡文海将已经组装好的一套发动机装进F-14航模的内部。  外壳看起来很轻,应该是从胡文海他爹501厂里偷出来的铝合金薄板敲出来的。这年月国企工厂的管理不好做,别说是厂长衙内了,就是普通工人顺点生产下脚料回家,也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机身下面是三支起落架,看样子竟然也是能收到机腹中去的。掀开的机身外壳里,此时已经安装了不少设备。两组镍铁电池被安置在机腹当中,连接着飞机的舵机电机。  这让这架航模看起来好像是应用了非常先进的电传飞控系统——但那只是幻觉而已,三个加强的信号模块和天线被放置在F-14的机头里,用来接收对每一个舵面的姿态控制。  没办法,胡文海也想让电脑来自动做出飞机的姿态控制。但翻遍了绣城也没有找到一块可编程的微电脑芯片。这年月就算是老古董8080CPU在国内都是稀罕货色,指望用电子管来实现这么复杂的控制,这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胡文海有什么能力?  在缺乏娱乐的八十年代,人们就算想做宅男都几不可得。但无论何时何地,人类总是要给自己找找乐子的。八十年代年轻人有着自己的乐趣和休闲方式。没有动画片和美剧不要紧,这年头人们更流行的是geek。  无线电、航模改装、电子电路,乃至于风筝比赛。如果生为一个七十年代人长在八十年代,有一双灵巧的双手绝对是加分项。  但胡文海比这些业余geek们更不同,他是从未来三十年后回来的终极geek。  是的,胡文海是个重生者。年过不惑之后的某一天一觉醒来,猛然间发现自己竟然重生回到了七十年代。这若不可这劲儿的折腾一下,不是辜负了这美好的年纪、美好的年代和美好的天空了吗?  为了弥补前世一个深陷生活琐事的geek之心,胡文海这一世可谓是深得“折腾”的精髓。  前世的他作为一个工程师世家之子,却在四十岁那年,成了那家“伪装成车企的电池厂”的宁波晶圆厂工艺总工。对他的职业选择,当时已经八十多岁的胡世武可是黯然神伤了好几年。  但这并不表示,胡文海就对机械这块一点兴趣都没有。实际上受到家庭环境的熏陶,他在机械设计上,同样很有天分。  早些年国内连果壳网都还没有的时候,他就已经组织起一批同好,琢磨着鼓弄各种DIY的“大玩具”。像这种装备微型涡喷发动机的F-14航模,他可是国内第一批玩家,曾经100%亲手设计制作过一套。F-14的各种数据他早就烂熟于心,做出来的这款航模绝对是高仿产品。  只不过当年做完了之后根本没时间玩几次,正赶上他工作进入紧张阶段,随后就是解决了企业的一系列投产难题,然后升职加薪步入人生巅峰。三十多岁将近四十的年纪,娶了一个大学刚毕业的漂亮新娘,第二年老婆给他生了个漂亮可爱的女儿,当上老爹之后就更没有心情去玩那些“不务正业”的东西了。  但是在胡文海心中,毕竟始终燃烧着一个geek的灵魂。  重生而来,他没有太多的追求,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辈子无论如何,一定要抡圆了狠狠“折腾”一回!  城会玩,睡起嗨!  
    董雷是绣城机场的航空管制员,这工作听起来好像挺高大上,但实际上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每天朝八晚五的混日子,国内实行的严格空中管制,再加上八十年代民航那可怜巴巴的飞机保有量,绣城这种偏远小城根本就没有什么外来的客机需要引导管制的。  幸好绣城本身拥有一座空军航校,城外的机场驻扎了一支空军的教学部队,装备也就是两架轰教五和十来架初教六、歼教五。这年头国内的经济又不是那么好,哪怕是空军都没有余粮。航校的学员想上天,一个月的飞行小时都未必能上两位数。  可想而知,在这种业务量之下,董雷的工作将会是多么的贫乏。  日复一日的盯着雷达显控台,上面却往往整天、整天的一点变化也没有,这种无聊而平淡的生活,让人简直怀疑自己的人生价值。  董雷给自己泡了杯茶,袅袅的热气升腾之间,这是他有限的几种放松方式。毕竟是属于军队序列,在工作岗位中的时候,他不可能像美国人一样弄本花花公子之类的杂志来消磨时间。茶并非是什么好茶,虽然清香扑鼻,但入口的苦涩味道也重。  一杯热茶下肚,整个人的精神都放松了下来。八月的鬼天气热的人连思考都是那么奢侈,但正所谓以毒攻毒,喝上一杯热水之后,反倒有了一种内外通畅的感觉。  董雷微微的眯起眼睛,不禁有些神游物外。再有两天就能有假期了,说不定到时候可以去绣城市内转转。最近他在文学杂志上交了一个笔友,两人互相约定了下次通信的时候互换照片。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到市里去照张相吧?  他的心思虽然没有在工作,不过眼角的余光倒是始终放在雷达屏幕上——没办法,雷达屏幕那么大,他也盯不到别的地方去不是?  就在这时,董雷突然发现,机扫雷达显控台屏幕上突然闪过了一枚绿点。  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他甚至还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今天机场没有训练计划,这是他一早上班的时候就确认过的。  如果是空军或者民航的其他飞机经过,肯定也会有消息过来。但董雷回想了一下,没有、确定没有人通知他有临时经过的飞行器通告。  他甚至还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确认这不是自己眼花了。机械扫描雷达每五秒扫描一次,直到五秒之后,那枚绿色的小圆点仍然出现在了他面前的屏幕上,董雷这才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  飞行器!没有备案的飞行器!经过两次刷新,目标的各种数据也出现在了他的屏幕上。时速420公里,而且还在不断的增加着。仅仅是两次雷达扫描刷新,这架飞行器的速度就增加到了770公里每小时!  要知道,这个年代中国主力战斗机歼六的巡航速度,也不过是区区900公里每小时!  苏联人?RB人?美国人?董雷一瞬间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啊,这肯定是敌人的侦察机!  然而当董雷读取这架飞行器的数据之后,他却不由得愣住了。  飞行高度233米,雷达反射面积显示这架飞行器只有区区不到一米五的翼展!这是飞机?根本坐不进去人好吧?  难道是外星人的飞行器?八十年代的科幻文学可相当有市场,董雷的心思不由得就歪了过去。  不管如何,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的抓起来手边的红色电话话筒!  “哎,慢点!慢点!海哥,我都看不到咱们的飞机啦!”  路大明双手举着一付双筒望远镜,状若疯魔的扫视着蔚蓝的天空。  八十年代,绣城城内的汽车还少的可怜,想找到一条无人的马路再容易不过。经过极短的一段滑行,已经组装完成的F-14喷气式发动机航模轻巧的跃入了空中。  航模机动性绝对远远超过了真实战斗机水平,虽然简化的小型涡喷发动机只能提供大概12公斤的推动力,但架不住航模本身的重量实在是轻。F22的推重比可能在1.2到1.4,已经能够玩很多华丽到渣的机动动作了。但和一票涡喷推重比能达到7甚至是10的航模比起来,仍然是不能看。  本来就是只要发动机够强劲连砖头也能飞,再加上优秀的气动布局,真的飚起速度来,视角有限的望远镜根本捕捉不到它的身影。限于材料问题,胡文海制造的这架F-14战斗机航模全重在7公斤左右,推重比1.7在航模界其实不太能拿得出手。  胡文海面前架着三根足有两米高的天线,三根导线连到他绑在腰上的遥控器上。整个遥控器起码有十几个摇杆和按钮,此时他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天空中那代表着航模的小黑点,手上则飞快的进行着操作。  “海哥,这东西还真能飞起来啊!”胡虎手上倒是没有望远镜,只能凭借目视努力的分辨着航模在空中的姿态。  虽然是从头到尾参与了这家航模的全部制造过程,甚至连好多关键部件也是从他手上制造出来的,但此刻看到它真的能够翱翔天空,胡虎仍然目瞪口呆的有些不真实感。  快,太快了,将近八百公里的时速如果是在几千米的高空倒还好。但如果是离地不过两三百米,那几乎是稍不留神就能让人丢失目标。  天空中每当航模从他的头顶经过,那和真机一般无二的发动机啸声,都能听的他热血沸腾。  今年二十多岁的胡虎玩航模已经有四五年时间了,开始只是玩组装的模型,后来玩点弹射航模和牵引航模,用电动的风扇机都已经是高级货。能玩的起电热式火栓发动机的,在国内那都是标准的高富帅。光有钱都不行,这年头的个体户们根本没有这个知识储备玩的这么高大上。  但是和胡文海现在弄出来的这个涡喷航模……  胡虎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玩的东西,连垃圾都算不上。什么电热发动机啊,你给我跑出个700公里时速出来看看?有真机一样的发动机轰鸣声吗?  再加上这F-14战斗机是胡文海按照记忆中的数据,全比例还原出来的外形,上了涂装之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别说八十年代的中国人,就是美国人都没玩过这么高大上的东西。  不过此时在场的人里,最吃惊的却不是胡虎,而是胡世武。作为一个八级工,他的技术水平绝不是工人身份能够衡量的。作为501工厂的顶梁柱,他这些年不知道加工过多少军工零件,航空发动机也不是没有做过。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知道,涡喷发动机小型化绝不是等比例缩小就能实现的。这里面的工作,说是重新设计都不为过。而一款涡喷发动机的设计过程涉及到多少知识,这是一个高中二年级的孩子能够掌握的吗?  知识水平越高,才能发现自己知道的越少。站在胡世武的高度来看这小小的航模上应用的发动机,看到的当然不是一个玩具,而是在设计、工艺和效率之间堪称完美的平衡。  这样的工业设计能力和知识掌握度,若非亲眼所见,胡世武绝不相信这会出自自己的孙子之手。  不过,管他呢!胡世武开心的笑了起来,这是自家孙子啊,老胡家的种,当然不同凡响!  公路边上,参与了F-14航模制造的四个人都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然而就在航模上天大概只是几分钟之后,天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更大的嗡嗡声。一架被涂装成深绿色的初教六,晃晃悠悠的出现在了天空之中。  从绣城城外航校机场起飞的初教六飞的很慢,它的最大航速也不过是286公里每小时而已。但架不住机场离这里的距离近,不然机场雷达也不会发现只有两百多米高度上的小小航模。  就在地面上众人的惊讶目光中,初教六在百米低空迅速的飞了一个通场。以胡文海那1.0的眼神可以清楚的看到,后座上教练员的位置里,一个人举着相机给地面的四个人咔嚓咔嚓的照了几张相。  不过此时此刻最惊讶的可不是他们四个,而是坐在初教六里的两名飞行员。  “教官,我没看错吧,那是航模?”正在驾驶飞机的三年级学生安福做了一个大角度的转弯,然后缓慢的爬上了三百米的高空。  此时的F-14航模大概在他飞机下方五十米左右,正以远超过初教六的速度从天边绕了回来。哪怕再怎么迟钝,胡文海此时也知道,自己恐怕这次又要闯祸了。八十年代的航空管制可不是说说而已,这年代能飞上天的东西一共就那么几样,而中国周边的战略态势还完全说不上好,被人抓个现行那是一点都不奇怪。  “怎、怎么办,要不咱们赶快走吧?”  “走?往哪走?”胡文海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路大明,控制着航模平稳的降落在地面上,摇头道:“没看那架初教六一直在咱们头上监视着么,等等吧,一会儿估计就有人来了。”  
    “说吧。”  来人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文件夹扔在了桌子上,满脸寒冰的瞪着胡文海。  “说什么?”胡文海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体,虽然没有上铐子,但审讯室里冰冷的审问椅还是让他有些不舒服。  “就说说,你是哪个国家派来的间谍?”  “我?间谍?”胡文海愣了一下,不由莫名其妙的反问道:“我说这位同志,你从哪个角度出发,能看出我是一个间谍来的?”  “哼,人赃俱获你还想狡辩?”这人打开文件夹,冷冷的指着里面的一张照片厉声道:“这就是你从事间谍活动的工具,我说的没错吧?你背后的帝国主义主子给你提供的吧?性能不错啊,这么个小玩意,能飞到将近八百公里的时速,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哦,这位同志我说你这个思想有问题啊!”胡文海反驳道:“合着只要技术高、性能好,就一定是帝国主义的间谍工具,你就这么看不起中国人的科学技术能力?”  “呃——”  对方一时语塞,然后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的一拍桌子,大声喊道:“任你怎么狡辩都是没用的,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坦白从宽!否则就让你尝尝无产阶级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滋味!”  “拜托,你审问之前能不能先把审问对象的资料调查清楚再来?”胡文海扶着额头,无奈的说道:“我老胡家祖上八代贫农,怎么可能是什么帝国主义间谍……”  “不是帝国主义间谍,那就是修正主义间谍!”审问人目光一亮,向身边的书记员吩咐道:“记下来,苏修间谍自称姓胡!嗯,祖上八代贫农什么的谁信?我看呐,说不定和***反动派胡宗南有亲戚关系!”  “喂,给我向胡宗南道歉啊,人家也曾武装保卫过延安好吗!”  “哼,果然对***反动派抱有同情,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这个同志能不能搞清楚啊,我这不是抱有同情,而是在吐槽好吧!”  ……  胡文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这明显是个愣头青的审讯员瞎扯着,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自己最多也就是违反了航空管制规定,什么间谍嫌疑之类的根本就没有证据。更不用说自家的身份摆在那里,国内的政审又不是开玩笑的。老胡家祖上确实是八代贫农,到了胡世武这一代,才在当年东北军的兵工厂里做了工人。  当年抗战的时候,胡世武就已经是中共地下党党员了,建国之前的老资格都不用提。单说建国之后,胡世武不止一次参加国内军工攻关任务,绣城工业体系内任嘛个领导拎出来,就不可能没听过他这尊佛的名字。  再说胡文海他爹胡解放,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的厂长,还是501厂这种师级单位的厂长,这种家庭会不可靠?  真要是连这种家庭成分都不可靠,那我国的政审制度也可以早早扔进垃圾筒了。  只不过如今我国户籍资料可还没实现网络化管理,就算胡文海亮明了身份,也要有人去绣城专门核实一下才能知道结果。  这么一来一回绝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再加上还要开介绍信、打电话确认,甚至是主管领导批条,八十年代官僚们的工作效率,可真是够让人喝一壶的。  这不是,胡世武、胡文海和胡虎、路大明四个人上午被抓到了机场,一天米水未进,直到太阳都快下山外面这才有了动静。  早就和胡文海耗光了精神的审讯员,这时自顾自的端着茶杯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正待继续和胡文海周旋,冷不丁的就听到有人从外面打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哎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一个脸上架着老式蛤蟆镜,身穿78年式军装、深蓝色裤子的儒雅老人推开大门,正看到坐在房子中间的胡文海,顿时满脸笑了起来:“哎,几年不见,胡老你这孙子可真是长大成才了啊!”  “这是你司谷新、司爷爷,咱们绣城航校的校长,不认识了?”胡世武跟在司谷新的后面走了进来,满面红光的把胡文海拉了起来。  “司爷爷好!”胡文海乖巧的喊了一声,倒是音乐对司谷新有些印象。  当年盛京沈霍伊仿制米格19的时候,当然不会放过不远的绣城。胡世武作为绣城工人中的明星人物,在大会战中可是露了不少脸。  司谷新能在绣城做航校校长,当然没理由不认识这样一个名人。实际上,俩人甚至在没解放的时候就有过交集。司谷新是当年东北军航空队的学员,胡世武曾被组织上安排到机场去做过一段时间的地勤工作,和司谷新多少也照过几次面。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解放后两家也就有意的迅速熟络了起来。  “臭小子,你还好什么好?我好你个头!”  炸雷一般的吼声从胡世武的身后响起,一个怒气冲冲的中年人从门外走进来,伸手就要去抓胡文海的耳朵。  啪——  中年人的手伸到半路,就被胡世武给拍了下去,他横眉立眼的看着中年人,同样怒道:“臭小子,你想干嘛?我大孙子的头干你什么事?”  “爹!”  “爸!”  得,不用说,这中年人不是别个,正是胡世武的儿子、胡文海的老爸,绣城501军工厂厂长胡解放了。  “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胡解放喷了胡文海一脸唾沫星子,然后立刻就被胡世武老爷子洗了把脸……  “哎,爹,你看看这小子,你总护着他,现在都闯出这么大祸了,您怎么还……”  胡解放被气的团团转,但胡文海有胡世武老爷子护着,当真是处于无敌状态。  “闯祸?闯什么祸了啊?哦,你老头我今天可一样进了这审讯室,是不是也给你闯祸了?”  “爹,我不是说你。”  ……  乱哄哄的家庭伦理剧上演了半个小时,胡解放憋了一肚子气,到底是拧不过胡世武老爷子,只好给了胡文海一个回家再收拾你的眼神,偃旗息鼓了。  司谷新摇摇头,站出来打圆场道:“说起来,文海今年才高二吧?真不愧是老胡你们家的种,真是能鼓捣啊!啧啧,将近八百公里的时速,差一点可就突破音障了!”  “嗨,小孩子瞎弄呗!”胡世武话是这么说,却高兴的满脸红光,笑的那个得意劲儿,分明在催促司谷新再多夸几句似的。  倒是胡文海插嘴道:“我的航模不可能超过音速,结构强度不够,发动机的功率也不足。”  “说起发动机——”司谷新好奇的上下打量着胡文海,问道:“我来的时候看过你那个‘航模’了,用的是涡喷发动机吧?太不可思议了,这真是你自己设计的?”  胡文海平静的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难的,这种微型涡喷的结构比内燃机还简单,就是压气机、燃烧室和涡轮喷射三部分。航空发动机的设计还好,加工精度和材料才更关键。和大型涡喷发动机严苛的生产要求比起来,我这就是个玩具而已。”  “那也很了不起了,你才多大啊。”  绣城机场本来就没有战备任务,纯粹是为了配合航校教学才设置的。想当然,作为航校校长司谷新对机场这边的事情可谓一言而决。既然胡世武和胡文海的身份都确认了,技术人员也检查过了那个“航模”,确定并没有侦查之类的功能,事情到此也就不了了之。  “哎,老胡,慢点走。”从机场办公楼出来,司谷新就叫住了胡世武:“关于这个航模,我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  “哦,有事情你就说嘛。”  “是这样,我有一个想法。”司谷新踌躇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知道,现在国家经济紧张,中央号召军队要忍耐。但人能忍,装备不能忍。现在航校学员一周飞行时数我跟你说实话,连三小时都到不了。这样下去,咱们空军以后还能有什么战斗力?”  胡世武站住脚,忍不住点头道:“说的是,陆军还能讲讲拼搏精神,可是空军技术上差距大了,精神也没什么作用。”  “对啊!”司谷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所以看到你这个航模,我就想到了一个主意。这东西如果能替代一部分教学内容,即为国家省了经费又锻炼了学员们的技术,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这个,那你得问我孙子胡文海啊,他的东西他最清楚。”  “老胡,这你就不够意思了,都这时候了还藏着掖着干嘛,难道一个高二的孩子还真能做出来这个东西?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承认,八级工怎么啦,不也是当爷爷的么,给孙子做个玩具,这也没什么嘛……”  “嗨,我骗你干嘛!”胡世武急了,质疑胡文海的能力那就是摸他的老虎屁股,哪里能忍:“我给你拿党性担保,你信不信?”  
    司谷新最后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相信航模竟然真的是胡文海设计制作出来的。毕竟相信天才存在是一回事儿,发现天才在眼前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航模教学?”胡文海脑海里首先冒出来的,就是后世培训飞行员广泛使用的飞行模拟器。  那种封闭座舱,带液压系统模拟飞行负荷,全景大屏幕,能够让飞行员如同身临其境的超级玩具。  “我听说国外有种设备,能够让飞行员在地面模拟飞机飞行的过程……”  “不是这种,咱们国家电子技术落后太多。”司谷新摇摇头说道:“我的想法是能不能用你的航模,让学员们熟悉一下飞机的操作性能。”  “这恐怕不行。”胡文海想也没想就拒绝道:“要想模拟真飞机,首先航模的推重比就太高了。但如果把推重比降低,航模的发动机就无法提供近似真机的速度,气动和控制都无法反应真机操作的结果。另一个就是操作方式,要想用航模模拟真机,我使用的这套遥控装置根本不够看,做一个复杂点的战术动作,两只手都用不过来。再说飞机一旦飞起来,高亚音速状态下人眼都来不及捕捉,怎么操作?”  司谷新皱起眉头,思考了一阵,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航模到底只是一种玩具而已么?”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胡文海转头看了看远处正在被胡世武拎着耳朵训的胡解放,想了想说道:“关键其实在两个难点上,一个是航模发动机,必须改进发动机的速度特征参数,这就必须对现在的发动机进行重新设计,增加压气机和涡轮级数,这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第二个问题,我倒是有个解决思路,或许可以开发一款仿真控制台,把飞控功能集合上去,然后把摄像机装到航模上,在控制站接收摄像机的模拟视频信号。”  胡文海说到这里,干脆一摊手,无奈的说道:“只是这样一来,项目无疑就成了一个大工程,根本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完成的。这个事情司爷爷与其找我,还不如找我爸更合适。如果是501厂牵头的话,组织工作就容易的多了。”  司谷新闻言眼前一亮,顿时点了点头。  八十年代,个人想做点什么事情是极难的。但是另一方面,公家想做点什么事情,却又有着极大的便利。如果胡文海或者司谷新想以自己的名义把项目推进下去,那简直就是寸步难行。可如果是师级的501厂牵头,需要什么帮助直接找上级单位,或者只需要一封介绍信,一个借调的请求,需要的人才自己就会巴巴的跑过来。  “解放这小子生了个好儿子啊!”司谷新一把年纪在活在那,当即就听出了胡文海打的什么主意。说白了,部队的日子不好过,难道军工企业的日子就好过?就算是有好过的军工企业,也轮不到窝在绣城的小小501厂。作为厂长,胡解放肩上的压力小不了。  而胡文海出的这个主意,分明不就是在给501厂拉业务么。  不过这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司谷新也明白,航模毕竟是航模,要想把模拟机这个项目推进下去,让航模变成缩小版真机,501厂确实是最好的平台。  “发动机改进的人才,我给你负责去找。仿真控制台的问题,由你来解决怎么样?”司谷新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胡文海摊摊手,无赖的说道:“负责摄像机光电转换的光电管可没有国产货,这个就算501厂也变不出来啊!”  司谷新脸色有些难看,八几年的中国连电视机都是稀罕玩意,更别提电视台才装备的摄像机了。作为摄像机的核心元件,摄像管既是稀缺资源,本身的价格也非常高昂。  可既是如此,一个摄像管和战斗机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航空燃油价格本来就高,再加上飞机寿命的折损,战斗机上天每时每刻就跟烧钱没什么区别。在训练经费里稍微露出来点,也就足够凑出摄像管的钱了。  “行,这个也是我来负责!”司谷新咬咬牙,认了下来。  胡文海畅快的笑了起来:“那就谢谢司爷爷了,只要我爸那边点头,我一定全力以赴!”  “你们老胡家啊,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司谷新无奈仰天长叹。  要说,航模拟真机这个想法还真的是很有诱惑力的。胡文海弄的这个航模司谷新研究过,用的不过是普通的汽柴油混合物,飞一趟5L燃料足够在天上转两个小时了。  最大的成本,也不过是发动机的高速轴承——这东西国内市面上就没有能满足八万转需求的,目前胡文海用的能找到最好的国产货,勉强用上也就是三十到五十小时的寿命。但架不住这轴承是国产货啊,用坏了再换就是。反正是模拟机,不用担心摔机会出人命嘛。  单是由此节省下来的战斗机使用寿命和燃油,真的就已经让人有种欢呼雀跃的兴奋感了。  这个项目如果真的能够实现,可以说对现在处于困难时期的空军来说,宛如瞌睡送上了枕头。作为一名航校校长,司谷新心里是有数的。战斗机飞行员的战斗力,基本就约等于飞行小时数。如果按照现在的飞行频率,用不了多久,中国飞行员的战术水平将成为一个笑话。  司谷新头也不回的把胡文海扔在原地,转头就找上了胡解放。连带着胡世武三个人就站在机场办公楼门前,一直谈论到了天黑。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到了傍晚太阳下山之后,胡解放打了个电话,直接叫来了一辆212吉普车。老胡家爷孙三口人告别了司谷新,晃晃悠悠的总算是回了家。  胡解放神情复杂的看了胡文海一眼,无奈的摇头道:“你小子啊,真不知道这个折腾劲儿随的谁。这样下去,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随谁?那不就是随的你吗!”胡世武撇撇嘴,爆料道:“你小子小时候可比文海让人操心多了,有一次带你回老家,下河爬树啥的不算,还跟胡虎他爹勒死了你二大爷家看门的大黄狗!看你那点出息,你十六岁的时候给我设计一款涡喷发动机来,你那时候知道涡喷这俩字咋写吗?”  “爹,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这样我以后怎么教育文海啊!”  “哦,那你能不能也给我点面子,别什么事情都往我们文海身上怪?”  ……  老胡家爷孙间的生态链关系暂且不去说,胡家爷孙三代就住在绣城市内一间平房,夏天太阳落山本来就晚,等吉普车将人送到家,早就已经过了饭点。  胡解放小心翼翼的打开门锁,弹着头向院子里望了一眼,随即欢呼一声用力推开了大门。  “你妈肯定还在厂里加班呢,快点都进来。”胡解放招呼一声,爷孙仨人放心大胆的推开门回了家。  胡家是个一进三间带小院的平房,坐北朝南两间正房,左边住着胡世武,右边住着胡解放和他媳妇。胡文海则住在东边的一间偏房里,院子虽然不大,但可比住在鸽笼一样的筒子楼里强多了。  胡文海的奶奶解放前落下的病根,生了胡解放之后没几年就去了。这些年胡世武光顾着给胡解放拉扯大,也没来得及再找,就这么一个人过了下来。他锤了锤自己的肩膀,警告的看了胡解放一眼,哼道:“人老了,不中用啦,我去歇着了。”  “爹,我给你打洗脚水。”  胡解放本想跟着胡世武进屋,却被他推了出来:“不用了,我知道你有话要和文海说,我自己有手有脚的,轮到你给我打洗脚水?”  胡世武嘭的一声关了门,让胡解放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只好回过头看向胡文海。  “你……”胡解放沉吟一声,指着东偏房说道:“去你房间吧,咱爷俩今天好好唠唠。”  胡文海点点头,当仁不让的推开自己房间的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胡解放无奈的摇摇头,自己这个儿子说起来也真是妖孽。自小到大,他就没感受到过别人做父亲的那种权威感。堂堂一个麾下数千人的501厂厂长,却在气势上总是压不住自家儿子,简直是奇哉怪也。  胡文海的房间布置的很简单,一张床、一套书桌和一排书架就是全部。书架里满是订阅的各种期刊杂志和课外书,书桌上养了一盆常青藤,它的枝叶长长的爬到了水泥地上。  胡解放一屁股坐在床上,认真的说道:“关于拟真机这个事情,你究竟有没有把握?要知道开一个项目,涉及的至少要几万、十几万资金,你得知道你在做什么!平常在厂里拿点下脚料就算了,真的上项目,这可不是给你玩的事情!”  胡文海搬着椅子做在他的对面,同样表情严肃的说道:“爸,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想过自己未来的道路要怎么走吗?”  
    “哎呀!”  胡文海抱着脑袋,就听胡解放怒吼道:“臭小子,有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吗!我看你是皮痒了吧,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别别,我错了……”  胡文海好汉不吃眼前亏,迅速意识到自己又把过去当领导找人谈话的臭毛病给带出来了,连忙举手投降道:“爸,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打算在501厂这么干下去,还是有跳出去的打算?如果你还能在501厂当厂长,那我就拿出点真本事,如果你打算跳出去,那咱们就赚这一票算了。”  说道正经事儿,胡解放的工作习惯就占了上风,端正了态度问道:“说说,什么是真本事,什么是赚一票?”  “这真本事呢,就是要建立一个长期的产品线,能够源源不断的推出各种产品,让501厂能够持续的繁荣下去。赚一票就简单了,拟真机这个项目做好,肯定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论功行赏升官跳出去呗。”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让501厂繁荣下去了!”胡解放眼睛一立,正色道:“国家有需要你的时候,当然是全力以赴。你小子倒好,还想讨价还价、藏着掖着怎么着?别管你爹我是不是要留在501厂,你这个项目都必须做好了!”  “是、是,这我当然知道……”胡文海对胡解放的呵斥倒是不以为意,这年代的中国人觉悟都还是很高的,和国家利益比起来,个人前途多数人都会放在一边。  不过胡解放能够爬上501厂厂长的位置,当然不会是一点城府都没有的人。胡文海顿了顿,接着说道:“爸,我说个不好听的,如果你不在厂长的位置上了,你能保证新厂长还把这么大的项目交到我的手里吗?”  胡解放一愣,忽然沉默了下去。胡文海今年不过才高二,虽说上学早,但今年也不过才高二。而且以他的成绩,以后考大学是肯定的。如果拟真机以后要发展出一个长期产品线,那他能保证这个项目还握在自己儿子的手里吗?  这不是他有私心,想为胡文海捞取名利好处之类。而是继任者的魄力和看问题出发点的差异,胡文海是胡解放的儿子,他当然可以相信胡文海的能力,毫不担心的把项目交给他。可他如果以后离开501厂,他的继任者敢做这个决定吗?把项目交给一个学生,如果项目失败了呢?  如果换个人来做这个项目,那后来者有这个肚量,仍然按照一个高中生的思路把项目进行下去吗?  所以说,这个事情不是胡文海要打小心思,而是人心如此,人走茶凉乃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你想那么多干嘛?到时候你爹我的去留自然有上级领导考虑,你先说说,这个产品线是怎么回事?”  胡文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本也没想就这么能说服胡解放下什么决心,只要能钉进一个楔子就是胜利。说实话,他更希望胡解放能够留在501厂当这个厂长,甚至以后还能做厂委书记,乃至在以后成立的北方集团里有一个位置。  到二十一世纪之后,北方集团成立501厂被划归其管理。到胡文海重生之前,501厂在北方集团内部排序上,多少也算个字号。如果胡解放能够在厂长乃至厂委书记的位置上坐到那个时候,以胡文海的本事,把自己老爹推上北方集团的管理层多少是有希望的。  胡文海打起精神,说道:“拟真机的操纵性能,除了气动和推重比以外,飞机本身的密度对周围自然风的抗衡也很重要。所以要说拟真机能完全模拟真机的操纵性,这是不可能的。从这一点上来说,等过上几年电子图形处理技术成熟了,拟真机在教学上的优势也不明显了。”  密度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未来拟真机这种手段没有纳入教学培养的原因。试想空中如果突然吹来一阵大风,换成真机也许只是抖抖翅膀的事情,但密度不足的拟真机,那就不知道吹到哪去了。  拟真机这种技术,要想完全模拟真机,那就只有在理想天气条件下才行。排除掉推重比和气动外形以外的其他干扰因素,要不然和真机的操纵感比起来,也就是聊以**罢了。  “电子图形处理?”这才是八十年代,胡解放对电脑纯属一窍不通。  “就是使用电脑生成图像进行飞机飞行模拟,这个东西美国人现在已经在搞了。”胡文海随便解释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所以说,如果打算做拟真机的项目,最多、最多也就只能吃十年而已。”  胡解放对此倒是很满意,点点头道:“十年那也不错了,哪有卖一辈子的产品?”  “怎么没有,绣城顺意香的炸鸡……”  胡文海收了收口水,顺意香炸鸡在绣城是老字号,从清末的时候就已经负有盛名。经历了抗战和解放战争、公私合营,改开之后过几年就会被人承包下来。到2015年的时候,顺意香炸鸡都经营成绣城的名片了。这可是正经老字号,炸鸡配方号称一百年没变过,老绣城人吃的就是这个味。  不过说这个就有些扯远了,胡文海正色接着说道:“吃十年?拟真机不过是让501厂十年里不至于饿死罢了,这种生意实际也就是一锤子买卖。爸你想想,全中国飞行员打一万人算,就算一人一架拟真机——这是不可能的,十人一架就已经足够使用了。咱们往多了算,五千套能生产多久?我做的这个航模,不过用了一星期而已。”  胡解放心算了一下,胡文海因为之前闯祸的原因,早就被他明令通告厂里不准让他操作机器。所以说,整个航模动手的,也就是胡虎和路大明两个人。两个工人一星期业余时间的工作量,满打满算24个工时好了,这还没算规模化生产导致的效率提升。  501厂一线工人两千多,一周休息一天就能生产出两千套航模来。当然,航模是航模,拟真机的生产要求要高的多,还得生产控制台之类的。就算如此,五千套能让501厂开足马力生产半年吗?  不过当然,胡解放并不知道用不了两年,两个来自中东的狗大户就会拉了濒死的中国军工企业一把。  不过就算有狗大户续命,对中国军工企业来说也只是吊了口气而已。等到两伊战争结束,不仅不再有这种两边卖军火的好事发生,而且还由于中国军火在伊拉克人手里糟糕的表现,导致国际市场上中国军火销量的一落千丈,名誉扫地。  不过既然有了胡文海在,当然不可能再让这么好的机会溜走。中东土豪们的竹杠,不狠狠的敲一敲,太对不起自己重生的经历了!  “行了,说说你那个什么产品线吧……”胡解放有些沮丧的面对现实,拟真机的生意看来真的做不了多久。  胡文海振奋起来,这是他从回来的路上就想到的。与其做拟真机,其实有一个更广阔的市场摆在他的面前:“爸,你听说过无人机吗?”  “无人机?没听过。”胡解放有些挫败,今天从儿子嘴里往外蹦的名词,十之一二他都不了解是什么意思。人都说有个天才儿子是多么幸福,可谁又知道在天才儿子面前要维持父道尊严是多么的辛苦啊!这一刻,胡解放心中泪流满面。  胡文海不以为意,八十年代的无人机就算是对美军来说都是个新玩具,自己老爹没听过很正常:“这么说吧,把航模做大,里面装上控制系统和侦查、攻击系统,就是一架军用无人机了。这个无人机的好处就多了,最大的好处不用说,就是可以避免飞行员的人员伤亡。而且去除了战机的生命保障系统,可以降低飞机的造价和系统复杂性……”  “你是说,你这个航模能做成无人机?”胡解放也是老军工了,儿子稍稍一解释,他就已经明白过来。  “还差得远。”胡文海一口回绝道:“但是借助这个拟真机项目,可以推动501厂在无人机领域里先发展起来。”  “第一步,我们先推出拟真机,在拟真机这个平台上将图像传输和飞控技术掌握成熟之后,就可以继续推出前线侦查型无人机。在侦察型无人机上增加航程和信号传输速率,就能再开发出战术侦查无人机,配合红外热成像技术,在万米高空瞬间发现敌人的火炮阵地都是轻而易举。而当无人机动力系统成熟之后,我们还可以给无人机加挂战斗武器,比如说丢丢炸弹之类的……”  无人机技术在八十年代还是个新鲜玩具,但是放到胡文海重生之前,却早就已经形成了成熟的作战体系。单只是将这套作战体系描述了一个大概,胡解放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和拟真机这种一锤子买卖比起来,无人机产品线无疑是个可以做一辈子的生意!  
    胡家父子俩一聊就是大半天,直到天已经黑透了,外面院子里的大门这才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太好了,你妈回来咱们可以吃饭了!”胡解放欢呼一声,利落的起身向外跑去。  可怜胡家三代男丁全家只有一个女人会做饭,如果萧野芹有一天没有回家,那一家人准会饿一天肚子。  “老婆,来来,我给你拿包,工作辛苦了吧?怎么,研究所那边今天又加班了?”  岁月几乎没有在萧野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真要说,也只是褪去了青涩,而染上一层成熟女人的魅力。这个时代普通人还没有那么多琳琅满目的护肤品,但哪怕仅仅只是友谊雪花膏和蜂花洗发水,就已经足够点缀她的动人魅力。  虽然已经年过不惑,但萧野芹看起来却仿佛不过三十出头而已。不论在什么时候,她的腰总是挺的笔直,真宛若在野地里旺盛生长的芹菜。萧家是世代的书香门第,萧野芹更是六十年代的大学生,身上人如其名的有种女性半边天的气质。  能够娶到这样的女人,这可是胡解放一生都最为之骄傲的成绩。  萧野芹将手上的帆布包交到胡解放的手里,似乎没有什么说话的**。然而走了几步到了厨房门口,她将自己脚上的木底布鞋褪下来,换上拖鞋之后还是叹了口气,摇头道:“所里的工作,真的是要做不下去了……”  “怎么,你们新来那个所长,又有什么想法了?”  “上级要推广华罗庚的优选法,本来也是个好事,对研究工作多少有些帮助的。”萧野芹指了指家里厨房的水槽,让胡解放去把菜先洗了,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我们这个新所长偏偏是个急性子,推广还没有几天就想出成果。这不是又开始在各实验室里进行成果统计,还要每个实验室都出报告,互相交流宣传。为了赶时间,我们扔下手头的研究工作忙了一天,哪个实验室没完成任务,今天就不让回家。”  “这个,领导肯定也是有自己的考虑……”  “可不是有自己的考虑?急着升官呗!你们这些领导,心里只有自己的前途,哪管我们这些手下是不是有家人在饿肚子!”  胡解放苦笑一声,无奈的无话可说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无关对错,大家互相亮立场就是了。而当自身既是“领导”,又是“家人”的时候,两种矛盾的身份合一,胡解放也真是怎么说都是错,不知道说什么好。  “妈,要我说你干脆辞职算了。”  “去去,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胡解放闻声回头,发现胡文海正倚在厨房的门框上,挥手将他赶出去道:“你妈不上班了,你吃什么喝什么,上学不用钱?”  “自己干呗,现在下海的人到处都是,做买卖赚钱的人多了去了。”  “下海?你是光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那要是赔了呢?全家人喝西北风去?在单位上班多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国家惯你一辈子。”  “爸,就你这个思想,怪不得501厂的情况每况愈下,啧啧——”  “臭小子,皮又紧了是不?”  胡解放作势要打,胡文海撇撇嘴,撒丫子跑出了厨房。  然而等胡解放赶走了胡文海,回头看向萧野芹的时候,却发现她手上操着菜刀,人却在那里发呆。  “哈,儿子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听话的孩子了。”胡解放无奈的摇头,将池子里洗好的菜捞出来,担心的问道:“老婆,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其实文海说的未必没有道理。”萧野芹若有所思的说道。  胡解放无谓的说道:“有道理?他一个孩子,说的能有什么道理。”  “咱们儿子和别人家孩子可不一样,你看他从小到大,好像还真的没有做过什么错误的决定。”  胡文海重生十几年,刚开始的时候说得话当然和一般孩子一样,都被家长当成个屁,放完就忘了。但是架不住他持之以恒的放了十多年正确的“屁”,这才在这个家庭中,逐渐的取得了一点点说话有人听的权力。  这个家里,虽然大事的决定权依然在胡解放和萧野芹两个人手里,做决定的时候也不用征求胡文海的意见。但是长期以往的经验,让两人潜意识里有了一个认知,那就是胡文海一旦对某件事情发表意见,那么最好是把他当做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  萧野芹是个母亲,没有必要去维护所谓的父道尊严。在这个家里,胡解放持之不懈的想在胡文海身上取得父亲的威严,但萧野芹却不必如此,甚至可以为自己儿子敏锐的眼光和成熟的思想而自豪。  也就是说,相比胡解放对胡文海建议的先天抵触,萧野芹是可以站在一个比较客观的角度上,去思考他的建议的。  “在64所做了十多年,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这么冒险。”萧野芹低头说道:“可是你看,这两年物价翻着翻的往上涨,但是工资却基本没动。你怎么说也是副师级军工厂厂长,看看自己住的是什么房子,吃的是什么饭?咱们吃点苦也就算了,但是你想想文海,以他的学习成绩上大学一点问题也没有。”  萧野芹说着话,将胡解放递过来的青菜放到菜板上,哒哒的料理起来。她手上动作着,嘴里也没闲:“到时候大学学费怎么办,去了外地生活费从哪来?还有如果考上了帝都的大学,大学毕业以后要不要留京?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钱寸步难行啊。”  “这我知道,可是……”  胡解放正想再说,却不意萧野芹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何况就我说,64所恐怕也撑不下去了。自从来了这个新所长,所里的管理是一天比一天乱七八糟。其实我之所以对下海感兴趣,也是因为老白和黄二他们,也有这个意思。”  “老白是白石吧?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研究员职称,也要想下海?”胡解放不可置信的问道。  萧野芹点点头,沉重的说道:“他家里负担比咱家大多了,他二女儿去年出生就险些没了,这一年下来也总是病怏怏的。他那点家底哪够这么往里填。原本还能出去做点私活赚钱,但架不住有人眼红,到新所长那里告了他一状。前些日子所长在全体大会上给他点名批评,说是可以八点上班九点走,但给其他企业干活就是吃里扒外……”  “哎——”萧野芹叹气摇头道:“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那这就不奇怪了,人哪,就是没被逼到那个份上。”胡解放陪着她叹了口气,不过话锋一转说道:“不过那是老白他们家处在这个情况了,咱们家情况不是好的多了,你又何必冒这个险。”  “那又有什么,大不了你这个大厂长养我呗。”萧野芹斜眼一瞪,假意哼道:“怎么,你不愿意?”  “那哪能啊!我不是这个意思!”胡解放不由苦笑,其实夫妻俩都知道对方不是说出来的那个意思,他不是不想养着萧野芹,萧野芹也不是指望着他养自己。  只是人的思想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某些念头一旦落地生根,那就如同野草一般生生不息。  没有胡文海这几句话,也许萧野芹就是抱怨两句算了。但当她认真考虑下海这件事情之后,却生出一种必须这么做的冲动。  十几年的事业单位工作经历,让她似乎突然间再也无法对这个死气沉沉的研究所忍受下去了。萧野芹确实人入其名,是个只愿意站着被折断,也不远弯腰被踩在脚下的人。  如果社会上没有下海这条路,也许她还能说服自己这么活下去。但是国家在这两年的通货紧缩调整经济结构之后,又开始了推动改革开放的步伐。高级知识分子下海,更是被中央所鼓励的事情。在帝都、在深圳,很多科研人员已经办起了企业,走上致富的道路。  何况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从1979年以来的这场堪称恐怖的通货膨胀,让无数中国人手中的财富猛然间至少缩水了至少一半。哪怕是胡家这样的家庭,对于金钱的支配都感到了捉襟见肘。  应该说萧野芹的直觉是非常锐利的,到八十年代末中国就会出现第二次通货膨胀。通胀——紧缩——通胀,这样的过程将伴随整个改革开放。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要下海!”萧野芹将菜扔进铁锅里,刺啦的炒菜声猛然响起。  “可是,就算你要下海,这总要本钱吧?可是就凭咱们家的这点家底,能做得了什么生意?”胡解放情知自己这个妻子是个下定决心就绝不回头的人,只好使用侧面迂回战略。  “爸,这个问题我倒是有个办法。”  不知道什么时候,胡文海竟然又出现在了厨房的门口,只听他说道:“只要你们听我的,我妈下海的本钱,我来想办法!”  
    “小海,你说你有办法筹集到办公司的资金?”  白石有些将信将疑的看着胡文海,虽然早就听说萧野芹家这个儿子是个天才,但毕竟还是先入为主的将他看成是一个孩子。  十八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想去干涉甚至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没有显赫的家世,就少了七八分的说服力。  “准确的说,是我有一个想法能够帮助咱们筹集到开公司需要的钱。我想先问问白叔叔,你对下海做什么生意有想法吗?”  “这个,应该是成立一个科技公司,帮人研发产品吧。”白石有些犹豫的答道。  “为其他公司提供技术支持,这是一个不错的路子。但是白叔叔你准备怎么招揽人手、寻找业务来源?还是说,你现在手里有一个现成的客户?”  白石看了萧野芹一眼,胡文海问的这些说起来其实有些敏感。放到二十年后,这就是商业机密。白石如今虽然不知道这个名词,但保密的意识还是有的。  “白叔叔不用看我妈,这事儿她得听我的。”胡文海强硬的插进话来,说道:“说实话,你不相信我很正常,因为我同样也不相信你。如果我的办法能够筹集到开公司的资金,那说给你听你会不会甩开我们单干?”  “你这孩子想多了,我和你妈……”  胡文海打断他的话,顶了一句:“这是咱们俩之间的事情,你和我妈的交情是你们俩的事情,我希望白叔叔能有一个公事公办的态度。”  白石被胡文海呛了两句,这才收起了之前轻视的态度。意识到不论自己对面这人的年龄多大,起码有一点,此时此刻双方的地位确实是平等的。  他低头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道:“不错,我手里有一个客户,希望委托我研究一种工业激光测距设备。”  “这种设备白叔叔准备需要多少研发资金?”  “五、不,三万块吧。”白石咬咬牙,临时砍去了小一半的预算。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胡文海这样一个孩子,他竟然有种面对投资人的心虚感觉。  “好,那就算三万块。”胡文海不以为意,干脆就认了他这个说法:“那白叔叔考虑过没有,项目如果成功,你的利润是多少?后续业务从哪里来?项目如果不成功,这三万块的亏空你打算怎么弥补,公司的发展是否会受到影响?”  “做事业哪有想那么多的时候,车到山前必有路呗。”白石说是这么说,似乎话语非常洒脱,但他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这是一个已经走投无路,准备孤注一掷的人。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只是对他来说,失败和保持原状已经基本没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何不甩开枷锁去拼搏一个成功呢?  白家的小女儿需要的大笔医药费,对如今的白石来说是绝对拿不出来的。而在无资产的情况下,变成负资产其结果也是一样,什么都不做就无法挽救女儿的性命。  胡文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是一个可敬的父亲。但正因如此,他更要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在商言商。  这种二十年后不言而喻的社会准则,对八十年代的中国人来说仍然是极其别扭的。在这个时代,人情社会才是普遍现象。羞于谈钱、耻于谈利,有这种想法的人才是现实的大多数。  “白叔叔,请恕我直言。有句话叫做只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你就是这种人。下海确实是条快速致富的道路,但如果一开始就选错了前进方向,那也不用最后,你的计划就一定会失败。”  出乎意料,白石闻言不仅没有气恼、反驳,反而深深的低下了头。  “呵呵,我是不是很没用?”胡文海看不到白石的脸,但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到浓浓的挫败:“连一个孩子都知道,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好。我其实也知道,这样做生意是不行的,但有什么办法?我念了一辈子书、做了一辈子实验,根本不知道生意是怎么做的。但靠所里那点工资,家里已经连肉都吃不起了……”  胡文海不知道白石是不是在哭,但显然生活的重担已经让这个男人濒临崩溃。正常情况,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如此失态,这对成年人来说是绝不可能的。  “这有什么好自责的,白叔叔你不是在科研领域,取得了很多人望尘莫及的成就?”胡文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做生意说难也难,其实说容易也容易。归根结底,白叔叔你并不比谁笨或者傻不是吗?对你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扭转你的观念。”  “观念?”白石默念了一遍,摇头道:“什么观念?我都已经要砸了铁饭碗下海了,这观念扭转的还不够吗?”  胡文海当头棒喝,厉声道:“有这种想法,那就说明你这只是被逼无奈而已。骨子里,你自己就还是看不起下海做生意!”  白石被说的一愣,半晌这才点点头,苦笑道:“不错,你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我的心里确实在抗拒。”  “所以你还在用出卖劳动力的思路,来思考怎么做生意。你心里的抗拒,导致你不想去仔细思考,怎么才能把生意做好。对你来说,只要出卖劳动力、智力能够养活家人,支付医药费就可以了。”  白石抬起头,仔细的重新打量了胡文海一眼,默然摇头道:“不错,你这孩子……真不像一个孩子,对人心简直洞若观火。”  胡文海笑笑,这并非他对人心有多么深刻的理解,而是在八十年代的中国人,真的懂怎么做生意的人确实太少了。大多数中国人能吃苦,也认为只要吃苦就能获得回报。就好像我们的学校教育学生一样,只要认真学习就能取得好成绩——可有些学生,偏偏不是那么认真学习,但仍然能够取得好成绩。而有些学生,学的吐血也还是没有好成绩。  其实原因很简单,大家的智力水平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态度决定一切。  将学习视为乐趣,则学习好不吃力。把学习当成负担,哪怕天天做一百张卷子,那也只是个做题机器而已。  “话说回来吧,白叔叔你觉得自己真的适合下海创业吗?而你的家庭,能允许你这样孤注一掷?”  “那——”  胡文海抿抿嘴,干脆道:“给我工作吧。”  “啊?”  “儿子你……”  “妈,你说过这件事都听我的。”胡文海先把萧野芹的话堵住了,然后转过来对白石说道:“你要下海无非是赚钱,但说实话你的能力和心态,在商场上是走不远的。经商说到底,是追求利润的事情。做一个老板和做工人不同,工人只要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不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好,自然会有钱赚。但老板要做的却是发现商机,找到这个社会运转能够产生价值的方向,白叔叔你确定自己能行吗?”  “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吧。”白石也是干脆,他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但是首先,你得证明自己比我更适合做老板吧?”  如果有能拿高工资而不用冒风险的办法当然最好,胡文海说的也都是事实。白石自家知道自家事,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但反过来说,不过十八岁的胡文海呢,他就比自己更适合吗?如果从64所辞职,结果陪他玩个过家家一样,最后公司还是倒闭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自己干呢。  胡文海想收服白石,还得看他究竟能拿出什么真材实料来。白石的年纪不小,早就已经过了三两句话热血沸腾,就不管不顾把自己卖给别人的时候。  胡文海笑了,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那我就给白叔叔说说我的想法。”  说着,他从自己的书架上抽出一个笔记本,翻找了一阵之后,将打开的笔记本摆在了白石的面前。  “白叔叔在64所是做光学研究的吧?”胡文海问道。  “64所是光电研究所,我对光学有些研究。”白石谦虚一番,低头看向笔记本上记录的内容,问道:“这是什么?”  胡文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窗户外面的太阳,说道:“白叔叔应该知道,为什么人类不论走到地球的哪个角度,太阳的位置只和经度与时间有关。”  “因为太阳离地球太远,体积也太大。从太阳射来的光线可以视为是平衡于人眼的。”白石熟稔的答道:“也就是说,经度相同、时间相同,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就相同。”  “对,简单来说,只要光线平衡与人眼,那么观察角度的改变就不会影响影像的位置对吧?”  白石想了想,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  “这就对了。”胡文海笑笑,说道:“如果我们通过折射使得一个光点平衡与人眼,而这个光点又平行于步枪的弹道,那射击的人是否不需要将视线三点一线也能在其他角度就进行瞄准呢?”  (所谓光线平衡人眼,简单的说表现出的形式就是人眼往左光线往右,人眼往右光线往左,人眼往上它往下、人眼往下它往上。当然,实际上光线是没有变动的,只是通过光线的折射,使得入眼的这个光点的虚像处于无限远处,模仿出类似太阳的位置效果。而太阳不论怎么观察,角度改变都不影响它在天空中的位置。)  
    胡文海说的这个东西,其实就是后世的“反射式瞄准镜”,也就是俗称红点瞄准镜、快速瞄准镜的东西。  它能够固定在枪支的瞄准线上,甚至是取代过去三点一线的机械式瞄具。具有快速瞄准、快速射击,能够不必把眼睛和瞄具形成直线,所见即所得的优势。  美军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大规模的装备这种反射式红点瞄准镜。甚至其带有放大倍数的版本,还是美国先进战斗步枪——ACR计划的其中一部分。而世界上其他国家,乃至于中国也陆续引进了这种技术,用于装备常规军队,甚至是快速反应和特种部队。  到二十一世纪,红点瞄准镜的全球市场甚至能够达到百亿美元的规模。不过当然,这东西主要还是各国军队采购,留给民间企业的利润空间不大。但即使如此,仍然是个动人心弦的市场。  反射式瞄准镜的制造难点有两个,一个是它的瞄准镜片,这直接决定了它的瞄准精度。而另一个则是它的镜片镀膜,可以将光源反射到人的眼中。  这其中瞄准镜片的制造不需要胡文海担心,还是那句话,谁叫咱有八级工大触胡世武老先生呢?镜片加工使用的模具,由他老人家开模的话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而反射镀膜的问题就更好解决了,和后世的车用抬头显示器材料相同,主要是使用一氧化硅。这种材料的折射率在1.98,远大于普通的玻璃折射率。  这样在经过几次光干涉之后,就能得到无限远处的虚像光点了。  然而不论是HUD折射技术也好,还是一氧化硅材料,亦或者是反射镜片,全!都!不!是!什!么!高!科!技!  这才是胡文海最为看重的地方,后世有专利限制,所以红点瞄准镜的价格才会居高不下。否则一票中国山寨工厂虎视眈眈,TB上又不是没有白菜价的玩具在卖。哪怕是八十年代的中国,这些材料也都是现成可用的。只要能够采购到原材料,就能生产出质量还算过得去的产品。  红点瞄准镜这个东西,说穿了不过就是一层窗户纸。原理和战斗机上的HUD没多大差别。只不过潜意识里会觉得,战斗机上用的高科技,步枪用不上而已。  胡文海他爹胡解放就是军工厂厂长,64所作为光电研究所也不是没做过军工项目。白石哪怕再怎么不了解军事,这种浅显的道理总是一听就懂的。  毕竟两点成线的瞄准方式肯定比三点成线要优越,这里面的市场是毋庸置疑的。  咣当、咣当的火车车轮压过铁轨声有规律的响起,在这有着八十年代风格的绿皮闷罐车里,胡文海有些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本书在读。  “皮皮鲁和鲁西西?你怎么会看这个?”司谷新有些讶异的看着胡文海手里的书封面,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傻小子正在挠头。内容如何不说,起码这个封面设计的实在是有些低幼向。  胡文海却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笑着抖抖书,说道:“司爷爷可别小看郑渊洁,他写的虽然是童话,但绝对比中国90%的文学作家更有思想。这东西说实话给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孩子看可惜了,成年人拿来受受教育是再好不过。”  胡文海正说着话,突然就听车厢里的广播开始播报起来。两人静下来仔细听了听,原来是渤海省的省城盛京站就要到了。  听到目的地即将到达,胡文海和司谷新也就没有了交谈的**。两人把一路上吃的食物和书本都收起来,然后早早就将行礼从行李架上拿下来。  2015年绣城到盛京不过两三个小时,放到八十年代这段旅程就要跑足足八个多小时。这么长的时间窝在空气混浊的绿皮车厢里,这对没怎么吃过苦的胡文海,和年纪已经有些大的司谷新,都是不怎么美好的体验。  所以当火车刚一停稳,两人便已经拿起行礼顺着人流快速的走了出去。  盛京作为一座重工业城市,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新中国工业的摇篮就是这里。即使是八十年代,盛京市区的人口就已经达到了五六百万。这么多的人口聚集在一座计划经济工业城市里,可想而知这座城市拥有多少工厂。  胡文海和司谷新刚从火车站出来,就看到有人打着牌子等在出站口。一个留着两撇胡子、头发好像鸟窝,穿了一身肥大的藏青色西服的干瘦中年人,有些慵懒的靠在一根电线杆的下面。  “小姜啊,我们在这!”司谷新摆摆手,冲着那中年人大声的喊道。  “司校长好,王主任让我来接您。”小姜有些不情愿的从司谷新手里接过行礼,老头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拎着个起码一米多长的帆布包,好多人都在往这边瞄着。  小姜带着两人走了一段路,穿过了火车站前的广场,到了路边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钱,它看起来就属于那种“除了喇叭不响,哪里都响”类型的。但就算如此,在这遍地自行车海洋的时代,也算是鹤立鸡群了。  “这是您家孩子?哎,怎么没听您提过?”小姜熟练的跳上车,拧了几下钥匙才把车发动起来。面包车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喘着粗气艰难的向前挪动着。  “我那孙子,要是有文海十分之一的本事,我睡觉都能笑醒咯!”司谷新摆摆手,笑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孙子,这次带他来601所谈合作的事情。”  “这么大就带出来见世面?怎么,上大学了没有?”小姜话里透着一股骄傲和自豪,仿佛如果没有上大学,连601的大门都不能进似的。  “今年高二,上大学估计是不成问题的。对吧?”司谷新转过头,看向胡文海问道:“对了文海,还没问过你,明年准备考哪所大学?”  “还没想过呢,不过我觉得,大概不是国防科技大,就是中科大吧。”  “咦,不准备考清华北大吗?”司谷新一愣,下意识的就问道。  “哈哈,司校长说的好像清华北大是他家开的似的,想考就能考上么?”小姜摇摇头,不相信的说道:“别说清华北大了,就是国防大和中科大,能考上那也很了不起咯!”  “呵呵,别人家孩子不好说,不过如果是文海的话,我看国内的大学想去哪个都没问题!”  “司校长……你这可真是挺看重他的。”小姜有些不置可否的笑笑,转头专心开车去了。  一路无话,面包车在盛京成立穿街过巷,开了足足小一个小时,这才到了一道大门前。  胡文海从车上跳下来,入目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门边上挂着的不起眼的牌匾,上面用黑色的油漆写着:盛京飞机设计研究所的字样。  这里就是沈霍伊啊……  在未来,围绕着这座大院互联网上的军坛里可没少喷口水。沈霍伊这个名字胡文海也总是挂在嘴上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沈霍伊”有什么偏见。  不论如何,如果吃透苏霍伊的技术能够保卫祖国的天空,那按照苏联的技术路线走又有什么关系呢?从su27到歼11,中国完成从国土防空军到战略空军的转变,沈霍伊可谓是居功至伟、功不可没。  说到底,只是大家一直以来对它的期待太高,以至于在四代机竞争中沈霍伊没有担当的怒其不争、恨其不为罢了。但是也要想想,人力有时而穷,哪个研究所又能在研发三代重型机的同时还两线作战呢?  说到底,这里毕竟是中国战斗机研发的圣地,是有大功于国的一群人抛洒青春和热血的地方。  站在这座门前,胡文海不自觉的就有些神情肃穆了起来。  在门前经过一阵繁琐的核对过程,胡文海和司谷新跟着小姜总算走进了601所。  大门里面的空间有些出乎意料的大,在小姜的面包车里又坐了十多分钟时间,胡文海和司谷新这才真正到了地方。  这是一栋两层高、四四方方的小楼,楼前有些点缀的花草树木,但打理的显然不太精心,盛夏草木的旺盛生长让这里有些杂乱的感觉。  楼门口已经早早就有人等在那里,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半白的中老年人急匆匆的在台阶上走下来,二话不说的就握住了司谷新的手。  “司老哥,好久不见了!”  “有两年多了吧,想死我了!”  两个头发见白的男人激动的拥抱了一下,互相问候了一番,这才来得及给胡文海介绍起来。司谷新指着那穿白大褂的人说的:“这是你王爷爷,某实验室主任。具体的身份我就不和你说了,你爹管的军工厂,你对保密条例也不陌生。”  说完,司谷新转身又给那王主任说的:“老王,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款小型涡喷发动机的发明者,胡文海。”  “什么,那款发动机是他设计的!”王主任和他身边的小姜,闻言不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对于司谷新来说,他知道能够手造涡喷发动机很了不起,但也仅仅只是知道很了不起而已。他的专业是航校校长,对飞机有了解,可也有其极限。  胡文海始终声称那是玩具,在他看来也就是有很多用途的玩具,国家经济困难,暂时用玩具航模代替训练属于无可奈何的事情。  可这个涡喷发动机究竟好不好、有多好,这个他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知道好,但说不出哪里好,也说不出好到什么程度。  为了说动专业人士——也就是王主任,他早就先一步将航模上的涡喷发动机拆卸下来,托人送到了盛京这边。  kj66小型涡喷发动机是经过几十年市场淘汰,最终称霸喷气航模领域的优秀设计。这种小型涡喷发动机从最初型号只能提供2.5kg推力,到最新型号能够提供12kg推力,在保证业余手造的条件下,可以说已经将设计做到了极致。其高达8的推重比,甚至能秒杀一票的二代、三代机引擎。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王主任在研究过kj66的设计之后,也不由得对其大感兴趣。  一方面是kj66为了满足个人DIY的需求,不能使用难以得到的材料,加工精度和难度都必须处于普通水平。另一方面,却是其出色的性能和低廉的成本。  这种矛盾却难得的在kj66上得到了完美的妥协,用王主任的眼光来看,这哪里是什么玩具,分明是一个天才的闪光!  照他的理解,能设计出这种水平发动机的人,肯定在航空发动机技术上有很深的造诣。说不得,是绣城哪个老工程师的作品?但航空发动机圈子就这么大,没听说有谁老家是绣城的啊。如果再刨去仍然呆在工作岗位上的,那就更没有了。  王主任也不是没想过胡世武,但他虽说是个八级工,也参加过几次航空工程的会战,但那毕竟只是一个工人,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创新性的产品。  直到这一刻,哪怕听到司谷新亲口确认,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司老哥,你说什么?你送来那个小型涡喷发动机的设计者,就是这个小伙子?”  司谷新苦笑点点头,说道:“开始我也不相信,胡文海的爷爷是胡世武,你应该还记得吧?我开始以为,这款发动机是他爷爷的作品……”  “这不太可能,老胡的知识结构,做不出这种设计来。”王主任斩钉截铁的下结论道。  “是,我后来也发现自己是误会了。”司谷新有些不好意思的感叹一声,道:“谁能想得到,结果竟然是这么一个才高中二年级的小家伙!”  王主任上下打量了一番胡文海,不住的点头,招呼道:“不错,你叫胡文海对吧?来,快跟我来,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设计这款发动机的。”  “王爷爷好,我也是瞎鼓弄,哪里能值得您这么夸奖……”  “话不能这么说,越是简单的东西才越是藏着大智慧。涡喷发动机小型化不是没有人做过,但做到像你这种程度的,我还没见过!”  王主任拉着胡文海的手,迫不及待的就转身走进了办公楼。司谷新笑的合不拢嘴,迈着八字步跟在两人的后面。只剩下司机小姜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大门前,他挠了挠头,摇头道:“嘿,能设计涡喷发动机,怪不得清华北大不放在眼里呢。”  照他的想法,胡文海说去国防大、中科大什么的恐怕也是托词。这种天才,出国留学也是轻而易举吧。  八十年代的中国,一流的人才总是在向往着出国的。别管是出去了回不回来,但总归是要出去的。这倒说不上是什么崇洋媚外,只是当时的社会风气如此,而且此时的中国也确实需要从国外汲取营养,来追赶世界的潮流。  “我注意到你这款发动机,性能应该还没有完全挖掘出来。比如说这个轴承,你用的虽然是很好的产品了,但应该还是无法满足设计需要吧?”  王主任将胡文海直接拉进了自己的实验室,正中间的实验台上就摆放着他制造出来的一套涡喷发动机。各种检测设备摆满了实验台,而检测的数据也画满了整面墙上的黑板。  显然,王主任在得到这款发动机之后,已经对其进行了详细的测试和分析。而作为专业人士,他的提问可谓是一针见血。  “如果完全按照我的设计实现,这款发动机的转速应该在十万转以上。”胡文海有些遗憾的说道:“不过确如王主任所说,虽然使用了我能找到的最好的轴承,但很可惜还是达不到要求。这次我和司爷爷来,就是希望王主任能够帮助我们,继续提高这款发动机的性能。”  “这我知道,你们打算用航模做无人机来代替真机的训练。”王主任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国家经济困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对,但航模毕竟是航模,和真机的操纵性是无法完全模拟的。我们也只是想尽可能的让拟真机,能够有接近真机的性能。”  “这可不容易,驾驶战斗机训练很大部分工作,就是熟悉战斗机的发动机。什么情况下会停车,什么时候可能会失速,如何尾旋改出……”  “王爷爷你误会了。”胡文海连忙摆摆手,苦笑道:“拟真机只是飞行员训练的补充,你说的这些高级课程肯定还是要到飞行联队的真机上训练。而我们的拟真机,则主要是供给初学者和飞行员日常维持状态用的。只不过,我和司爷爷都希望能够把拟真机做到尽善尽美的程度。”  王主任若有所思,点头道:“嗯,这个想法也不错。虽然不能替代真机训练,但起码可以用来练手和做做战术验证之类的。”  “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胡文海趁热打铁,接着说道:“以航模想要模拟真机,就必须提高发动机的出力,并且优化它的飞行参数,增加整架飞机的密度、将整机推重比降低到真机的水平。其他的都好说,但唯有这发动机优化,以我的能力实在是无法胜任。”  “这个……”  说到这里,王主任竟然面露难色,叹气道:“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说实话,我从来没接触过发动机小型化的项目,以前也没有这方面的积累。最重要的是,以我看来这款发动机的设计已经是非常优秀,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应该从何着手。”  司谷新闻言吹胡子瞪眼道:“老王,你这时候还谦虚什么?我老头子求你一回不容易,你一个国家级研究所的大科学家,连一个孩子的设计都改不了?”  “改不了,确实改不了。”王主任把手一摊,无奈道:“在我看来,这款发动机已经是极其成熟的产品了。从任何一处的改变,都会导致其成本和制造难度过高,而带来的性能提升却微乎其微。这不仅是我,昨天我专门去606所请人看过,他们是专门研究发动机的,也确实提了不少意见。”  “比如说改用钛合金铸造叶片,这样可以承受更高的温度,增加发动机运行的效率。还可以使用油膜挤压轴承或者是高能电嘴,但问题是这么一套下来,那这发动机的造价就高到天上去了。但由此增加的性能,却完全不成正比。最好的方法,其实就是维持目前的设计不变,同时减少生产技术对设计的损耗。”  “那要怎么减少生产对设计的损耗?”  王主任说道:“不知道,我又不是发动机的设计者,怎么知道目前的产品哪里还有提高的余地?”  说到这里,司谷新和王主任齐齐转头看向胡文海。毕竟这款发动机出自他手,原本应该有什么性能他是最清楚的。既然如此,如何发挥出它的潜力,自然也要听听他的意见。  胡文海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挑眉说道:“要说起来,提高发动机的性能其实很简单,只要提高叶片的转速就行了。而提高转速又不改动现有设计,更换轴承应该能够实现。”  王主任否决道:“可你使用的轴承,已经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了。”  司谷新诧异的看了王主任一眼,问道:“那只是市面上的产品,你们601也没有更好的?”  王主任苦笑,点头道:“有是有,但想做到小型化哪那么容易。而且我们用的轴承,恐怕你们的拟真机也用不起。”  “这倒也是。”司谷新感觉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难道航模真的无法成为拟真机吗?  胡文海踌躇了一下,他心里有一个办法但后世并没有实例,所以有些拿不准是否可行:“其实,我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使用空气轴承。反正也要增加飞机的重量,与其用铁块配重,不如放一罐压缩空气上去。”  “空气轴承……”王主任冥思苦想一番,也有些迟疑的点点头:“或许,这是一个办法。”  
    所谓空气轴承,就是用空气代替轴承的滚珠来承重和“润滑”。  利用高压空气从轴承的一段进入,然后从另一端喷出。在高压气体的冲击之下,轴承的内外壁之间就会脱离实际的接触,保持一种“悬浮”状态。  说起来原理似乎并不复杂,美国人在五十年代就已经取得了空气轴承的应用突破。然而对于中国来说,到八十年代却仍然属于尖端领域。  空气轴承以其极高的使用寿命、承载转数、发热量、加工精度等等可以说是全面超越普通轴承的特性,奠定了其高端应用的地位。  但其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阻碍了它在多数领域中的推广,那就是空气轴承的复杂程度。和普通轴承不同,整个空气轴承的构成并非只有轴承本身,还有附属的压缩机、膨胀机和循环器等供气与循环设备,使得空气轴承的应用成本被极大的提高了。  胡文海这个想法可不是空穴来风,实际上到了二十一世纪,空气轴承在航空发动机中的应用已经有了很多成功的范例。而将其空气压缩部分功能由引擎空压机提供,更是极大简化了空气轴承在航空发动机应用上的复杂性。  王主任回忆了一下,还是摇头道:“可是目前国内能生产空气轴承的也只有魔都993厂,能应用到航空发动机上的产品,他们可没有。”  “可以让501厂来开发这个产品,也不用搞什么附属空压机,直接配个压缩空气罐供气就行。反正拟真机一次飞行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用个2kg的压缩空气罐就足够了。与其每次飞行都要换一套机械轴承,换一罐压缩空气的成本可低多了。”  王主任诧异道:“501厂的加工精度能满足需求?”  胡文海摊手:“我要求的又不是百万转以上的高级货,拟真机的空气轴承只要十万转就够了,加工精度要求比993厂至少低了一个数量级。”  “唔,这倒也是……”王主任抚着下巴沉思点头,竟然认同了胡文海的这个说法。  眼见着胡文海竟然能和王主任就这种专业问题谈论的有来有往,司谷新不由得再次刷新了自己心中对他的评价。  都说是子凭父贵,但是放到司谷新这边反倒是更看重胡文海这个没长大的孩子。对于胡解放的501厂能够捞到更多好处,也就爱屋及乌的乐见其成了。  “我说老王,这个发动机改进的设计你们到底能做不?微型喷气发动机的项目国内可还是新鲜事,你们要是做不了,我可以找找战友看看天府或者洪都,说不定他们也会感兴趣……”  这就是像司谷新这种老革命的优势了,整个中国空军几乎可以说是从东北航空大队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虽然已经几十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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