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局什么工作需要经常出差出差嘛

原标题:高考丨陈加锁:我的1978驚动邓小平派出联合调查组

陈加锁,山西阳城人1953年生,1971年在青海西宁参加工作1977年考入北大哲学系,此后从事高等教育11年1993年辞去公职,做职业经理人至今

本人姓陈,陈旧的陈;再加上一把锁——尘封往事之意但随着2018进入倒计时,发生在40年前的一些往事可以启封了。

1978年3月29日由西宁开往北京的第36次旅客列车呼哧呼哧跑完了陇海线,在郑州站掉换车头北上京广线。

夜色正浓车厢里灯光暗淡,很多旅客沉在梦中但9号车厢靠窗的座位上,一个形容憔悴、神情落寞的年轻人却怎么也睡不实看上去他极度疲惫,可每一次他刚要入眠便立刻惊觉,仿佛有鬼魅在缠着他:只要他敢打盹儿就会强行闯入他的眼帘。

那个倒霉的年轻人就是我。

我孑然一身没有行李,没囿背包连个茶杯都没带。只在口袋里揣了几百块钱还有那份北京大学的入学通知书。

离开郑州大约一个小时从车轮下面传来倥侗倥侗的声响,车速也明显慢了下来我知道,列车驰上铁桥了黄河就在桥下。

想到黄河就想起世代相传的那句老话:跳进黄河洗不清。峩能洗清自己吗

我想看看黄河,窗外却黑魆魆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有桥面上一闪而过的路灯大河两岸,夜幕深处这里那里偶尔会跳出一盏两盏孤灯,像忽明忽暗的鬼火

车过邢台,天光大亮有列车员和乘警从车厢那头走来。

“查票”她说。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來车票看也没看递给了她。她一看去北京的就伸手要介绍信。那年头是这样的:只要进京不管你出差还是探亲,都得持有本单位出具的介绍信没有单位的也得到居委会去开个证明,否则别想进去我这次偷着跑出来,哪来的介绍信但我有入学通知书,我觉得应该鈳以

当然了,前提是查票的人不跟我较真儿真要是较真儿的话,就难免会露出破绽比方说吧,新生报到的时间早就过了你这通知書也该失效了是不是?还有既然是报到入学,怎么会没有行李连铺盖卷儿都不带?诸如此类的问题一旦提出就很费口舌,还不一定能说得清楚

好在那列车员不是个很较真的人,她只是瞄了一眼就把车票还我,转身查下一个去了我松口气,车转身子望向窗外那剛刚苏醒的早春大地。

在巨龙的碾压下华北平原变成了两个天大的漩涡:沿车行方向一左一右,左边顺时针右边逆时针,旋转开来洳此天旋地转,看久了难免发晕我长叹一声靠回椅背,眯起双眼;明知徒劳却还是努力地去从头撕扯内心深处那一团乱麻——

唉,都昰高考惹出来的我想。假如当初没去报考或者考试考砸了,哪里还会有后来的麻烦……

77级入学考试是在年底进行等到阅卷和录取工莋结束,发出入学通知书就已经到了1978年的元月底、二月初。那天我上中班下午3点多来到厂里,刚进门就被人拦住了说要我请客。我問请什么客他们说你考上北大了,通知书在政治处我说当真?还有谁考上他们说十多个呢,别人应该都拿到了你快去吧。

我登登登跑去办公楼见到政治处主任张万福。他说你来晚了一步省招办刚来电话,说你的政审有问题被人告了,要我们先把通知书压下不發下一步怎么办,等候通知

政审,政审还是政审!满以为盖了戳就没事了,难道是又“发现”了什么新问题

果然是发现了新问题!根据省招办提供的线索,几天后组织上找我谈话要我说清楚两点:第一,毛主席逝世以后你在厂团委办的油印小报《微电青年》上寫过一首小诗,有人说你恶毒攻击毛主席你怎么讲?第二“四人帮”倒台前,曾经派国家体委主任庄则栋来本省活动有人说你曾经找过他,是不是事实我回答:都不是事实!纯属子虚乌有、凭空捏造,是不折不扣的政治陷害!

可是我没有办法证明!

谁都知道,证奣一个存在过的事情容易证明一个不存在的事情,有时候比登天还难司法制度比较健全的地方,法律上都会明确规定举证责任也就昰谁主张谁举证,拿不出证据不予立案;但在当年我们的法律几近于无,政策上又实行疑罪从有、有罪推定的原则——说不清是吧说鈈清就是你的问题!

我说不清,所以我有问题

无奈之下,我只能提出几点小小的请求:一那首小诗的事情,他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建议省招办找宣传部门鉴定;二关于第二个问题,谁举报的让谁来跟我对质;三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造谣诬陷,我请求组织上追究对方的责任

“可是,人家为什么不诬陷别人呢无风不起浪对不对?”他喝口茶幽幽地问。是啊这个问题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我有仇人吗没有,跟谁无冤无仇连那些大会小会批判我的人,也都口口声声说与我个人没有矛盾那又为什么会有人采取如此卑劣嘚手段,要造谣诬陷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呢

直到再读《水浒》,发现了“投名状”一节:投奔梁山者得亲手杀过人才能彻底地融入山寨。若是此前没杀过为了证明你并非奸细,你就得到山下去逮谁宰谁,随便杀一个要是有谁问那个被宰的倒霉蛋:你为什么被杀?他┅定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把我往死里整一样。

投名状是人类社会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几乎可以称得上无时不有、无处不在。因为它是植根于每一个人内心深处的东西是人的本性中害怕被人孤立、竭力逃避孤独的最现实的表现。且不光是东方人西方照样。德语电影《浪潮》所揭示的“我们离纳粹只有五天”之所以令人震撼,不光是因为它挖出了人人心中潜藏着的内鬼而且因为,我们迄紟并无良策

有太多太多的群体心理和群体行为,都可以用投名状理论加以解读比如当年对所谓“黑五类”子女的政策:“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重在表现”,表现什么表现就是组织上等着看你的投名状!

文革现象中最让人困惑不解的,是爱生如子的校长、老师被自己的学生活活打死。他们都是些孩子哪来那么大的仇恨?难道仅只是“仇恨教育”的结果吗我看未必。很有可能对那些发育中嘚孩子来说,把“当权派”或“反动”学术权威打翻在地跟当众咬破自己手指头写血书表忠心,都是出于同样的目的——他通过自己的荇为向他心仪的偶像或组织递交投名状。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呢,找别人不行吗”——我知道,有朋友会这样问

答案是:当然鈈行!所谓“枪打出头鸟”,出头鸟才是大概率的牺牲品此时此刻,俺就是那只出头的鸟儿

有时候想,人不能太顺太顺了就麻烦。峩的不幸就是刚参加工作那几年太顺了顺得令人发指!

本人从小在农村长大,1971年18岁时参加工作进入三线建设中新组建的西部某省微电機厂。“九一三”事件那天恰巧是我们报到的日子正赶上一级战备,随即把我们编入厂里的高炮连用大卡车拉到机场南侧的山上挖战壕、筑阵地。六门高炮六块阵地挖了大概有两个星期。

随即建设中的五一俱乐部新厂区遭遇洪水,我们又直奔抗洪前线白天护坝夜間值守,又差不多两个星期然后才返回厂里分配工作,开启真正的学徒生涯当时,军品任务催得特急我们这些新人甫一上岗,厂里僦开启了著名的“连轴转”模式:一气干够24小时然后休息8小时,再接着干24小时……一直延续到年底那可真是要了命了。尤其对于工作時必须站着操作的机加工来说其痛苦指数之高,几乎超过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而恰是这种不是铁人三项赛的铁人三项赛,让俺这个農村娃在同期进厂的50多位新人里不知不觉冒出来半个头。因为农村孩子最擅长的就是体力活。

我这人不迷信但冥冥中的这种安排,昰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只能像某个长相一般演技平平却一夜爆红的舞台新人那样,说:“这本子特适合我”假如换一个本子,比方说换荿舞台上的才艺展示什么的我铁定出局。

在高炮连的一个月很少有人叫我的名字。连长带头小胖墩小胖墩的叫大家伙儿也都跟着叫,愣是把这个小胖墩叫出了名谁都没想到,这一小小的爱称竟直接影响了我们新员工的工作分配!

我自己对工作分配没有概念,抱着無条件服从的态度没有“个人愿望”。直到分配会上劳资科的石宝生老师念到我的名字:陈加锁,六车间机加工组铣工;我的第一反应还是在心里面自己问自己:铣工?是不是洗衣服的洗呀——洗衣服就洗衣服吧,没问题!

等进到车间才发现:哇原来是全厂最好嘚车间、最好的工种!

1974年,六车间机加工的学哲学小组左三是作者

六车间是新产品试制车间,产品特点是批量小、品种多还经常需要洎己加工非标件的工装模具,特别有利于个人技术的提升铣工又是机加工里含金量最高的工种之一,多少人盯着这个岗位呢可我师傅卻一口咬定:我就要那个“小胖墩”!谁来说情都不行,高官也不行她后来告诉我,她其实是有一点私心:自己身体不好希望找一个能干活肯吃苦的徒弟来挑大梁。高官的公子哥固然有其优势但不合她的意!

我没有让师傅失望。更让她得意的是:这小胖墩不但肯吃苦而且动手能力强,学东西还蛮快几乎没让她费什么劲。渐渐地我成了她的骄傲,加之“小胖墩”的品牌效应从车间到厂部,上上丅下就全都开始关注我的成长哪怕是一点小小的进步,都有人看得见政治上更是如此,大会小会让我露脸无论学习、批判还是技能培训,总把我往前面推等于是创造机会帮我历练。进厂两年就让我入了党——就工厂而言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就这样一路顺风顺水,了无阻滞直至迎来75年的高点和76年的转折:先是在反击右倾翻案风中倒下,继而又在揭批四人帮中被踏上一只脚

1975年年初,在邓小平“铨面整顿”的大潮中我迎来了自己工人生涯的顶点,成为省级劳模当时叫“先进生产者”。省委省政府(省革委)通令嘉奖不说还讓我们披红戴花,在省城的大街上招摇过市一时之间出尽了风头。可仅仅一年以后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就来了,那次表彰大会也被囚贴上了邓记标签我们这些当年的标兵就灰头土脸了。

紧接着当年十月,随着“四人帮”的倒台全国性的揭批运动又如火如荼开展起来,已经落寞的我再次成了投名状只不过这一回,我被说成了“四人帮”的人理由很简单:省上一二把手都因为“四人帮”问题被隔离审查了,被他们表彰过的能不是一条线上的?

恰在这时有传言说老书记韩义理可能调走,于是厂党委班子里就难免有人会有些想法很自然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能向上递交一份漂亮的投名状该是多么抢眼的事情!

整个过程有那么点蒙太奇——车间里与我相熟的書记主任一同调离,从医务室弄来个矮矮胖胖的大夫做六车间书记又从哪里调来个高高瘦瘦的技术员做车间主任。我跟他俩都不熟但初步接触给我的感觉是来者不善,冲我来的没过多久,大概是觉得在六车间整我不大方便吧就琢磨着给我换一个地方。

那天上午我正茬干活新主任亲自下到我的工位,一声没吭递给我一张纸条,扭头就走这已经很不正常了,打开纸条一看更不正常:上面只有手写嘚一行字:“调陈加锁到二车间机加工组二日内报到。”连落款都没有!

但无论正常不正常它都是车间主任亲自送来的,其真实性毋庸置疑所以我二话没说报到去了。心里却很清楚:这跟进“牛棚”差不多也是边劳动边接受帮教的性质。而所谓“帮教”不过是批鬥的代名词,换个说法而已

二车间对我的大会点小会批搞了多少次,我已经记不清了但都没有收到他们想要的效果。有一次批斗会把峩逼急了还当场摔了帽子,被呵斥为“态度极其恶劣”当然,这是会议的组织者说的会议的参加者却不这么认为。有一位技术员叫張长序的是文革前的大学生,在批我的会上就不冷不热地说:“我还是没弄明白先给人扣一顶帽子,然后对着那帽子一通乱打——打囚呢还是打帽子呢那帽子是他的吗?”

六车间的书记和主任想帮帮这边的忙从外围给造点势,就带人在办公楼前贴我的大字报我们廠归机械局管,虽然我连机械局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可大字报却言之凿凿,说我是四人帮在该省机械局系统的代理人并且声称,他們手里掌握着我与四人帮余党勾结的“铁证”要我丢掉幻想、停止抵抗、低头认罪、老实交代。设备科的李师傅李润生看过大字报以后当着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的面就扯开嗓子喊上了:“有证据拿出来呀,咋不拿出来呢——别说什么铁证了,就是木头证、泥巴证拿出來也行呀,拿呀!”

1977年高考改革之前各大学已经在招生,只不过不用考试是推荐上学。所以那几年每有招生指标下来小伙伴们就热凊高涨跃跃欲试,本车间、本班组也时不时有人得到机会,高高兴兴外出上学而本人却总是躲得远远的,不报名也不想。原因何在呢说来可笑:首先是因为无知,不明白大学是干什么的以为那里面除了“臭老九”,就不再有别的

我们那一代人的脑子是被格式化叻的,没办法没有预装的,就不存在同样被格式化了的还有对工厂和工人的看法。“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我干嘛放弃领导阶级詓做被领导阶级呢?

而更重要的还不在于格式化所形成的头脑深处的“左倾幼稚病”。假如日子过不下去了相信什么病都不能阻止你外出谋生。而我的问题恰恰是在于:小日子太滋润了人和动物都一个德性,日子太滋润了就不想挪窝了。可见我身上那惰性比左倾呦稚病还严重。

因此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别人都亢奋得什么似的本人却依然冷漠,仿佛那消息根本就与我无关虽然这时候的小ㄖ子,已经过得一塌糊涂

已经一塌糊涂了就应该外出谋生了呀,怎么会无动于衷呢这一回,我是多了块心病:担心政审不能过关头仩还一大堆帽子呢,谁会让你去读书!

可车间里的小伙伴们不明白我的心思都觉得我应该去。同一个班组里好几个都说要报名,也成忝鼓动我这里面有个叫刘回生的老大哥,说的最实际他说去吧去吧,咱都这么大了以后哪里去找这样的机会?管他考上考不上好歹进考场见识见识,丰富一下阅历也好呀你就不怕将来老了后悔?

还别说这最后一句话倒真是触动了我。下了班就跑政治处去打听問人家像我这样的人有没有资格报名?回答是:“政治处只认材料没有材料就是没有问题。”

用今天的话说这等于是传递给我一个信息:他们还没有收到车间报上去的有关我的罪行材料!要不我说那些批斗会不成功呢。

没有了政治包袱我就跟小伙伴儿们赶在报名截止那一天,下了班直奔厂部开介绍信,盖上同意报考的公章高高兴兴报名去了。

东区的报名点设在一所小学而小学又设在本省最大的┅座清真寺里。经历了文革的洗礼寺院里已经看不出有宗教的痕迹,若干年后学校从里面撤出才又恢复了其本来面目。

人还真多赶廟会似的。许多人大概也都跟我们几个一样抱了同样的想法,来末班车上过把瘾

满以为报名就是报个名字而已,没料到还得填报志愿

听说现在的高中生们在填报志愿的环节常常是家长老师齐上阵,咨询、调查、估分、筛选专业、就业前景预测俨然一项系统工程。可峩们当年没有人商量也没有时间细想,跟在集市上排了队玩塑料套圈的游戏差不多轮到你上就是了。

志愿栏有三行每人最多可以填彡个志愿,我想都没想一挥而就。过后却觉得有点犯傻用一句话形容,叫“无知者无畏”!且看:第一志愿北京大学哲学系;第二誌愿,复旦大学中文系文学评论专业;第三志愿武汉大学哲学系。

回到厂里在车间门口碰上了技术员张长序,他一听就连呼:坏了坏叻你怎么能这样报呢?要报个好学校再报个差一点的,最后报个师专什么的给你兜底你倒好,三个志愿都是一等一的好学校万一苐一志愿瞎了,档案退回来以后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入下一轮筛选等于是白白浪费了两次机会!他问我能不能找人去改一改?我说到哪里找人去呀一个都不认识。再说报名已经截止了,由它去吧

几天后我们去领准考证,工作人员说:“喂你是陈加锁呀!等等,我们校长要见你”随即跑里面叫校长去了。不一会儿一位中年妇女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自我介绍说她就是这所小学的校长也是这个报洺点的负责人。她说她从登记册里看到了我的名字想跟我认识认识。她见我一脸懵逼的样子才意识到是自己没有介绍清楚,忙说:你們厂政治处的司圣述是我爱人他经常念叨你,把你夸得什么似的我就想借这个机会看看你本人长什么样。她预祝我金榜题名

这时,離考试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拿到准考证的都火烧火燎,四处跟人借教材我访来访去,只找到一册高中数学还忘了是高一还是高二嘚了,而其他教材一概没有都被借光了。可见考生人数之多

也就从那天起,每天下班回到家里就啥都不做除去吃饭睡觉,就是啃数學啃呀啃,总算把整本教材给啃完了期间只有一次例外,放下数学做了篇作文说起那次意外,我到现在都不明所以也没有看到过關于此次事件的报道和解释。

具体的经过是这样的:考试前的一个星期天古城已是隆冬时分。当天下午天阴得很重我窝在家里做习题。突然一声霹雳接着又是几声闷响。我好生奇怪忙来到阳台,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发生了盛夏时节才会有的电閃雷鸣!就在我站上阳台的当口鹅毛大雪就伴随着隆隆雷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只一会儿功夫那马路上、院子里和枯树枝头,就换上叻银装却眨眼间,风停雪住云开日出前后过程不过几分钟。

当天晚上我没啃数学摊开稿纸写下一篇习作,来纪念这个极不寻常的天氣现象题目就叫《雷阵雪》。

进场前夜我觉得该放松一下了,就撂下书本早早地上了床。可哪里知道那是一种非常糟糕的心理暗礻,等于人为地给自己制造紧张于是平生头一回:通宵失眠,辗转反侧到天亮好在清早爬起来,自我感觉还行并没有多么疲惫。但開考以后很快就不行了考场设在铁路中学,教室的煤炉子燃得特别旺我又恰好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离炉子最近被暖洋洋的炉火烤著,一会儿功夫瞌睡劲就上来了挡都挡不住,迷迷瞪瞪都不知道是怎么交的卷中午回家对爸妈说:考砸了,后面几场就不用去了老爸一听就愣了,说怎么能这样呢要善始善终嘛,不能半途而废老妈也说,你快去吃饭吃了饭抓紧眯一会,我给你看着表到点叫你。

后面三场考试相比第一场感觉要好些,每场都有一些超常的发挥例如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题,记得是求立方体的对角线我借的教材裏压根没涉及,我临场也把它解出来了虽然不一定对。

1978年开年头一个月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二月初是春节过了节就该做入學准备了,可通知书还押在政治处的保险柜里

我去催政治处,政治处催省招办省招办却很少有个痛快的说法。怎么办呢政治处也没轍。

厂里新调来一位党委书记叫周魁,刚来就住院我到医院找他,问他我的事该怎么办他说他正在想办法。他希望我也往招办跑一跑说有些事当面沟通可能会更好。

从医院出来我直接去了省招办,进门就说我是微电机厂的。一位女士叹口气说:“怎么又是微電机厂的,刚刚走俩!”旁边一位接口问:“你也是为陈加锁来的”

一屋子的人就抬起头来看我。那女士就十分抱歉地说大领导定的倳,他们也没办法

离开的时候我问她:你说刚才有两个我们厂的人来过,他们叫什么名字她说没有问,好像是管仓库的

管仓库的太哆了,等于没说

我来到省委大院,找到杨书记的家既然是大领导定的,我当然得找他

勤务兵开了门,问我找谁我说找杨书记。他說书记不在我说我等他。问我是谁我说微电机厂的,陈加锁小兵说,哦听说过。你进来吧书记刚出去。

一杯茶的功夫书记还沒有回来。我觉得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就要来纸和笔,准备给他留言刚写个开头他就回来了,说他知道这事但具体是马主任在负责,让我找马主任

马主任是省革委副主任兼招办主任,找他的结果依然是无果

过了元宵节就是报到的日子,我没有等来好消息但省招辦说已经替我跟北大请了一个月的假。

到三月初似乎水落石出了:经权威机构鉴定,那首诗没问题;找庄则栋的人也查出来了与本人毫无干系。

“政治问题”烟消云散我是不是该走了?

NO!事情清楚不清楚不由人说了算。“组织上”没有出结论谁说都不算!“我们知道你没问题,但在组织上得出正式结论之前你还得等。”“等什么”“等组织结论”。可组织上却迟迟不肯出结论很让人费解是鈈是?一拖再拖不知道他们拖什么劲。

如果说刚开始有人告状那是厂里的问题,那么现在焦点变了:是省招办有问题。可那能是什麼问题呢不知道。

很多人听了都跟我一样隐隐地感觉到这里面有名堂,却又想不出是什么名堂

一个月的假期说到就到,省招办依然故我让人生生地没了脾气。

那天一大早刚上班就被张万福主任叫了去,当我的面打开保险柜取出通知书,交到我手里说:你走吧,省招办这帮混蛋我来应付大不了把我撤了。

跟谁都没敢讲骑车回家换了身衣服,爸妈给塞了把钱就直奔火车站。

洗清自己之外峩一定要去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

北京站跟小时候在课本里看到的图片一模一样但我没心思欣赏,匆匆找人问路去了

根据路线指引,我坐车到动物园换乘332路到中关村站下车,就到了北大南门守门大叔看了看通知书,说你下早了一站继续往前,到海淀站从小喃门进。又说:路不远走过去也行。

小南门的守门大伯看了说:你下早了一站继续往前,从北大西门进去问招办就有人告诉你。坐車吧有一段路呢。他见我有点迟疑忙说从这里进去也行,可就怕你七弯八拐的找不到

我于是走西门,进办公楼问到了招生办。招苼办的老师说:你终于来了!

从老师那里听到的情况是:一段时间以来省招办一直在要求换人!

听见了没有?他们一直敷衍我原来是為了把我换掉!

原来,有领导的孩子报考北大没被录取。刚好下面有人告我他们就觉得机会来了,想借此做点手脚把我刷下来,换仩那个人——这种事情今天也许见怪不怪但在40年前,那可是天大的丑闻

而北大的态度非常坚决:不能换人!你们赶紧查,没问题的话讓他赶紧来上学;真要是有问题这个名额作废,不招了

招办老师说:当然不能换人。我们的招生老师已经离开了谁知道他们换来的昰什么人。

招办老师与系里通了电话带我到38号楼,交给班主任夏斌老师夏老师说你总算来了。我说不一定呢我这是偷着跑出来的,渻招办还不知道夏老师说不管他,既来之则安之上课!

我想把一肚子的委屈跟夏老师倾吐,却不知从何讲起加上旅途劳顿,精神状態应该是非常的差絮絮叨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末了夏老师安排我到宿舍休息,还让人带我去买饭票并采购生活用品箌了晚上,他担心我买的被褥不够厚又带了他的军大衣来给我盖上。

我住在38号楼109房间里面加我一共6个人。同学们只知道我受了打击遇到些挫折,但不知道有多复杂多严重。睡前我大致讲了几句夜里就噩梦连连,第二天起床就都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说我在夜里夶呼小叫大家感觉一定是受了太大的刺激。

连续几天都是这样差不多持续了有一个星期。

二哥突然来学校找我他在老家山西工作,這段时间正在省委党校学习老爸叫他赶紧来北京找我,看看我出了什么事天呐!我这才想起,来北京好几天了竟忘了给爸妈报平安。这可是最不应该的呀无论如何不能原谅!我急急忙忙跑到邮局,给爸妈拍加急电报告诉二老:儿已入学。

入学的第二天夏老师一早找到我,说今天有外语课摸底测试问我是学俄语呢还是学英语?我说学英语吧俄语里有卷舌音,我怕我发不出来他就送我去教室,把我交给了教英语的李老师同学们正埋头做题,李老师拿了份卷子过来问我会多少?我仔细看了看说:一点都不会。她有点遗憾哋说:英语字母总该认识吧我说认识。她就把那份试卷反过来叫我在上面默写26个英语字母。

不用说我的摸底测验成绩是:0分!

四月初,张主任给我来信说省招办发怒了,正在跟北大交涉要求北大立刻将我退回去。理由是:目无组织

瞧见没有,就算他们过去全错叻也总能找到另外一款帽子适合你,敢说你没问题!

北大这边,我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表明学校在软磨硬抗,或者压根就没有理对方嘚茬

又过了些天,收到张主任转来的省招办下发的正式文件文头就叫《关于撤销陈加锁入学资格的决定》,文件发北京大学、微电机廠好像还抄报省委省革委和教育部。

朋友们都很紧张因为红头文件一发,我继续在北大待着就没有了依据按教育部的规定,77级招生實行“三同意”——考生单位同意、录取院校同意、省招办同意如今其中之一不同意了,我又凭什么留下来呢

看了这份文件,我感觉渻招办很无耻原来所谓“政治问题”压根不提了,说明那原本就是胡说八道既然如此,有什么理由取消我的入学资格呢没有理由的凊况下硬来,是不是蛮不讲理、流氓无赖

我感觉,北大不会屈服于这种流氓行径

果然,又是两个星期过去了我这边风平浪静,波澜鈈惊北大正在默默地与之对抗,也在默默地保护她的学生

再后来,我听到了惊人的消息:省招办他们居然到教育部,把北大给告了!

我觉得那些人就是疯了告什么告,你有理吗理在哪里?

教育部很为难一边是省一级人民政府,一边是国家的最高学府党委书记周林还兼着教育部的副部长。

后来听说在一次会议的间隙,教育部长周荣鑫向邓小平汇报了这件事希望得到他的指示。“查一查嘛”小平说,“搞个联合调查组教育部牵头,北京大学、光明日报参加下去查一查,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五人调查组迅速成立。北大兩人教育部人,光明日报还派出一名记者赶赴当地展开调查,并很快查明了真相

补充一个细节:那年高考被省招办坑害的不止我┅个。我知道的就有:第一机床厂的一位女工被北大中文系录取招办说她的一篇小说有严重政治问题,硬是把她给扣了下来没记错的話,她就是调查组去了以后才得以解脱前来报到的,报到以后还来38号楼找过我一次

除了我俩,类似的事情还有没有呢外人无从知晓。调查结果令人震惊调查组返京后,随行记者很快写出一篇通讯要在《光明日报》上揭露他们的丑恶行径。清样打出来以后送北大囷教育部签署意见。周林书记考虑再三最后是写下了一段批语。那批语我没有看到意思据说是这样的:建议再给对方一次机会。如能承认错误则不发也罢;否则,同意发表

后来听到的消息是:对方认错,省委领导检讨

无论如何,一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度让人朢而生畏的那一坨脏兮兮、黑魆魆、阴森森的乌云,终于随风飘散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水汽蒸腾为云,云雾冷凝为水成就一轮生命嘚循环。历史的天空只留下一片瓦蓝瓦蓝瓦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毕业前夕,班里一位女同学找我问晚上有没有时间,她想约我詓见一个人我说可以呀,见什么人她说是她家亲戚,北大历史系的老师见面后一介绍,才知道他就是当年调查组的成员之一

多亏那次见面,否则对我而言有些细节就还在云里雾里。

1978年秋天第二学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英语课做了一次期中测试第二天一大早,峩们还在楼下做操李老师就笑盈盈地来到38号楼。不大一会儿夏老师出来送她,回头叫住我说:李老师说了陈加锁是天才。

我拿过夏咾师手里的成绩单看到自己的英语成绩是:83分,比第一名只差几分

夏老师和李老师肯定不知道,同学们为帮我默默地付出了多少!

那一年北京市扩招,学生宿舍异常紧张每个房间都塞进去8个人。我后来住的307房间里7个人都成了我某个方面的老师,遇到任何问题大夥儿都能迅速地伸出援手。尤其是日后病退的明朗同学无论他自己在忙什么,只要听出来我哪个单词发音不对就会立刻提醒我,及时幫我纠正余灵灵同学是我们英语课的课代表,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每个晚自习都会跑过来给我和另外两位同学开小灶。

当然除了英語,其他课程也是一样入学不久,冀建中同学就把她几门课的课堂笔记全都工工整整抄出一份来给我帮我把拉下的功课补上……凡此種种,让我分外感激没齿难忘。

至于李老师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英语老师。她不像有些老师动不动就把语言课仩成了语法课;她的讲课风格也特别适合我的胃口。只可惜还没到期末她就离开北大,到对外经贸大学读研去了

期中测验后不久,我被派往26号楼跟一位美国来的留学生同住。这位同学是个混血父亲是华人,母亲是英国人两人都是知名学者,也都是中科院的座上宾

Robins很快成了我的朋友,时至今日联系不断。他现在是美国儿童眼科学会斜视专业委员会的主席经常受邀来这边开会、讲学或手术示范。我赴美期间曾两次拜访他的工作室和他位于罗德岛的家。而他呢只要是来中国,总问我在哪里然后留出时间飞过来看我。

1978年12月18日臸22日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那是一次改变中国命运的会议改革开放由此启航。会前从11月10日起召开的长达36天的中央工作会议形哃三中全会的预备会。北京大学的莘莘学子们有幸从预备会开始亲眼目睹了这一历史性转折的全过程。因为三中全会及其预备会的会场の外还有一个表达民意的非正式的会,其主场在西单分场在北大三角地。

那段时间三角地和学一食堂外面,总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他们呼出的热气能在旁边的树枝上结成冰挂,却没有一个人肯把自个儿的脖子缩回到高高的围脖里面去这些场外观众啊,都把自己当預备队员了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比人家场上队员还要亢奋还要性急。

那真是我们年轻人的节日!每一天都很开心除了开心还是开心。

临近除夕的一场瑞雪让26号楼的留学生和陪住生们兴奋莫名。大雪初霁天色放晴,几个不怕冻的就闯入楼下的小花园里七手八脚堆膤人。堆得高高的还不算,又拿铁锹来拍;拍得实实的还不算,玩艺术的同学又从哪里寻来一片竹板拿它当刻刀,开始工雪雕一頓饭功夫,大功告成:一座洁白的大理石般的基座托起一尊洁白的大理石般的人物胸像:卷发,廋脸眼神忧郁;但鼻梁挺拔,额角开闊——是诗人雪莱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雪雕,第一次走近雪莱感觉好美。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我正在抄写雪莱——

去吧,去吧!去到伱幽寂的家乡

把痛苦的泪洒在你凄凉的炉旁。

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西风呵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是呀,冬天来了春天还會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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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今天的我即使再好都被你生疏敬仰) 11:08:28

 1940年的某个夏日夜晚德军在巴黎近郊投下第一枚炸弹。整个巴黎都醒了法国一分为二,两百万法国人如潮水逃向乡间上流人壵贝黎刚家族一家人、自视甚高的作家寇特、小职员米修夫妇以及被征召的儿子尚-马黎、与情妇纠缠不休的银行高层柯本,以及视美的东覀如命的收藏家查尔斯无论他们是贫是富,没人抵挡得了时代的浪潮
 人民遭政府遗弃,德军不分城乡、铺天盖地进驻法国每个角落也是因为战争,德国高阶军官与法国少妇在小镇相遇他们困陷在小镇却也远离前线,尝到未曾有过的幸福滋味更从彼此身上找回渴朢已久,身为一个人的美好
 每张脸孔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这些脸孔共同刻画出时代的样貌。1942年俄籍犹太裔知名作家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于奥斯维辛集中营结束她39岁的一生。在非常有限、最后的时光里她选择以小说勾勒出二次大战法国逃难潮的众生相,为总是遺忘得太快的人们留下《法兰西组曲》这部未完的钜作也见证她/他们曾经存在的事实。
 而那个战火连绵的年代距今并不遥远。


作鍺简介: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Irène Némirovsky)

 1903年生于乌克兰的首府基辅犹太裔出身,因俄国革命之故1917年全家逃离俄国,后迁徙至巴黎定居18岁起开始以法文写作。1926年与一位同为俄国出身的银行家米歇尔?艾普斯坦结婚处女作《大卫.高勒德》(David Golder, 1929)在巴黎甫出版即声名大噪。同年生下大女儿丹妮丝(Denise Epstein)。紧接著出版的《舞会》(La Bal, 1930)同样轰动1937年,她的小女儿伊莉莎白(??lisabeth Epstein)出生与其它同期的犹太作家一樣,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因为血统的关系无法通过国籍审查始终维持滞法俄国人的身分。二次大战欧洲战场全面开打1940年,内米洛夫斯基的作品因为血统问题被迫停止发行同年,她随著法国境内的逃亡潮逃到伊希-主教镇(Issy-l'??v que)附近1941年,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遭法国警察逮捕,1942年夏天于奥斯威辛集中营遇害她的先生随即也因犹太身分被捕,在毒气室里结束生命他们的大女兒丹妮丝当时年仅13岁,逃亡时始终带著一只箱子里面装了母亲所遗留的珍贵纪念物:内米洛夫斯基最后的手稿,也就是至今甫得一见的《法兰西组曲》


 ⊙玛黎安?安妮西莫夫(知名传记作家)
 一九二九年,伯纳.葛拉赛接到一份从邮局寄达书名为《大卫.高勒德》的文稿,一读之下惊为天人立刻决定出版。于是他急著找作者签约,这才发现作者因为怕被退稿竟没有留下姓名和地址,信封上頭只有一个信箱号码他只好在报纸上刊登分类广告,吁请这位神秘的作家现身
 几天后,当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亲自登门拜访时伯纳.葛拉赛无法相信眼前这位在法国待了仅仅十年,外表开朗恬静的年轻女子跟写出这么一本出色、残酷、大胆,特别是文字运用炉吙纯青的小说的小说家会是同一个人这是一部写作技巧成熟的作家才创作得出来的作品。他虽然深感佩服多少还是有点怀疑,所以他問了她许多问题以确定她不是某位意欲隐身幕后的知名作家派来的替身。
 《大卫.高勒德》甫出版立即获得一致的好评,依蕾娜.內米洛夫斯基顿时声名大噪当时,各派作家尽管立场迥异好比犹太籍作家约瑟.凯塞尔和反犹太极右派人士罗伯.普拉西拉钦,均异ロ同声大表赞赏罗伯.普拉西拉钦尤其欣赏这部空降法国文坛的小说文笔之纯净。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虽然生于基辅但她很小的时候便开始跟随家庭女教师学习法文。她还说得一口流利的俄语、波兰语、英语、巴斯克地区方言以及芬兰语另外还看得懂意第绪语,她嘚语言造诣在一九四○年写就的《狗与狼》中可见端倪
 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没有因为初闯文坛一鸣惊人而冲昏了头,反而对她出自嫃心谦称为「小书」的《大卫.高勒德》的备受肯定感到惊讶在一封一九三○年一月二十二日写给一位女性友人的信中,她说道:「您怎么会以为我会因为一本大伙热烈讨论了十五天后随即抛诸脑后的书,就像那些被巴黎遗忘的一切而忘了我的老朋友呢?」
 一九○彡年二月十一日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在基辅呱呱坠地,也就是今日所谓的意第绪区她的父亲,莱恩.内米洛夫斯基(原希伯来文名為阿里耶)本家是乌克兰城市、内米洛夫一带的望族,该地是十八世纪哈西德运动 的一大重镇莱恩于一八六八年生于依莉莎白格勒,佷不幸的这个城市在一八八一年掀起大规模反俄籍犹太人的风潮,而且持续数年之久莱恩.内米洛夫斯基的家族从事谷物贸易,他曾旅行各地出差之后转战金融业赚了大钱,最后成为俄国最富有的银行家之一:莱恩.内米洛夫斯基身兼沃隆涅商业银行董事会董事长、莫斯科工联银行的执行董事、圣彼得堡商业私人银行董事会董事他买了一座雄踞城中高地的大豪宅,宁静的道路两旁是一方方的花园和┅棵棵的椴树
 依蕾娜在女家庭教师的悉心安排照料下,受到许多优秀老师的教诲启蒙因为双亲轻忽家庭,依蕾娜小时候非常的孤独、不快乐她又爱又钦佩的父亲忙于事业,多半的时间不是因公出差在外就是到赌场大手笔砸钱。她的母亲人前人后自称芬妮(原希伯來文名为芬雅嘉)生下她唯一的理由是为了讨好有钱的丈夫。她将生儿育女视为女人味凋零的初期征兆因此女儿一出生就完全交由奶媽照料。芬妮.内米洛夫斯基(一八八七年生于奥狄萨一九八九年殁于巴黎)对女儿始终怀有一种厌恶的感觉,对女儿从来没有任何爱嘚表示她可以花上好几个钟头坐在镜子前,寻找皱纹的踪迹化妆掩盖,或者叫人给她按摩不在家的其它时间里,她则花蝴蝶似地四處寻花问柳她自认貌似天仙,无法坐视五官老化憔悴更无法容忍自己变成只能找牛郎作伴的半老徐娘。因此为了向自己证明她还年輕,她不肯承认依蕾娜已经长大踏进花样年华的事实,坚持认定她只是一个小女孩长年累月强迫她做小学生的穿著打扮。
 因此依蕾娜在家庭女教师休假的日子里,总是沉浸在书中同时开始尝试写作,更拚命地克制自己不对母亲产生强烈的憎恨。母与女之间违反忝性的情感这等激烈的爱憎,在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的作品中占有极重的分量所以,在《孤独的酒》里我们可以看到:
  她心裏对母亲的恨,诡异得好像会跟著她的年龄增长……
 她从来不肯清清楚楚的发出这两个字「妈妈」;这两个字彷佛排除了千辛万难才从兩片唇间滑出;她说「妈」时象是快速含糊地嘟囔过去,彷佛被人从心底使劲地抽出一丝闷闷的似有还无的痛
  母亲因愤怒而胀红嘚脸,慢慢地靠近她的脸;她看见那双充满憎恨火光被怒气和恐惧撑大的眼……
 上帝说:「我隐忍不报复……」啊,算了我不是圣囚,我无法原谅她!等等再等一会儿,你等著看!我要叫你痛得大哭就像你之前让我以泪洗面一样!……你等著,等著瞧老女人!
 随著《舞会》、《杰萨贝尔》和《孤独的酒》相继出版,她完成了她的报复
 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最令人称颂的作品,背景都取自俄罗斯和犹太社会《狗与狼》描绘了第一批有权居住基辅的商业同业公会的资产阶级家庭,当时的基辅奉尼可拉斯一世的敕令原则上禁止犹太人设籍。
 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没有否认她的祖父母(雅各夫.马古里斯和贝拉.马古里斯)以及父母所受的东欧犹太文化洗禮虽然在赚了大钱之后,他们逐渐地脱离了那个圈子尽管她年少时期和成年后的一段时间内过著豪门的奢华生活,但是在她的眼里,金钱的操作和以钱滚钱方式累积财富的行为不是顶光彩的事。
 她对犹太人汲汲营求一心往上爬的现象批判毫不留情,字字句句充滿反犹太主义的各种偏见更冠以当时典型的坏胚子嘴脸。她用最残酷最偏激的词汇形容刻画出一幅幅恐怖的犹太人形象,她惊疑不定著魔似地检视他们,虽然她承认自己跟他们同属一个命运共同体接下来的悲惨事件更证明了她与他们的不可切割。
 在她的笔下我們发现的是何等自我憎恨的关系!左右摆荡不定,无所适从的情况下她先是认同了犹太人属于劣等的「犹太人种」的观念,犹太民族的外貌特征非常容易辨识不过这跟三○年代当时在纳粹德国广泛被引用的所谓人种的概念不可同日而语。以下是在她的作品里面常见的幾个用来形容犹太人特出外貌的精选词汇,在她的笔下这群人拥有共同的轮廓特征:短短的卷发、鹰勾鼻、松软的手、弯勾状的手指和指甲、茶褐、蜡黄或橄榄色的脸颊、靠得太近的黑色油亮眼睛、羸弱的身子骨、黑色浓密的鬈发、苍白的面容、不整齐的牙齿、翕动的鼻翼,外加唯利是图贪得无厌、爱斗嘴、歇斯底里、先祖遗传的高超手腕、懂得「买低卖高黑市外汇门道,旅行推销假蕾丝交易,军火赱私」……
 她一次又一次地以文字戳刺、扯裂「犹太人渣」在《狗与狼》里,她写道:「就跟所有的犹太人一样他对犹太民族特有嘚缺陷特别地敏感,对他们感到的忿恨比基督徒更深刻更痛心死不放手的执著,想要的非得到不可的几近野蛮的欲望盲目蔑视他人投來的眼光,这一切全都安置在他的脑海里归入同一卷标底下:『犹太人的蛮横』。」矛盾的是她在小说的结尾却又表现出某种温情和絕望的种族忠诚:「这就是我的族人,这就是我的家人」至此,突然笔锋又一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翻转她这样描写犹太人:「啊!你们这些装模作样的欧洲人,我好恨你们!你们所谓的成功、胜利、爱、恨我呢,我称之为金钱!名称虽然不同指得却是同样的东覀!」
 换言之,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完全忽略了犹太人的精神层次、财富以及中欧犹太文明的多样性一九三五年七月五日,她接受《以色列天下报》的专访访谈中,她提到身为犹太人她倍感骄傲,对一些犹太人因为读了《大卫.高勒德》书中她对犹太人民的描写後发指她是民族罪人的指控,她也有话要说「不,那些在自己的家园定居好几世代的法国籍以色列人的确,种族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題了然而,也有相当多的犹太人四海为家这些人对金钱的爱已经取代了所有其它的情感。」
 《大卫.高勒德》的故事时代背景始于┅九二五年地点设在比亚里茨,讲述原籍俄罗斯的全球金融钜子高勒德一生直到一九二九年间的精采事迹:他的窜升,登峰造极然後银行股票戏剧化的暴跌。年华逐渐老去的妻子葛罗莉亚,水性杨花爱摆排场,总是不停地要钱以供养她的情郎。从前那个纵横股市人人惧怕的老高勒德落得身无分文,丧气失意再度变成年轻时住在奥狄萨的小犹太。突然基于他对轻浮又不知感恩的女儿的爱,怹决定东山再起最后他孤注一掷,终于成功扭转劣势却因为疲劳过度,死在暴风雨下的货柜船上嘴里喃喃地说著几个意第绪语。一洺跟他一样在辛非波罗尔上船满怀希望,欲前往欧洲追求更好的生活的犹太移民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所以高勒德可以说是死在哃乡人的身边。
 内米洛夫斯基一家住在俄罗斯的时候生活奢华,出入气派每年夏天,他们会离开乌克兰外出度假去的地方不是克裏米亚半岛,就是比亚里茨、圣—约翰鲁兹、恩代伊或蔚蓝海岸依蕾娜的母亲入住豪华大饭店,女儿和家庭女教师则住便宜民宿
 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十四岁那一年,家庭女教师去世她开始提笔创作。她舒适地歪坐沙发一张纸摆在膝盖上。她深受伊凡.屠格涅夫 嘚写作方式影响进而衍生出一种浪漫奇情的叙述手法。当她开始写小说时她不仅叙述故事情节,还进一步引申情节所引发的探索和感想没有删除,没有画掉此外,她对书中的角色每一个都知之甚详就连次要角色也不例外。好几本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每个人粅的外貌、个性、学历、童年、成长的各个阶段。等所有的人物都具备了这详尽的刻画和塑型之后她会用两枝笔,一支红的一支蓝的,标注出必须保留的关键轮廓特征;有时候删到只剩几行而已。接著文思泉涌般地快速完成初稿,修改增色最后定稿。
 十月革命爆发的时候内米洛夫斯基一家住在一九一四年时迁入的圣彼得堡大豪宅里。「公寓的格局设计(……)让人走进玄关即可一眼望到底;從敞开的大门往外望可以看见一排白色和金色的厅堂。」她在《孤独的酒》里这么写著这本书中描写的绝大部分是她的真实生活。圣彼得堡在许多俄国诗人和作家的眼中是一座梦幻之城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却只看到接连的阴暗街道,遍地积雪冰冷阵风夹带尼娃运河腐臭污水的恶心气味。
 莱恩.内米洛夫斯基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得去莫斯科所以他在莫斯科向一位皇家禁卫队的军官转租了一间附镓具的公寓,该军官在当时被派驻伦敦俄国大使馆内米洛夫斯基以为将家人接到莫斯科,安全更有保障没想到一九一八年革命之火延燒,规模最烈的地方就是莫斯科战火如火如荼之际,依蕾娜全心悠游探索这位饱读诗书的军官——德.爱森特家里的藏书中她发现了於斯曼、莫柏桑、柏拉图和奥斯卡.王尔德。她最喜欢的是《格雷的画像》
 她的家隐匿在街衢之后,四周被其它建筑和一圈院子包围而院子的四周还围著一层楼层更高的大楼。依次往外另有一圈院子,和其它的房子依蕾娜常趁著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下楼捡弹壳一家人躲在公寓里,一连五天靠著一袋马铃薯、巧克力糖和沙丁鱼罐头裹腹。内米洛夫斯基一家趁著革命风暴稍稍平息的空档返回聖彼得堡,此时布尔什维克党人已经公开悬赏要依蕾娜父亲的项上人头,逼得他只能偷偷摸摸地躲藏一九一八年十二月,当时边界尚未关闭她父亲计画带家人逃亡芬兰。他们假扮成村夫农妇依蕾娜在冰雪覆盖的田野中央,一座由三间小木屋组成的破烂房子里度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她希望能回俄罗斯。漫长的等待期间她父亲经常微服变装偷偷潜回俄罗斯,企图保住他的产业
 这是依蕾娜生平头┅次体会到宁静和祥和的一刻。小女孩长大了她开始创作散文诗,创作的灵感几乎全来自王尔德俄罗斯的情势愈来愈吃紧,布尔什维克党的威胁愈来愈逼近内米洛夫斯基一家再度长途跋涉,逃到瑞典他们在斯德哥尔摩待了三个月。依蕾娜忘不了春天时那里的院子囷花园初开的暗紫色紫罗兰。
 一九一九年七月一家人搭乘一艘小货轮,目的地是法国的卢昂小货轮一连走了十天,中间没有停航《大卫.高勒德》戏剧化的最后一幕,惊涛骇浪的暴风雨场景即出于此到了巴黎,莱恩.内米洛夫斯基接手本家银行的分行业务慢慢哋重新蓄积财富。
 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到巴黎索尔本大学注册入学获得文学学士学位,而且成绩优异她的第一本小说《大卫.高勒德》一鸣惊人,不见青涩她的文学生涯最早可回溯到一些她自称是「诙谐小品」的文章,她把文章寄给一本每个月一号和十五号出刊嘚知名半月刊《魔幻》文章登上杂志,每篇稿费六十法郎接著,她拿一篇故事向晨间出版社毛遂自荐也顺利出版。之后自由创作絀版社出版了她的一篇故事和短篇小说,以及她的长篇小说处女作《误会》该书成于一九二三年,当时她年仅十八岁一年后,发表短篇小说《天才儿童》后来更名为《神童》,在一九二六年二月由同一家出版社出版。
 故事描写一位出生于奥狄萨贫穷人家的犹太小駭——依斯玛耶.巴鲁施悲惨的一生他早熟纯稚的诗词天赋吸引了一位王公的注意,将他从阴沟里带出来送进王宫,供他情妇消遣雖然颇受人疼惜,小孩只能活在女主人的脚底下任由她将他当作能吟诗作对的猴子耍。
 经过漫长的内心煎熬挣扎后小孩长大成为青尐年,开始认真审视那些为他赢得温饱赏赐的诗词歌吟并觉得那些东西不值一哂,从此他失去了童年时庇佑他的主人宠幸他从他阅读嘚书籍里面寻找灵感,然而知识文化无法将他造就成天才,相反地书本剥夺了他的创造力,他的即兴天赋于是,女主人把他当废物般地抛弃依斯玛耶没有办法,只能回到他出生的世界:奥狄萨的犹太区回到陋巷和破屋。但是那里的人无法认同少年依斯玛耶是他們的一分子。遭到族人否定的依斯玛耶世界之大,却无他可容身之地最后,跳进港口停滞的腐水里
 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在法国嘚生活,色调没有这么灰暗内米洛夫斯基一家人融入得很好,在巴黎过著富裕资产阶级的奢华日子上流社会的晚宴,香槟杯觥交错,舞会度假胜地的顶级假期。依蕾娜热爱旅行跳舞。她忙著赶场从宴会到派对。她亲口承认自己放纵享乐,大吃大喝一九二四姩一月二日,她写给一位女性友人的信上这么说:「我过了一个疯狂至极的礼拜:舞会一个接著一个我到现在还觉得有些醺醺然,奋力掙扎地想重新回到规范的道路』
 另一次在尼斯:「我兴奋躁动,像个嗑药成瘾的毒虫我觉得好惭愧。我夜以继日不停地跳舞各大飯店每天都安排了各种非常新潮的盛大晚会,我幸运星大发几个俏男孩围著我绕,我玩得非常快乐』
 从尼斯返家后:「我的行为失當……离开的前一晚,我们的下塌饭店尼葵斯科大饭店,举办了一场豪华的舞会我发疯似地跳舞,跳到凌晨两点然后顶著冰冷阵风與人言语调情,啜饮冰凉香槟」几天后:「淑拉来找我,训了我整整两小时:我好像太放纵自己了这样撩拨男孩子是非常不好的……您知道我甩了亨利这件事,有一天他来找我脸色惨白,眼珠子好像快要爆裂开了神色凶恶,口袋里还放著一只枪!」
 在这晚会派对ゑ流中她认识了米盖,又称米歇尔.艾波斯坦「……一个肤色很深的褐发小个子」,米歇尔立刻热烈追求她他毕业于圣彼得堡大学,拥有电机和物理工程师的学位他在嘉隆街的北欧国家银行工作,担任全权代理人一职她觉得他是她喜欢的类型,两人于是开始约会并在一九二六年互托终生。
 婚后他们定居康士坦—寇格林大道十号,一间美丽气派的公寓窗子面对左岸一间修道院的大片院子,采光良好一九二九年,他们的女儿丹妮丝出生芬妮得知她当了外婆之后,送了一只绒毛小熊玩偶给她的女儿次女依莉莎白,于一九彡七年三月二十日来到这个世界
 内米洛夫斯基家常招待许多名人朋友,好比提斯东.伯纳 和女明星苏珊.德娃佑也经常到奥波兰斯基女爵家作客。依蕾娜到水疗城市治疗风湿电影制作人向她购买《大卫.高勒德》的版权,改编拍成电影影片将由朱立安.杜密密耶執导,哈利.鲍尔主演
 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名声虽然响亮,而且非常喜欢法国和法国的美好社会然而,她申请入籍法国却被打了囙票一九三九年,人心广受战争的偏执观念影响在历经了整整十年的反犹太激进运动后,当时民众往往视犹太人为别有用心的侵略者、唯利是图、尚武好战、视权如命、战争贩子、是资产阶级和革命分子的骑墙派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于是决定改变信仰,带著孩子成為基督徒一九三九年二月二日清晨,她在巴黎的圣玛丽礼拜堂在一位家族友人的见证下,由吉卡主教一位来自罗马尼亚的王公主教,为她受洗
 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二次世界大战宣战前夕依蕾娜和米歇尔.艾波斯坦将他们的两个小女儿,丹妮丝和依莉莎白送箌索恩-罗亚尔省的伊希-主教镇,也就是女孩们的奶妈西赛儿.米修的故乡西赛儿将小女孩交托给她的母亲,米坦纳太太细心照顾依蕾娜和米歇尔.艾波斯坦回到巴黎,为了看女儿他们经常往返两地,直到一九四○年德法新界线颁布实施为止。
 一九四○年十月三日頒布的犹太法贬抑了犹太人的社会和法律地位将他们归入贱民一级。法律更进一步明订基于种族的标准,哪些人是法国当局认定的犹呔人内米洛夫斯基家在一九四一年六月的人口普查中,被列为兼具犹太人和外国人两种身分米歇尔因而没有权利继续在北欧国家银行笁作,出版社的人员和签约作家逐渐被迫「亚利安种族化」也使得依蕾娜无法出书。两人于是离开巴黎暂居伊希—主教镇的旅行者旅館与女儿团聚,当时那里留宿的还有德国国防军的士兵和军官
 一九四○年十月,政府颁布有关「犹太裔外籍人士」的管理法令指出猶太人可收编迁入集中营,也可以续留在自宅一九四一年六月二日当局颁布新法,取代了一九四○年十月的法令使得他们的情况更危ゑ。这部法案宣告了他们被拘捕、监禁最后被送进纳粹集中营的命运。
 内米洛夫斯基家的受洗证书完全没有用尽管如此,小丹妮丝還是举办了她的第一次领圣餐仪式当法律规定犹太人一律必须配戴黄色星星时,她上教会学校时外套上面绣了好大的黄色和黑色星星。
 内米洛夫斯基一家就这样借住了旅馆一整年的时间最后终于在镇上找到了一座原属于资产阶级的大房子。米歇尔.艾波斯坦为女儿丼妮丝以韵文体裁写成了背诵的乘法表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内心雪亮,知道这一连串的事件最后终将以悲剧收场不过,她仍然积极寫作也大量阅读。她每天吃完早餐就出门有时候,一走就走上十公里远找一个她觉得很棒的地方,然后开始专心工作午餐后,下午踏上归途通常要到晚上才能到家。一九四○到一九四二年的两年间艾尔本.米歇尔出版社和反犹太的葛林果杂志社 同意让她用笔名,皮耶.尼芮和查尔斯.布朗卡出版她的短篇小说。
 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住在伊希-主教镇的一九四一到一九四二年间完成了《契訶夫的生平》、《秋之火》,后者迟至一九五七年春天才出版她随即展开极具野心的大工程,《法兰西组曲》也及时完稿,亲自写下「终」一字本书分为两部,第一部〈六月风暴〉描写的是法国大溃败后的时代缩影。第二部名之为〈柔板〉是一部虚构的小说。
 內米洛夫斯基按照惯例开始草拟工作笔记,以及法国当前情况带给她的启示和想法她列出人物名单,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表确认每┅位人物的职业都合理恰当。她梦想能写出一千页的钜作引用交响乐的架构,但是分为五部有节奏,有起伏她以贝多芬的《第五号茭响曲》为楷模。
 一九四二年六月十二日她被逮捕前没多久,她开始怀疑是否有时间能够完成这部大工程她有预感,觉得自己来日無多了然而,她仍然不放弃继续详尽的充实书写笔记,同时撰写小说内容她将这些目光锐利,洞悉人心的笔记取名为「法国观察心嘚」这些笔记证明了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对法国民众冷眼看待军队溃败和德法合作共治的「可憎」以及人民的麻木心态不再存任何幻想,同样的对自己的命运也不报任何希望。笔记第一页一开头她开宗明义地写了:
   要举起如此沉重的负担
 薛西弗斯,这需要你嘚勇气
 只是,目标遥远时间短暂。
 她谴责惶恐、懦弱和对屈辱、迫害和大屠杀闷不吭声逆来顺受的行为她独立于世。文学界和絀版界的人几乎全部一面倒表态支持德法合作共治她每天等著邮差出现,却始终没有给她的信她没有想过逃亡,借以逃过命中的劫数例如逃到瑞士,当时的瑞士对来自法国的犹太人的入境庇护筛选严格尤其是小孩和妇女。但是她是如此地丧气以致于在六月三日,提笔立下遗嘱给女儿的监护人提到万一孩子们的亲生母亲和父亲下落不明,希望她能好好地照顾孩子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写下非常詳细的指示,条列出她还保有的财产收入足以支付房租、暖气、买火炉、雇一名园丁照顾菜园,好让他们在物资管控配给严格的这段时候还有蔬菜吃;她还留下了从小就为女儿看病的医生住址详细说明她们的饮食状况。里面找不到愤慨只是单纯地概述了当前的现实景況。亦即绝望。
 一九四二年七月三日她写著:「事已至此,除非情况不再加重或者持续保持现况没有变得更诡谲复杂。不过结果是好是坏,已经不重要了!」当时的局势在她眼里,就象是连串的剧烈变动逃不过的死劫。
 一九四二年七月十一日她脱下蓝色毛衣为垫,坐在松树林里埋头笔耕「我屈膝而坐,置身昨夜一场骤雨打湿的腐败落叶浩瀚叶海中」
 同一天,她写了一封信给艾尔本.米歇尔出版社的文学编辑信中她没有丝毫疑惑,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绝对无法从这场德国和他的盟国对犹太人开的战火中存活下来:
 「亲爱的朋友……请想想我。我写了很多我想这些作品在我生前是不可能出版的了,不过至少可以打发时间。」
 一九四二年七朤十三日法国警察找上了内米洛夫斯基家。他们是来逮捕依蕾娜的七月十六日,她被送进卢瓦雷省的庇堤维耶集中营第二天即登上編号六号的运送车队,转送奥斯维辛编入贝肯诺灭绝集中营,此时她已经虚弱不堪接受了医疗站的身体检查后,在一九四二年八月十七日遇害
 依蕾娜被抓走了之后,米歇尔.艾波斯坦还没有看清所谓逮捕和送进集中营实则是死亡的同义词他日复一日地等她归来,吃饭时坚持要摆上她的那份餐具。绝望的他和女儿继续待在伊希-主教镇他写信给贝当元帅,解释妻子身子骨弱请求允许让他代替妻孓在劳动集中营工作。
 维琪政府给这封信的答复就是在一九四二年的十月份逮捕了米歇尔。他们先是把他送进克罗梭然后转到德朗覀,他在那里留下的搜身纪录里记载没收八千五百法郎。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六日他也被送进奥斯维辛集中营,一下车立刻进了毒气室
 米歇尔.艾波斯坦遭到逮捕后没多久,警方找上教会学校意图逮捕小丹妮丝,所幸她的女老师将她藏在床和墙壁间的通道里成功哋逃过一劫。但是法国警方并未因此打了退堂鼓,反而更积极地搜查这两个小女孩的下落要送她们步上双亲的死亡之路。女孩们的监護人有先见之明早一步拆掉丹妮丝衣服上象征犹太人的星星标志,安排她们偷偷地横渡法国女孩们在一间修道院里躲了几个月之后,接著又逃到波尔多省躲在地窖底下。
 战后小女孩眼见她们的父母是不会回来了,于是前往外婆家寻求协助她们的外婆在战争期间舒舒服服地住在尼斯的豪华公寓里,她看见她们敲门非但没有开门,反而对著窗口大喊如果她们的父母死了,她们应该去孤儿院才对老太太活了一百零二岁,最后死在威尔森总统大道的豪宅她的保险柜空无一物,里面只有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的两本书:《杰萨贝爾》和《大卫.高勒德》
 《法兰西组曲》能够与世人见面,要感谢许多奇迹似的因缘际会:值得在此一书
 两个小女孩和她们的监護人在逃亡期间一直带著一只皮箱,里面装著家庭相片、文件和作者最后一部小说的手稿为了节省墨水,手稿上的字写得极小而且纸張用的也是战争时期质量粗劣的纸。依蕾娜.内米洛夫斯基在这最后一部小说里把当时软弱、惨败、国土被占领的法国,描写得淋漓尽致
 这口皮箱跟著依莉莎白和丹妮丝.艾波斯坦走过一个又一个处境堪怜,只能短暂歇脚的庇难所:最早姊妹俩逃到一所天主教寄宿學校。只有两位修女知道女孩是犹太人她们给丹妮丝起了一个假名,但是她总是不习惯人家这样叫她上课点名时她老是忘记回答,所鉯经常受到申诫要守秩序后来,警察全力动员搜查好像再没有比找出这两个小孩交给纳粹更重要的事要做了,再度盯上了她们她们被迫离开寄宿学校。她们在地窖里躲了好几个星期丹妮丝染上了胸膜炎,让她躲在自家地窖的老百姓不敢带她去看医生只能给她松脂治疗。眼看着行藏快要败露了姊妹俩不得不再度踏上逃亡之路,那口珍贵的箱子一直带在身边情况紧急时,随时拎了即时上路踏上吙车车厢之前,监护人叮嘱丹妮丝:「不要露出鼻子!」
 纳粹集中营的幸存者开始陆续返抵巴黎东方火车站时丹妮丝和依莉莎白每天嘟到火车站等。她们也去安置集中营遣返囚犯的接待中心——卢特西亚饭店手拿一块招牌,上面写了她们的名字有一次,丹妮丝突然往前冲因为她以为街道上那抹熟悉的身影就是母亲。
 丹妮丝拯救了这批珍贵文稿她不敢打开,光是这样看着它她就心满意足了。囿一回她很想打开看看里面写些什么,然而真的太痛苦了。时光荏苒转眼数年过去。
 她和妹妹依莉莎白终于下定决心将母亲的遺作赠与当代文学纪念馆,流传后世此时依莉莎白业已以依莉莎白.吉尔的名号成为文学主编。
 和这份文稿分开之前丹妮丝决定自留一份打字稿。于是藉助一只放大镜,展开一段漫长艰辛的解读工程《法兰西组曲》第三遍抄写定稿就这样被存放在一部计算机的存儲器里面。里面的内容并不是她所想的单纯笔记和私密日记而是一部尖锐挣扎的文学作品,一幅混世独醒的磅礡史画一张法兰西浮世繪和法国老百姓寻常生活的印象照片:难民摩肩擦踵的马路,挤满妇女小孩的村镇;一张张疲惫的脸、面黄肌瘦奋不顾身地争取一席睡覺之地,哪怕是村里小旅馆走廊上的一张椅子;一辆辆汽油用尽抛锚在路中央的汽车车上塞满了家具、床垫、毛毯和餐具,那是被老百姓所不齿的有钱人家满心记挂的都是自己心爱的摆设;还有那些被急忙随著家人逃出巴黎的情夫抛在脑后的轻佻女郎;一位护送孤儿前往避难所的神父,结果反遭这群摆脱了生理长期遭受压抑的孤儿杀害;强行霸占豪宅的德国士兵勾引年轻寡妇而且还当著寡妇婆婆的面。在这令人心酸的大时代画布上只有这么一对贫贱夫妻,儿子为国征战不久受伤始终傲然地活得有尊严。在蹒跚地踏上归乡路的解甲壵兵中在满载伤兵乱成一团的军用车队中,不辞辛劳地查找儿子的身影
 丹妮丝将《法兰西组曲》的手稿交到当代文学纪念馆的馆长掱上时,内心非常伤痛她没有怀疑过母亲最后一部作品的价值,但是她也没有送给任何一位编辑过目因为重病的妹妹依莉莎白.吉尔鈈顾身体病痛,已经开始创作《了望台》一部她想象的母亲传记。她来不及认识的母亲遭纳粹分子逮捕时她只有五岁。
 贝黎刚一家仩路已经快一个礼拜了他们的遭遇很惨,因为车子抛锚被迫在吉昂停留两天出门才走没多远,便在这片混乱和推挤超乎想象的路况下撞了载运仆人和行李的小卡车。这起意外发生在内维附近所幸,那里还不是鸟不生蛋的外省僻壤贝黎刚还找得到收容一家人住宿、庭院幽美、食物柜满满的朋友和亲戚。一位马尔岱-里昂家族的远房表兄收留他们四十八小时然而,恐慌持续扩大如烈焰般一个城市接一个城市蔓延。他们找人修理了汽车勉强能上路,贝黎刚一家重新出发星期六,到了南部很不幸地,车子若不找人仔细检查、重噺大整修的话几乎可以肯定绝对走不远了。贝黎刚一家只好停在离国道稍远的一座小镇希望能在那里找到空房稍事休息。但是各式各样的车辆塞满了镇上的马路,空气中飘荡著引擎过热的吱嘎噪音河前广场简直跟波希米亚人的露营区差不多。疲累的人们有些席地咑睡铺,有些在草地上盥洗一名年轻女子拿了一面镜子挂在树干前,站著对镜化妆梳头发另一位则就著喷泉泉水洗婴儿尿布衣物。镇仩居民全都挤在自家门边观看这幅场面,一脸的不可置信
 「可怜的人!没有亲眼看见还真不敢相信!」他们说,语气里带著些许同凊还有一点暗自得意的味道:这些难民来自巴黎,北边、东边那些注定被敌军入侵,烽火连天的省分但是他们,他们在这里高枕无憂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士兵冲锋陷阵然而大街上的五金行老板和针线行的杜波小姐继续卖他们的锅子和缎带,在他们的厨房喝热汤每天晚上仍然关上小小的木栅门,圈住自家的庭园与外界隔绝。
 路上的车辆等待朝阳升起补充油料。汽油开始供不应求居民向難民打听最新的消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有人宣称「德军即将打上莫凡山」,大伙半信半疑
 「得了吧,一九一四年大战时他们都沒打到这么远。」胖胖的药房老板一边点头一边说旁边的人一个个深表赞同,好像一九一四年大战所洒的热血已经形成一道神秘的藩篱可以永远对抗敌人。
 车辆持续涌入一波又一波。
 「他们看起来都好累好热啊!」居民们说,但是没有任何人想打开自家的大門,邀请这些可怜的人到家里歇歇脚让他们走进自家的阴凉小天堂:那片从街上隐约可以瞥见的屋后花园,绿树棚底下的长凳还有丛丛醋栗与玫瑰难民人数实在太多了。他们见到太多疲累不堪、脸色灰白的人影大汗淋漓;太多哭泣的孩子,太多张颤抖的嘴唇结结巴巴地问:「您知道那里找得到空房间吗?或一张床」「夫人,您能不能告诉我那里有餐厅」这一切的一切让人惧怕,不敢施以援手各式各样不可能会发生在人身上的悲惨景况就这样发生了,这群人简直就象是一群迷途的牛羊牲畜异样的一致性在他们当中蔓延。皱巴巴的衣服历尽沧桑的脸孔,嘶哑的嗓音这一切的一切使得他们象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们每个人做的是同样的事说的是同样的話。下车时象是喝醉酒似地步履不稳,手举到前额或刺痛的太阳穴部位他们同声哀叹:「老天爷啊,这是什么样的旅程!」他们苦笑:「我们还真好看嗯?」他们说:「据说那边的情况好转了。」高举过肩的手指著望不见的遥远地方。
 贝黎刚太太的车队停在火車站附近的小咖啡馆里他们卸下一篮食物,点了啤酒隔壁桌坐着一位长相俊美的小男生,穿著非常高雅只可惜绿色的外套已经皱得潒抹布,他正从容地吃著果酱面包小男生旁边的椅子上,有个小婴儿躺在衣物篮里不停地哭贝黎刚太太以她善于观人的利眼,立刻判斷出这些孩子出身高贵可以和他们攀谈。所以她语气和蔼地跟小男生说话当男孩的妈妈回来时,两个妈妈顺势聊了起来;这位母亲来洎汉姆斯她对贝黎刚家孩子们吃的丰盛点心投以艳羡的眼光。
 「妈妈我想要喝巧克力配我的面包。」穿著绿外套的小男孩说
 「峩可怜的小宝贝!」抱著小婴儿躺在她膝盖上,努力安抚想让小婴儿停止哭泣的年轻母亲说:「我没有巧克力我没时间去买,今晚等到嬭奶家以后你会有很棒的甜点可以吃。」
 「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分几片饼干给您?」
 「喔!夫人!您真是太好心了!」
 「那里請收下……」
 她用最愉快、最优雅的口吻说,举手投足和脸上的微笑都是平常她收下或婉拒一块糕点或一杯茶时惯有的身段然而,小嬰儿哭声震天咖啡馆里面拥进一批又一批的难民,携家带眷不算还带著狗。其中一只狗闻到了艾伯特的味道高兴地狂吠,从狗篮里沖出来钻进贝黎刚一家坐的桌子底下穿绿外套的小男孩正在那桌子底下专心一意地吃饼干。
 「贾桂琳你袋子里有麦芽糖。」贝黎刚呔太说暗自对她做了手势,另外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你应该很明白,有东西应该和那些身无分文的人分享不幸时更要互楿帮助,现在就是把你从读经班里学到的东西拿出来学以致用的时候了」
 看见自己拥有各种丰富的物资,同时又拥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她真的感到非常自豪!这是对她的善心和先知灼见的礼赞。她的麦芽糖不仅仅是给一个小男生而已还给了开著满载鸡笼的小货车、风塵仆仆地从比利时逃到这里的一大家子。她还多拿了一些葡萄小面包给小孩子她差人端热水过来,为贝黎刚老先生泡了一杯清爽的青草茶雨柏到外面找找,看是不是能找到空房间贝黎刚太太走出咖啡馆。她向人问路想找位在城中心的教堂。那里有许多家庭露宿人荇道,和大块石头阶梯上
 教堂是白色的,非常新还闻得到油漆的味道。教堂里面兼容并蓄两种生活共存,其一是寻常的平淡日子另一种则是炽热诡异的人生。角落里一位虔诚的女信徒正在为圣母像脚下的鲜花换新。她不疾不徐脸上带著祥和平静的笑容,剪下巳经枯萎的茎叶重新绑上一大束新鲜玫瑰。修枝剪喀擦的剪枝声响和她安稳地踏在石板地面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接著,她开始剪烛花┅位老神父往告解亭走过去,另一位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睡著了手指还捻著念珠,圣女贞德像前点燃了许多根蜡烛在灿烂骄阳下,以及周遭墙面耀眼的白色映衬下这片小小的烛火波光摇曳,显得苍白透明两扇窗户中间的墙面上镶著一块大理石板,金色字母耀眼夺目列出一九一四年大战殉难名单。
 然而愈来愈多的民众,如一波波浪潮打上教堂的墙妇女、小孩全过来了,他们不是来衷心感谢上帝保佑让他们平安走到这里,就是祈祷恳求上帝保佑他们接下去一路平安;有些人泪流满面有些人身上受了伤,头上缠了布条或是手臂綁上绷带每张脸都挂著血红痕迹,身上的衣服不是被扯破揉得一团皱就是髒得好像一连好几夜都穿著这身衣服睡觉似的。有些苍白的臉上蒙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豆大的汗滴,夹同泪珠滚落脸颊妇女们莽撞地冲进来,好像教堂是无人能犯的庇护所她们是如此地激動和热切以至于一刻都停不下来。她们跪倒在一张又一张的跪凳前跪下,起身反复祈祷;有些人撞上了椅子,脸上立刻出现彷佛夜行鳥类误闯灯火通明处时那种惊慌迷惘的神情她们慢慢地抚平心绪,将脸埋进双掌跪倒大型乌木耶稣受难雕像前。终于她们撑不下去叻,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痛哭发泄,借以重新找回内心的平静
 贝黎刚太太祈祷完毕,走出教堂她想到外面补充历经刚刚慷慨分享后,所剩无几的乾口粮她踏进一家杂货铺。
 「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店员说。
 「什么连一点奶油、一块香料蜜糖面包都没有?」
 「全都没了夫人。统统卖光了」
 「给我半斤的茶,有锡兰茶对吧」
 「夫人,真的什么都没了」
 贝黎刚太太只好请人告诉她哪里还有卖食品的店。可是她走遍了每个地方,结果还是什么都没买到难民已经把整座城的食品搜刮一空了。雨柏在咖啡馆附近和她碰面他没找到房间。
 她大吼:「找不到吃的商店都是空的。」
 「我这边呢」雨柏说,「倒是发现了两间店里面满满的货。」
 「啊真的?在哪儿」
 「其中一间卖的是钢琴,另一间是葬仪社!」
 「你真是愚蠢可怜的男孩。」母亲说
 「我想,按照目湔情势的变化来看」雨柏说,「珍珠皇冠将来肯定也会非常抢手我们可以先囤积一些下来,您不觉得吗妈。」
 贝黎刚太太只是耸聳肩她看见贾桂琳和柏纳站在咖啡馆的门口,手上握著两大把满满的巧克力和糖果正在分赠给周边的民众。贝黎刚太太跳著飞奔过去
 「你们两个给我进去!你们在干什么?我不准你们碰这些食物贾桂琳,你就等著接受处罚吧至于你,柏纳等你父亲知道了,你僦惨了」说著,拖了两个目瞪口呆但是心意坚定如金石的小罪犯就走。基督宣扬的慈善还有数百年文明教化的温良,全都像无用的裝饰自她心中崩解赤裸裸地露出她冷漠空洞的内心。她和她的孩子他们只有自己,独立于这险恶的世界她必须给她的孩子饭吃,给怹们一方遮风避雨的屋角其它的,她已经顾不了了
 莫里斯和珍娜?米修一前一后沿著宽阔的柳荫人行道走著。他们的两旁前后都昰逃难的人潮。当他们走到某处地势稍高或是横切车行道路的地点时,他们放眼地平线极目远眺,入目皆是步履沉重、泥尘高扬的杂亂画面运气好一点的有手推车、婴儿车,或是拿四块木板架在简陋的车轮上拼凑出来的牛车家当可以放在上面,拱起的背上仍少不了沉甸甸的袋子、系著链子的猎犬或睡著的小孩他们都是穷苦人家,运气差的或老弱妇孺无法可想的人,无论走到那里都给挤到最后一排的人;还有胆小怕事的因为车票、旅途花费而且路途危险而一直捱到最后一刻才走的铁公鸡。然而突然间,恐慌席卷了他们一如咜逼走了其它人一样。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逃整个法国烽火连天,到处都有危险他们压根儿不晓得该往那里去。当再也支持不住倒地時他们对自己说,不如别起来了干脆死在这里算了,一了百了落个清静。然而当天上出现飞机逼近时他们却是率先跳起来逃命的┅批。他们之中也不乏悲天悯人、慷慨慈善的人,以及出自同种族、对自己人、对贫寒同胞才会展现的积极审慎的同情心不过先决条件是必须在非常恐惧和悲惨的情况底下。丰满有力的村妇主动上前搀扶珍娜.米修已经不下十次协助她继续走下去。珍娜的双手牵著孩孓她的丈夫则偶尔肩负一包卷有衣服的包袱,或是装了一只活跳跳的兔子和马铃薯的篮子这些是一位徒步从南特尔出发的小老太太在這个世界上仅有的财产。虽然很累、很饿而且得时时提心吊胆,莫里斯.米修却不觉得自己可怜他性格独特,不太在乎自己;在他的眼里他这个人不是什么无可取代的希罕人物,跟其它人眼里只有自己大不相同对受苦受难的同伴,他感到同情头脑却是清晰而且冷靜。再怎么说这波人类大迁徙似乎是依循自然法则衍生的产物,他想定期的大规模人群迁移应该是必要的,就像东部地区羊群上山放牧一样这么一想,说也奇怪他觉得轻松许多。他身边的人认为命运是针对他们而来针对他们这悲惨的一代,然而他却想到大迁徙其實是常有的事不论大伙是哭喊著倒卧在这片土地的血泊上(世界其它的地方也有),或侥幸逃离了敌人魔掌紧紧地搂住自己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城镇被火焰吞噬却始终没有人以悲天悯人的情怀怀念这无数死去的亡魂。对他们的后代子孙而言他们就像被放血的鸡一樣地无足轻重。他想象他们哀怨的魅影从路上站起来俯身向前在他的耳边低声说:
 「我们比你更早领悟到这一点。为什么你会比我们赽乐呢」
 走在他旁边的一位壮硕村妇抱怨说: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的事!」
 「您错了,夫人您错了。」他低声回答
 他们赱了三天三夜,才看见首批溃不成军的士兵法国老百姓的信心彷佛铁钉钉在心里似的稳固,难民们瞧见士兵时全都在想他们正赶路奔赴战场,总司令部终于下令整合四方小股小股的军力,借道蜿蜒小路准备来个前线大会师,因此我军军力丝毫未受损伤这样的期盼支持著他们走下去。士兵们话不多每个人脸色阴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蜷伏在卡车最里面睡觉。车身挂满小条枝叶伪装的装甲車沉重地缓步前进卷起漫天烟尘。禁不起艳阳直射而枯黄的叶片缝隙中是一张张苍白疲惫的脸孔,愤怒和筋疲力竭是他们仅有的表情
 在这些士兵当中,米修太太不断地以为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她没有一天没看见儿子的军团编号,某种幻想症占据了她;每一张陌生的臉孔每一个眼神,每一股滑进她耳膜的年轻声音无不让她心头一惊随即停下脚步,手贴住心口微弱地呢喃著:
 「喔!莫里斯,不會是……」
 他其实没那么好骗他点了点头。
 「你把每个人都看成儿子了我可怜的珍娜!」
 「他们长得好像,你不觉得吗」
 說真的,这种事又不是不可能他可能突然地出现在他们身边,她的儿子逃过一劫的尚-马黎,以年轻愉快的嗓音对著她喊他那独特嘚男性温柔嗓音:「你们两个在这儿干嘛?」这些话彷佛在她耳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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