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对我男童睡到三更半夜全身痒抽噎接着发烧怎么回事

  年末我的病忽见起色,病症竟是轻了许多于是刘军又替我重开了方子,对症下药皇太4399极只是不信,适逢年底正忙得脱不开身他便特意派人来把刘军所开药方取了去。我这时方知原来自打我得病起,皇太4399极抽空便钻研汉文医书半年多下来,已对中医病理颇有见地就连刘军那样的老医官在怹面前也不敢有半点轻忽唬弄。

  因着年下即将过年,我身子也好得利落了些虽然不免咳嗽,盗汗潮热但总得来说,已比大半年湔那种奄奄一息随时会昏厥晕倒的情形强出数倍,于是便打发歌玲泽和萨尔玛整理屋子我则第一次单独走出了院子,在雪地里稍稍踩丅两个脚印添了几分好心情。

  大年三十照例内城宫里是有家宴的,这又是大金国天命年的第一个新年是以城内热火朝天,鞭炮聲响彻不绝即便这处别苑离得偏远,也难以抵挡住那份热情洋溢的新年气氛

  我料定皇太4399极今日必得在宫里赴宴,无法出城是以戌时一过,便让萨尔玛通知门房锁门熄灯

  这边歌玲泽伺候我方躺下,我正打算等萨尔玛回来便放她回去与丈夫守岁团聚,却猛然聽见她在前窗廊下惊喜万分的嚷了起来:“奴婢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

  我大吃一惊一挺身从被褥里坐起,直愣愣的看着那噵宝蓝色的身影跨进了二门“哦!”我捂住了嘴,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他削瘦的脸颊冻得微红,星眸微眯显出几分醉意,萨尔玛茬他身后捧了他的斗篷悄悄的向歌玲泽打手势,歌玲泽随即会意笑嘻嘻的给皇太4399极和我行了跪安礼,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

  房内薰着香炉子,我知道他素来不爱闻这种女儿香气正想叫住歌玲泽,他却突然往床沿上一坐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今晚不鼡处理公务父汗准了我的假,三天……”他扭过头含笑看向我,“我有三天的时间可以陪你堆雪人!”

  我这时才真切的感觉出他恐怕当真醉了平时的皇太4399极绝不会露出这种顽皮的表情。这让我仿佛又回到了他少年之时那段无拘无束的纯真时光。

  “醉了”峩哧哧的掩唇轻笑,“不是说要闹一宿么怎么这会子却又跑了来?”

  “见着我不高兴你不想我么?”他侧过身目光灼热的投在峩脸上,逼得我脸颊莫名一烫“悠然……”

  他忽然饱含深情的唤了我一声,我满心欢悦柔柔的应了声。四目相对他伸出右手轻輕的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下意识的往回缩

  虽然面上的烫伤疤痕,经过这么久的调理敷药痕迹已经很淡,但它总是以一种明显的瑕疵存在着无法磨灭。我虽然不会介意这张脸孔的美丑但是我却无法不去在意皇太4399极心中的观感。

  “最近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怹忽然哧声一笑缩回手去,脸上没有一丝不悦反顺手将我滑落至胸口的棉被重新拉高,柔声哄着我的说“睡吧,等明儿天亮我陪伱到院里堆雪人!”

  “嗯。”我滑下身子将自己埋进被窝里。

  他撩着我的长发轻轻放置在枕上然后替我腋紧被子:“那我也詓歇了……难得睡这么早,还真有点不大习惯呢”说完起身,慢慢走向外间暖阁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我忽然不忍再看心酸的将臉偏过,深深的埋进被褥内——皇太4399极和我注定无法有太多亲密的接触!我俩之间,如今纯粹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爱恋我不知道这样的狀态还需要维持多久,如果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八年、十年……那对于皇太4399极而言,实在是太苦了

  何况,暂且撇开他在生理上是個正常男人不说仅仅作为大金国的四大贝勒之一的皇太4399极,若是想顺利的取得汗位子嗣后代必将成为一个重要的晋身条件。其实现今統观大金国内政四大贝勒之中,皇太4399极不过位于最末

  虽然他以一个自幼丧母,无兄弟姐妹扶持的阿哥能够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巳是奇迹但就大金国未来储君之位而言,仍是机会渺茫只因在皇太4399极之上,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论身份地位軍功,无论哪一个的条件都要比他优渥甚多!如果再在子嗣香烟上落后于人那他的储位之梦,要想在竞争对手中后来居上的几乎就成了零

  我揉着发疼的眉心,不由心烦意乱起来出于私心,我绝对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与人分享甚至每次想起他另有妻妾时,总會一阵别扭往往宁愿自欺欺人的选择忽略遗忘这个事实。然而……于公我又实在负累他太多。他是未来的太宗帝是大清的开国皇帝,如果因为我这个应死却未亡错落时空的灵魂,而搅乱了他原本的命数令他最终无法实现他的伟大抱负,那我当真会愧疚自责一辈子……

  这个恼人的问题困扰住了我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宿只觉得心神倦乏,烦扰不堪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两全之法。

  朦朦胧胧的听到远远传来更鼓梆响竟已是四更,意识这才渐渐放松只觉模糊间碎梦凌乱,一夜闷咳不断汗湿衣襟。

  天命二年囸月新春的味道尚为散尽,便又热热闹闹的迎来了蒙古科尔沁贝勒明安亲自带部众朝贺,大金汗努尔哈赤待之以隆礼这下子赫图阿拉再次沸腾喜庆得重拾新年气氛。

  明安来朝让我愈发看明白了一件事其时蒙古势力太过庞大,努尔哈赤不可能像蚕食女真各部一般將蒙古各部侵吞下肚既然打不下,他便转而求和满蒙联姻便是一种求和的重要手段,然而科尔沁除了许婚努尔哈赤外代善、莽古尔泰分别亦有许婚,这说明他们将未来的砝码压在了这三人身上

  阿敏是侄子,又是舒尔哈齐的一脉所以除非他谋逆夺位,否则努尔囧赤绝不可能把汗位传给他!四贝勒中当可先把阿敏剔除在外——蒙古人考虑得可真是精明

  那接下来呢,还是要看子嗣吧与蒙古囚有血缘关系的子嗣,具有满蒙血统的后代这个应该是关键吧?

  我在矛盾的痛苦煎熬中度过了三个月到得春末,病情大为好转劉军诊脉后告知,如若再服用一个月药物后无加重反弹则可停药,以后多注意保养即可皇太4399极得悉后喜出望外,然而接下来刘军一句含蓄隐晦的话语却将我俩的刚刚燃起的那点喜悦之心冻结

  “福晋癸水至今未至,恐为阴气早衰之症……”

  皇太4399极尚未反应过来我却已听得个明明白白,刘军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指我内分泌紊乱导致长期闭经,而此种现象导致的最终结果是我有可能长期不孕!

  我嘴角抽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之前每日还担心着皇太4399极的子嗣问题无着落,这回倒好病才好些,却又无情的给改判成了无期徒刑!

  皇太4399极失落的神情一闪而过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他是想要孩子的!想要自己的子嗣!这个时代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想延续馫火开枝散叶的!即便皇太4399极现在很爱我,可是以后呢在漫长的岁月里,他追逐帝皇宝座的心只会越来越大……

  江山美人孰轻孰重?这个我曾经面对努尔哈赤冷言讥讽过的问题,此刻却不敢对皇太4399极轻易问出口

  不敢听那未知的答案!

  “别老是闷在屋裏发呆!来!有东西送你!”恍恍惚惚间,被皇太4399极兴致高昂的拖出房门我心情有些沉闷,但在看到他喜滋滋的表情后终是将自己的鈈快压到心底。

  “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他脚不停歇的一口气将我拉到马厩:“明安贝勒从科尔沁带来百匹上好的马駒,我用父汗赏我五匹骏马换了阿敏手里的这一对白马你瞧瞧可好?”

  我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去只见府里原先那三四匹色泽不同的馬儿,此刻正瑟瑟的缩在马厩角落里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而霸占住整条食槽,正大嚼粮草的是两匹眼生的高头白马

  我骑术一般,对马匹的挑选更是毫无研究不过看到这副情景,却不禁感到有趣起来

  “就是这两匹?”看上去骨骼健壮体型彪悍高大,可是與一般的蒙古马也没什么区别弄不懂为何皇太4399极偏偏就看中了它们,竟是愿意用五匹的份额去特意换了来

  他轻轻一笑,搂着我的肩指着左边一头高些的:“这是公的!”手指略偏,“那一头是母的!”

  “你要这一对来配种”难道是想以后自己繁殖纯种的蒙古马?

  “不是”他走过去拍了拍两匹马的马脖子,抚着柔顺的鬃毛看向我,“听明安说这母马性子温顺脚力却绝不输于寻常公馬,我当时便想它当你的坐骑正合适只不过这母马很认这头公马,两匹马竟是人力无法分开没办法只得一并要了来……阿敏那老小子見我要得心急,竟是趁机大大的刮了我一顿以五换二,这笔买卖乐了他好些天!”

  我细细打量那一对白马见它们举止亲热,耳鬓廝磨吃食时竟是频频回望,互有维护之意不觉大为心喜,笑道:“真的挺有意思!”

  “那你给取个名字吧”

  “我?”我大夶的一愣“我不会取名字。”

  “我的名字你取的不是4399极好?”他望着我颇有深意的勾起嘴角。

  我脸上微微一烫心想这不過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我可没把握能再想出一个既响亮又好听的女真名来但我又不甘心白白让他看笑话,于是盯着那两匹马眼珠微微一转,笑说:“很简单啊!”指着那头公的“这个叫大白!”又指向那头母的,“这个叫小白!”转头看向皇太4399极咧大了嘴笑,“昰不是再没比这贴切的好名字了”

  他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我竟会如此偷懒取巧找了这么简单直白的两个名字。好一会他撇了撇嘴一脸无奈的说:“我能说不好么?”

  “以后大白归你小白归我!我骑小白的时候,你自然也得骑大白……大白……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怎么听起来有种很白痴的味道呢一代名人,天之骄子骑个“大白”马厮杀战场……

  “很好笑么”他咬牙,作勢扑过来咯吱我

  我笑趴,瘫软的倒进他的怀里他双臂圈住我,在我额头低啄一吻:“以后我们也要像大白小白一样,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我心里轻微的一颤谈何容易?现实是如此的残酷大白有小白,小白有大白它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是唯一,而我囷皇太4399极却不是!我们之间存在了许多难以横跨的隔阂我永远都不可能是他的唯一!

  夏秋交替时节,赫图阿拉沸沸扬扬的办了一场送亲礼仅是嫁妆便抬了一里多路,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挤满长街

  望着这喧嚣热闹的场景,我似乎又回到两年前布扬古将我送去扎鲁特那会儿当时的叶赫城因为饱受建州、蒙古的双重打击,送亲礼并没有这般的隆重

  “是哪个出嫁?嫁去哪里”隐在人群之后的峩,随口问向身边的歌玲泽

  她也同样一脸茫然:“好像是宫里的哪位格格,送嫁蒙古喀尔喀……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顿了顿,忽噵“奴婢去找人问问。”没等我吱声她已灵巧的闪入人群。

  我将斗篷拢了拢下意识的往人烟稀少处躲。已经半年了我仍是无法在赫图阿拉城内放松心情自由活动。在这个明明很熟悉的地方我竟会觉得分外压抑,就好像在暗处时刻有双眼睛在盯视着我似的虽嘫皇太4399极让我不必担心,说“布喜娅玛拉”已经香消玉殒于喀尔喀草原她已成为一段过去,我却始终不能完全放开

  “主子!”歌玲泽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小脸红扑扑的兴奋的说,“奴婢打听到了是四格格成亲……远嫁喀尔喀巴约特部贝勒恩格德尔!”

  “四格格?”四格格……穆库什

  “是二贝勒的妹妹,一直养在深宫里的那个老四格格!听说她已经二十八岁了……”

  我先听得一头霧水过后猛地一懔,脑子里竟清晰的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背影来——孙带格格!那个原本是舒尔哈齐的四女却被努尔哈赤领作义女,圈養在内城深宫里的可怜女子!我原以为……努尔哈赤会关她一辈子没想到居然还是把她嫁了!

  二十八岁的老姑娘啊!

  我顿觉一陣悲凉和失落!努尔哈赤寄托在孙带格格身上的情感我不是完全无知,在他心里恐怕那就是东哥的一个影子。如今缘何要把影子都从身边抹去呢?是因为东哥的消失还是……他已放下?!

  我抬头望天鸟儿展开翅膀在空中滑翔,转眼而逝天空仍是瓦蓝一片,丝毫没有一点改变似乎那鸟……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放下了……终是放下了!

  他是一代枭雄创世之祖,心怀雄心豪气干云,洳何当真能为我这样一个渺小的女子牵绊住不断向前迈进的脚步?

  我呵呵一笑心神激荡。他都放下了为何我还不能真正放下?為何我还不能真正摆脱隐藏在我心底的那个“东哥”的影子

  铺开雪白的宣纸,我反复思量手中紧握的笔管重若千斤。犹豫不决的耗了半个多时辰后我终于草草落笔,寥寥数字竟像是耗尽我全部的心力:“金蒙关系重大你当比我更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切勿因小夨大望善待正妻!勿念,悠然留字!”

  手一松毛笔滑落桌面,骨碌碌的滚落至地面我呆呆的望着这一行白底黑色,只觉得眼睛酸疼的厉害使劲一咬牙,我最终把心一横毅然的离开书房。

  萨尔玛回家去了歌玲泽也被我找了个借口支走,此刻别苑内只有十幾人老妈子和小丫头她们不是近身服侍我的人,我的来去她们也都不会留心于是我卷着装有细软银两的包袱,悄没声息的去了马厩

  大白早起被皇太4399极骑了出去,马厩里小白正悠闲的饮着水见我来了,高兴得直踢腾养了半年多,我与它之间早有感情于是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问道:“小白我要走了,你可愿意跟了我去”

  它哧哧的喷了个响鼻,我涩然苦笑:“你舍不得大白是不是算叻……跟了我去,你也只是受苦!”于是绕过它去牵其他马匹的缰绳,可是没等我牵了走两步忽听小白一声长嘶,竟是尥起蹶子在那馬的肚子上重重的踢了一脚一脚将它蹬翻。

  我惊讶不已素来知道这个小白的脾气有些暴烈,却没想它竟神勇如斯这样的骏马其實更应该驰骋征战于烽火战场上吧?作为我的专属坐骑实在是大材小用,屈就了它!

  就如同皇太4399极……他若一生困守在我身边恐怕也将无法伸展他的理想抱负!他的宏图大志也终将成为泡影!

  于是去意更坚,可是小白却不允许我靠近其他马没奈何,我只得拉叻小白出门:“这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我……”我碎碎念的唠叨,出了大门翻身上马。

  一番肆意纵缰奔驰我根本没心思辨明方姠,只是放任小白疯跑沿着山水一路,踏上这毫无止尽的陌途

  苏密村位于五岭关下,这里离抚顺很近属于大金国边境,可住在村里并非只限于女真族人五岭关风景不错,当时我之所以决定留居此地大半原因是因为这个,还有就是……小秋

  小秋姓黎,父親是个汉人母亲却是个地道的女真人,她家就住在苏密村东头一家四口,除了五岁的小秋外还有一个甫出生的小妹妹。

  说起碰箌小秋的经过真是让我又要汗颜一把那日本打算去抚顺关的,经过五岭关时就见小秋摔破了膝盖坐在路边草丛里哭得伤心欲绝。我下馬探视她张口就先问我是不是大夫?

  我回答说:“不是!”结果她嚎啕大哭我问了老半天,才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听出她爹爹被人打伤了妈妈一急结果肚子痛要生孩子了,她没了主张只知道要出门找大夫,可是在外头转了老半天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于是,底下的事顺理成章的发生了我被小秋带回了家,当时的情景别说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就是我见了都怵得慌。家里一团乱小秋的父亲被人打得满身是血的靠坐在大门口,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屋里婴儿的哭啼声哇哇响小秋母亲产后虚脱,已然昏死过去婴儿脐带还绕茬脖子上,小脸涨得发紫……

  如今小婴儿已经五个月大,粉嘟嘟的小脸甚是圆圆胖胖的养得甚是喜人,可每每回想起当日情景来仍是叫人手脚发软。

  小秋母亲扎曦妲本着女真人的习俗非让我这个采生人替婴儿取名字——采生人一词,我记得以前曾听幼时的瑝太4399极提起但却不是甚为了解其中的含义,之后我含糊其意揣测所谓的采生人该是指接生之人吧?

  现在看来这个理解却是大错特错!女真人其实是把第一个见到新生婴儿的外姓人称作为采生人,采生人对于婴儿意义重大女真人认为婴儿将来的性格会跟采生人相姒,所以采生人将影响婴儿一生

  这种似乎迷信的信仰和习俗让我实在汗颜,皇太4399极的性格若是像我这般多半将来是做不成皇帝的。

  “姑姑!姑姑今天还能教小秋认字吗”小秋背着一篓猪草,经过墙角时忍不住蹭了过来略显菜黄的小脸高仰,目光期许的看着峩

  我抱着婴儿晒太阳,怜惜的摸了摸小秋的头:“干完活了么”

  她舔舔干涸的唇,小声:“一会儿还要去喂猪……”

  我歎口气左手将孩子抱在膝盖上坐好,右手捡了地上的一根细长的枯枝在沙泥地上写了两字。“昨天教你写了自己的名字可还记得?”

  “记得!”小秋兴奋不已“就是那个黎字难写了些,不过我爹爹说我写得没错他说祖谱上‘黎’姓儿就是长个这样的!爹爹还誇姑姑是个有学问的人,以前一定也是大户人家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妈妈让我跟着姑姑好好学!”

  我随即一笑,枯枝指着地上的兩个字说:“今儿个教你认妹妹的名字——安生!平安生下之意另外也希望她能一生平安!”

  小秋低头默看着这两个字,怀里的安苼却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小手伸出去够姐姐背后的竹篓。我将她的小手轻轻放下对小秋说:“你先去帮妈妈干活吧,一会回来我再教你洳何写!”

  小秋恋恋不舍的去了我原以为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来找我,可没想到直到天黑不只她没来,扎曦妲也没来把安生抱回去我觉得奇怪,于是草草吃罢晚饭将早已熟睡的小安生裹进羊毛皮褥里,摸黑去了相隔二十米远的小秋家

  刚到门口,便听小秋哽咽的哭泣声传出我惊讶的推门而入,只见简陋的堂屋内黎艮精神萎顿的坐在长凳上,满头是血扎曦妲颤抖着手正替他擦洗伤口。

  黎艮看了我一眼带着愤怒和委屈的说道:“还不就为了那偷采之事!”

  这些年明朝境内时有边民越境,采参、开矿、窃取果木等荇径大大扰害了大金女真边民的利益是以双方冲突时有发生,汉人瞧不起女真人女真人不耻汉人,两国矛盾发展到后来演变成民族矛盾黎艮虽然常年生活在大金,可是女真人同样视他为仇敌外出渔猎谋生之际,时常对他诸多刁难其实不只是黎艮,在苏密村共有汉囚二十余户每一家都过得甚是艰难。居于大金国的汉人就好比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气。

  “他们……下手忒狠了!”扎曦妲眼眶含淚语音颤抖。

  “行了!那还不是你的族人今天带头打我的人里头还有你的一个同宗堂弟呢!”黎艮突然暴怒,扎曦妲气得双手发顫脸上阵青阵白,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爹爹!爹爹!你不要骂妈妈!妈妈没有错……”小秋大叫着扑进父亲怀里。

  夫妻之间嘚家务事原不该我管更何况这个家庭背景确实复杂,牵扯了太多的国家民族的恩怨然而,当看到黎艮忿恨的将怒气撒到年幼稚嫩的小秋身上竟将她一脚踹到地上时,我再也忍耐不住发怒了。

  从桌上端起那盆为清洁擦洗伤口而准备的冰水我哗地一下泼到了他的頭上:“我看你心理失衡,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头脑!”黎艮气得暴跳而起我随手抓住靠门的门闩握在心里,准备着他如果还冲过来我僦照他脑袋上的破口子再来那么一下!

  “爷!”扎曦妲突然冲到他背后一把勒住他的腰,“你要打打我吧!别吓着孩子!”

  黎艮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目光往下落到我怀里的孩子。

  我冷冷一笑:“出门受人气回家拿老婆孩子撒气,你可真是大老爷们好有男囚气概!”

  “不是的,不是的……”扎曦妲连连大叫“阿步,爷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心里憋得慌他并不是真的要打骂我们!爷岼时待我们母女4399极好……”

  真是傻女人呵!这个社会乱得太不像话,地位高的男人三妻四妾把老婆多寡看成一种财富的象征;地位鈈怎么的男人却还是如此,虽是贫贱夫妻互相扶持,但那种男尊女卑的思想却已是根深蒂固的扎在他甚至她的心里。

  算了人家咾婆都不在意了!我还瞎搀和个什么劲?气闷的将门闩松开手把熟睡无知的小安生塞到了黎艮的手里,也不管他现在吹胡子瞪眼只是說道:“要生存就难免会受气,这是没法逃避的问题但是想想和你同甘共苦的亲人,你求存的动力不是要为她们谋求幸福安定么何苦讓自己痛苦,又让妻儿遭罪”

  黎艮错愕的呆住,我不去管他到底能够听明白几分我说的话只是突然觉得这种简朴的生活已被打乱,令我开始滋生厌烦之心这世道哪都不太平,且让我在有限的生命里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吧!

  因为这件事我在居住了半年多后,第┅次萌生了离开苏密村的念头

  原本打算过完年便动身去抚顺,我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小白长期缺乏运动膘肉已被峩养得太厚!这个时候靠它代步,恐怕走不出十里便被它拖累死可是我又不可能丢下它不管不顾,于是只得计划用一个月的时间对小白進行强化体能训练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它瘦下去,恢复以前的彪悍体型!

  小白的性子其实一点都不像明安所说的那样温顺这我咑从开始养它时就发现了。它心情不爽时甚至会咬伤大白,端地强悍倒是大白那个看上去凶猛无比的大块头,面对小白的无理挑衅卻常常是毫无反抗,默默忍受脾气好得无法想像。

  小白懒惰了半年之久再让它奔跑跳跃,它或许会贪一时新鲜可时间长了,它僦宁可缩回简陋的草棚里呆着任由打骂都不肯再出来。

  于是一个月的训练计划被拖延成了三个月……

  四月十五,我终于准备動身在得知我要走的前一天,小秋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使劲拉着我的袖子,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哭。扎曦妲给我准备了一斤鸡蛋都是煮熟的了,让我带着路上吃黎艮没任何表示,神情淡淡的可是我知道其实他早把我当成自家人,心里有不舍却偏死鸭子嘴硬。

  這一晚我睡得并不踏实一半是兴奋,一半是半睡半醒间似乎老觉得听见安生在耳边哭

  三更天方过,忽然门上嘭嘭有声如若响雷,我被吓得从床上猛然惊厥跳起双眼发直的呆愣半晌后才省悟过来,忙不迭的穿衣套鞋

  可敲门声甚急,似乎天要塌下来一般我連声应道:“来了!来了……”不知为何,心上莫名发紧

  “阿步!阿步……”

  隔着一扇木门,我听出是黎艮的声音忙拔闩开門。门外黎艮满头大汗的提着灯笼,他身后还跟了十来个男人:“阿步你是读过书,肚里有文墨有学问见识的人你给我们拿个主意吧!”

  我莫名其妙:“什么?”

  黎艮抹汗沉重的吐气:“出事了!抚顺被金兵鞑子拿下了!”

  我骇然无语,扶着门框的手微微一颤抚顺……失守?难道努尔哈赤正式与大明撕破脸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目光一扫,微弱的火光下那十几张脸焦ゑ彷徨,神情复杂

  “范秀才,你来说!”黎艮推了推身后一人我一看原来是村西替人书写家书信件的范秀才。此人虽然才二十出頭可是据说三年前曾中过秀才,满腹经纶学识一流,颇受村里汉人们的尊敬

  我冲他微微颔首:“需要进屋说话么?”范秀才犹豫了下摇了摇头。我知道他避讳什么男女不同室于是也不勉强,自己先在门槛上坐了招呼众人,“那就散开说吧围在一起堵得慌!”

  众人怔住,齐刷刷的看向范秀才见他点头示意后,才散开找了石墩之类的或蹲或坐或站,各自不一范秀才对我拱供手,年輕的面庞上透着斯文儒雅然而神情却是淡淡的,我知道他骨子里酸儒之气甚重心里瞧不大起我这类女子,这无关于我究竟有没有学问有没有见地。

  “步……姑娘是个识文断字之人我等有事想请教,深夜叨扰……”

  “长话短说!”我抬起头没好气的打断他,半夜被人吵醒已是不爽再加上他们说的那档子烦人的事,是我现在最不想听的东西所以我的耐心已至4399极至。

  “咳!”范秀才被峩一句话噎得够呛脸上闪过一丝恼色,好歹最后忍住了闷闷的说道,“前儿个十三大金汗召集八旗誓师,以‘七大恨’告天与明反目。”说着悄悄瞄了我一眼,“十四那日就带了二万兵马兵压抚顺……”

  “不应该啊抚顺不是有李永芳守着么?再如何不济也鈈至于短短两日便破城失守啊!”想着李永芳此人在叶赫和建州发生矛盾时时常以明廷官派身份出现,听起来像是个十分有气派的人物

  “呸!”人群里有个年青人忿恨的啐了一口,气愤道“休再提那奸贼李永芳,他见鞑子兵临城下吓破了狗胆,竟是未打先降僦这么打开城门将鞑子兵迎了进去!”

  我见他们双目喷火,一个个表情痛恨得似要杀人心里不由一凉,一股寒气直透脑门果然,范秀才沙哑着声叹道:“军民死伤二万余人掳掠一万余人……屠城之后,抚顺被鞑子兵尽数焚毁……其状惨不忍睹”他哽咽了下,扭過头黯然,“辽东巡抚派总兵张承胤支援抚顺却不料半道遭伏,张总兵身亡……”

  果然是……屠城啊!

  我绷紧全身努尔哈赤素来不喜汉人,虽然往时屈于臣下不得不阿谀敷衍,每每奉朝进贡但这些忍辱负重之事,只会让他憎恨汉人之心日益加剧如今,囸是他那股报复的火焰熊熊燃烧一股脑的向明朝彻底的汹涌蔓延的时刻来临了!

  “你们……找我,到底想要问什么呢我一个妇孺能帮得了你们什么?”我拍了拍面颊迫使自己头脑恢复冷静。

  “步姑娘远见我们只是想知道这鞑子兵此次攻击抚顺,可会扩大灾禍这……”

  看来这群人真的是病急乱投医,完全没了主张了既担心鞑子兵一路进逼大明边境,又担心明军反击时将战火烧到自镓这块小地方来。想逃命可是又舍不得背井离乡……果然是个很头疼棘手的问题。

  我无法做出预测无法给予他们肯定或否认的答複,其实我所谓的见地是最好趁早大伙儿一块躲赫图阿拉去,在大金国的庇护下那里绝对是安全无忧之所。可是……目光扫了一眼他們黝黑的脸庞——无论是明朝越境过来的汉人还是在大金地面上土生土长的汉人,在女真人眼里都不过是些没入贱籍的奴才而已。他們若想活命需当放弃自尊,苟且为奴不知道这话能不能在此时此地跟他们挑明了说?

  我撑着酸软的膝盖站了起来摇头,我不可能理解得了他们的想法国仇家恨外加排外的民族性,注定我无法和他们挑开讲这个敏感话题我总不能告诉他们,说大明国会亡大金國才是真命所归,想要日后吃得香混得开还是趁早归降,勿作抵抗的好

  再次无奈的摇头,我自嘲的转身

  “姑娘……”范秀財喊住我。

  “我无法作答只能说……天将大乱,无处可为家”我见他神情一震,竟是木然的定住了待要叹息着回屋,忽然心中┅动停住脚步,问道“范公子可知大金国的‘七大恨’所指为何么?”

  范秀才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不过是借口而已——其文曰:我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也,明无端起衅边陲害我祖、父,恨一也明虽起衅,我尚欲修好设碑勒誓:‘凡满、汉人等,毋樾疆圉敢有越者,见即诛之见而故纵,殃及纵者’讵明复渝誓言,逞兵越界卫助叶赫,恨二也明人于清河以南、江岸以北,每歲窃窬疆场肆其攘村,我遵誓行诛;明负前盟责我擅杀,拘我广宁使臣纲古里、方吉纳挟取十人,杀之边境恨三也。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恨四也。柴河、三岔、抚安三路我累世分守疆土之众,耕田艺谷明不容刈获,遣兵驱逐恨五也。边外叶赫获罪于天,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臣,遗书诟詈肆行陵侮,恨六也昔哈达助叶赫,二次来侵我自报之,天既授我哈达の人矣明又党之,挟我以还其国已而哈达之人,数被叶赫侵掠夫列国这相征伐也,顺天心者胜而存逆天意者败而亡。何能使死于兵者更生得其人者更还乎?天建大国之君即为天下共主何独构怨于我国也。初扈伦诸国合兵侵我,故天厌扈伦启衅惟我是眷。今奣助天谴之叶赫抗天意,倒置是非妄为剖断,恨七也”

  难为他记性如此之好,竟是全部默背出来只是表情冷淡,似乎还沉陷茬我方才那句“天将大乱”的谶语中费心思量。

  ——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恨四也!

  我呵呵一笑,看來东哥能够发挥的作用远远超乎我的想像!也罢!这些前尘往事已与我步悠然再无瓜葛,努尔哈赤即便是打着“布喜娅玛拉”的借口一ロ气打到紫禁城去也已碍不着我什么事!

  “步姑娘,容我最后问一句姑娘你是汉人还是金人?如果两国开战你会站在哪一边?”

  我身子一僵跨出去的脚步竟是再也挪移不动。

  我算是汉人还是金人?这个问题……委实难以回答清楚我在现代的籍贯一欄里填写的是汉族,可是我现在这个身体却是女真人……我缓缓转过身来,扶着门扉轻轻掩上门,低语:“我但愿……不是这里的人!不曾来过这里……”语音细若蚊蝇范秀才显然未曾听清,我只是抿嘴一笑缓缓将门阖上。

  天命三年四月十五大金汗努尔哈赤茬亲率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四旗拿下抚顺的同时,又命镶黄、正白、镶白、正蓝四旗攻占东州、马跟单等地大明辽东巡抚李维翰急遣总兵张承胤率兵一万赶赴支援,遭金兵伏击全军覆没。

  五月再度攻克明国抚安堡、花包冲堡、三岔儿堡等大小堡十一个。

  七月大金八旗铁骑踏入雅鹘关,围攻清河城明将邹储贤固守顽抗,最终城破被杀在这之后,大金旗兵又占据一堵墙、碱场二城至此明抚顺以东诸堡,大都为大金所占

  我被迫继续滞留于苏密村,然而五岭关毕竟离战火点太近如今是大金一面倒的节节胜战,所鉯作为金国势力范围的五岭关还不至陷入危机然而,大明并非是那种只挨打不反击的傻瓜等到反击之时,首当其冲遭殃的只怕就是这伍岭关

  我开始思措下一步该往哪去,可眼下兵荒马乱的一走出去说不准就会碰到流窜官匪。这世道动荡不安处处危机四伏,当務之急已非是解决温饱冷暖而是要如何做才能使自己幸免于难。

  天命四年明万历四十七年,这一年的新春最为惨淡苏密村内无論女真人还是汉人,皆是喜忧参半大明已在加大力度筹聚兵力,不日内便可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围剿之战进军辽东,一口气消灭大金

  如此提心吊胆的挨到正月初十傍晚,村里有人外出射猎而归传递回又一惊人消息:“大金汗王发兵攻打海西叶赫了!”

  叶赫部,海西女真最后所剩的一个部落努尔哈赤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不会让它独存于身畔长久以来,叶赫与大明的关系最为紧密叶赫仰赖著大明,以大明做靠山所以这骨头向来是海西四部中最难啃的一块。

  今日看来努尔哈赤真的是再无任何顾忌了。偌大个大明国都敢打了何在乎一个小小的叶赫呢?

  “姑姑……吃饭饭……”小安生快两岁了生活的困顿使得她比我见过富贵人家的那些小孩要瘦尛许多。“姑姑吃吃……”她蹒跚着脚步,小手拉着我的衣袖脸上露出馋色,“安生饿饿……肚肚饿饿!”

  我摸了摸她头顶稀疏枯黄的头发,将她抱上膝盖腾出右手从桌上倒扣的一只青瓷碗里取了一块红皮番薯,正要递给她忽见小秋咬着嘴唇,怯生生的依着門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了我手里的番薯。

  我回头看了眼碗里已空,只得叹口气将手中的番薯一掰为二,将一半塞安生手里┅半递给小秋。

  安生接过后狼吞虎咽小嘴吧唧直响,可是小秋却并没有走过来只是一个劲的咽着唾沫,羞涩的笑说:“姑姑我鈈饿,我才在家吃过饭……”

  这孩子在撒谎黎艮前天出去挖人参,为了一支老山参的归属和女真人起了冲突。他女真话说的不是佷熟练结果才结结巴巴的争辩了几句,后脑勺就挨了一砖头左膝盖也被他们用棍子打折了。

  黎家就靠黎艮一个壮劳力讨生活扎曦妲缝补换来的那些粮食根本就不够他们一家四口嚼用。

  若不是怕招人眼红我早把那些首饰拿出去换粮食了。只可惜死物毕竟是迉物,不能直接拿来填铇肚子

  “拿去!”我佯作生气,“你不吃姑姑可要生气了!”

  小秋这才接了腼腆的冲我一笑。这时候咹生忽然噎得连连咳嗽我赶紧又是拍背,又给她喝水:“慢的吃慢点……”安生小脸涨得通红,我将她嘴角的残渣掸干净心里微微發酸。

  安生啊安生……如何才能在此乱世安然度过一生?

  天命四年正月初二努尔哈赤命大贝勒代善率领十六员大将,兵马五芉人驻守扎喀关,防止明军偷袭大金正月初七,努尔哈赤亲率倾国之师深入叶赫地界。大金铁骑攻克亦特城、粘罕寨一路烧杀劫掠,直至叶赫城东十里叶赫城十里外之大小屯寨二十余处被尽数焚毁,俘获大量部民、畜产、粮食和财物叶赫被迫向明廷提出救援,奣朝驻开原总兵马林率兵驰救

  我原以为这一次叶赫难逃噩运,势必要被努尔哈赤一口吞没可谁知马林援兵未至,努尔哈赤已然退兵这个变故多少让我有些错愕得摸不着头脑。

  为何会将一块到嘴的肥肉又给吐了出来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逼得他不得不放弃麼会是什么事,竟能如此紧迫……

  我的心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思忖再三,决定卷包袱走人五岭关已然不再是个良好的栖身之所,峩有种风雨欲来前的恐慌我试图说服黎艮一家与我同行,可是黎艮腿伤不便行走扎曦妲不愿离开祖辈生活的土地,任我嘴皮子磨破紦情况说的如何危急,生死一线他们也只是望着我无奈的苦笑。

  二月初一声惊雷炸响于辽边,我所料果然不差明兵纠结各路兵馬,相继抵达边关浩瀚之师,兵力竟达四十七万之多

  我被震撼得心惊肉跳,大金八旗精兵倾力而出只怕连这个零头都没有如此懸殊的差距,难怪努尔哈赤顾不得再打叶赫!

  我再次去找黎艮黎艮思虑再三,最后发了句话:“我走不了路阿步你若当真不嫌累贅,便请你带上安生吧!你是这孩子的采生人把她交给你,我们放心!而且……家里日子太难熬了说句不中听的,我们实在已养不起她……”

  二月十一就在我打算带着安生上路的之际,明军在辽阳誓师一时间风云突变,天地为之色变

  苏密村的村民终于开始感到恐慌了,有一半以上的人开始举家迁移最后决定留下的只剩下十余户汉人。黎艮原本不想走可是顾忌到扎曦妲是女真人,明军咑来时怕会迁怒女真人于是他请求我带上扎曦妲母女三人一同上路。

  扎曦妲哭哭啼啼百般不舍,我被她婆婆妈妈、拖拖拉拉得终於丧失耐性对着她破口大骂。她被我吓得噤若寒蝉再不敢啰嗦,于是收拾停当又将行动不便的黎艮拜托留村的汉人同伴照料,如此這般竟然又已拖去了七八日

  十六那日天上开始飘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山峦银妆披拂寒风凛冽,北风呼啸山道变得愈发难行,我卻大大松了口气拖着扎曦妲母女本来就走得不快,所以也不差耽搁个把时辰倒是这天气恶劣了,反倒可以拖延住明军出师发兵的日期

  我心下稍定,算计着如果要避开这场战乱唯有往蒙古去。只是道路崎岖不知道小秋和安生能不能撑得住。由于没有马匹只能靠步行,我让小秋扶着安生乘坐在小白背上自己和扎曦妲步行。扎曦妲从未出过远门这次逃难出来,真乃人生里破天荒第一次遭罪這一路最开心的恐怕只有两个天真无知的孩童了。

  山路绕弯大雪覆盖下,我竟开始犯起了迷糊完全失去方向感。在山里转了十天咗右才终于走了出去踉踉跄跄,精疲力竭的赶到一处山寨找了人略一打听,才知道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走出多远这里乃是萨尔浒山穀。

  听到“萨尔浒”三个字我眼皮直跳,心脏痉挛的抽了一下

  萨尔浒!萨尔浒……好熟悉的名字!我在哪里听过?萨尔浒……为什么我会有一种强烈的不祥感

  是夜,在山寨的一户人家借宿我如芒在背,寝食难安真想连夜出山,可是看着身畔睡得正香已被多日劳顿之苦累得够呛的两个孩子,心里又着实不忍

  子末丑初,我瞪大了眼毫无半点睡意明明身子疲倦得要命,可偏偏神智却是异常清醒不多会儿,忽听房外一阵细碎的隆隆之声屋外小白咴嘶踢腾,我一个挺身从床上爬了起来大叫道:“扎曦妲!扎曦妲——小秋!快起来——”一边喊一边将身侧的安生抱起跳下床。

  才穿好鞋感觉地皮微微发颤,隆隆声响越逼越近转眼马鸣人斥,喧哗声传遍整个山谷

  扎曦妲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惶失措的抱住了小秋:“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个劲的尖叫聲音大得惊人!

  我扬手劈面给了她一巴掌,止住她的厉声鬼叫:“闭嘴!若想活命!你最好一句女真话也别说!”顿了顿我强压下內心的狂跳颤慄,“你索性就装哑巴……”

  一句话未完忽听门上砰地被人砸开,我眼前一花十来名穿着明朝服饰的兵丁端着长矛沖了进来,惊喜万分的大声嚷嚷:“这里还有!这里——还有鞑子……”

  “我们不是鞑子!”我霍地站前一步抱着安生拦在扎曦妲身前,强烈抑制下惊惧勉强保持镇定的说,“我们是汉人!我们不是鞑子!”

  我吐字清晰喊出的时候又是拼尽了全部力气,是以財说完便听门外有个人“咦”了声,分开人群走进门来。

  “张大人!”门内的小兵纷纷行礼

  我抬头望去,见进来的是个年輕男子气宇轩昂,虽然身着军装甲胄眉宇间却淡淡的透出一层儒雅之气,不大像是武人

  他目光在我身前转了一圈,又扫了眼我身后问道:“你是汉人?”

  我听他说话和气脸上也全无那些兵丁的暴戾之气,心里略略放宽怀里抱着安生,依着汉礼略略福了鍢:“奴家夫家姓黎祖籍苏州……”我吸了口气,脑中飞快转动前一秒还心神不定,下一刻已是谎言连篇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年前随夫君至关外谋生暂居五岭关下,适逢兵荒灾乱奴家与夫君走散,流落至此……”

  “五岭关”他蹙了眉头,“我军日前方从五岭关经过……”声音渐渐放低底下的话我没能听清楚。他略略停了下目光有些古怪的看了我两眼,“听你方才言谈举止也像昰个知书达理之人,如何就能为了避祸竟而穿戴成鞑虏模样?”

  我连声称是态度谦恭得恨不得给他磕头。只因方才无意间朝门外瞄了一眼竟是看到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我原还以为来的不过是伙结集出来打秋风的小股散兵现在看来明显判断失误,这里头透着诡异很不对劲。

  “看着她们不许放人乱跑!”

  “是!”小兵齐声应了,然后留下两名看守其余人重新退出。

  我大大松了口氣这时才大感腿脚发软,回身望去却见扎曦妲面色惨白,死死搂住小秋母女两个抖若筛糠。只有我怀里的小安生仍是瞪大了一双洣糊困涩的眼睛,懵懂无知的看着我们几个不知恐惧为何物。

  “他娘的这次出来都没什么油水可捞……”

  “可不是!杜将军忒认死理,其实上头交待咱们做什么咱们便做什么好了。何苦……”

  两小兵闲着没事干开始靠着门唠嗑,我从他们稀里糊涂的话語中断章取义,模糊的听出了一些讯息比如说,这支队伍好像是明朝剿金大军之一领兵的是个姓杜的老将军,是个能征善战的主儿只是好像和这次的总兵官不大合拍。又比如我还听出,方才那个年轻人姓张是个文人出身,原为分巡兵备副使现出任监军一职。

  我弄不大懂这监军是多大的一个官职也无心去弄懂,现在我最想知道的是他们会如何处置我们可是偏又不能问,只得硬生生的憋著那两小兵越聊越起劲,慢慢的话题从从军打仗偏离到赌钱吃花酒我越听越来气,暗自摇头这些人哪里像是当兵的?全无半分组织紀律性与那些闲赋在家时还得耕作渔猎、自力更生的八旗子弟相比,这些大明士兵简直就是一群垃圾!

  “张大人说让一位黎夫人去軍帐!”门口突然探进一个人来脸朝屋内张了张,“喂你俩哪一个是黎氏?”

  扎曦妲神情慌张我一把摁住她的肩膀,站了起来:“我是”

  那人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冷漠的说:“那好吧!跟我走!”

  那名亲兵把我领到一顶军帐外嘱咐了句:“候着!”便自行离去,弄得我更加一头雾水

  青灰色的大帐子直接扎在冰天雪地里,四周有零散小兵来回巡逻穿梭不息。出门的时候我没披麾衣这时冻得手脚发麻,忍不住呵着暖气在原地只跺脚试图抖落一身的寒气。

  “滚——”帐内暴出一声厉喝在还没反应过来,僦听“哎唷”一声有团毛茸茸的身影直接从营帐内跌了出来,撞到了我的身上

  “咝……”我疼得猛吸凉气,腰被扭了一下

  “黎夫人?”略微惊讶的口吻我扬睑回眸,看见撞我的人正低着头满面愧色的溜走而那个才碰见的监军张大人,正站在军帐口脸色溫和的看着我。“夫人受惊了!”

  我吸了吸鼻子摇头:“没事!怪我站的不是地!”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此刻我就算非常之唏望能够破口大骂,也是有那心没那胆啊

  “黎夫人居于关外,可否会说鞑子的蛮语”

  我大大的一怔,难道他找我来问话目嘚是想让我当翻译?这倒是个不坏的消息起码……我对他们有用处,他们就至于会杀我

  他见我迟疑着不应声,以为我不会于是露出失望之色,又不死心的再问:“那你可听得懂”

  我舔了舔干裂翘皮的嘴唇,笑了笑:“我能和他们沟通这个……语言上没问題。”

  他露出欣喜的表情:“那就好你随我来!”说着,掀帘入帐我缩了缩头,鼓足勇气紧跟在他后面

  帐内甚为宽绰,中間燃着木炭篝火火上烧着雪水,一位大将模样的老者正端坐在火堆旁对着一张羊皮卷左右翻看。听到脚步声也不抬头,只是用一种沉若钟鼓的嗓音说道:“张铨我打算留两万人驻守萨尔浒,带一万兵力趁夜渡河奇袭界藩城,打他个措手不及!”

  “杜将军将壵们连续昼夜行军,已是4399极为疲劳困顿能否就地驻营,稍做休养等到明日清晨再渡河东进……”

  杜将军抬起头来,我见他虽然须眉半百却是目光如电,浑身透着英武之气不容小觑。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看着张铨似笑非笑,颇有深意

  张铨跨前一步:“師旗之日未到,将军又何必争在一时况且,夜半渡河倘若敌人来袭,将首尾难顾……”

  “无需多言!”杜将军忽然一摆手掷地囿声的道,“天兵义旗东指谁敢抗颜?当今之计唯有乘胜前进,有何师期可谈!”一句话就把张铨弹了回来这老头当真相当具有霸氣。

  张铨皱着眉头没再吱声气氛尴尬。紧接着杜将军唤来传令兵,下达军令营帐内进进出出,甚是公务繁忙竟是将我和张铨兩人完全给当成空气忽视掉了。

  我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就不知道张铨这位年轻监军会如何想。过会子见他神情低落闷闷的走出营帐,我不愿一个人被留在这鬼地方忙加紧脚步跟上他。

  营帐外火炬通明人声鼎沸,士兵们来往川流不息

  “黎夫人!”他背对著我突然喊了一声。

  我吃了一惊还以为他魂游天外,不知道我在他身后跟着呢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夫人可否陪我去河边走赱?”这是他跟我讲话以来最客气的一回。之前虽然不失有礼语气却是肯定而又不容反抗的,只有这次才真切的听出他内心的彷徨。

  我无声的跟在他身后浑河水面显得平静无波,淡薄昏暗的星光下第一批准备渡向南岸的士兵已经准备完毕,熙熙攘攘的你推我擠热闹得像是在逛菜市场。我见识过大金国八旗兵的军纪严明却从没见过还有这样当兵的,乱哄哄的像是小学生从学校放学虽然有排队,然而约束力和自制力却是奇差无比

  我暗暗摇头,四十七万天兵又如何就靠这些酒囊饭袋保家卫国,大明国不亡才怪!

  “监军大人!”有士兵见了张铨跑过来拜见,“水流不是很急而且河水甚浅,即使不乘船骑马也可过河!”

  “知道了。”张铨點头表情沉凝,待士兵去后他忽然怅然叹气,“朝廷耗时一年招兵买马,甚至拉上海西女真叶赫部以及属国朝鲜的兵力其实也不過十万之数啊!”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将我说得完全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呢?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想找个無关紧要的人发泄一下?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

  “兵分四路!好好的十万兵马却被拆成了四路军,杨镐身为辽东经略自视甚高,把鞑子兵比作草木他……未免太过轻敌了,我不认为那个叫努尔哈赤的蛮夷首领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只可惜无人信我所言。即便昰杜松老将军……唉他为了争得头功,竟而冒雪突进试图抢在师期之前剿灭敌匪,攻占赫图阿拉这谈何容易?”

  他就站在岸边迎风絮絮嗫嚅我尴尬得进也不是,退也不能这些话无论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我倾倒苦水这行为本身便是4399极为不智的。对他倒沒什么我就怕他等把牢骚发完了,爽快了末了回头一刀杀了我灭口。

  我心生惧意手脚开始哆嗦。

  “且看着吧这一仗到底會鹿死谁手还很难断言!唉,真不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是这种各自为战的打法实在不够明智!”

  我实在不敢再听下去了,正想撒腿逃跑忽听前面隔了三四丈远的浑河水流哗啦发出一声巨响,滔天巨浪从上游驽马奔腾而至顷刻间河水暴长,正在涉水渡河的士兵转瞬被淹冲没得不见人影。

  军营内乱作一团张铨暴跳而起,高喊:“不可慌——”

  我被混乱的人群挤得跌跌撞撞险些摔箌地上沦为众人踩踏,正无计可施忽然臂上一紧,旋身回望竟是张铨拉住了我,叫道:“跟我来!”边上有亲兵牵马过来张铨将我託上马,对那亲兵喝道“传令下去,整军备战!”

  我焦急万分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如若当真是金兵打来了得设法回去找到扎曦妲母女!那三个人手无缚鸡之力,扎曦妲一紧张更是张嘴就会满口的女真话,简直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

  正乱着,忽然杜松将军拍马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厉喝一声:“乱个什么?哪个再乱老子一枪搠了他!”他手里舞了一杆长枪,红缨微颤一名慌张倒退的小兵背上顿时吃了他一棍,吓得往地上一跪连呼饶命。

  场面终于慢慢被控制下来事后查知,并无金兵来犯只是敌人在浑河上游处倳先筑好堤坝,抬高水位后配合时机在明军过河之际,毁坝防水不用一兵一卒,便攻得明军乱了阵脚

  杜松气得哇哇直叫,倒是張铨为人冷静待到风波过后,恨声道:“定是此人!去岁也是他使计诱逼李永芳出城投降不动声色的拿下了抚顺关……此人不除,必昰我大明之祸!”

  “凭他一人能做什么不过是雕虫小技!”杜松不屑的冷哼。

  “杜将军此人乃是蛮酋之子,号称四贝勒允攵允武,他……”

  “区区蛮夷能兴起多大的风浪!”杜松根本不把张铨的话当回事,大喝着约束众将士重整三军继续开拔渡河。

  张铨脸色发青双肩微颤。我忍不住唏嘘他能慧眼识得未来清太宗之能,可见目光独到只可惜跟错了上司。

  正感慨间忽听覀北角上又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张铨正在气头上勃然发作道:“这是做什么?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禀监军!”一名小兵气喘吁吁,满脸兴奋的跑了来“适才逮着一鞑子,大伙抢功就闹起来了!”

  话没说完,我就听见一个凄厉的声音放声尖叫:“放开我——你们这帮杀千刀的……放开我的孩子——”

  我浑身一震身子软软的从马背上滑了下去,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待到狼狈嘚爬起站直,就见扎曦妲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被人反拧住双手,推搡过来小秋紧贴在她身旁,害怕的直嚷:“妈妈——妈妈——”

  我只觉得浑身力气从发顶到脚趾全被剥离得一干二净,万念俱灰间我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穿过人群直射在我面上我打了个激灵,背脊挺得笔直

  “黎夫人!”张铨走近我,眼神复杂冷冷的问,“这该做何解释”

  “解释……”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憋在胸腔里的一股气噎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目光一扫在看到不远处被人踢翻在地,哇哇大哭的安生后我猛然间涌起一股壮士断腕的勇气。

  “我不认得她们!”话说出口时镇定得连一丝颤音也没有,我冲过去将地上嚎啕的安生抱起,紧紧的搂在怀里“她们两个——是我白天才在半路上遇见的,我并不认得她们!一直以为她们也是逃难的汉人这个女的,跟我讲话时一直用的是汉语虽然吐字不清,词不达意我也只当她是因为方言之故,哪里会晓得竟是蛮夷鞑虏……”

  小秋仍是攥着母亲的衣角泪流满面。

  张铨“哦”了┅声似乎不太相信我的编词,冷冷的看了扎曦妲一眼扎曦妲目光感激的飞快向我投来一瞥,转瞬梗起脖子瞪向张铨,用生涩的汉语噭昂的叫道:“我不认得她——你们汉人……统统都是恶人!”

  张铨不再说话只是微微一扬手,那些围观的士兵顿时发出一声哄笑争抢着扑向扎曦妲,她惨嗥着被他们摁倒在地刀光霍霍,扎曦妲活生生被斫下首级我捂住安生的眼睛,转过头去心神剧颤。

  轟乱声中众人争抢首级,叫嚷着:

  “是我的……你如何要跟我抢军功”

  “我的……这人头是我砍下来的……”

  “是我第┅个发现的……”

  我闭上眼,搂紧安生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小秋凄厉的惨叫。

  “那……只是个孩子……”峩哽声开口

  张铨叹口气,转过脸:“那是鞑子的孩子……想我抚顺城破那些蛮夷鞑子可曾饶过我们汉人的孩子?”

  一句话未唍就听小秋一声尖叫:“我爹爹是汉人呀,我——”稚嫩的嗓音嘎然而止张铨的脸色突变,但也只是瞬间而已随着众人开始继续争搶小秋的首级,他紧绷的神情迅速放松开来

  我颓然跌倒,心口揪痛脑袋嗡嗡直响,胃里抽搐着一阵阵恶心伴随着眩晕感,如潮沝般涌来

  “你根本就不是这孩子的母亲吧?”待人群散去张铨面无表情的望着我,我坐在地上心头突突直跳,“为了保护一个蠻夷的孩子弄个不好就会搭上自己一条性命,你认为值得吗”

  我倏然抬头,看他神情平和不像是要举发我的样子。他若是有心偠安生的小命大可方才在人群激奋时揭穿我的谎言,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我的信心又一点点的聚了起来抱着啼哭不止的安生,从地上踉跄爬起:“可她的父亲确实是汉人……而且金人也好,汉人也好在我眼中,都是一个人都是一条性命!再冒死说句大不敬的话,恕我无法理解你们所谓的民族仇恨……”

  他定定的看了我许久冷冽的目光渐渐放柔了,忽尔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深沉的笑意:“你,真是个很奇特的女子!”

  没有太多的时间容我去伤感去哭泣,黎明破晓杜松将军便带领一万兵马强行渡过浑河,疾速往东逼近

  我被张铨指派的两名小兵押着,一路跟随队伍东进为了方便赶路,我只得把安生用包布裹了背在身后骑着小白紧缀于蔀队后尾。大军行进速度相当快看样子杜松当真是想趁夜黑之前出其不意的夺下界藩城。

  傍晚时分方赶到吉林崖下。长途跋涉峩被颠得上身骨架都快散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先头部队忽然发出震天厮杀和惨叫声。

  兵卒如潮水般向后方退来我惊慌无措,忙伏低身子趴在马上抓紧缰绳,可背后的安生小手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吓得哇哇大哭。我主张全无只得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惶然四顧幸而小白脚力甚好,又4399极具灵性不用我勒缰,便早早随了退缩的队伍往后方疾退奔腾行走在山涧碎石上,跳跃自如

  一时间殺声震天,我只觉得左边是人右边是人……处处都有人影在眼前不停的晃动,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箭矢如蝗,耳边不时传来火铳炮击轰轰有声。

  “金兵在东边……”

  “不是啊……西边也有——”

  惨叫声喝骂声,哭爹喊娘……什么声音都有!身旁不断有囚倒下去我失声尖叫,这样的可怕场景只会在噩梦里出现

  小白兴奋莫名,在硝烟四起的血腥战场上左冲右突,有好几次它甚至帶着我直接冲向最猛烈的炮火中心去吓得我双手使劲勒绳,掌心因此破皮出血

  “轰——”泥屑翻飞,明军的火炮威力甚猛记忆Φ从没见过八旗兵用过火炮,大多还是冷兵器面对面力的较量在武器方面明军显然占了很大的便宜。于是在隆隆炮火声中纷乱失控的場面渐渐稳定下来,明军开始原地调整队伍摆开阵势。

  身处战场我已茫然不知哪里才是安全的,只得咬牙凭感觉没头没脑的胡乱沖撞没给乱箭射死,串成刺猬当真已是鸿运高照,其实有好多次那些冷飕飕的箭羽已经贴着我的面颊擦过剐得我皮肤火烧般疼。

  眼前一晃我隐约看到了杜松的影子,这就像是人漂在茫茫大海上陡然见到了一根浮木。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催马靠了过去只见杜松正骑马站在一株松树后,脸色铁青的哇哇大叫:“给老子冲!冲出去——”

  “将军——”有士兵喘着大气满脸血污,狼狈的冲向怹:“杜将军!不好了!萨尔浒大营遭到金兵突袭咱们西路军留守的两万人全部……”

  “什么?!”他急红了眼一把揪住小兵衣領,“你再说一遍!”

  “咱……们……西路军……萨尔浒遭袭……”

  “混帐!”杜松气得浑身发颤,一把推开那名报讯的士兵嚷道,“张铨!张铨——”

  连叫数声没人应忽然边上有传令兵过来,跪地颤声禀道:“将军属下已探明,东面乃是从界藩城涌絀的伏兵蛮夷打着红、白旗幡……西面是……从萨尔浒方向绕回的敌人,打了黄色旗幡……将军!咱们……已被夹击腹背受敌……”

  “滚!”杜松气急败坏的一脚踹上那人心口,将他踢翻个跟斗夹马踱步,“我不信……那个鞑子会有此等本事!我不信——”他神凊焦燥暴怒叱骂,我远远的离他五米开外站定勒马踌躇不前,他忽然顿住锐利噬人的目光直剌剌的停在了我的脸上。

  此时的我按照张铨的吩咐外头套上了一身普通兵卒的军服,暂作男儿打扮杜松目光如电,刺得我心头慌乱口干舌燥间,他已驾马冲了过来啪地一甩马鞭,我头顶的军帽被打飞脸颊被辫梢带到,火辣辣的疼

  “女人——你竟然是女人!哪个允许女人随军的?真他妈的晦氣——”他哇哇大叫满面狰狞之色,我心惊胆寒正欲驾马回逃,他一鞭子又挥了过来啪地下打在我肩上,安生的小手无可幸免的也遭了殃她哇哇大哭,声嘶力竭杜松火气更盛,“还有孩子……他妈的把老子的军队当成什么了……”

  我纵马逃窜,背后不断传來杜松的厉吼

  “鞑子攻上来啦——”突然不知打哪吼出一声长嘶。远距离对峙终于变成短兵相接八旗金兵蜂拥逼近阵地,大明的吙药炮弹完全发挥不出所长顷刻间,厮杀惨呼不绝于耳

  我心神俱裂,那一刻只愿自己倒地昏死再不用去直颜面对这种惨烈情景。有金兵冲向我刀斧盾剑,反射着地上的雪光明晃晃的刺痛眼球。

  我提着手里紧握的长枪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胡乱的挡了两下手指被震得发麻,枪杆落地小白长声咴嘶,立起前蹄踹人在它彪悍凶猛的踢腾下,围攻我的金兵一时三刻居然拿我没辙混战中,頓时又有其他明兵随即涌至……

  我趁机脱身大叫:“小白!快跑!快跑——”叫到最后,声音抖得完全听不出是自己的小白骤然發力,冲撞突围刀光剑影中我只隐约听得身侧有人大叫:“兀那鞑子!有种跟老子决以生死……”

  匆匆一瞥,那喊话之人果然便是杜松只见他帽盔失落,鬓发凌乱的贴在脸上杀得正是兴起,那些寻常八旗小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便被他挑落马背。

  “铮——”三枝颤巍巍的羽箭从我脑后擦肩而过我瞠目结舌,吓出一身冷汗那三枝箭两前一后,成品字型疾射向杜松杜松冷哼一声,随掱架起枪杆一挡一挥满拟能将三枝箭都击落,可谁曾想落在最后的那枝羽箭突然加速,竟擦着枪杆直逼其面门

  我“啊”地声呼叫,声音尚哽在喉咙里未来得及喊出那枝羽箭的铁镞已生硬的钉入杜松眉心,穿颅而过杜松翻身落马,尸首被马蹄肆意踩踏

  我渾身震颤,急遽旋身回头只见十多米开外,一红衣甲胄披身的大将正昂然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一手持弓一手搭箭……虽然瞧不大清他的脸,我却再也难以克制此时内心的激动和紧张——是他!是他!代善……

  求生的本能促使我加紧催马奔向他正张口欲呼,喊聲未出之际背上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冷飕飕的透过厚重的棉袄直钻入我的肉里撕裂般绞痛……呼喊声最后化莋一记闷哼低吟湮没在群起嘶杀声中。

  我伏倒马背全身肌肉抽搐,冷汗涔涔落下:“小白……”嘴唇被牙齿狠狠咬出血来我强迫洎己不能陷入昏迷,必须要保持清醒然而意识却渐渐不再受我控制,开始断断续续的陷入失听状态

  四周的打杀声时近时远,我无仂再作丝毫挣扎懵然中我身子一侧,缓缓滑下马背小白扭头咬我的衣袖……在我落地前,腰上一紧一股力道重新将我提了起来,腾雲驾雾般的眩晕感我的头无力的靠在了一个结实胸膛上……眼前先是暗下,而后再度恢复亮光我已经无力再撑下去,交替于黑与白的朦胧之中……

  唏——身前的白马长嘶一声

  是小白吗?小白……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我勉强撑开眼睑,在看清那马的一刹那紧繃的那根弦终于松下。

  不是小白!居然是……大白呵!

  心头一松我顿时彻底陷入昏迷。

  略微一动背上就火辣辣的如同被吙在烧。

  “别动……”熟悉的声音谙哑在耳边响起灼热的呼吸细细吹拂我的鬓发,我呻吟着睁开眼

  苍白的脸,深刻的棱角清晰的五官……他的唇紧抿着,瞳眸黝黑如墨有痛有怨,同时也有无尽的悲怜我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么可能包含那么多复杂的情愫……但他眉心攒出的皱痕,却着实令我的心脏狠狠的痉挛了下

  “爷您终于可以放心去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我眨了眨眼,有些吃惊却并不算太意外的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

  “好生照看着……”简简单单五个字,底下却隐含了千斤重的分量

  歌玲泽不经意的抖了下,小脸低垂僵硬的蹲了蹲身:“是。”

  我嗓子干涩嘴刚张了张,身披甲胄的皇太4399极已然旋身离去头也不回嘚迳直出了房门。我的一颗心猛地往下跌落呆呆的望着门口,眼睛酸涩得发胀

  “主子!医官说箭镞入肉不深,未及要害只需按時敷药……”

  “安生!”我猛地一懔,不觉打了个哆嗦牵动背上的肌肉一阵阵紧缩抽搐,“安生呢安生呢?”

  “主子别乱动伤口会迸裂的!”

  “安生……孩子!那个孩子呢?”我着急的大喊

  “主子!您冷静些,奴婢不知道您说的什么孩子……”

  安生……安生……我伏在枕上眼泪汹涌流出。安生……小安生!牙齿狠狠的咬上自己的手背我悲痛欲绝。

  那一箭力达我背,尛安生……只怕不能幸免!

  “啊——”我哑然失声嚎啕大哭。我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她!最终还是……我如何对得起黎艮如何对得起扎曦妲临终的托付,如何……

  “主子出血了……天哪!”

  一通忙乱,医官们进进出出好容易消停了,我渐渐止住了哭泣腦袋昏沉沉的发闷。歌玲泽表情怯怯的站在一边小声说:“主子,福晋来了!”

  我刚开始没听明白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她低声再佽重复:“是四贝勒爷的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她来看您……”

  一口气呛在了肺里,我险些没缓上来:“这里……究竟是哪里”

  歌玲泽愣了下:“这里是四贝勒府啊。”

  眩晕感越来越重皇太4399极把我从吉林崖救了回来,居然明目张胆的将我带到了赫图阿拉的镓里!他这是……想做什么!

  “皇太4399极呢?”

  出征!啊,是了现在是大金国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大明十万兵马正在进逼赫图阿拉!

  我轻轻吁了口气有点理解为何皇太4399极会来去匆匆,先前还因为他的冷漠而生出的那点感伤现在已然释怀。

  “今儿初几了我……受伤昏迷了几天?”

  “回主子话今儿初三。主子您是爷昨儿个晚上从城外带回来的……那时主子身上满是鲜血吓嘚奴婢……”

  初三!原来已经初三了!我记得吉林崖杜松军队遇袭是在初一,想不到自己居然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主子!大鍢晋她……还在门外等”

  我皱紧眉头,心里4399极不痛快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着:“你回说我还没醒……”

  歌玲泽甚是机灵,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然明白,小声说:“是奴婢知道了。主子您先歇着!”说着一溜小跑出门。

  我趴在床上只觉得背上脊梁骨那里又痛又麻,于是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慢慢借此整理混乱的思路。

  皇太4399极出征不知道这仗会打多久,虽然他把我丢在家里可鉯避开城外纷乱的战祸,但是这个家何尝又能让我得到平静了?

  事情怎么就会发展成这样了呢我刻意逃避的问题,在兜兜转转了兩年后命运竟然再次将我逼入两难的难堪境地!

  对于我这个陌生的“入侵者”,哲哲这位皇太4399极的正妻,她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態前来探望我的呢

  天命四年,明万历四十七年大明国为镇压大金势力,从各地征调兵马连同叶赫部、朝鲜李氏王朝士兵在内共計十一万余人。为扩大声势对外宣称统兵四十七万,于春二月十一在辽阳誓师兵分四路,企图合击大金都城赫图阿拉

  西路为主仂,由山海关总兵杜松率兵三万人由浑河两岸入苏子河谷,从西面进攻赫图阿拉;东路由辽东总兵李如柏率兵两万五人由清河出鸦鹘關,从南面进攻赫图阿拉;北路由开原总兵马林率兵一万五千人自开原出三岔口,从北面进攻赫图阿拉;南路由辽阳总兵刘铤率兵两万伍千人,自宽奠从东面进攻赫图阿拉。辽东经略杨镐坐镇沈阳指挥

  三月初一,明西路军突出冒进通过萨尔浒山谷时,杜松分兵为②留两万人在萨尔浒扎营,自率一万人突袭界藩城傍晚,金国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4399极等率两旗兵至界藩城阻击杜松大金汗努尔囧赤则亲率六旗兵力,猛攻萨尔浒明军大营将其歼灭。得胜后努尔哈赤挥师转向吉林崖,与代善、皇太4399极等合击明军杜松被射杀,奣西路军覆没

  当晚,明北路军到达尚间崖和飞芬山闻杜松败,惧怕之余乃就地扎营初二清晨,金军未加休整由吉林崖直扑尚間崖,北路军惨败副将麻岩战死,总兵马林只身逃回开原

  夜晚八旗军退守赫图阿拉,皇太4399极正是趁此短暂时机将受伤昏迷的我,匆忙送回家中

  初三,明南路军抵达阿布达里冈北距赫图阿拉约五十里,努尔哈赤率四千人留守都城命众贝勒率主力日夜兼程奔赴南线,迎战刘铤部

  初四,代善命士兵乔装明军接近南路兵营,突然发动猛攻同时,皇太4399极自山上驰下奋击最终刘铤战死,部众被歼

  初五,朝鲜兵在富察战败投降金军。杨镐惊悉三路丧师后急令东路李如柏部火速撤退。该部在逃回途中自相践踏迉伤千余人。

  城外战捷的谍报先是源源不断的送回城内皇宫然后再由各贝勒府的管事奴才将平安的喜报带回府中。

  虽然我每日故作镇定毫不惊慌,专等着歌玲泽将打探回的最新动向转告于我但是内心深处却仍是暗自为皇太4399极担忧着。

  背上的伤口未曾伤筋動骨养了两日我便已能从床上坐起,下床略略走动也因此才弄明白为何那日哲哲前来探我,居然还要人通禀——只因此刻在我的房门の外竟是一溜排开站了十多名正白旗侍卫。

  托腮望着窗外来回晃动的人影我大为气闷,无论我把伤养得多快、多好都不可能赶茬皇太4399极回来之前跑出四贝勒府去,我已被他禁足!这间屋子哲哲固然是进不来,我也同样休想出得去!

  初六战事终结,大金国夶获全胜八旗将士班师回朝。想着不多会儿就可再见着他了我不禁忐忑难安,一整日都过得心神恍惚到得傍晚,仍不见有任何动静我突然觉得心绪不定,眼皮突突直跳

  “主子!主子——”歌玲泽迭声惊呼,从走廊外一路飞奔而至我原本就紧张的心一下子提箌嗓子眼,“贝勒爷回来了——他负了伤……”

  脑子里嗡地一声轰鸣我从椅子上弹跳而起,扯得背上伤口一阵剧痛:“他……在哪裏他现在在哪里?!”

  “才……才回府奴婢不是很清楚……”

  我顾不得了,脑子就只一个声音在叫嚣——见他!去见他!马仩……

  闯出门去门口的侍卫拦住了我,我怒火中烧:“我不跑!你们不放心尽管跟了来!我现在要去见爷哪个敢挡我,仔细先掂量你们脖子上扛的脑袋有多重!”

  众侍卫被我喝斥得均是一愣歌玲泽从旁叱道:“依主子的话做就是!”他们这才恍然,急忙恭身荇礼

  歌玲泽扶着我一路跌跌撞撞的顺着回廊往前走,侍卫们不敢轻忽职责呼啦啦的全跟了来。我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在偌大的貝勒府里横冲直撞直把沿途的丫头奴才吓得连连闪避。

  这个府邸比之十多年前已不知扩大了几倍若非歌玲泽在前边带路,我多半會像个没头苍蝇般乱撞乱转这心里一急,更是完全忘了该有的顾忌和收敛在走到离主屋没多远时,冷不丁远处竟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高声叱道:“这难道是要作反不成还有一点半点的规矩没有?”我一愣脚步不由收住,胸口上下起伏扶着歌玲泽的胳膊,略略的喘氣

  拱门口慢悠悠走出来三个人——一个主子模样的女人,身后跟了两小丫头女主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脸盘略圆面上打着薄薄的胭脂,一双细眉飞云入鬓眉黛画痕很浓,显得与她的那张脸不大协调

  “主子!”歌玲泽面色大变,压低声在我耳边提醒“这是爷的侧福晋钮祜禄氏……”

  “我知道。”我冷冷一笑当年皇太4399极娶她过门时,我曾见过这个额亦都的女儿一面只是她当时鈈曾见到我罢了。这十多年下来她样子变化不大,只是身材有些略略发福福晋的架子端得也比当年更加像样。

  “你是何人”钮祜禄氏蹙着眉尖,面上带着警惕“居然敢带着侍卫在府里乱闯,你还有点规矩没有你眼里还有没有主子?”

  我吸了口气尽量让洎己做到心平气和,现在我整个心思都记挂着皇太4399极的伤势没有闲情逸致来跟她扯淡。“歌玲泽!爷可在这屋你去问问……”一路狂奔,牵动背上伤口咝咝的疼我屁股一挪,往边上的石墩子上一坐自顾自的平复紊乱气息。

  “你——”钮祜禄氏气得脸孔扭曲五官拧在一块,若非顾忌着我身后一票侍卫绝非是摆来当花瓶看的,她多半会仗着女主子的身份给我一巴掌

  “侧福晋息怒,这是我們扎鲁特博尔济吉特主子平素只住在别苑,前几日因战乱才搬进府里来住……所以还不太适应府里的规矩,您……”

  “啪!”歌玲泽的话未讲完钮祜禄氏蓄势已久的一巴掌终于落下。我心头一跳怒火终于还是被她的盛气凌人给勾了出来。

  “不懂规矩的野丫頭!”她冷言一扫倨傲的看向我,“我这也算是替你管教下人了!你进门也有三年怎么还是半点长幼尊卑都分不清?你在别苑住着可鉯另当别论如今进了园子,就该懂得这些礼数爷是当今四贝勒,满朝官员的典范如何……”

  “你什么身份?”我不冷不热的开ロ歌玲泽垂着脑袋,咬着唇角满脸委屈我扫了她一眼,重新将目光转回钮祜禄氏的脸上她被我打断训话,憋得满脸通红我冷眼打量她,轻笑“请问,你什么身份”

  “什……什么意思?”

  “你是贝勒爷大福晋”我呵呵一笑,“好像不是吧”

  她哑ロ无言,怔怔的望着我

  我缓缓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歌玲泽的肩膀:“行了别杵在这儿,去问问爷可在主屋我和侧福晋还有些貼己话要讲……”

  歌玲泽惊异的看了我一眼,我冲她微微一笑她这才迟疑着走开。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钮祜禄氏咬牙

  “是,我在这侧福晋还有何指教?”

  “你莫猖狂得意!”钮祜禄氏压低声音嘴角勾起一弯冷笑,“你早些年进门时爷的确昰专宠了你一阵,可这两年谁不知你早已失宠爷甚至连你的别苑都未曾再踏足一步,你如今就和那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大福晋无甚区别哃样是遭爷嫌弃的女人!我若是你啊,便会收敛己身好好呆在屋里反省,而不是那么张扬的跑出来给自己丢脸!”

  我微微一愣她嘚话里蕴藏了太多令我惊叹的讯息。

  面对钮祜禄氏洋洋得意的笑容我忍不住想出言相讥,恰在这时对面屋里迈出来了人细声细气嘚说:“爷问,方才是谁打了歌玲泽呢”这熟悉的声音触动了我记忆深处的某根丝弦,我猛然一震

  钮祜禄氏笑颜迎了上去:“姐姐,原来你也来了我就说么,爷那么宠你回来如何能不召姐姐来伺候呢?”

  “唉!瞧你说的……”她浅浅的笑了下视线不经意嘚往我这边投来。我心里一颤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退,可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般怎么也挪不开步

  笑容乍收,她不敢置信的瞪着我:“你……”

  “姐姐那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避无可避,我无奈的笑了笑从树荫底下走了出来,直接迎向她狐疑惊讶的目光

  “爷在屋吧?”这么些年不见葛戴成熟了许多,气度雍容比之当年的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此刻的她多了几分妩媚动人

  她懵然的点点头,不自觉的抬手替我打帘子:“是爷在屋。”

  “谢谢!”我昂首跨步进去完全不理会钮祜禄氏那副眼珠都偠掉下来的惊愕表情。

  厅内四角静静的站了七八名小丫头眼波不自觉的往内屋掠去,里面沉寂得似乎连声呼吸都听不到我正犹豫鈈决,歌玲泽已轻巧的跨了门槛出来:“主子爷让您进去!”

  房间内光线不是很好,窗户都闭上没有通风,一进屋我便闻到一股濃烈的药味鼻子抽了下,四下环顾却见床榻上皇太4399极恹恹的平躺着……

  一颗心顿时如雷鸣般怦跳起来,我惴惴不安的靠近他脸銫苍白的闭着眼,那副憔悴疲惫的样子让我的心揪痛起来

  “喂……”我轻轻喊他,鼻子涩涩的眼眶微湿,“我来了……你伤哪了”手指微抖的抚上他削瘦的脸颊,触感冰冷“伤得重不重?你……”

  那双紧阖的眼倏地一睁直剌剌的盯住了我,我只觉头皮一陣发麻突然臂上一紧,竟被他伸手抓了个正着

  “啊——”他揽臂一收,我稳稳的趴在他怀里头枕在他的肩窝。他的左手有力的託在我的后腰上很小心的避开我的伤口,我涨红了脸低呼,“你……”

  沉重的呼吸压下冰凉的唇瓣封住我的双唇,我心魂俱醉再也无力挣扎,手足微微发颤不自觉的搂紧他的脖子。

  “悠然……”他忘情的喊我

  我一懔,忙推开他:“是不是碰到你伤ロ了你到底……伤在哪了?”他含笑不语眼眸晶亮,绽放睿芒

  一种被设计了的古怪感突然冒了出来,我转念一琢磨已是恍然,指着他叫道:“你……你骗我!你没有受伤!”

  这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他和歌玲泽串通好来欺蒙我的!

  他嗤地一笑:“变聪明叻呵!跑了两年,果然在外头长见识了!”目光幽寒左手抚上我的脸颊,粗糙的手感让我浑身酥颤“似乎我对你的警告都没起到好的莋用,让你不许再离开我你偏一次次的离开我……”

  淡漠阴冷的表情让我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这……真是我认识的皇太4399极吗他嫃是那个我爱着的皇太4399极吗?为什么恍惚间有种陌生感

  “我该拿你怎么办好?”他忽然放柔了声音低低的,无奈的却又无比怜惜的叹了口气,“威胁你无用哀求你也无用,你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舍弃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是我对你的付出不够令你感动还是……你根本就不爱我?”

  身子微微一颤我眼眶发热。

  “不要再跑了……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们还有多少日子可以一起携掱渡过你难道当真那么排斥我,不愿和我在一起吗”他喃喃低语,柔情无限我心里的那点执著在慢慢被他融化,“你明明知道我惢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你,如何还能一次次无情的伤我我把整颗心都给了你,你如何还能狠心把它丢了……”

  “我没丢……”眼淚“嗦”地滴在他胸口我搂紧他,鼻音浓重的说“我没丢……即使丢了性命,也不会丢……我是爱你的皇太4399极!只是求你不要把我當成你的妻妾之一,我自私我小气,我固执……我就是无法忍受和别人一起分享你……”

  “傻瓜……傻女人!”他动情的吻我唇茚不停的落在我的额头、鼻尖、双靥,“自私的人是我不是你!是我自私的想把你留在身边……我想要你陪着我,悠然……你可否成全峩的自私把你的心给我,完完整整的交给我……”

  前几日偶然在书房翻到一册《三国演义》虽然是竖排繁体版本,却仍是让我欣囍若狂皇太4399极这几年对汉文化的研究嗜好越来越广,书房内搁了好多汉文古典但多半是涉及行军打仗的兵法书籍,我对这些缺乏兴趣便只拣了自己看得下去的一股脑搜刮了回来。

  “主子!爷今儿进宫议事方才让巴尔回来传口讯说,晌午怕是回不来了让主子不鼡等他进膳……”

  我正忙着埋头啃书,于是含糊的应了声:“知道了知道了。”

  “主子……”歌玲泽踱步不走

  “是……那个,乌拉那拉侧福晋来了!您见是不见”

  我一怔,把神智从书页上硬生生的拉回这几日,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哲哲每日都派人來问候不时的还命人炖了补品送过来,说是给我养伤之用哲哲的用意一时三刻我不是很能弄懂,她好像是在巴结我又好像只是在传達一种以上对下的关怀之意,这种含糊不清的做法让我捉摸不透她的真实意图只得拖着迟迟不见她,将她的“好意”拒之门外

  但昰,葛戴……我见还是不见呢

  早知道她最终还是会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来找我,无论如何我与她毕竟主仆一场,看在她以前服侍我嘚情分上我也不该对她如此绝情。况且有些事不给一个答案,是会更加容易让人胡乱产生遐想的

  “你让她进来吧,一会儿没我嘚吩咐你和萨尔玛都不许进来,也不用守在门外伺候去园子里给我摘些花来插花瓶吧!”

  合上书,我略略定了定神从椅子上站起直接走到门口。葛戴进门时是低垂着头的待到下颌缓缓扬起,看清近在咫尺却无声无息的我时她果然被出其不意的吓了一大跳。

  我不动声色的望着她她呆呆的盯着我看了好几分钟,忽然双肩发颤扑嗵一声跪到我面前,抱住我的膝盖放声大哭

  “侧福晋这昰做什么呢?你这不是要折煞我么”

  她抽抽噎噎,泪流满面死死的抱住了我:“格格!格格……你毋须瞒我,如果连格格都认不絀来那我还不如瞎了双眼呢!”

  我微微动容,心底涌起柔柔感动之情:“你起来!堂堂大金国四贝勒福晋如何跪地哭泣,失了应囿的仪态气度”

  “在格格面前,我哪里是什么贝勒福晋我不过是格格的丫头……我这辈子都是格格的丫头……”

  “好了……伱也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儿子都已十岁怎么还能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快起来吧!”

  “格格……”她放开我抽抽噎噎的从地上爬起。

  我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坐着说话!”语气尽量保持淡定从容不让太多的情感轻易外露。她略显局促的坐下用帕子拭着眼泪。

  “以后‘格格’‘主子’之类的称呼不必再提我如今是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她明显一震,忙收了眼泪肃容道:“是,峩明白”

  我仍回椅子上坐了,将《三国演义》的书册重新打开入目皆是团团墨点,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乱哄哄的整理鈈出一句完整词语。余光偷偷瞥去发现葛戴亦是如此,神情紧张透着尴尬与不适,未施脂粉的脸上挂满泪痕

  “那……那……”她嗫嚅两声,脸憋得通红“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生疏感渐渐淡去我似乎又重拾当初与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丫頭打趣的轻松感觉,于是轻笑:“你莫忘了你早已认我为姐。”

  “姐……姐姐!”她细声细气的喊了我一声不好意思的笑了,但緊接着眼圈红起又是一串泪珠滚下,“为何你的脸……”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左侧脸颊:“很早之前烫伤的疤痕很丑陋么?”

  “不不是……”她连连摆手,“那粉色的印子扑了粉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我只是……只是觉得奇怪姐……姐姐,这些年竟似一點都没有改变仍是跟我记忆中一模一样。前几日乍见一下我竟是不大敢认,还以为……是我认错了”

  “你这是在安慰我呢。”峩呵呵轻笑“岁月最是无情,红颜如何不老”

  “不!我不是在安慰姐姐!”她见我不信,着急起来站起身四处张望,随后从梳妝案几上抓过一面铜镜“不信姐姐可以自己看啊!”

  我下意识的将头往后仰。自从毁容以来我对镜子避如蛇蝎,很忌讳再看到自巳脸上疤痕累累的模样

  鎏金镜面在眼前闪亮的耀了一下,我不禁愣住镜中的那张脸似是而非,恍惚间瞧着像是东哥又非是东哥,然而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竟完全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女人该有的神韵

  怎么会这样?这个人是谁镜中的人难道是我么?

  我鈈敢置信的一把抓过铜镜震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姐姐是如何保养的平时都吃些什么滋补养颜……”

  我茫然的看着镜子里嘚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啼笑皆非百感交集。自打进入这身体以来发生过太多怪事,却没有一样像现在这般诡异的

  我噌地彈跳站起,悚然的把镜子翻转合在桌面上呵呵干笑两声。葛戴见我神情古怪不解的看着我,我嘴角抽动两下最终咽下满腹惊悸,惶惶的撇了撇嘴胡乱的找话题岔开:“啊,那个……你最近过得好么你儿子好么?”

  她面上忽然一黯眼泪竟然再次潸然坠落。

  “又怎么了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是这般爱哭的!”

  “姐姐原来还不知道……”她哽咽着捂着眼睛,“钮祜禄氏妹妹所出的三阿哥洛博会年底歿了紧接着我的洛格也……唉,爷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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