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进一个厂,进了两回了,明年好找厂吗还去,会不会很尴尬

感觉很难受,刚进入公司一个月,什么都不会,很失败啊!_百度知道
感觉很难受,刚进入公司一个月,什么都不会,很失败啊!
我有更好的答案
态问题,多跑跑腿,要得到同事之间的亲睐,别朦胧的装懂。多勤快些,被老板骂很正常,吃亏是福!
遇到困难很正常:
要抱着学习的心态,不懂多问
采纳率:33%
关键是要有学习的心态想法和行动既然你已经意识到自己什么都不会,那就是很大一个进步了,最怕的就是明明自己很不会,还自以为自己什么都会呢。不会可以学习的,比如你碰到不懂得问题就可以及时的请教你的同事让他教你,另外就是要跟同事之间关系相处好点,这样别人才会很乐意教你的
没有人刚进公司就什么都懂,其实到哪里都是在不断的学习,有的人只是比你来的早点,但是能力可没有早晚的比较,只要努力相信你比他们做的更好,但是开始还是要虚心请教的。
这个很正常的,总有一个过程的,人不是一生下来什么都会做的,你只要用心去学去做,让别人看到你的努力,那就够了,如果是你自己不去学的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进入一个新环境人人都会这样的,,慢慢就会习惯。
开始就是这样的,慢慢的就会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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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甲级足球黑幕小说--《求索》(长编连载,没耐心的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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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看到一半的时候我哭了,不是因为伤感,而是因为感动,为了团结的感动,为了球迷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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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章 那个夏天(一)
  无情的阳光再加叽里呱啦朗读英语的噪音,终于还是把欧阳东无情地从深深的睡梦中唤醒,他皱着眉头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该死,又是难熬的一天。
  再安静地睡下去已经不可能了——况且他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那还不如起来算了,但是,怎么样才能把这两天的时间打发掉?他坐在钢丝床沿,两脚在地上一面划拉着拖鞋一面寻思。不到六平方米的小房间显得空空荡荡,除了房东安置的一张写字桌和一把木椅,就剩他现在坐着的这把弹簧床,东西都很有些年头了,桌椅表面的黑漆早就磨得七零八落,露出浅色的木纹,弹簧床更是锈迹斑斑,有时候欧阳东都怀疑,说不定哪天他再躺上去,它就会彻底地报废。
  欧阳东从枕头下摸出手表——五年前他考进大学时,舅舅把跟随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式上海梅花送给了他,“进了那样的大学府,有个表也好看个时间啊,”舅舅说话时黝黑的脸膛上说不清楚是什么神情。还不到七点半,房东殷老师应该还没起来吧,他忖道。不过拉开房门他就后悔了。殷老师正在厨房里忙碌,客厅里弥漫着一股煎蛋饼的浓郁香气;从半掩的主卧室门望进去,房东那半大的女儿正坐着窗前大声朗读着课本。
  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然后欧阳东逃也似的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完全无视殷老师那带着几分希冀的目光。自己就象个贼一样,重新把自己扔在床上的欧阳东丧气地想道,不过这也没办法,谁叫他已经欠了三个月的房租。钱并不多,只有三百块,但是他现在身上统共也才三十二块五毛,这段时间他已经非常节约了,但是钱还是一分一厘地流逝。而且,欠钱的事情也不能怪他,谁叫单位从春节以后就只发过一次工资,还没发齐……
  ……工资,单位;破产,下岗……
  烦心的事情一想起来就没个完,你越刻意不去想它,它还越望心里去。去年七月刚到单位报到时,劳资处那胖处长看着他笑呵呵的模样欧阳东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真看不出来,小伙子,你还是党员啊!这年头,”似乎觉得下面的话不好启齿,他顿了顿说道,“好好干,咱们这厂可是国家重点企业,效益好福利高,眼看着新项目就要上马,厂子还在申请上市……到那时,整个亚洲咱们厂都是响当当的。”处长那说不出什么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听得他晕晕忽忽。言犹在耳,怎么才大半年的时间,一个好端端的厂说完就完了?休完元旦大假的第一个工作日,厂里几个头头脑脑挨个被警报轰鸣的警车拉走,于是各种坏消息不径而走。
  修办公大楼翻新厂房,有人暗中收了巨额回扣;
  赚大钱的合同全部叫人转到自己开的私人作坊里了;
  前几年挣钱是因为虚报业绩,还有就是,偷税!
  市里也有人牵扯进来,好几个厅局的干部都被反贪局的叫去讯问。
  这些流言欧阳东都听说过,有的还听过好几个版本,真的假的也弄不清楚,不过,该在春节前发的年度奖金至今没有踪影,从春节后的第二个开始,在职职工工资也停发了。因为没钱买材料,成套成套的机器在去年年底一直处在停机状态,原来签好的合同也不得不违约——十几个客户联名把厂子告上法庭,法庭也没办法,事情明摆着,法人代表还在监狱里蹲着天天过堂。一夜之间,一个有着四十年历史、五六千在职或退休职工、曾经堂堂皇皇的国家大型纺织企业就瘫痪了,或者说,垮了。不幸的是,欧阳东正好是这个厂的一员。
  也许当初该听同学的,去广东闯闯。翻了个身,欧阳东想起大学同班刘南山前几天给他打的电话。电话直接打到房东家里,几个月没联系上的两个老同学在电话里聊了一个多小时,因此房东的脸拉得就象马脸一样长,这几天都没给欧阳东好脸色。在听了欧阳东的遭遇后,刘南山大气地邀请他去广东,在那里象他们这样的科班出身的技工很容易找工作,何况欧阳东还有实际工作经验。
  “来东莞,东子,工作完全不用操心,我负责给你找到一份好差事。”刘南山胸脯拍得啪啪响,“前几天我老板还说叫我给他寻几个人。这里厂子大,设备也先进,台湾人头脑活泛会做生意,活路多得忙都忙不过来,春节我都没休息上一天。累是累了点,不过钱也挣得多啊……”已经是车间副主任的刘南山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劝说,而且毫不犹豫地开出了价码,包吃住一个月两千,还打保票说这还是最低的待遇,如果干得好,老板送车送房子作奖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欧阳东打心眼里想去,但是他却偏偏不能去也没法去。路费怎么办?在这个大都市里除开厂里几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他连个朋友同学都没有,而且生活一向拮据的他也很少去应酬,急切间他连开口借钱都找不到人,再说别人也未必肯借钱给他这个外乡人——到时找谁要钱去?真正的熟人似乎就应该说是房东殷老师了,有时也和自己拉拉家常聊聊天,但是,现在自己还欠着两个月的房钱,没法张嘴啊……
  欧阳东重重地叹了口气,思绪回到眼前,今天怎么办?看看手表,才八点,人霉了时光也不是“如电”岁月也不是“如梭”,现在进城在图书馆呆到下午,然后……然后干什么就不想了,总之今天得打发掉。明天哩?明天怎么办?他摇摇头,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欧阳东苦笑着从床下的皮箱中找出一件看上去还蛮新的衬衣。这世道啊,去图书馆看个杂志也得打扮一下,不然管理员看自己时就象在看贼一样。
  殷老师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欧阳东出来也没说话。
  “殷老师……过两天工资发下来,我一定马上给您补上。”心虚地说出这话,连欧阳东自己都不奢望能起什么作用,殷老师自己就是厂子弟校的校工,厂里的情形连永林镇上的居民都知道得八八九九,她还能不清楚?
  殷素娥的目光没有离开电视,只是轻轻点点头,应了一声。
  随着沉闷地关门声,殷素娥脸上的笑容慢慢被失望代替,其实她今天是专门在客厅等欧阳东出来下最后通牒的,可是一看见欧阳东那尴尬局促的神情,她又实在狠不下心叫这个老实厚道的年轻人搬出去。搬出去他又能住哪里?去年厂子里分来的年轻人一律每人每月发两百块住房补贴自己找地方住——本来计划今年修几栋房子,不过现在看样子是绝无可能了。
  “妈,你又没有和他说?”一直在卧室里看书的女儿显然也很关心这事,从虚掩着的门中透过来的话音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满。殷素娥叹息一声,喃喃说道:“他也难啊。”虽然没看见,但是她还是能想到女儿听到她这话时的表情,一定是扁扁嘴,然后说:“妈,您就是心软……”
  “妈,您就是心软!”女儿抱着书走出来,恨恨地说道,“象他这样的人值得同情吗?再说咱们同情他,谁来同情咱们!”方方咬着嘴唇,“爸去世时厂里才发了三万二的抚恤金,别人因公死亡都是三万八,您就没去争;我每个月都该领一百八的补助,都几个月没领到了。这个欧阳东,今年就没给过房租,您还由他在这里住?亏咱们以前对他那么好,有点好吃的都叫他一起吃!他是不是觉得这是咱们欠他的?”女儿越说越气,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殷素娥苦笑着待女儿说完,才不胜其力地说道:“你的补助妈去要了,厂里说现在没钱,得再等等。”
  “等,等!又是‘等’!”女儿气得脚在地上跺,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三班的陈建怎么这个月就领到了?……我是看透了,就是欺负我们!”
  纺织厂就座落在省城边的一个小镇上,第二环城公路正好从镇边饶过,因为便利的交通和低廉的地价,目光悠远消息灵通的房产公司一早已经就把触角伸到了这里,大张旗鼓地圈画出自己的地盘,到处都在拆迁,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是“高尚住宅区”“时尚社区”的巨大广告牌。伴随着汹涌而来的打工者,本来不算繁华的小镇主街也日益昌盛,居民们纷纷把自家的房子改造成商铺,或自营或出租,这使得原本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纺织厂职工们,现在不禁羡慕起这些有土地的农民和有私房的居民。
  今年的夏天来得早,这才四月初,似火的骄阳就开始毫无保留地喷洒着炽热的热浪,呼啸而过的卡车卷起一团团褐黄的尘土漫天飞扬,即便是马路对面的行人和店铺也是朦朦胧胧的。
  在路边的“河北老面馒头”店买了两元钱的馒头,欧阳东一边啃着一边琢磨着到底是走去图书馆——那要花上一个多小时——还是坐公交车去,最后他拿定主意还是省下那一元钱的车钱。就这样走去吧,反正是周末,反正他无事可干,正好把时间消耗在来回的路途上,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钱已经非常紧张了,如果下周厂里再不发工资的话,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哪怕发一部分也好啊……他自己都对这个奢望抱以冷笑。但是,假如事情比这个更糟糕的话,那按照时下流行的说法,“事情大条了”。虽然他已经在尽力节省下每一分钱,只是每天早晚各掏两元钱买馒头充饥,但是这没油水的东西很快就会被他年青的身体消化掉。到底该怎么办,把希望寄托在工资上太不现实,那么,或者去图书馆并不是个最好的办法。
  吃完馒头顺手把塑料袋塞在一个污秽的垃圾桶里,欧阳东决定再去市里最大的人才交流中心碰碰运气,也许在那里自己能够找到点什么事情先做着吧。他也没太大的奢望,只要能把欠殷家的房租还上,能吃上饱饭,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一攒齐去广东的车钱,他就和这个无情的城市说再见了。
  希望父母在天之灵保佑,今天运气好找到一份好差事,欧阳东在踏上一身黄泥的公交车时暗暗地祈祷。谁能说清楚哩,这是个飞速发展的社会,这是个飞速变幻着的城市,什么都可能发生……
[ 本帖最后由 小菲鼠 于
18:1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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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章 那个夏天(二)
  才下午四点过,欧阳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子弟校,比身体更加疲惫的是他的心情。人才市场非常热闹,热闹非常,可惜热闹的是去象他这样去碰运气的人,招工单位并没有几个。
  “对不起啊小伙子,我们只要熟练的焊工,我建议……”
  “你是学纺织机械的?我们公司现在不需要,要不你先填个表,或者以后有机会。”
  “看清楚点啊,我们找的是有经验的销售人员,或者是和各大商场有良好关系熟悉业务的市场主管,当然您要是美女也可以,我们需要公关人员,”一个饶舌的戴眼镜人士喋喋不休,“请问您占哪一条?当然如果您熟悉广告业务或者市场推广也可以。”
  只花了一个小时不到欧阳东就把人才市场逛了个遍,得到的答案简单明了:
  没戏。
  然后他只好按原计划去泡图书馆,在那个穿着时髦的女管理员的冰冷目光下消磨掉剩余的时间,然后他就慢慢地貌似悠闲地从图书馆溜达回小镇,然后又去买了两块钱的馒头填满早就呱呱地提出抗议的肚子,然后在子弟校找了个自来水管灌了一气的冷水。现在,他坐在学校操场边的草地上,惬意地和一帮半大小子欣赏着一场明显一边倒的足球比赛。
  毋庸置疑,子弟校很多教学设施都严重老化,但是它的操场却一直很有水平,至少它的足球草坪很好,而且合乎标准的场地上绿草丰茂,绿盈盈得一脚踩上去能淹没人的足背。场地是用黄土和炭渣垫底,硬度和弹性都不错,跌一交打个滚什么的屁事没有,才来工厂上班那段时间,欧阳东偶尔也和一些没结婚的单身汉来这里踢几脚,所以对这里还算是熟悉。
  子弟校对它这块资源也非常重视,除了上体育课和必要的活动比如课间操什么的,基本上不允许旁人进入这块场地,从去年秋天开始,每到周末来这里踢球的人必须向学校缴纳一定的费用,去年是一小时五十块,前几天他听殷老师讲,价钱又涨了,现在是每小时一百二十块,每个周末学校能收入好几百块。就这样,这块草坪现在都快要改“电话预订”了。现代化的大都市中想找这么一块既好又便宜的地方踢球太难了。
  现在踢球的这帮人明显也是周末没事可干的闲人。操场边停着好几辆轿车面包车,估计又是来这里租场地开练的家伙。
  看着场地上两帮人风驰电掣般在草丛中大呼小叫来往厮杀,欧阳东觉得太有戏剧效果了,这些人也不看看他们的年纪,都是三十好几四十出头的人了,对足球这玩意还这么热中?有那时间干点什么不行?人啊,有钱了就是好!
  “不行了不行了!”一个瘦瘦的戴眼镜的家伙跑着跑着就拐了个弯,径自走到欧阳东的旁边,仰天倒在草丛中,嚷嚷着哭嚎道,“老子……实在不能动了。……直娘贼的,累死了!”
  另外一个人很快也把自己扔在瘦子的旁边,象条累垮的狗一样呼哧呼哧喘着气,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有烟吗?……给,给我一支,”
  一个圆脸胖子噔噔噔地朝这里碾压过来,黑白箭条真丝运动衫下的肥肉有规律地荡起一层层的波浪,欧阳东似乎感觉到大地都在他强有力的踩踏下震动。瘦子和另外一个家伙都畏缩地向后退了退。看得出,这个胖子有点威望,欧阳东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一眼,圆滚滚的光头,圆鼓鼓的眼睛,圆溜溜的肚子,圆乎乎的腰身,连紧紧攥着的拳头都似乎是圆的……
  胖子剃得发青的头顶上冒着白白的汗气,汗水在扑满灰尘泥土草屑的圆脸上冲出左一道右一道的汗渍,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息着对两个草丛中累作一摊的人吼道:“你们两个这算他妈的怎么回事,……还有,”他瞅瞅手表,在骄阳映照下,几道金光灼灼刺眼,“还有二十多分钟就完了……”
  “刘胖子,快点回来防守啊!”远处有人高声吼叫,十几个人在球门前乱做一团,混乱中足球高高飞起,远远地落到操场外面,场边一个手里掐着秒表的人一拐一瘸地蹦蹦跳跳跑去拣球。
  一时回不来的足球给了刘胖子充裕的时间来哀求两条死狗。
  “就剩二十分钟了,潘老板,就算我求你们了,才3:1啊,咱们还有机会扳回来,”他吐口吐沫,“别教那帮‘晴天’的家伙看扁了。”
  “你倒是养了一身的膘来这里减肥了,我都要跑得散架了。”眼镜对刘胖子的哀求不屑一顾,伸手从叫潘老板的人手里扯过烟卷来死劲抽了一口,又把烟递给潘老板,舒服地说道,“二十分钟追两球?你也说得出口,除非是叫欧文贝克汉姆来,不过我看他们两个来也够戗,刘胖子,你不是铁杆尤文图斯吗?找那头银狐帮你吧。”
  潘老板四肢摊开吸了一口烟,眯缝着眼睛幽幽地说道:“算了吧刘胖子,‘晴天’那帮人每星期都要练那么一场两场的,咱们踢不过他们很正常嘛。再说,我们输了算个屁大的事情啊,国家队输那么多场了不一样过得屁颠屁颠的。”
  刘胖子圆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两只死狗足了移时,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欧阳东估计自己现在已经处于碎尸案的案发现场。
  “行,你们行,你们真行。”刘胖子恨恨地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一转眼看见了欧阳东。即便是坐着,欧阳东也要比普通人高得多,裹在一件领口磨毛了的衬衣中的身体有些单薄,颧骨微耸的脸膛颇有些黝黑,这是多年在太阳地里做农活晒的。“朋友,踢球吗?”
  欧阳东没想到刘胖子居然找上了自己,他看看自己的鞋,还好,出门时穿的是一双旅游鞋,早就补了两个疤。他点点头。
  急病乱投医的刘胖子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喜色,“快来快来!”他一叠声嚷嚷着,扯着欧阳东就往场地里跑,嘴里不停地说,“你来打眼镜的位置,前锋!——眼镜那死臭屁要速度没速度要高度没高度,还非要打前锋。你肯定比他强,”他咚咚跑着,上下瞄了欧阳东好几眼,“朋友有多高啊?你比我好象还要高一截啊。一米八?”
  “一米八三。”
  刘胖子嘴立时咧得更大,“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欧阳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说自己身高好,还是觉得自己人好。
  那个被喊做“叶老二”的跛子把球扔进了球场,比赛再次重新开始。十人对十一人,人数上刘胖子这边吃亏,但是踢起球来那群“晴天”的人完全没有优势感,新上场的欧阳东虽然穿得很寒酸,也看不出有什么踢球的技术,但是奔跑起来速度却教“晴天”们傻了眼。欧阳东踢球的方法实在简单到单调,接过球,然后大力一趟,然后就跟在球后面追,除非对方在他的路线上等着他,否则很难拦着他——他的身体也很灵活,如果不是两三个强力后卫用上“身体合理冲撞”这个方法,估计“晴天”的防线马上就要崩溃。
  在所有人眼睛里,欧阳东除了那匪夷所思的速度和灵巧的身体,别的一无是处。当刘胖子又一次看着球从自己身前几米处滑过之后,他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你长眼睛没有啊,对着人传球啊,你朝那里踢,到底是踢给我还是踢给他们啊?”愤怒使他忘记了眼前的人并不是他的熟人,看着一分一秒划过的时间,刘胖子胀红着脸皮大声吼叫,“不会踢就别踢了!”
  隔着四五米,欧阳东毫不怯弱地凝视着刘胖子通红的眼睛,硬邦邦地说道:“只要你在跑,你就会追上球!你站那里就能把球踢进门去?”他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就知道站桩你那算踢的狗屁的球!”
  刘胖子登时气结,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我他妈还跑得动吗?”
  “想赢就跑!不想赢拉倒!”
  伴随着刘胖子呼哧呼哧的喘息和沉重的脚步,“晴天”们终于放弃了进攻,而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防守上。就剩不到十分钟了,只要熬过去这场球就赢了,只要欧阳东一带球,总有三四个人一齐围过去层层堵截,即便是这样,有经常被欧阳东连人带球一块冲过去,然后就又上来两三个再堵。刘胖子这边的人也瞅准了这一点,更是一有机会就把球传给欧阳东,等他把球带进“晴天”禁区附近传出来,就围着“晴天”的球门一通乱踢。
  混战中刘胖子福至心灵,终于把一个“晴天”们不小心解围到他脚下的球捣鼓进了球门。充当裁判的叶老二大声吆喝着:“三比二!中圈开球!”
  “跑起来,不要停。”欧阳东对仰天大口呼吸满脸通红的刘胖子大声呼喝着,“跑起来就有机会!”
  刘胖子疯狂而漫无目的的奔跑在最后一刻催生出了一朵璀璨的小花朵。当欧阳东从人群的包夹中斜斜地传出一脚强有力的球后,体力已经消耗到极限的刘胖子抓住了这个机会,用他那硕大的光头干脆有力地把圆圆的足球干净利落地顶进了球门。确认进球后,刘胖子水平地张开双臂,高仰着由脑门到鼻梁有一团半圆形灰渍的圆脸,宛如一只笨拙的企鹅一般,嚎叫着“飞”回自己的半场。
  重新站在场上的“眼镜”咧着嘴嘿嘿傻笑,拍着欧阳东的肩膀道:“这一刻的刘胖子可以称其为‘肥之子’,和阿根廷的‘风之子’卡尼吉亚交相辉映,哈哈。”看着刘胖子摇摇摆摆的曼妙轻姿,欧阳东也不禁莞尔。
  “三比三平!”叶老二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自己的权利,手指坚定地指向中圈,“还有两分钟!”。
  球一开出来被就被立刻踢向晴天的后场,看来“晴天”们已经是下定决心要把最后的时间磨过去了,可惜他们还是低估了欧阳东的瞬间爆发力,足球在半道上就被他追上。欧阳东右脚灵巧地一靠,停下足球,左脚一蹭,足球划过草丛准确地落在“眼镜”脚下。这时已经没有人还有力气追逐他们了,无论是刘胖子的人还是“晴天”们,绝大多数人不是坐着就是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用带着希冀或者无奈的眼光注视着那几个还能奔跑的人影。
  “拦住他!一定要拦住他,别叫他进禁区!”一个瘦但是看上去很精神的中年人大声喊叫,指挥着另外三五个还能动弹的人。“郎郎,看着球门别出来!”在他的呵斥下,已经离开球门的守门员慌忙又退了回去。
  所有人都知道他嘴里的“他”指的是谁,除了一个后卫边跑边退防着带球推进的眼镜的人,别的“晴天”们全部向欧阳东围拢。带球的眼镜不重要,只要别叫他舒服地传出一个好球就可以了;象一辆破旧的拖拉机一样慢吞吞爬行的刘胖子也不重要,看他那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模样,估计他能冲到禁区边就得倒下去,何况他在右路眼镜在左路,中间隔着那么四五个人;最重要的就是这个跑起来就象风一样的小伙子,速度高度力量一应俱全,该不是什么足球学校的吧?
  “别盯着球,别盯着球!盯着他人!就盯着他!”中年人死死盯着看着愈跑愈近的欧阳东,他已经和欧阳东对了三次脚,三次都是失败,现在脚踝都在发烫,而且一跳一跳地深深作痛,估计是肿了。凭感觉他知道欧阳东并没有带护腿,鞋也不是踢球的那种专用鞋,但是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些。真他妈的见鬼,比赛开始踢了好一会儿这个人才来的,自己还以为他是来看球的,哪里知道这人居然是刘胖子找来的。问题是,刘胖子是打哪里把他找来的?
  在对方紧密的盯防下,右晃右闪的眼镜使出了他全副的本领,可惜最终阴谋还是没有得逞,自己倒成为那一串眼花缭乱的动作的牺牲品,不过他在失去身体重心的情况下,还是把球传了出来。“砰”,足球飞出的瞬间眼镜也结结实实地仰天倒下。
  瞄了瞄贴着草皮滑行的足球飞行的线路,已经冲到禁区前的欧阳东一个转身摆脱了两个纠缠着他的后卫,略略侧身,调整一下步伐,然后大步斜冲,面对着连中年人在内的三个人,打量了一下球门和守门员的位置,抬起了右腿……
  一个曾经用身体挡住过欧阳东射门的人不自禁地转过身,上一次的教训太深刻了,自己至少有十几秒没能喘上气。这次千万别是我!他咬着牙关死死闭上眼睛。
  预料中的脚和足球的碰撞声并没有如期产生,摆出一副势在必得架势的欧阳东居然连球毛也没有碰到一根,速度并不是很快的足球从他两腿之间滑过去。
  三个后卫和守门员都愕然地看着这一幕。看见着一幕的所有人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旁边看希奇的那帮少年甚至开始哄笑。
  这样的球也会踢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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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章 那个夏天(三)
  转身,甩开纠缠他的两个后卫,迎着贴着草尖滑行的足球大步上前,用左脚作为支撑半转身,冷静地观察面前三个后卫以及守门员的位置,然后摆腿,凝聚在肌肉中的力量在瞬间爆发——所以的动作流畅简洁、一气呵成,唯一遗憾的是,欧阳东那势在必得的右脚并没有接触到足球,连球毛都没碰到一根。
  圆圆的足球真真实实地从欧阳东两腿间钻过去,斜斜地滚向另外一边;一个肥胖的幽灵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那里,不需要摆什么姿势做什么动作,他只需要对渐行渐止的足球轻轻地那么一推,这就足够了……
  四比三!
  刘胖子再次张开双臂欢呼奔跑,企鹅的雄姿现在看着更加光辉了,当他做出跳水的姿态让自己的身体在草坪上滑行时,好几个同伴扑上去狠狠地压住那一堆肥肉,在呼痛声中刘胖子的笑显得格外幸福。
  “这小子打哪里来的啊?刘胖子他们该不会去找个职业球员来和咱们踢吧?”
  “这,这也太没道德了吧?”
  “秦总,咱们可不能这样就栽了!”
  望着欣喜若狂的刘胖子一伙,领先一个小时的比赛,在最后十分钟里却遭遇到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秦天”们丧气地坐在绿盈盈的草地上,不可抑制地用恶毒的言语发泄着心头的不满。那中年人恨恨地盯着欧阳东略略单薄的背影,腮帮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蹦起,半天没有说话。末了他走向那群围在场边的少年。“那踢球的人你们认识吗?”虽然对这一点不抱太大的希望,不过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输掉一场胜利本是确凿无疑的比赛,中年人显然心有不甘。
  没人说话,大多数少年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他又问了一遍,一个穿着和刘胖子一样颜色运动衣的少年回答道:“认识。他是秦昭她们家的房客,就是纺织厂的职工,是几车间来着?”他侧着头隔着人问道,“油子,你老爸是几车间的?”
  “二车间!他叫欧阳东,和我爸是一个车间的,我认识他。过春节时他还来我家拜过年。”
  中年人怅然摇摇头,看来这个叫欧阳东的小子既不是职业球员也不是搞体育出身的,刘胖子一伙并没有违背“职业道德”或者干点能叫自己找茬的事情。他使劲咽下一口唾沫,恶狠狠地看着乐成一团的对手,半晌,长长叹息一声。
  刘胖子这会儿已经俨然成为一位明星。一场比赛下来,十来分钟里他头顶脚踢硬生生弄进三个球,这样光辉的事迹什么时候都值得吹上几句。在他肥肉淤积的油脸上绽放出一朵耀眼的鲜花,在朋友们众星捧月般的围绕中,他只知道傻傻地笑,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现在完全变成两道细缝,额头上那半圆形的足球印记显得格外醒目。
  “这叫‘战术’,你们懂不懂?我那一脚球本来就是传给刘胖子的。”在万般艰难的情况下传出制胜一脚的汪眼镜眉飞色舞口沫四溅,“我一早就看见刘胖子的身边一个后卫都没有,而且他的位置也非常好,所以我就把球传给他。而且,”他卖个关子,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看周围人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讲经传道,才又接着道,“这球不能起高球,那样他们就会识破我的意图,所以我故意传了一个贴地的低平球,让他们以为是那小子会射门,这样他们就更会全部精力都放在那小子身上。然后,你们都看见了,刘胖子踢进的最后那个球是多么轻松。”
  “当然,这个球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地方,那就是,”他目光灼灼扫了众人一眼,深深地洗了一口烟,然后又长长地呼出去,“那小子和我一定要有默契,不要贪功真去射门,而且他还要做出一副射门的架势。他做得越象那么回事,这个战术配合的成功率就越大。我觉得我们应该把那小子拖进来,成为我们球队的一员,虽然他踢得不怎么样,但是我以为,他会成为我的好搭档。”他举目在人缝中寻找着,正好看见欧阳东向场地外走去。
  “喂,朋友,别走啊,一会一起去洗个澡吃顿饭。”汪眼镜拨开人群,疾走几步赶上欧阳东,拍着他的肩膀亲热地说道,“你这样就走了,别人会说我们不懂事的。你们说是不是啊?”最后一句他是对潘老板等几个跟过来的人说的,大家一起点头,纷纷说是。
  说话间,刘胖子已经和充当裁判的跛子一起走过来,胖胖的手一挥大气地说道:“一个都不能走,都得去都得去。国家队胜个马来西亚咱们都要搓一顿,这样的胜利不吃那不是太那个什么了。潘老板,附近哪里有好点的馆子,吃完都去我的茶楼,今天晚上有三场比赛,大家喝茶看比赛。”
  潘老板眯着眼睛想了想,说道:“来的时候我看见二环路靠城里的地方有个馆子,好象叫什么‘馨香楼’,约莫着是个中餐馆。看招牌挺新的,估计是才开张的,要不我们就去那里?”
  刘胖子点点头道:“潘老板是个老饕。既然你都说那里好,那我们就去那里吧。你去那里吃过吗?””潘老板摇摇头道:“我哪里去过,都说了看着那里是个才开张的馆子了。新开的馆子一般味道都不错,这样才能吸引买主;而且我们去说不定还能给我们打一狠折。”
  “要不,咱们还是把秦总他们一起叫上吧?”叶强赔着笑轻声说道。这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几道深深的抬头纹重重地勒刻在他的额头上,眉间总是皱出一个“川”字,即便是讨好地和刘胖子说话时,这道被生活压迫出的皱纹也是忽逝即现。一件米黄色的外套早就被洗得有些泛白,脚上的皮鞋鞋帮也已经有些脱线,两三个地方已经开裂了。
  刘胖子向场地的另一边张望一下,一哂说道:“算了,估计他们也要去吃饭喝酒。咱们现在去邀说不定就碰个钉子。”他一头招呼着叶强和欧阳东上他的奥托车,一边对潘老板喊道:“都先去‘四海浴室’洗澡,然后老潘你带路咱们去吃。”潘老板一头望自己的桑塔纳里钻,一头朝他挥挥手,表示听见了。
  十几个人分乘三辆车,潘老板的面包车打头带路,从子弟校出来,一溜烟直奔他说的那家中餐馆。
  “老汪,你给尤家兄弟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有时间的话就去那个什么‘馨香楼’,就说咱们赢了去那里庆祝庆祝。对了,告诉他们,别带家属。就是咱们兄弟们聚聚,别他娘的又带几个狐狸精来搅和!”嘴里叼着烟卷,刘胖子一面开车一面对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汪眼镜说道。汪眼镜伸手在自己搁衣服的提袋里摸索着,半天掏出了手机。
  “朋友,怎么称呼您啊?”刘胖子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一言不发的欧阳东,“我叫刘源,熟人都叫我刘胖子或者‘溜圆’。这个是汪青海,你可以叫他汪眼镜或者汪秘书,”忙着打电话的汪青海不置可否地支吾了一声:“这里信号不好,打不出去。打出去也全部是盲音。”
  刘胖子没搭理他,自顾自地道:“你旁边的是叶强叶老二。朋友,你叫什么啊?”
  “欧阳东。”
  汪青海显然拨通了电话。“喂!喂!大尤,是我啊,汪眼镜。……嗯,赢了。……四比三,刘胖子今天手气脚气全部来了,一个人就灌进去三个。……我们现在去‘四海’洗澡,大概,”他看看手表,“你约莫着七点左右就到二环路边上的‘馨香楼’来找我们,我们一准在那里。……找不到?找不到你到时给潘老板打电话,他介绍的地方。叫上你兄弟,别忘记了。……对了,刘胖子说了,今天别再带狐狸精来了。‘不准带家属’!”
  汪眼镜一面放手机,一边笑呵呵地对刘胖子说道:“我估计,现在尤家两兄弟都在找医生把他们掉地方的下巴接回去。我刚才一说你踢进三个球,那边大尤就倒吸一口凉气。
  对了,”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事,“今天晚上几场比赛啊?”
  刘胖子想也没想就说道:“四场。德甲两场,中央五套九点半转播弗莱堡对斯图加特,十一点陕西卫视转门兴格拉德巴赫对柏林赫塔。广东卫视一点转一场英超,富勒姆对谁来着,是阿斯顿维拉还是朴茨茅斯,”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不过这几场都不好看,今天晚上有场好的。意甲有场好戏。”
  他最后一句把汪青海和叶强一起说懵。欧阳东对他说的东西只是影影绰绰有点印象,平时他对足球并不那么喜爱,因此也很少看这方面的文章和电视报道,只能说对“英超”、“德甲”、“意甲”这些词并不陌生罢了。
  “意甲有场好戏?谁打谁啊?”汪青海仰着脸思索着,“这一轮没有强强对话啊,就算帕尔玛是强对,它和拉齐奥也要月底才碰啊。老叶,你知道吗?”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叶强,叶强也是苦着脸,一脸的茫然。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对于三人的迷惑,刘胖子很满足地说道,“今天晚上国际米兰主场对巴厘。我压了重注在巴厘上,赌它打平或者赢球。”
  “不会吧,你是不是玩了个帽子戏法发烧了?”汪青海大吃一惊,疑惑地问道,“要买也要买国际米兰呀,那么强的锋线和中场,巴厘这样的小球队还不得被打成筛子。你就是钱多也不能望水里扔吧?”刘胖子一哂言道:“你知道什么。巴厘队从93/94赛季起就没输给国际米兰,一碰上国际米兰他们就来劲。他们队有个口号,‘降级都行,就是不能输给国际’。”
  凝视着刘胖子半天,汪东海撇撇嘴说道:“行,你够狠。”他转脸对欧阳东说道,“你球踢得不赖啊。以前是练这个的吧?”
  “不是,就是在大学里踢过几次,毕业了在单位上和朋友踢过几场,只能说踢得还凑合。”说完欧阳东又闭上了嘴。在这些还只能算陌生人的面前,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如果不是刘胖子和汪青海非得拉他上车,他更愿意回去躺下睡觉。才踢了十几分钟的球,他觉得自己跑都没跑起来比赛就已经结束了。
  “毕业?”汪东海楞了一下,这个皮肤黝黑衣着打扮很有几分寒酸的人是大学生?他认真地打量了欧阳东两眼,那沉稳的气度和不卑不亢的眼神使他相信了欧阳东的话。“你是哪个单位上班啊?”
  欧阳东的苦笑并没有展示在脸上,轿车刚好行驶到纺织厂的大门前。“就是这里。不过以后就说不定还是不是这里了。”
  奥托车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纺织厂的大门。用灰色花岗岩堆出的大门显得气势磅礴意境深远,花岗岩石上,左边是“**省国营第一纺织总厂”,右边是“新曙光纺织总公司”,金灿灿的大字每个都有小方桌桌面大小,迎着夕阳灼灼生辉。两个表情冷漠的门卫拖了一条长椅,无聊地坐在被铁将军镇守的大门前,冷冷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
  刘胖子和汪青海对望了一眼,几个月前纺织厂挖出一窝大蛀虫的事情在省城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几十号人活生生贪了上亿的钱。车里一时静了下来。半天,汪青海才找出一句话:
  “你在这里干几年了?”
  “我是去年才分来的。到现在都还没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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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章 那个夏天(四)
  新开的那家中餐馆确实非常不错,华丽的餐厅、光洁的餐具、训练有素的女招待和琳琅满目的可口菜肴。欧阳东还是第一次来如此豪华得近乎奢侈的饭店中,点菜时他的眼光从刘胖子手里拿着的菜单掠过,一个家常的回锅肉居然标价二十五元,这叫他暗暗咋舌不已。他估摸着这样的一桌饭菜带酒水少说也要好几百,很多天之后他才知道,那天晚上他们一共吃掉了一千三百六十块,这还是因为餐馆刚刚开张,对前三天来就餐的顾客打八五折之后开出的价。
  酒桌上的话题从刘胖子那三个进球开始,云山雾照天南地北地渐渐越说越开,在这一群陌生的面孔中,在这奢华的包间里,一个接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话题使欧阳东愈加感到寂寥和孤独。当叶强陪着笑脸和大家打招呼离开后,欧阳东也很礼貌地向刚刚送叶强到包间门口转来的刘源告辞。
  只有三五个人注意到欧阳东的举动。刘胖子一脸通红喷着酒气再三邀求欧阳东留下来,并说一会这群球友都要去他开的茶楼聚聚,不过欧阳东还是精明地觉察到他的话语中并没有多少诚意,在笑着婉拒刘胖子的一番美意并说“再完回去子弟校的大门就会上锁”之后,刘胖子也送他到房间的门口。
  “你看你,怎么一说走就非走不可了?以后有时间大家一定要多聚聚,我的茶楼就开在青河正街,离这里很近的,有时间来找我喝茶。你的球踢得很不错。”刘源一头说一头从裤兜里扯出一个信封,递在欧阳东手里,“这是一千两百块,不多,但是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
  捏着手里的牛皮纸信封,欧阳东疑惑地看着刘源的圆脸。他实在不清楚这个胖子突然给他这么多钱是干什么,自己现在这景况是个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刘胖子不可能不清楚也不可能打他什么主意。“这是……”他狐疑地问道,难道这些人下午踢球是赌有彩金的?
  已经喝得有点醉意的刘源使劲拍着欧阳东的肩膀,一副神秘的架势压低声音说道:“不瞒你兄弟,今天下午我们和秦天茶楼那帮人踢球是赌了钱的,要不是你,我们这群人,”他一只手异常亲热地搂着欧阳东,一只手朝身后大刺刺地划拉了一圈,“我们要输一万块。你帮我们赢了一万,分你一大份是应该的。兄弟你要是嫌少,你说个数,哥哥我这就再去拿。”他两眼直直地瞪着欧阳东,梗着脖子说道。
  ※※※※※※※※※※※※※※※※※※※※※※※※※※※※※※※
  走在回去的路上,欧阳东觉得人轻飘飘的,就象在飞一样。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掐过自己,反复确认自己不是做梦。就踢了那么十来分钟的足球,连汗水都还没怎么出就挣了一千多块啊,这钱来得也实在是忒容易了点。厚厚的桑皮纸信封被叠成对折,揣在裤兜里,一只手也插在裤兜里紧紧地按着它,生怕它长出翅膀飞掉;手掌心里全是汗水,湿渍渍的,摩挲在粗糙的纸面上很不舒服,但是又很舒服。
  一千两百块,虽然不算是多大一笔意外之财,但是对欧阳东现在窘迫的情形来说,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大块馅饼。有了这笔钱,欠下的房租马上就可以付了,而且还要多付个把月的租金。这就去了四五百,欧阳东一路走一路兴冲冲地盘算着,舅舅家还是春节前寄了四百块回去,年后就再没寄过一分钱,现在有钱了可以寄个几百回去,就寄三百吧,这样自己手头还能剩四五百块,等刘南山的电话再打过来,自己收拾收拾立马就可以去广东。三百多块钱,到广东够还是不够?
  殷素娥疑惑地看着手中那几张钞票,又看看一脸欣喜的欧阳东,思量着说道:“欧阳,你这钱真是踢几分钟足球挣来的?赌那玩意儿可不能沾边。话又说回来,你知道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吗?”欧阳东苦笑着解释:“您放心吧,殷老师,这钱就是他们给的,我一没偷二没抢,这钱是帮他们赢钱分的利市。”他又把两张大额钞票放在桌上,“殷老师,您家的房子我还得租个把月,我这里先把房租给您。再有个事,我也得拜托您。”
  看看攥在手里的钱,又看看桌上那两张,殷素娥的目光在钞票和欧阳东之间来回游离。“你说,啥事儿?”
  “我有一个大学里的好同学在广东东莞台湾人开的服装厂里,我托他帮我在那里给我找份事情干。但是我偏偏忘记了要他的电话号码。我估计他最近可能就要给我打电话,要是他来电话时我不在的话,殷老师,请您无比帮我留下他的电话号码。”
  “你要走?”殷素娥怔怔地说道,皱起了眉头。“你这一走,这纺织厂的工作不就丢了?现在不能停薪留职,你去广东的话,非辞职不可啊。”她看着欧阳东,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和眼睛里看出他的话中到底有多大的决心。“欧阳,纺织厂都有四五年没招大学生了,你们这还是改制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这份工作来的不容易啊。虽然厂子现在艰难,但是它总是一个靠得住的饭碗啊。你去广东,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一时半会找不着工作怎么办?万一你同学给你介绍的工作不行又怎么办?这些都得好好想想啊。”她瞟一眼虚掩着的卧室房门,虽然看不见,但是她能猜到女儿一准又在竖起耳朵偷听客厅里的谈话。
  “纺织厂现在虽然困难多,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么大的厂好几千号工人,政府能放着不管?”殷素娥起来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水,欧阳东就象一个谦逊的学生听老师讲课一样,低头顺眼坐在桌旁,只是手指无意识地在自己的裤上轻轻划拉着。“现在只是一时困难,等过了这个难关,还是能红火起来的。你自己要有难处,就告诉阿姨,房租什么的你什么时候富裕了什么时候付,那都没关系,我和秦昭娘儿俩也并不指靠着它吃饭。”
  卧室里传来闷闷的一声,象是秦昭重重合上字典。
  欧阳东苦笑一声说道:“殷老师您看,厂里现在都成这样了,还能翻过来吗?从年初到现在一直停工,连退休职工的生活费都只发一半,象我这样的更不用说了。”他咬着嘴唇把另外一些话憋回去。这个城市的东面有十好几家国营大厂都垮了,停产的停产,倒闭的倒闭——今天在人才市场他就看见好些那些厂子里的中年人,拖家带口的没文凭没技术,那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凭什么纺织厂就不能倒?“我在这里是个外来人,一没房子二没钱,真不能再在这里耗了。我也耗不起。去广东的事情我想很久了,要是您接到我同学刘南山的电话,一定帮我要个电话号码。”
  回到自己的房间,欧阳东从皮箱的最底层取出冬天穿的羽绒衣,取了四百块钱细心地放在羽绒衣胸口的里兜里,再细致地把箱子里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然后舒舒服服地望弹簧床上一躺,在吱吱嘎嘎的铁丝摩擦声中,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现在是万事具备,只要刘南山的电话一到,他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坐上火车南下,去东莞挣钱了。
  那个晚上,欧阳东梦见自己成为一个西装笔挺的工厂经理,似模似样地坐在敞亮的办公室里,在一个又一个的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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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章 那个夏天(五)
  转眼又到了星期五,欧阳东预期中的电话并没有从广东打来,这使他的心情越来越坏。上午厂办又传出坏消息,省市有关部门倒是希望能将厂子恢复生产,但是银行坚决不同意,理由十分简单,以前欠的钱没还之前,不可能新增贷款,何况要让这么大的单位走上正轨也不可能是笔小数目;有传言说主管部门已经在研究如果纺织厂无法开工情况下该怎么办,据说有好几家大公司已经在暗地里做工作了。他们的目标当然不是怎样把生产搞上去,而是纺织厂占据的那一大片土地。
  当然也有好消息,下星期二开始将补发二三月份的工资,虽然都不是全额,所有职工——在职的和退休的都只能拿到百分之六十,但是这对已经嗷嗷待哺半年的人们来说已经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了。然而欧阳东依然十分烦躁,下午三点刚过,他就离开了办公室。没人理会他是不是早退,办公室里也就两个人,别的人基本上都不来了或者只是来签个到,不过也没人把考勤当回事。
  饶过菜市场门口一字排开的小商贩,在嘈杂的讨价还价声中欧阳东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这里是子弟校教师宿舍的大门。和往常一样,守门的大爷坐在一把用胶布和铁丝固定的破藤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他养的那只肥猫趴在他的脚边,却是精神抖擞地瞪着圆圆的眼睛东盯西瞧。大门的一侧停着一辆桑塔纳,在这地方出现这种东西总有些打眼,欧阳东也多瞟了两眼。
  “师傅,问个事情。”一个很有几分熟悉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来。欧阳东转过头,刘源那张胖胖的圆脸就在他背后,宽宽的额头上汗津津地闪着油光,一双小眼睛可笑地不停眨巴着。不远处,汪青海边走边愁眉苦脸地四下里张望,嘴里还不住地嘀咕抱怨。
  看见欧阳东,刘胖子和汪青海的眼睛一齐亮了。刘源象看见什么宝贝也似,一把就抓住他的胳膊:“可找到你了兄弟,你真叫我们好找啊。我们两个都在这片兜了快两小时了。”汪青海只和欧阳东点点头,也顾不上说话,掏出手机就嚷嚷上。“喂,喂,老潘啊,你们在哪里?我们找到他了,马上就来。他们来了吗?”一头说,一头就钻进桑塔纳发动汽车。
  “快快快,路上说。”刘胖子一叠声说道。欧阳东茫然地看着他们两个,一头懵懂中,连话都没说出来就被刘胖子连推带攘塞进了轿车的后座。
  轿车很快驶出了城,欧阳东终于知道今天下午又有一场球赛,赌金一万六,邀战的还是上星期那群“秦天”们。从刘源的话中,欧阳东渐渐了解,“秦天”们的头就叫秦天,和刘源一样,他也在城西的华光大道上开了一家茶楼,平时那里也集聚着一群好足球的茶客,至于两家茶楼为什么会从小打小闹地赌球到自己亲自上场踢,汪青海的话倒是颇有见地。
  “这样一来可以锻炼身体,二来可以促进货币流通,三来可以把自己累个半死。”
  刘源和秦天,还有充作中间人的叶强,说起来他们渊源很深,打小起三个人既是街坊又是同学,这样的情况直到叶强进省队踢球为止。“叶老二那时很厉害的,我们高中毕业那年他就进了国青队,踢的是中场,那时真是意气风发。可惜才半年他就出了车祸,腿被一个喝醉的司机碾断了,就这么着废了。要不他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模样。”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刘源说起来这事还是很有点伤心,唏嘘了好半天。“后来给分到公交公司做个调度,一个瘸子家庭情况又不好,好不容易娶个老婆又是个哑巴。人啦,这辈子际遇祸福这事情还真不好说。比如秦天,我和他二十几年的朋友,为了几万块钱就把我一起涮了。”说着又是感叹。
  “他和秦天是私人恩怨,凡事都要分个输赢高下,连开茶楼都要挤在一起。”开车的汪青海搭腔说道,又象是在给欧阳东解释什么,“我们不一样,就纯是图个高兴,输赢几百也不是很有所谓,打圈麻将手气背比这个还要输得多。哪里象刘胖子秦天他们,踢场野鸡足球也要赌几千上万的。”
  “他那人太不地道,连几十年的朋友也骗!”刘源嘴角抽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言辞中带着深深的怨恨。“就为了那区区几万块钱。”
  “得了得了,那事我还不清楚。”汪青海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要不贪能栽那一道?不就赔了点钱嘛,我记得后来秦天还在南海楼摆席给你陪罪,那次他又不是故意骗你。你自己要望里面跳他怎么可能拉你?再说拉你了,别人知道了他还能赚钱吗?他一赔就是上百万了,那他还不得跳江?”一辆车山呼海啸地从旁边飞驰而过,汪青海探出头大声叫骂了几句才接着道:“你也不过就赔了三五万块吧,这对你算什么?你这两年养的那头奶牛花了多少?你别不承认,这事除了我姐不知道,我估计大约是个人都知道。她花了你多少?一年下来你多多少少要花两万吧。”
  刘源咂巴咂巴嘴,咽口吐沫没吭声
  看刘源不接话,汪青海转了话题:“欧阳,你可叫我们好找,从中午一点过我们就在华光镇上转悠,不知道问了多少人。”
  “怎么可能?你们到子弟校宿舍那里一问,他们都会告诉你们的。”
  汪青海闭了嘴只管开车,刘胖子却臊了个大红脸,吃吃艾艾地说道:“兄弟,你的名字,这个,我们都没记住。”他们在学校前后门来回四五趟,见人就问认识不认识一个“大约一米八几的个子脸膛微黑球踢得很好”的年青人,就算那人想到欧阳东也不会说认识,因为就没几个人见过欧阳东踢球。
  刘源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副驾驶座位上提过一大袋东西塞给欧阳东。“这些是球衣球裤袜子,还有一对护板,一会儿你换上。没给你买球鞋,不知道你穿多大的,”他看看欧阳东脚上那双破旧的旅游鞋,颔首道:“我去过金色山庄,那里的足球场地很好,穿旅游鞋踢球应该不影响什么。”
  ※※※※※※※※※※※※※※※※※※※※※※※※※
  这场球赢得很轻松,这一次叫所有人吃惊的不仅仅是欧阳东的速度,还包括他的耐力,在他不遗余力的奔跑抢截突破中,秦天们的后防线土崩瓦解,上半场结束时比分已经是五比一。继续比赛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当秦天们丧气地回城之后,刘胖子提议把庆祝的宴会就摆在金色山庄里。这个提议得到一致通过,反正短短三十来分钟就赢了一万五,在哪里吃都可以。
  这场比赛欧阳东分到两千四百块,这是除刘源之外最大的一份花红,没有人对这个分配有异议,上一场反败为胜或者还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这一场球就完全是欧阳东个人的表演,他几乎是靠一己之力就让秦天和他的同伴们放弃了抵抗,虽然在比赛中他只踢进了一个球,但是无可置疑的是,没有欧阳东,这场球肯定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松。
  接下来的两个月,纺织厂依然是那样毫无起色,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厂一定会被并购,至于兼并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刘胖子的茶楼球队一到周末还是会到处约赛,在这个省会城市,他们已经是小有名气,每当有比赛的时候刘源就会提前通知欧阳东一声,然后开车来接欧阳东。这些比赛大部分是纯粹的娱乐,六月初在叶强的联系下,他们甚至驱车两百多公里去了团山,那里有只省里唯一的甲级女足,陪练的结果是——按欧阳东的说法,那次他们被那群皮肤黝黑身形矫健的姑娘们“屠杀”。
  当然也有好几场比赛和钱沾边,这些比赛都是叶强联系的,本市的有,外地的也有,每场球赌的钱并不多,只是图个乐子的意思,或输或赢,两个月下来欧阳东算了算,刨去吃住行等各项花销,他两个月居然还挣了一千多。行,有时他美孜孜地躺在那张锈蚀得斑驳不堪的弹簧床上地想,这样的日子比上班还轻松点。
  进入七月,盛夏的酷热明显限制人们的运动渴望,除了那些非得呆在太阳下工作的人,大部分人显然对凉爽的环境更情有独钟。从上一场球算起,刘源已经有半个多月没给欧阳东打电话了。这天晚上,欧阳东买了一大包卤肉凉菜请房东两母女,就在他们一起收拾碗筷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找你的,”秦昭翻着眼睛木着脸,冷冷地对欧阳东说道,没等欧阳东走近就撂下电话听筒。她对欧阳东从来就没好感,而她也不想掩饰这一点。在厨房里,殷素娥一边洗碗一边小声地责怪着在一旁帮忙的女儿。
  “你怎么对人家那样啊?”
  “我又怎么样了啊?”秦昭当然母亲说的是什么事,但是她装做不知道。
  “你低点声,”母亲不满地责怪着女儿,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得要命,这点真象她爸爸。“人家又没招咱惹咱,还是咱们的房客,你就不能对他好点?就算是个普通的路人,你也不能这样横眉毛竖眼睛地待他啊。欧阳这孩子人不错的,心地厚道又老实,就是心眼好象太实在了点……”
  对欧阳东素有成见的秦昭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些,但是她又不敢对母亲罗嗦什么,只是空乏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把他怎么样啊。我又没说他什么。再说他那么大个子我敢把他怎么着?”她嘟囔着,手脚却甚是麻利地用干净布把洗好的碗盘碟子细心地抹掉水滴摞在碗柜里,剩菜丝毫不乱地放进冰箱,拍着手说道:“行了行了,你就别唠叨起来就没个完,我晚上还要去上补习课。都快到点了,我先走了。”在厨房门口正好和欧阳东撞在一起,她楞了楞,低低地咕哝一句闪进客厅。
  因为避让秦昭而一头撞在门框上的欧阳东一脸尴尬,秦昭咕哝的那句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好狗不挡道”。
  殷素娥并没听见女儿说什么,看欧阳东揉着额头,她关心地问:“撞得厉害吗?要不要给你找点药水擦擦?”又大声地数落女儿。防盗门发出很响的声音,秦昭把母亲的唠叨和对欧阳东的怨气一起撒在门上。
  “没事,殷老师,您别去找药水了。我真没事。”欧阳东放下手,咬着牙关丝丝地吸着凉气。这一下撞的确实不轻。“我有点事情要出去,可能回来的有点晚,您晚上别把门反锁了。”曾经有次踢球回来很晚,门已经被反锁了,那晚上欧阳东只得花四十块钱去厂里的招待所写了一个房间住。
  殷素娥答应着说道:“还是要早点回来。这里现在是城乡结合部了,什么人都有,也不太安全。路上要当心。”
  ※※※※※※※※※※※※※※※※※※※※※※※※※※※
  电话是刘源打来的,他也没说什么事,就说晚上都去他的茶楼里聚聚,有大事情要商量。欧阳东一路走一路纳闷,什么样的事情算是大事情,又有什么样的事情值得刘源和他商量,汪青海、潘老板还有叶强他们也都要去,要是踢一场下重注的球也不需要和他商量啊,他是个穷工人,即便是下注也不过百来块钱,这大家都知道。
  欧阳东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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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章 那个夏天(六)
  省会是个古老的城市,它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山海经》以前,名字也是由那本古地理志的一段文字而来。文化底蕴虽然不能与西安、洛阳、南京等地六朝故都媲美,却也自成一脉辗转相传。这里的人性格散漫奔放,北方人的豪爽南方人的狡黠兼容并蓄,偏偏又以悠闲自得,茶楼酒肆随处可见,从早到晚都有闲人在这些地方流连,“喝点跟斗酒,吃点麻辣烫,打点小麻将,看点歪录象”就是市井生活的真实写照。前些年有一著名文人甚至将此地视为与北京、上海和广州并列的“第四城”。
  刘源的茶楼就开在一环路边,宽敞明亮的厅堂中烟雾缭绕人声鼎沸,一台超大投影电视正播放着一场现场直播的甲A联赛,呼喝叫骂不绝于耳。本省本城并没有一只甲级足球队,实际上这个省的强项是跳水,南部有一小城素有“跳水之乡”的美誉,最近几年排球项目也是日渐走红,省排球队拥有国家队五大主力,被称为“中国排坛梦之队”,去年联赛十八场比赛一局未输,以全胜战绩当之无愧地成为冠军。不过这些都无法与普通民众的足球热情相竞争。自打去年八一足球队在此城驻留一年,联赛、足球成为最流行的词语,足球明星成为最热门的星族,甚至三大都市报纸都开辟对开两大版专门报道足球,从世界足坛到国内动态,大到世界杯历史回顾,小到本地的业余足球比赛都有报道,这更对市民的足球热情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欧阳东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径直向里走,在走廊的尽头一间悬挂着“非请莫入”的房间前敲敲门。
  “欧阳来了,”房间里已经挤满了人,连沙发的靠背上都坐了几位,最近刘源牵头的足球队规模日益扩大,经常参加活动的成员已经接近二十人,再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开全体会议,空间难免有些不足。
  “今天请大家来是个重要的事情和大家商量商量,”看欧阳东紧挨着汪青海和叶强坐下,拖着把木椅反坐着的刘源站起来清清嗓子,双手虚按了下说道,“前天的都市报大家看了么?”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几句,刘源也不理会,接着说道:“最近市里组织了一次业余组的足球赛,”他从办公桌上翻出一页报纸让大家传阅,“我今天打电话去赛事的组委会问了问,连外地都有队来报名,而且本省三只乙级足球俱乐部都要派一线队参赛。赛事初步设计是分三个小组打小组赛,每个小组的第一名在金色山庄参加决赛,吃住都由金房集团包了,十天时间里挨个和三只乙级队打,按决赛成绩排名。奖金也是金房集团提供的,第一名三万,第二名一万八,第三名八千。大家有没有兴趣?”
  “要打多长时间?”汪青海苦着脸问。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是满有兴趣的,唯一的问题是时间。“我单位未必能准我请假。”另外几个人也随声附和,他们一样是国家公务员,请这样的假实在是个难题。
  “这个没问题。这是省市两级宣传部搞的精神文明共建,比赛日可以凭他们的证明去请假,也算上班。”刘源手一挥说道。
  “那样的话还差不多,算我一个。”汪青海释然。
  既然大家都无异议,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欧阳东更是无所谓,按三天打一场算,前后也就个把月时间,这还得他们打进最后的决赛才会有这么长的时间,纺织厂的正常作息时间早就停摆了,照现在的情况,他就是半年不去估计也什么事都没有,要是真能打进决赛拿点奖金,比他上班可又要好许多。
  “还有个事情,比赛规定要有正规的队名统一的服装什么的,大家有什么看法?”
  “还是就照老办法吧,你的茶楼叫什么,我们的球队就叫什么,‘七色草’这名字也很不错。”汪青海笑着说道,“好歹咱们也是小有名气了。队服嘛,这个有点难,次了点丢份,好的又都是别人的队服,没特色。”
  一直坐在一旁不开腔的叶强这时开口了。“我倒是有个主意,”他陪着笑脸道,“买那种好点的不带标识的真丝运动衫,然后找裁缝从肩头到衣摆斜着绘一条粗点的红杠,就象阿根廷的河床队那样的衣服,醒目而且和别人不容易混淆。”
  刘源一听就乐了:“老叶这主意好!”现在的球队不象刚开始那样全部是熟人,接连进了几个好球的年轻人后,他再也很少在人前“叶老二叶二娃”地喊。“据说河床队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时就是因为白色运动服和对方一模一样,有人就拿红油漆在衣服上斜拉一条线,结果那身队服他们一直穿到现在。”他高兴得满脸放光,搓着手说道,“要不老叶你也算是咱们‘七色草’的人,就作领队兼主教练。”
  潘老板却提出一个问题。“正规的比赛可是要打上下半场的,九十分钟咱们这些啤酒桶熬得下来吗?”
  刘源指着欧阳东几个年轻人,“这个不算什么,他们才是主力,前锋中场后卫都有。有他们六七个人跑动接应,别的人就没那么累,我估计坚持九十分钟没问题。你当那些野鸡队都和职业队一样好体力么?他们和咱们还不是一样,踢球就是个乐子罢了。”
  接下来的三个星期里“七色草”队打了六场比赛,四胜一平一负,以第二组第一名身份昂首踏进决赛。这次赛事的赞助商金色集团真正是财大气粗,这样的业余联赛居然也有奖金,六场球结束三千块钱就交到领队叶强的手里,其名曰“补助”。
  ※※※※※※※※※※※※※※※※※※※※※※※※※※
  盛夏的夕阳斜射着大地。
  虽然山脚下有点小风,但是人只要一活动,还是禁不住地汗水淋漓。
  “注意节省体力,和乙级队打的这些比赛不是我们的目标。”金色山庄标准的足球场地边,叶强叼着一只烟,最后一次叮嘱他那些正在做热身活动的球员。“打赢他们的可能性小得几乎可以忽略,所以我们放弃这些比赛。我们的目标是打垮另外两只业余队——联大队和飞机公司队。不要忘记第一名的奖金是第三名的四倍。”
  因为三场比赛是同时开始,所以场地边的观众寥寥无几,但是“七色草”球队里大部分年龄明显偏大的球员还是被人善意地哄笑,尤其是他们的对手九园队那些看上去就很职业的球员,他们几乎没怎么活动,只是看着刘源、汪青海等人指指点点。
  “别管他们。”叶强拍着巴掌以唤起众人的注意力,大声说道:“注意防守,注意防守!一定要争取少失球!”他把欧阳东和三个年青人叫到一边,“给你们几个说点事。”
  每个场地边都有摆着几根条椅,九园的主教练就一直乐呵呵地坐在场边。这是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有些谢顶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眼睛不大但很有神,薄薄的嘴唇边有两道深深的笑纹。他穿着一件浅蓝的短袖T恤,胸前的口袋里还挂着一副墨镜,手总是习惯性地在笔挺的裤子上轻轻弹着那看不见的灰尘。
  “‘陶然’的那个前锋叫什么?”他对自己队的比赛丝毫都不关心,打这样的平均年龄超过三十的业余队,他赛前连准备会都没有开。“打业余队,随便你们怎么踢,注意保持体力,千万不要受伤!”,这是他前几天反复强调的事情。
  “谁?”助理扭头顺着主教练的手指方向望去。“你是问那个高中锋?谭秋明,以前是山东队的,这两年状态下得快,又加上年纪大了,所以就跑来乙级挣钱了。”他比才从比利时回国的主教练更熟悉情况,掰着手指头挨个介绍莆阳陶然队的队员。按赛程,下一场他们对垒就是这只下午才刚刚赶到山庄的乙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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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力不差啊,几乎全是打过甲级联赛的人。”主教练羡慕中不无嫉妒地摇摇头,“我去和老严打个招呼,怎么说以前都是队友。你在这里看着点。”
  主教练站起身,还没有走出两步,背后就传出轰然的叫好声。
  自己的球队居然被对方率先打进了一球。
  主教练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这怎么可能。
  场上。从网兜里把球拣出来的九园守门员气急败坏,大声责问几个后卫。“你们在看什么啦?怎么就把他放进来了!”两个中卫一个边卫脸色铁青,牙关死死地咬着,一个人急急地给自己解释:“见鬼了,那家伙左右脚都能盘球……”
  事实上几个人都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欧阳东在突破中,第一次急停就把防守自己的边后卫闪了个趔趄,第二次急停加速把匆匆赶来补防的一个中卫挡在身后,面对最后的一个后卫时他先是急停,然后右脚轻轻地一靠,然后左脚再把球磕回来,然后再在右脚和左脚之间两次转换,那个后卫已经眼花缭乱失去了重心。现在他已经直接和“久园”的守门员面对面,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在守门员扑向他脚下的足球的一刹那,他用脚尖把足球轻轻地一挑。
  进球就是这么容易。
  可惜也就是这么一次而已。业余队和职业队的差距是全方位的,欧阳东大部分的时间都要回去协助防守,上半场他们能够顺利地进入对方禁区附近的机会都屈指可数。九园队的场上球员很快就发现欧阳东是这支业余队的核心和灵魂,只要他一带球,从中圈附近就开始有人抢截,即便是他能够突破那么一两道防守,队友要么是无法跟上他的速度,要么是失去了好的位置。没有人能够配合,欧阳东好不容易创造出的两次机会也被白白地浪费了。
  上半场三十分钟,当刘源和汪青海两个高龄前锋又一次站在中圈弧开球时,九园队的主教练终于又轻松地站起身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点燃一只香烟。他慢慢地踱到中线附近。“是叶强吧?”他拿不准这个猥琐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昔日的队友。
  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叶强疑惑地回过头,上下打量着这个衣着打扮一丝不苟的人。这是九园的主教练,下午所有球队开会时他就见过,虽然看着依稀有几分面熟,但是他实在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你是,”
  “果然是你啊,强子。”中年人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伸出手来,“我是尤盛啊,你不记得了,当年在国青一起踢球的。你踢的是中场,我也是中场,不过我进队没几天你就回家疗伤了。”尤盛说着,眼光不经意地瞄了瞄叶强的左腿。
  叶强哦哦地说了好几声,恍然大悟地惊喜说道:“是你啊,真的啊,一晃有十几年没见了,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见你。”一边和尤盛热情地握手,叶强脑海里一边飞速掠过记忆最深处的那些残片,对这个“老队友”,他实在是一丁点的印象都没有了。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而且又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一段经历,他这些年来甚至刻意地拒绝去回忆。
  “是啊是啊,有十七年了。”尤盛感慨地说道。
  看来叶强是不记得自己了,寒暄中尤盛看出这一点,不过他对这个当年国青队鼎鼎大名的突前前卫是记忆深刻,很多足坛宿将甚至把他看成新一代国家队的栋梁,可惜就是流年不利,无端端地被一个醉酒的司机撞断了腿。看着站着都一肩高一肩低的叶强,他很有些伤感。叶强看在眼里,也不当回事。当年一起踢球的队友看见他,都是这副表情这副神态,他早已经习惯了。
  老友相见的热情很快就消散了,彼此环境际遇的不同又使双方都觉得很尴尬,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有些话都已经说第二遍了,谈话不可避免地陷入停顿。
  “你的球队?”尤盛终于找到一个话题,摆脱那令双方都痛苦的安静。
  “也算是吧,朋友们闲着没事搞了个业余队,给我一个主教练兼领队的差事,其实就是叫我来散心的。”既然是老相识,环境又相差了那么多,过了这几天再见一面也未必可能,叶强也就没藏着掖着,干脆地说到,“我没踢球后过得不怎么的,这次是朋友叫我来分一份钱的。”
  从叶强愁眉苦脸的神情和破旧的皮鞋,尤盛能揣摩出他这些年的境况。“业余队打到这水平,很不错了。何况他们的年纪还都偏大。”叶强笑起来,“能打到这里来我们就已经很知足了。你的队好象也不太好,”他朝另外两个场地努努嘴,“比他们两只乙级队差得远。”
  一说到这事,尤盛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没办法啊,九园家具的老板是我一朋友的老铁,他说现在国内足球火,这里尤其热火得厉害,生死都要办个足球俱乐部。我本来不想回来的,我在比利时有房子和自己的公司,他们一天好几个电话催我。回来一看,就是这么个情况。”
  “我看见报纸上说,今年不是有两百多甲级队球员下岗了么?九园家具的老板那么有钱,叫他去签来啊。”
  “签几个回来?”尤盛苦笑道,“强子,你不在足球圈里混,不知道现在的事情。今年报名参加乙级联赛的俱乐部有二十一个,还有四个在等在资质审查,二百多个职业球员够吗?我现在就十七个球员,除去三个守门员还剩十四个。眼看着下个月乙级联赛就要开打了,我都快要愁死了。”
  叶强咧咧嘴,一个只有十四个人踢球的队伍是不好带,何况还是一支投资几百万的乙级队。不过对老队友的困难他是爱莫能助,所以他也找不出什么宽心的话来安慰他。
  场上欧阳东再一次突破到禁区前,可惜没人能跟上他的速度和节奏,前进的路线又被封得严严实实,他无奈只下只能横带几步,三个九园的队员围着他一个夹击,欧阳东结结实实地倒在草地上,球就这样被对方没收了。
  “你们那边,那个二十号是你的得意弟子?”尤盛好奇地问道。欧阳东的速度和突破能力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自我保护意识也很强,刚才这一下他就是顺势摔倒的,正好要一个前场任意球,虽然没什么用。他很灵活也很机敏,自己的队员等闲一个两个还防不住他。“就是脚下的活粗了点。他跟你几年了?”
  “二十号?”叶强望望场上,才反映过来尤盛说的是欧阳东。他摇摇头说道:“你说的是欧阳东吧,他不是我的弟子。我也没弟子。”
  “哦?”
  欧阳东就在他们面前和一个对手对抗。他背转身靠着对方,脚下轻轻地点着球,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当另外一个对手斜插过来协防时,他突然用脚后跟一磕,然后迅速地转身摆脱两人的夹击,然后把球传给自己的队友。
  看着欧阳东如此轻易地突破两个夹击他的对手,尤盛对这个身体略显单薄的年轻人越来越有兴趣。“不是你的弟子?那他以前是哪个队的,踢得蛮不错嘛。脚法虽然粗了点,不过难得的是会动脑筋踢球。”
  叶强乐了,“什么哪个队的哦,他压根就没踢过职业比赛,就是一下岗的大学生。我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被我朋友刘胖子找来的,不过踢得还象那么一回事。我们能打到这个地步,他出的力气最大。”
  尤盛眨眨眼,疑惑地问道:“你是说他以前没踢过职业队?”
  “那是肯定没有的事。”
  场上响起了半场结束的哨音,尤盛再一次伸出右手,“我得去过去给他们点教训。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喝茶,咱们叙叙旧。”
  紧紧握着尤盛有力的手,叶强凝视着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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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章 那个夏天(七)
  在经过十五天五场比赛的苦苦挣扎之后,七色草铩羽而归,进三求失二十二球,这个数字叫所有人汗颜。不过就这成绩已经非常难为他们了,全队上下十八人,年纪超过三十的就有十五人,象刘胖子这样的元老都是快四张的人物了。从预赛开始,短短四十天里他们踢了十一场球,这样密集的比赛早就把他们折腾得皮歪嘴斜,更不要说绝大多数人兜里都不缺钱,金色山庄除了标准足球场地和免费的吃喝住宿,还有很多事情不免费。
  回到城里队伍就作鸟兽散,欧阳东一回到落脚处就听见一个更加教人沮丧的消息,纺织厂即将宣布破产清盘,现有离退休人员一律甩给社保局,三十五岁以上、或者工龄超过十二年的职工参加再就业工程,政府出钱培训,提供重新寻找工作的机会;别的人,按工龄发给补偿金,政府将在适当的时机予以考虑。
  这么说就是撒手不管了?
  欧阳东黑着脸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消息和他猜测的大同小异,不过当它被证实时还是无法接受。他的工龄会怎么算?他甚至不是正式职工。不过就算正式职工又能怎么样,一年的工龄也只值区区九百二十块。
  远在东莞的同学至今也毫无消息,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同窗四年的友谊让欧阳东相信刘南山不会欺瞒自己,但是现在自己实际上已经是下岗了,等领了那最后的千把块钱,自己和纺织厂就是一丝瓜葛都没有了。怎么办,在这个城市里自己算什么?
  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记录了今年以来他所有的收入和支出,除去各种花销和寄回家的钱,他还有一千三百块的余额,再添上这次比赛回来分得的六百,这将近两千块钱够他过很长一段时间了。他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的微笑,又无奈地摇摇头。
  第二天欧阳东就又开始找工作。工夫不付有心人,一家贸易行愿意提供一份差事,底薪四百,工作就是给这个城市的各处定点娱乐场所送酒水,每送一件货物他能额外获得两块五的提成,虽然辛苦,但总算是有了件工作。抱着“骑着马找马”的心态,欧阳东兴致勃勃地在旧货市场花一百三十块挑了一辆六成新的自行车,开始了午出夜归的辛苦劳作。
  大约是那段艰苦的足球比赛让人彻底累散了架,刘源汪青海他们从山庄回来就再没和欧阳东联系过,他也不大在意。人生本来就不过如此,朋友聚散原无定数,再说他也没那条件和他们这些有家有底的人一起厮混。
  今天是欧阳东难得的休息日,因此他早早就去了市图书馆。很久没来这里了,感觉真是亲切,即便是那个天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脸冷漠的图书管理员也叫欧阳东看着很顺眼。从早到晚他就出过一次门——中午时去图书馆背后的小巷子里吃了四两炸酱面和两个煎饼,一直到那小姑娘把手里的钥匙弄得哗啦啦响,他才把手里厚厚的《钟山》放回书架。
  回到子弟校时天已经快黑了,殷家窄小的客厅里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刘哥,你怎么来了?”欧阳东很惊诧,刘源怎么会找到这里?
  虽然有电风扇呼呼地吹着,刘源还是热得满头燥汗,不停拉扯着薄薄的短衫,蒲扇扇得啪啪作响。“兄弟啊,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在这里等你快两小时了。”桌子上放着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西瓜,不过看那样子刘源是一口都没吃。殷素娥在一旁坐着抱歉地说:“这屋子太小,不通风,象你这样的胖人在这里呆着难受。”
  把刘源让到自己的屋里,殷素娥很热心地把客厅那台小电扇提进来,又把给刘源沏好的茶水端进来,才掩了房门让两个男人谈事情。
  对于这样的盛夏酷热欧阳东是毫不在意的,他读书的地方夏天比这里热得多,是国内有名的火炉,他在那地方一呆就是四年,象现在这样的温度对他而言只能算是有点闷罢了。他对刘源笑笑,先开口问道:“真不好意思啊,刘哥,我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刘源一面呼呼啦啦地挥舞着蒲扇,一面昂头扭脸地四处打量这间小小的陋室,咧咧嘴翻着眼睛问:“你就住这地方?够……”够什么他没说。刚才一进这小房间的门,他连个坐的地方都寻不到,桌前那张看着就不保险的破木凳他怕被自己压坏了,最后只能无奈地坐在钢丝床框上。即便是这样,吱吱嘎嘎的弹簧摩擦声还是叫他心惊胆战好半天,生怕一不小心床塌了。
  欧阳东只是笑笑,在刘源面前犯不着诉苦。
  确定钢丝床框能承受自己沉重的身体,刘源这才安心,又窥了窥紧闭的房门,一把扯了湿得可以拧出水的短衫,光着膀子摇头叹息道:“没把我热死。我前两天叫你找我,你怎么没来?”
  这事欧阳东知道,“我去找过你的,去了两次你都不在。”前天早上殷素娥就告诉他刘源一天打了两次电话找他,他也去了茶楼。第一次去前台的小妹说刘源和一个女子出去了,不知道当天还来茶楼不来;今天早上去,前台小妹说刘源还在欣溪,叫他明天再去。
  他这样一说,刘源倒不好意思了。这两天他老婆恰好回娘家照顾他生病的丈母娘,没人约束他趁机带上小情人去欣溪玩了三天,只顾玩得尽兴,生生忘记自己还约了欧阳东的事。
  “听你房东说你找了份工作?”他叉开话题。
  欧阳东点点头,“帮人给各饭店酒吧送酒啊饮料什么的,还可以吧,就是累点,不过钱挣得也多。一个月跑得勤快点能过一千。”这个数已经超过他以前上班时的全勤工资了,他很满意,至于专业对口什么的,他现在还考虑不到那里去,饭钱房钱才是第一位的,何况还要给老家寄钱。
  刘胖子在湿渍渍的身上搓着汗泥,咧着嘴道:“这么说来还是我这个当哥的不好意思啊,早知道你的情况我该让你去我茶楼里干的。汪青海也说给你寻份事干,就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也没什么,刘哥你和汪哥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领情了。”欧阳东笑着续水,把茶杯递给刘源,“其实我现在也很好。你那茶楼全部是女人,我一个大男人去了反而不好,再说你那里我也没什么合适的事。”
  刘源把扇子换到另一只手,喝了一口水,手在额头上重重地抹了一把,甩着手上的汗水道:“今天来我就是为了你的工作的事情。叶老二给你寻了份事情,就是不知道兄弟愿意不愿意去。”欧阳东一楞,诧异地说道:“叶老师?给我找工作?我,我可不会开车啊,再说他们公交公司的车没A照可开不了。”
  “不是,是去踢球。做个职业球员踢球。”
  欧阳东眨着眼睛,望着刘源那张胖乎乎汗涔涔的圆脸,一时没回过神来。
  事情要从在金色山庄的那几场比赛说起。欧阳东在五场比赛里给那几个乙级队的教练都留下很深的印象,赛事还在进行中,莆阳陶然队的助理教练和本城九园队的主教练就开始打听欧阳东的情况,并且都开出了价钱。今年参加乙级联赛的俱乐部太多,各队都觉得人手不足,养个象欧阳东这样的业余转职业的球员费用既少,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所以两个队都愿意付点小钱扩大板凳的深度。
  “叶强昨天去莆阳就为了这事,估计现在还在回来的路上。他下午来过电话,说看了情况觉得还是九园强些,已经帮你拿了主意,明天就和九园签合同。”他挠挠汗水淋漓的光头,昂着脸想了半天,歉然说道:“叶强在电话里唠唠叨叨说了半天九园的好处,我好多都没记住。就记得合同是签一年,九园俱乐部替你在足协注册,一个月工资是一千五百八,还有什么训练补助、参赛补助、出场费、赢球奖金,罗里罗嗦一大堆,反正一个月少说能有两三千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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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东张口结舌地望着刘源胖胖的圆脸,踢球、职业球员、一个月挣两三千,他听着就已经发懵了。这些他可从来都没想过,也没敢想。自己自己一个农家子弟怎么可能成为职业球员?他的印象里踢足球的全部是自小就在球场上摸爬滚摔的人。
  等了半天没见欧阳东回答,刘源有点不耐,这屋子实在太热了,真是没法忍受。“既然叶老二说不错,那多半没问题,他毕竟曾经干过那行。我看咱们还是去我茶楼等他吧,你这个地方太闷太热了,我都快被烤熟了。这里怎么就这么热?!”
  ********************************************
  一直到快十点叶强才风尘仆仆赶回来,现在他正坐在刘源的办公室里一边往嘴里刨着吃食一边说:“莆阳陶然不行,那里不能去。我去了一打听,他们是去年乙级联赛吉林什么俱乐部的老底子,对外来的球员排斥得厉害,象欧阳这样的去吃亏是一定的。虽然他们给的工资高——一个月两千六,但是现在踢球靠工资可不行。”他吐出一块鸡骨头,喝了一口茶水,又接着道,“九园那里的主教练是我以前的队友,看在我的面子上,有事没事的能照顾照顾。再说九园现在三条线都缺人,欧阳去了能踢上球。即便是每场就上那么几分钟,但就这样也能混个出场费,一场也有千儿八百的,要是赢了球,还有单场赢球奖什么的。条件很不错。”他嚼着一块酱牛肉偏着头想想,使劲咽下肉才又说道,“九园今年为了冲甲是出了血本的,合同上有,你们找找,好象在第二页,写得清楚:西区小组赛出线,每人奖一万二;武汉决赛胜出,呃,就是说取得明年参加甲B联赛资格的话,每人再奖四万。”
  欧阳东和刘源赶紧把合同翻到第二页,果然白纸黑字一目了然:
  ****条:若球队于一九九*年乙级联赛西南赛区小组赛胜出,即获得参加当年乙级联赛武汉决赛阶段资格的情况下,乙方将获得俱乐部现金奖励人民币壹万贰千员整;
  ****条:若球队于一九九*年乙级联赛武汉决赛阶段胜出,既获得参加次年(指一九九*年)全国甲B联赛的情况下,乙方将获得俱乐部现金奖励人民币肆万元整;
  “叶老师,我……”捏着合同,一脸通红的欧阳东突然觉得喉咙哽咽,泪水止不住在眼眶中打转,“辛苦您了,为了我,你跑来跑去的,连饭都……”
  叶强笑了:“这是我应该的,再说去莆阳又不是我掏钱,是他们请我去的。说起来我还是沾你的光,这一阵子白吃白喝了好几顿。”其实远不止吃喝的好处,但他觉得也没必要说出来。从金色山庄和尤盛接触开始,直到去莆阳和陶然队商谈,他都是打着欧阳东老师兼经纪人的幌子,当然别人看在他老足球运动员的份上,也吃这一套,毕竟大家都曾在一个大锅里搅饭,现在叶强有难处,能照顾当然要照顾。
  叶强酒足饭饱,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点上一支烟,悠闲地在房间里踱步,问道:“欧阳,怎么样,你觉得九园还可以吧?”
  欧阳东哪里还能说出不行的话。
  “既然这样,明天我们就去和九园签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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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晚上,当叶强一拐一瘸地拖着劳累一天的疲惫身体,回到他那位于老城区一条狭窄幽暗的小巷深处的破家时,他那个哑巴的农村婆姨用手势告诉他,家里来了客人。是谁哩?
  从门缝里他就望见欧阳东在堂屋里正襟危坐。
  这小子来干什么?叶强琢磨了一下,搓了搓苦巴巴的脸,换上一副笑容走进去。
  欧阳东来了好半天了,他今天来就是专程来感谢叶强的。几句客套话之后,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轻轻地放在茶几上,诚恳地说:“叶老师,你给我的帮助实在太大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望望几上的信封,又望望欧阳东那张诚挚敦厚的脸,叶强突然觉得在这个朴素厚道的青年面前,自己的那点狡黠和世故是多么的上不了台面,他刚刚要说什么,就被欧阳东挡住了:“叶老师,您什么都不用说,这礼您一定得收下,这就算我给小弟买文具的,是送他的见面礼。”
  在门口纳凉的女人似乎觉察到什么,诧异地探过头来看时,却看见自己的丈夫一张被生活折磨得焦眉烂额的脸上就如同醉酒一样殷红一片,隔着茶几紧紧抓着那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的手,老半天都没吐出一句话。女人缩回头,心里直纳闷,自己的苦男人可从来没象现在这样激动过。
  憋了半天叶强才吐出一句话来。“欧阳,你喊我作‘老师’,我可真是羞啊。”
  莆阳陶然确实是原来吉林一个乙级队的底子,但是却并不象叶强说的那样,他们一点都不排斥外来的球员;为了冲击甲B资格,陶然集团对俱乐部的投入比九园只多不少,而且待遇比九城还更好。叶强之所以贬低陶然,仅仅是因为陶然给他这个介绍人的中介费只有区区四千,而九园方面则因为尤盛是主教练的关系,给他的好处是八千五,因此他才那么卖力地推荐欧阳东加盟九园。
  听了叶强这席话,欧阳东先是愕然,然后是释然,最后他笑了。“叶老师,谢谢您把这些都告诉我。不管怎么说,您都为我寻了一份我做梦也不敢想的工作,我要谢谢您;无论怎么样,您始终都是我的老师。”
  站在门口,叶强两口子看着欧阳东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婆姨比划着手势问这个年轻人是什么人,叶强却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摇头叹息。
  仲夏的夜晚,突然刮起了丝丝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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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二章 冲甲之路(一)
  既然成为了九园足球俱乐部的签约球员,欧阳东就住进了九园集团公司在省体育学院招待所专门租借的一栋单独的小楼中,俱乐部所有成员——上至俱乐部常务副总经理,下至那几个司机这几天都住在这里,全国乙级联赛西部赛区的比赛下周就在本城拉开序幕。集团公司今年投入的数百万元会不会打水漂,第一就要看那三周半里的六场比赛的结果。
  尤盛觉得自己都快要垮了。到这个时候球员再训练,技术也不可能有什么提高,他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尽量保证球员不能受伤、不能过度疲劳,当然也不能叫他们闲着,运动量一定要控制好。上午多半是跑跑步,做点有球训练或者游戏,中午休息到三点,然后练练技战术配合,晚上自由活动,但是九点半所有人一律要归队。
  每天吃罢晚饭,当着所有人的面,尤盛都会恶狠狠地说上一句:“九点半我查房时没回来的人,别怪我不客气。”他不敢管得太紧,他手下能上场踢球的就十九个人,再加上一个身兼球员的教练,连分组训练赛的人数都无法凑齐,如果惹急了那几个在甲A甲B浪迹多年的大爷,他们一翻脸集团公司非跟自己拼命不可。但是他又不能管得太松,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哪个环节出点纰漏他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队里两个带头的老球员都很清楚这是自己在足球场上最后一次挣钱的机会,如果冲甲失败的话,他们的损失将以十万计。在他们的带头下,晚上球员们顶多在体育学院外的酒吧里喝点饮料什么的,八点不到就一个个相跟着回来。大战在即,谁也不可能和钱过不去。
  虽然焦头烂额,但是现在尤盛心里却越来越有底了。金色山庄比赛后,天上莫名其妙地掉了个宝,一个内蒙古籍的年青球员自己背着铺盖卷跑来千里之外的这里,把背包扔在俱乐部办公室里就说:“我叫向冉,原来是山西队的。队伍解散了,想来你们自己踢球。钱多钱少无所谓,给口饭吃就行。”当时就叫办公室里做接待的公关小姐目瞪口呆。待引到场上一试,尤盛和几个教练乐得嘴都合不拢,这个内蒙汉子身材既高大,转身速度也快,下脚准拼抢凶狠,这是多好一个后卫的料啊。再一细问,才知道他跑好几个地方了,从河北到江苏,下海南再到湖南,钱花光了不说,还有人当他是疯子,好几次被人从办公室里给撵出来。在长沙火车站转车签票时,看见一张人家扔的旧报纸上登着一块豆腐干大小的消息:“昨日九园队省市联赛登顶”,于是掏了身上所有的钱来了这里撞撞运气。“要是你们不收我,我今天晚上就得去睡火车站了。”
  当俱乐部总经理即九园集团总裁知道这事时,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这么个屁大的消息都能弄个好后卫?找到那写文章的记者一定要给他多发点稿费。”
  在足协年中注册截止日前办好欧阳东的一切事宜并且签定合同后,尤盛觉得现在人马基本上齐整了,前锋中场后卫,每条线都有那么两三个板凳球员,虽然水平参差不齐,但总算再不至于出现有人受伤他这个主教练就要把头发挠掉的情况。九园队现在有守门员两人,守门员教练自己也还兼着球员的身份,实在不行他还可以顶上;后卫线上,向冉来了后就是六个人,四老带两新,向冉身高一米八九,防高球没问题,而且这帮后卫们都参加过甲级联赛或者乙级联赛,经验也不缺,这一截可以放心了。中场人数众多,有八个,也够用了;担心的就是前锋线,统共不过两人,齐明山和张晓,虽然当年都是足球场上响当当的有字号人物,但现在都已经是三十四五的人了,自打职业联赛开始后,两个人就一直在走下坡路,要不也不会沦落到九园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俱乐部谋生计。幸而运气好,在最后一刻划拉到欧阳东,不然两个老前锋有个伤病自己更要吐血。欧阳东既可以打中场三个位置——左边前卫、右边前卫或者突前前卫,也可以打影子前锋或者直接就作前锋,每月一千五的工资就找来这样一个多面手,无论怎样算都合算到极致。现在自己后方线看上去算稳固了,中场可以在菱型站位或者双后腰间摇摆。不过欧阳东只能作为在关键时刻作为秘密武器使用,毕竟他的技术太粗糙了,而且太独。对欧阳东在金色山庄比赛中出现的那些失误尤盛记忆深刻,他无声地长叹一声,如果欧阳东再早几年接触足球的话,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不过他旋即就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要是欧阳东早几年就踢球,现在就不是多给叶强几千块钱就可以搞掂的人物了。
  自己只是在俱乐部常务副总前说了那么一句,“多给叶强点介绍费,他是我老队友了。说不定这点钱就能帮我们拉到一个能用上的球员”,深知莆阳陶然队待遇又深知九园根底的尤盛不得不出此主意。九园队只是集团老总在酒桌上一句赌气话的产物,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如陶然俱乐部,更不要说比背后企业的大小了。莆阳陶然排名全国酒行业业第六,九园家具哩,出了省城知道这个名字的可能不多吧。
  还有一件事,在自己房间里抽烟看比赛录象的尤盛突然象装了弹簧一样跳起来,自己怎么把这件事忘记了?他看看手表,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踢踢哒哒的拖鞋声在走廊里一阵风一样地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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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大赛的准备会,也是动员会,”常务副总握着手里的不锈钢茶杯,目光从一个挨一个的球员脸上划过。集团公司几个老总全部到了,圆形大会议桌边坐满了人,象欧阳东向冉这样的新来乍到的,只能自己搬把椅子坐在后面。“下周三,也就是八月二十四号,今年的全国乙级联赛西部赛区就开始了,四天一赛,要打六场,怎么样打,怎么样才能算打好,我想大家心里都有谱。这里,我就不罗嗦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大家都看见了,公司几位老总在百忙都抽出时间来看大家,”他依次报出各位老总的姓名,“为什么老总们都亲自来了哩?为什么我们一个公司下属的俱乐部会引起这么大的重视哩?因为,”他提高声调,“我们这支球队将来一个半月的表现,牵动着公司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心!”他带头鼓掌,“现在,我们请公司总裁全民富先生讲话。”
  噼里啪啦的掌声中,坐在圆桌正中的一个矮矮壮壮的中年人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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