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园丁打算建造一个花圃图片和铺设一块草地, 两者均呈正方形, 他利用60m的栏杆围起花圃图片和草地的四边

家守绮谭-其他类型-屋檐下文学网
&&&&台版转自↑这是我媳妇@负犬小说组(.cn/makeinunovels)
&&&&此处原是日式庭院,但拜小鸟衔物之赐,偶有难得一见的西方草木发芽。因怠于整理,棕榈、樟树、金桂、杜鹃、茶梅、玉兰、罗汉松、杨桐、柴树、杉树等都恣意成长,极尽繁茂荣华之能事。而以前屋主在的时候,由于定期有园丁照管,草木也都谨守分寸,呈现恬静素雅的风情。你问我何以得知此事?因为这里是我学生时代已故好友的老家。他姓高堂。虽然高堂还在世时,我常直接跑到二楼房间找他,却很少坐在榻榻米客厅仔细欣赏过庭院。高堂过去隶属划船社,在翻过山头那面的湖中划船时行踪不明。我毕业后,靠着撰写卖不出去的文章过活,依然住在学生时代租来的房子。由于没地方可去,也没有搬家的打算,靠着偶尔文章刊登在杂志上的稿酬,勉强过得像样。也曾在英语学校兼过课,固然有机会升为正式讲师,但我志在写作,不想在教职上继续钻营,便婉拒了。不料校长竟冷笑说:「那我算是失礼,小看阁下了。」表现出虚矫的谦逊态度。好个品行低劣的家伙。尽管我有心从事自己真正兴之所在的工作,但,前途未卜依然令我裹足不前。正在烦恼之际,亡友高堂的父亲因为即将搬往嫁到附近的女儿家养老,问我愿不愿意帮他看守老家,如能住在那里,每天早晚替他开门闭户,他愿意每月付我些许生活津贴。有道是「急奔渡口,恰有停舟」,岂有不搭乘之理。刚好时值盛夏,顾不得阮囊羞涩,竭尽所能买了颗大西瓜提在手上,穿过哪唧蝉声笼罩的绿荫小道前去问候。这件事很快便谈成,隔年春天我便搬了过来。同时也辞去了英语学校的教职,这是故意辞给校长看的。
&&&&当初说好整理庭院与否但凭我意,因此我几乎完全没有动手整理。或许这样也好,反而有助于草木的自然成长。
&&&&房子北侧是山。山脚下有引自大湖的供水渠道。房子南侧是田地,也自渠道接了一条灌溉沟渠。高堂家的水池就位在这条灌溉沟渠的途中。两间相连的房间外是一条呈L形的沿廊,转角处的柱子就立在池中的石头上。隔着水池,沿廊对面种有朝向房子伸展的百日红。
&&&&邻家太太送来颇费工夫制作的散寿司,说:「住在这里二十多年,头一次看到这棵百日红开得如此茂盛。」如此赞叹一番之后离去。虽说是偶然的结果,我内心依然十分得意。本来这棵树的状态是不可能开花若此的。从屋子里看出去,看不出端倪:绕出去探视才知道这棵百日红已形销骨毁,只有从屋里看得见的一枝残株欣欣向荣。
&&&&我一方面祈愿它能毅力卓绝地继续坚守这一枝独秀,却也纳闷:该如何解释这花开灿烂的现象?既然树名「猿滑」,树干表皮平滑,摸起来果真舒服②。于是我每天绕着庭院思考文章之际,不知不觉间,抚摸这百日红的树干竟成了我每日的习惯。举手过头,让手掌由上往下滑过树干,可以一路滑到下方脚边,毫不受阻。树干纹理些许的凹凸不平,更增添了触感的趣味。不过应该不是我每日抚摸的功效,而是因为年轻园丁失去工作,让它躲过横遭修整的命运吧。我的功劳在于让它从园丁的剪子下逃过一劫。
&&&&百日红的花色比樱花深浓,是一种高雅的桃红。花开成串,风一吹,花串敲打在房间的窗玻璃上,发出微微声响。
&&&&昨天夜里一开始也是那样。
&&&&傍晚其风雨开始变强,照理说应该关上遮雨板才对,我却故意缩在万年被窝里不动。结果到了深夜,窗玻璃突然开始吱吱作响,跟之前轻微的喀喀碰撞声明显不同,把我给吵醒了。起初我以为是猫,正准备置之不理继续睡觉,声音却愈来愈激烈。最后甚至大到整座房子也跟着震动似的,我只好起床,打开台灯,前去查看沿廊的玻璃窗。
&&&&映出灯火光影的窗玻璃外是一片漆黑,风吹雨打搅乱了那一片黑。平常,些许的风就能让百日红花串尖端轻轻拍打窗玻璃,如今就像遭受巨大外力一样,百日红的花朵整串挤压在窗玻璃上。连枝带干都猛然挤身上前后,又如海浪般退去,然后重复同样动作,一而再地。拍打撞击的声音渐渐在我耳中形成幻听……让我进去……
&&&&事到如今,我更不想把遮雨板给关上。毕竟这么大的风雨之中,我实在没有勇气开门出去。我回到房间,决定再度钻进被窝继续蒙头大睡。不熄掉台灯,直接置于枕畔。终于,风雨渐息,同时又恢复了原有的细微吱吱声响。我还以为声响来自窗玻璃,凝神一听,才发现声响来源是挂在客厅壁龛里的画轴。我还没那种本事能拥有画轴,这是屋主留下来的,是一幅描绘水边芦苇的风景画,画中有只白鹭正准备猎食水中的游鱼。我将头从被窝中探出来看向壁宠,只见画轴中的白鹭惊慌逃往一旁,不知何时起,画中风景也开始下起了雨,从深处划来一艘小船。划船的人很年轻……竟是高堂,他逐渐靠上前来。
&&&&——怎么了,高堂?
&&&&我不禁开口问。
&&&&——你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这是什么话,我可是冒着风雨划船过来呀。
&&&&高堂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是来看我的吗?
&&&&——是呀,我就是来看你的。可是今天没什么时间。
&&&&高堂人在船上继续说话。
&&&&——百日红那家伙,对你很是悬念。
&&&&——……噢。
&&&&刚才的怪异景象原来是这个原因吗?我双臂盘胸,闭目沉思。其实我也知道原因,只是考虑到百日红的名誉,不想说出口。
&&&&——我还是头一次被树给喜欢上。
&&&&——被树给喜欢上,还真是麻烦。虽说是头一次被喜欢上,但也够受的了吧?
&&&&高堂还是生前那副调侃人的语气。
&&&&——我该怎么办才好?
&&&&——你想怎么办呢?
&&&&被他这么一反问,我又陷入沉思。被树喜欢上时,我该怎么办呢?我又想怎么处理呢?这问题我从来也没想过。
&&&&——你也真够蠢的了。
&&&&高堂很明显是在兴灾乐祸。
&&&&——别瞧它是一棵树,其实它很喜欢听故事的。你不妨有空就读书给它听,听着听着,它对你的热情就会冷静下来吧。
&&&&——原来如此。
&&&&读书给树听,这对我的日常生活影响倒也不大,做起来并不困难。
&&&&——我会的。
&&&&——你就那么做吧,我走了。
&&&&高堂转过身去,在雨中划着船准备往芦苇深处离去。
&&&&——高堂!
&&&&我大声呼唤,还有话想跟他说。
&&&&——我以后见不到你了吗?
&&&&——找还会来的。
&&&&高堂从渐行渐小的船上如此回答。盘轴中的雾气渐渐散去,又恢复成原来的湖上风光。白鹭也飞回原处摆出先前的姿势。
&&&&从此,一到午后,我便坐在百日红树下读书给它听,但不再随便抚摸树干。一开始百日红似乎有些不满,但看得出来它渐渐融入了书中世界。百日红也有好恶,听见喜欢的作家作品时,树叶倾斜的角度也会不同。尤其当我朗读我的作品给它听时,百日红会高兴地晃动整个树干,让我觉得它很可爱。或许出版书肆仍对我不理不睬,但是百日红却仿佛用它坚持的一枝独秀,鼓励我继续写下去。有时我会把清理鱼时挖出的内脏埋在树根下,为它滋补营养。希望明年百日红一样花开繁茂。
&&&&①百日红,Lagerstroemiaindica,日文名「サルスベリ」(猿滑,Saru-suberi),中文别名紫薇、满堂红。千屈菜科(Lythraceae)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原产于华南及印度,株高一至六公尺,树皮茶褐色,平滑,小枝四棱状,叶卵形,几无柄,花为顶生圆锥花序,萼为阔钟形,品种多,紫红色花较常见。
&&&&②百日红日文名之「猿滑」指树干表皮光滑,连猴子也攀爬不住而滑落。
&&&&罗汉松树下的地面,因为日晒充足,早春时节冒出类似鸡儿肠的绿芽。
&&&&——那是忘都草,之前屋主的太太很喜欢。
&&&&邻家太太告诉我。
&&&&心上记住了这风雅的花名,不知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朵,倒也不是刻意地期待。结果开出了类似野菊,颜色比野菊更为浓艳的深紫色小花。
&&&&由于最近连续有两篇短篇小说登上杂志,手上有稿费,便到站前商店街的肉铺买了牛肉。提着一包肉走在路上时,一只狗竟跟在我身后。嘘声驱赶了一下,狗儿就是不肯离去。它要跟,我也没办法,但手上提着一包肉总是不安全,于是就顶在头上继续往回家的路走。途中遇见住在附近的老先生,问我:这么做是什么消灾解厄的法术吗?我灵机一动,回说是异国风俗。事实上我也没有乱讲,只不过并非事先准备好这个理由,而是在被问之际才想到有此异国风俗。
&&&&拿出火炉、铁锅坐在房间前的沿廊上炖肉时,大概是被肉香所吸引吧,突然画轴开始摇晃,只见高堂一下子从中走了出来。
&&&&——你怎么又突然出现?这一次不需要下雨帮忙吗?
&&&&听我如此一问,他说:
&&&&——那是第一次才要。凡事起头难嘛,一旦知道门路就容易了。
&&&&原来如此。因为走廊前方传来奇怪的声音,过去一看是刚才的那条狗。许是钻过门缝跑进了院子。是因为害怕高堂吧,屁股夹着尾巴,边后退边发出低吼声。
&&&&——哦,瞧它不死心的样子。绵贯,你就给它一块肉吧!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绵贯征四郎。
&&&&——这可是很宝贵的肉呐!
&&&&我明显地露出不愿意的表情。
&&&&——你就当做我还活着,将请我吃的那一份给它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心软了。
&&&&——喂!这是高堂赏你的。不要再叫了!
&&&&丢出一块肉,掉在百日红的树根下,狗儿立刻摇着尾巴跨越池水,直往肉块奔去。
&&&&——真是现实的家伙!
&&&&——畜牲就是那样子。这么一来它会留在这里的,你就给它取个名字吧!
&&&&——那可不行,我连养活自己一个人都有困难了。
&&&&——总有办法的。邻家太太很喜欢狗,她知道你的穷困,应该会帮上点忙。
&&&&——难道你不帮帮我吗?比方说让我写出杰作。
&&&&——我可没有那种法力。
&&&&高堂说话的语气显得兴趣缺缺,接着又说:
&&&&——我看就取名叫做五郎吧!征四郎的下面是征五郎,可是太麻烦了,干脆省略征字,直接叫五郎。
&&&&——随便叫它什么都好,我可是不会帮它盖狗屋的。想睡就睡在地板下面,我不赶它走就是了,反正我也不求它留在这里。
&&&&吃完肉的五郎先是在原地低吟,接着又开始挖掘百日红的树根。大概是闻到了鱼内脏的气味。
&&&&——喂!还不停下来,别挖了。
&&&&我看不过去大吼,高堂也立刻站起来说:
&&&&——别挖了,五郎。
&&&&原来他还有脚呀。不料五郎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乖乖回到廊前,趴伏在地上。高堂很满意地说:
&&&&——嗯,好乖,五郎。
&&&&我一边看着这一幕一边吃肉。
&&&&——味道很好的,你不来一块吗?
&&&&——你是在叫谁吃肉呀?真受不了你。我该走了,时间到了。
&&&&说完,高堂又走进画轴之中,小船好像就系在里面。
&&&&——下次能待久一点吗?
&&&&我大声问。
&&&&——应该可以吧。
&&&&高堂回答。五郎对着画轴依依不舍地发出汪汪叫声。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呼叫声。出门一看,是邻家太太。
&&&&——没什么事啦,只是我东西煮太多……
&&&&原来是一锅看起来很美味可口的炖鸡肉。我道了谢,邻家太太却没有准备离去的意思,神情有些不自在。
&&&&——刚刚我好像听见狗叫声……
&&&&就在这时,五郎也凑巧摇着尾巴跑过来,带着满面笑容。如果狗也有笑容,应该就是它现在这副德性吧。
&&&&——哎哟,好可爱呀!原来你有养狗呀?
&&&&——嗳,不不,我哪有能力养狗呢,是刚才路上顺便……
&&&&——你这样也算是积德呀。
&&&&邻家太太抚摸着五郎,一脸正经地点头对我说。我这才明白,原来这炖鸡肉有一半是拜五郎之赐。
&&&&——没想到也能在这屋子听见狗叫声呀……之前的屋主很讨厌狗,可怜的是他们家少爷经常跑来我家,他很喜欢我们家当时所养的狗。
&&&&少爷,难道是高堂吗?
&&&&——是呀,已经过世了……对了,听说你们两位是同学吧?这只狗叫什么名字呢?
&&&&——喔,我打算叫它五郎。
&&&&——什么!五郎?
&&&&邻家太太眼睛登时发亮。
&&&&——跟我们家之前养的狗名字一样!哎呀哎呀,怎么会有这种事呢?简直不能当作是陌生人,不对,应该说是陌生狗。原来如此,你叫做五郎呀?
&&&&邻家太太将脸凑近五郎磨蹭,果然很喜欢狗没错。
&&&&傍晚,我将鸡肉分一半给五郎,还特别摘下忘都草的小花,插进收在柜子里、瓶口缺了一角的花瓶中,供在客厅壁宠里的画轴前。
&&&&我在心中低喃: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根本就是高堂你自己想在这间屋子里饲养五郎的嘛!
&&&&①忘都草,Gymnastersavatieri,「都忘れ」(みやこわすれ,Miyako-wasure),日文别名野春菊、东菊。菊科(Asteraceae)多年生草本,日本特有植物,原产于日本本州与四国。根茎呈左右走向繁生,叶有柄长椭圆形,边缘有两至三个大锯齿。春到初夏开花,花色有白、紫、粉红。
&&&&我坐在沿廊边垂钓。因为常会有香鱼从大湖经由渠道游过来。运气好的话还能钓到鳗鱼。这一阵子的早晨,白鹭就一直专注地捕鱼。我佩服地心想:白鹭居然能从高空发现这个水池飞落下来。猛然斜眼瞄了一下画轴,果然该在画中的白鹭不见了。再望向水池,咦?刚才的确在眼前的白鹭也消失踪影,真是怪事呀!当我又看回画轴时,白鹭已经好端端地回到原位,真是来去无踪,不留痕迹!
&&&&水池里目前开着小朵的睡莲,听说名叫未草。名字取得真好,因为花朵总是规律地在未时开放。这种水草最近会发出「嘎嘎嘎」的扰人叫声。既然名为「绵羊」②,至少也该有别的叫声才对吧。百日红似乎很不喜欢这种花,看到花开,总是反感地将枝干扭转过去。因为我先前已告诫不希望惹出纷争,所以到目前为止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起初五郎一听到未草叫就会惊吓地跳起来,现在则已经习惯,继续当头睡它的白日大觉,连眼皮都不睁开一下。说到五郎,自我开始饲养它以来,邻家太太几乎每天一次拿来冷饭、味噌汤等等,说是家里吃剩的,可以喂五郎。既然是给狗吃的,她大可以全都装在一起拿来,却特意用不同的容器装,想必是察觉到我的存在吧?真是位善解人意的邻居。因此,不但我在饲养五郎,我自己也被人照顾了。而且这只好狗还会帮我看家。这一阵子听见狗叫得厉害,走出庭院一看,只见竹篱上有只蜈蚣挺起身体试图吓阻五郎。两者互不相让地对峙着。这种时候,大概白鹭也会趁五郎不注意的空档出去捕鱼吧?总之,这个家的风纪都是因为那只狗的关系才能维持,不愧是高堂居中凑合找来的好狗。
&&&&这房子的玄关上方是仓库,从厨房可以挂上梯子进出。日前我上去找蚊帐时,发现一只风铃,便取出挂在屋檐下。午睡时分,梦正香甜,吹起一阵凉风,风铃客气地发出轻柔声响,的确十分风雅。但不知为什么,每当风铃响,未草肯定也会跟着发出「嘎嘎嘎」的叫声,仿佛嘲笑一般,为了不让它再笑,只好将风铃解了下来。
&&&&写作方面始终没什么进度。毕竟自己也受到五郎帮忙不少,偶尔也想犒赏它吃肉,只是除了最初的那一块之外,就再也没有过了。
&&&&因为无所事事而垂钓时,不知不觉间睡意袭人,身体也跟着松软无力。猛然惊醒,似乎看见水池表面露出两个眼睛般的亮光。这时,未草突然发出「嘎嘎嘎」的叫声。这么说来,我倒是从来没有目击过未草发出叫声的瞬间。不禁起了疑心,走出庭院蹲在水池边,仔细观察水面。就在我以为未草群生的那块水面上,浮现出一个类似绿色盘子的东西。捞起来拿在手上,湿湿滑滑的,感觉很不舒服。那玩意儿有些厚度,周身长满了类似水藻的东西,还有两、三个小洞状的开口。因为之前看到目光闪亮,我不想就这样丢掉那玩意儿,决定拿去请教住在渠道对面山寺里的和尚。看到情况有异,五郎也神情严肃地跟在我后面。我最近才认识这位和尚,因为从车站回家有时会同路,后来偶尔找他下棋,成为棋友。他平常也都很清闲。
&&&&果不其然,和尚这时正在前院摊开草蓆晒香菇。
&&&&——辛苦了,正在忙呀,
&&&&——这些都是拜昨天那场雨所赐,在后山冒出来的。几乎都是水分,大概也晒不成什么好干货吧。
&&&&和尚边说边瞄了一眼我手上带来的东西问:
&&&&——那也是要晒成干货的吗?
&&&&——到底这是什么东西呀?
&&&&——来,我看看。
&&&&和尚将东西从我手上接过去,仔细看过之后说:
&&&&——这是出生在朽木村岩合瀑布深潭里的河童呀。大概是因为水位高涨,被冲到大湖,弄错了回去的路,才会身陷你住处的水池。
&&&&——河童平常就是长成这副德行的吗?
&&&&——没错。从水里捞出来就是这个样子,一下水后又会恢复原状。
&&&&——简直跟干货没什么两样嘛。
&&&&——前不久在弘法寺还有人将它晒干了来卖。对修理井水堵塞很有效用。
&&&&——我可不想做有损阴德的事,把它放回渠道就可以了吧?
&&&&——渠道的水流太快,水底又呈研钵状,就算是河童也很难在其中游泳吧?五郎,过来!
&&&&五郎似乎也知道自己即将派上用场,高高竖起耳朵。
&&&&——辛苦你了,将这个送去朽木村的瀑布深潭。
&&&&和尚说完用棉包袱巾将那玩意儿包好,绑在五郎脖子上。
&&&&——你呀,听好了,顺着这山路爬到顶,会遇到一条有着青鱼臭味的街道。沿着街道继续走,看到河川后就跳进去。到时,有一只河童就会从布包中跑出来。
&&&&五郎真是一条神犬,大叫一声「汪」后,一副完全已经听懂的样子直往山上奔去。
&&&&过了两天,也不见它回来。因为邻家太太十分担心,我向她说明缘由后,她一脸认真地点头说:
&&&&——这也是常有的事。
&&&&或许它接受了河童招待的飨宴也说不定。我取出风铃,重新挂上。这会儿铃声响时,未草不再跟着叫了。安安静静固然不错,却也显得寂寞。那个河童大概喜欢风铃吧?下次要是有机会去朽木村,我打算在靠近瀑布深潭的树枝上吊上一串。
&&&&①未草,Nymphaeatetragona,「ヒツジグサ」(Hitsuji-gusa),日本自生种睡莲,睡莲科水生多年草本。单叶,由地下茎部抽出长柄,通常浮贴水面,叶柄位于叶片边缘,叶片卵圆形,叶基缺裂。六至十一月开花,花茎浮出水面为单花,花色为白色。因多在下午二时(未时)开花,故名。
&&&&②日文的「未时」和「绵羊」发音都是「hitsuji」,故开此谐音玩笑。
&&&&车站之中有受理邮件的窗口。赶时间的稿子,从那里寄出最是迅速。交稿后,心情轻松地信步踏上归途,举目四望,只见眼前的大叶黄杨篱笆里透出火焰般暗红的花朵,像是往我这里偷看一样地恣意绽放,看得我心情有些七上八下。毕竟是别人家的庭院,总不好停下脚步观望太久,更别说伸出手来触摸,只好直接经过,回到家后依然想望。天鹅绒般的花瓣,有着此间花木所没有的气质。凡是我在意的事,就会写成文章,文成之后,就会读给百日红听。或许听起来像是对其他花朵过度赞美,百日红显得不太高兴,顿时洒下许多被虫咬过的枯叶、树枝,我只好赶紧爬回屋内。
&&&&天候阴沉沉的,雨时停时下。大概是这样的关系吧,还不到傍晚时分,性急的茅蜩已开始呱呱大叫。因为叫声就在近处,我站在沿廊想找出茅蜩的位置所在,发现百日红光滑的树干上有透明的羽翼正在颤动。对人类而言也许是充满情趣的画面,但对百日红来说可能就像被蚊子叮,感觉很不舒服吧?于是我拿起木棒赶走茅蜩,百日红却没有感激的样子。随便它好了!我气得走进屋里。雨又开始漓漓答答地下,玄关傅来呼叫声。我跳起来,立刻冲出去,以为是五郎回来了。当然我还不至于认为五郎会开口表示它回来了,可能是它受伤了,有人送它回来也说不定。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头戴蓑笠,眼光颇为犀利的男子。一开口就问:
&&&&——先生,府上应该有蜈蚣吧?
&&&&我马上回说:
&&&&——是呀,是有蜈蚣呀。而且还大得吓人呀!
&&&&男子一副深得我意的样子点头说:
&&&&——果然没错。那么长虫呢?
&&&&——蛇也有呀。
&&&&——蝮蛇呢?
&&&&如此说来,五郎倒是曾经对着蝮蛇吠叫过。如今它在哪里呢?我不禁有些心痛。
&&&&——也有看到过。
&&&&——如果看到蜈蚣、蝮蛇出现,可否帮我抓起来呢?
&&&&——那要怎么抓呢?
&&&&——简单呀,抓蜈蚣用长火钳,抓蝮蛇就用这个。
&&&&他拿出前端开岔的小型鱼叉给我看。
&&&&——夹住头放进鱼笼就好了。
&&&&——不会跑出来吗?
&&&&——跑不出来的。
&&&&——蜈蚣还可以接受,要我抓蛇是万不可能。到底你抓那些东西要做什么用?
&&&&——卖给药商呀。只抓蜈蚣的话可以吗?能换钱的。而且,先生你只要抓起来就好,到时我会出面交易。当场给钱走人。
&&&&我有些心动。却又担心今后一看到蜈蚣、蝮蛇,脑子里就开始算计钱,那可不是什么高尚的习惯呀。尤其我在执笔为文时,只因为蜈蚣出现而打断所有文思,忙着捕抓蜈蚣,岂非本末倒置的作为呢?
&&&&——不行,不行。不好意思,我还是得拒绝。
&&&&抓蛇人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那真是可惜。先生的家宛如蜈蚣的宝窟呀。
&&&&对方遗憾地说完离去。我心想:真是个奇妙的行业。一回到屋里,发现高堂坐在壁龛里向我打招呼:
&&&&——嗨!
&&&&——哦,你来了呀?这么说来,现在正在下雨。所以还是要下雨的时候,你比较容易出现吧?
&&&&——嗯。
&&&&——有件事我必须向你道歉。
&&&&——是关于五郎的事吗?
&&&&——怎么,你已经知道了呀?它送河童回去后就没有回来了。
&&&&——那个河童漂流到这里不久,就开始作弄白鹭想拉它下水,白鹭气得猛啄河童。当时是五郎居中调解才平息无事的。
&&&&我试图想像那画面,但实在超乎我能力所及。高堂从眼角看着惊讶无言的我,继续说:
&&&&——所以五郎算是有恩于河童。又加上这次的事,恩情更大了。搞不好五郎会娶个河童媳妇回来。
&&&&——那可不行。
&&&&我连忙表示反对意见:
&&&&——因为邻家太太喜欢狗,对我帮助很大。可是总不能也要人家照顾河童吧,实在太丢脸了。
&&&&我十分清楚自己没用,更不想制造更多莫名其妙的麻烦。高堂会心一笑说:
&&&&——放心吧。这桩婚姻阻力太大,很难谈成吧。
&&&&我放心了。如此说来,这家伙从以前就习惯用这种方式作弄人,看来就算死了,老毛病依然未改。
&&&&——五郎会回来吗?
&&&&——会的。就在刚才,我还看见它走在湖边呢。
&&&&——为什么它要在湖边徘徊不回来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狗也要增广见闻吧?也可能因为和河童分手,还沉浸在旅愁之中也未可知呀!
&&&&——真是胡说八道。
&&&&院子里传来动物抖动身体的声音。
&&&&——瞧!说着说着它就回来了。五郎,你的动作还真快。
&&&&高堂站起来跟五郎说话。五郎完全不见疲态,身上也很干净,高兴地摇着尾巴汪汪叫。从五郎第一次见到高堂以来,它的样子改变了不少。我也松了一口气,蹲在廊沿抚摸五郎的头说:
&&&&——五郎,辛苦你了。
&&&&五郎显得心满意足。我很想犒赏它点什么,难过的是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邻家太太的声音:「请问……」
&&&&——我就说好像听到五郎的声音了。五郎,太好了,你回来了。
&&&&五郎赶紧冲到玄关,接着就听见邻家太太不停说:「五郎呀,你总算回来了。」一见我来到玄关,她便道歉说:
&&&&——不好意思,我不请自来。因为听见五郎的声音。真不巧家里只有这种东西。
&&&&我一看,五郎正吃着蒸好的芋头。果然是肚子饿了吧,吃得比平常要大口。
&&&&——真是可怜呀。
&&&&邻家太太在一旁不停发出同情的感叹。然而,我心情复杂,难以言喻,是因为五郎即便专心吃着芋头,仍偷偷用抱歉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我这样独吞所有食物好吗?」我觉得很心疼,又为自己感到可悲。难道还是应该答应帮忙抓蜈蚣吗?抓害虫有益大众,有什么不安呢?就算是蝮蛇,只要有心,也并非捕不到呀!邻居们也会高兴,药商也乐得收购,病患也欣喜,又能改善我的经济情况。或许我该答应才对。问题是:我实在不喜欢这种想法,有些讨厌起自己来。回到屋里,高堂已经不在了,更让我心情慌乱。于是,我前所未有地生出自暴自弃的豪迈心情,拿起钱包走出户外。我要去肉铺,买肉庆祝五郎归来。
&&&&雨停了。五郎高兴地跟在我后面。路上经过那间开着红色花朵的人家。一位梳着麻花辫的姑娘正在打扫庭院。突然间我们四目相接,不知何故,我的情绪有些高昂,便开口说:
&&&&——好漂亮的花呀。
&&&&那位姑娘红着脸颊回答:
&&&&——这种花名叫大理。
&&&&说完,我们就分开了。我的心情十分愉快。五郎一副什么都心领神会的表情,站在前方的高架铁轨下,摇动尾巴等着我。高高的天空一片晴朗。
&&&&什么蜈蚣、蝮蛇全都抛诸脑后。
&&&&因为五郎已经回来了。
&&&&①大理花,Dahliapinnata,中文别名天竺牡丹、大丽花、大丽菊、大里花、洋芍药、洋牡丹等。菊科(Asteraceae),大丽菊属(Dahlia)多年生草本的总称。原产于墨西哥、瓜地马拉。块状根,茎多汁,有分枝,叶对生,一至三回羽状复叶,夏秋开花,霜降时凋谢,头状花序,单瓣或重瓣,有红、黄、橘黄、紫、白等颜色。
&&&&每天极尽奢侈地享受满眼新绿的飨宴、保养眼睛之际,不知不觉雨季已经来临。就连淋湿身子也不以为意的五郎,基本上也不认为有淋雨的必要吧,所以成天都窝在廊下无所事事,我当然也就不想出门了。
&&&&一直坐在书桌前,哗啦啦的雨声在沿廊外围、房子外围、厅院外围,一圈又一圈像波浪般反复冲刷,越下越激烈。听着雨声,有种被镇压住的感觉,身体动弹不得,仿佛自己成了雨水囚牢的犯人。尽管是大白天,却昏暗一如夜晚,空气有着梅雨季节的寒凉触感,湿气几乎快要弥漫进脑海深处。
&&&&中午时分起难得雨停,太阳拨开云层露出脸来,阳光直射进我家庭院。太好了!我走出庭院伸伸懒腰,感觉连日来的雨水使得周遭草木似乎一下子长高不少。举目四望,发现池边堆叠着什么东西,纳闷地走近再看,感觉既不像是布,也不像是皮,呈现带暗绿混着深褐的土色,而且还闪闪发亮。因为看来有些思心,我用木棒前端勾拉过来,整个摊开,土色变得有些透明,在微风中轻飘飘地晃动。形状看起来就像紧身工作服搭配卫生裤,但整体说来又没那么大。顶多只有我的膝盖高吧?这时突然玄关传来声音。
&&&&——好不容易雨停了呀。五郎!
&&&&是邻家太太,大概又拿什么东西来给五郎了吧。心里才这么想着,五郎已经悄悄从沿廊下面爬出来。我从庭院绕出去跟邻家太太点头致意,邻家太太也笑着回应。
&&&&——哎呀,真是不错!
&&&&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挂在我手上木棒前端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我向着她轻轻晃动一下木棒,邻家太太充满自信地回答说:
&&&&——当然是河童褪下的皮囊,还用说吗?
&&&&——怎么你连这种东西都知道?
&&&&我诧异地反问。邻家太太看我的眼神似乎显得有些悲悯。
&&&&——看一眼就知道了呀。
&&&&我还是不明白。
&&&&——这是身体还没固定的年轻河童。
&&&&我听得益发糊涂了。
&&&&——饱经年月的河童,会像之前的一样变成单只盘子状,可晒成干货,但这是年轻的河童,还很鲜嫩呀。
&&&&邻家太太说到这里,还特别表现出忧伤的语气。
&&&&——经过严冬之后,皮囊只有表面僵硬,再经五月暖风吹干、初期梅雨拍打,涨开后便能褪去。这只会发生在年轻河童身上。你看,上面连蹼掌的痕迹都有。
&&&&听她这么一说,果然上面是有类似的痕迹。邻家太太靠上前来,啧啧称奇地仔细从手掌端详到脚掌。
&&&&——真是完整呀。从背后破开来,先是按着一只手指的前端一点一点地脱起,从肩膀开始,小心翼翼依序褪除,不会扯破。这一定是母河童,公的才不会有这种本事!
&&&&她那种斩钉截铁的说法,让我有些反感,不禁低声说:
&&&&——我是无所谓,小心有的男人可没那么好脾气呀!
&&&&邻家太太似乎没有听到,继续说:
&&&&——自古以来听说,剥下一点皮囊放在衣橱抽屉深处,会让衣服变多。
&&&&她很惋惜地看着皮囊。
&&&&——可是,这么完整的皮囊,还是应该整个保存起来比较好。
&&&&内心几经交战,看来她还是打败了私欲:
&&&&——就挂在屋檐下晒干吧,那样最好。
&&&&——晒干之后要做什么用?
&&&&——做什么用?你不知道吗?
&&&&邻家太太思索了一下说:
&&&&——到了手头很困难的时候,可以拿去跟药商商量吧?
&&&&——这种东西能做什么药呢?
&&&&——耶就看药商怎么决定了。
&&&&说完,从带来的小锅里,取出看似鲷鱼头骨的东西移进五郎的盘中。
&&&&——这婪是人家新居落成送给我先生的香烤鲷鱼。你慢慢吃吧!我也留了一份给你主人,就放在玄关的上框②。
&&&&我赶紧低头谢谢对方日常的照顾,再抬头已不见邻家太太的身影。绕回玄关,果然有一整只鱼在等着我,真是太感谢了。
&&&&从傍晚起乌云又开始密布,觉得有些不妙,便将那个所谓的「河童皮囊」给收进屋里,挂在二楼的衣架上。然后来到一楼,打开房间电灯。因为渠道前方设有电力公司,这屋子的房间和玄关也装上了电灯。只可惜经常会停电,不是很可靠就是了。点油灯固然比较可靠,就怕偶尔不开电灯,电力会跟我闹脾气就糟了。
&&&&晚餐过后,果不其然下起了雨。五郎在外面发出奇怪的叫声。这么说来,当我收进「河童皮囊」时,它的样子也有些不太对劲。是那个鲷鱼骨头不新鲜吗?或许是梅雨季节受到了风寒?还是让它进屋里吧!我稍微打开玄关的门,呼唤五郎。可是它没有过来。等了好久还是不见踪影,只好死心关上了门。心想万一出事就不好了,为了谨慎起见,决定改在一楼房间做事。在这里比较容易得知五郎的动静。
&&&&那天晚上,文稿写得相当顺利。或许是因为有了河童皮囊吧。毕竟稿子写得顺,收入也会增加,收藏的衣服自然也就多了。正当我暗自窃喜得到了一件好宝贝时,听见了奇怪的声响。还以为是五郎,坐直了身体,才发现声音来自壁宠里。只听见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喀达喀达声,眼前突然冲出一个船头,立刻又往后缩回。接着高堂出现了。我心想他又来了,静静地看着他的举动。好不容易他做完了抵达这里该有的附属手续后才面对着我,我点头致意完立刻又埋首稿纸堆里。如今这种事已经吓不到我了。既然对方总是不顾我的方便与否说来就来,我也不会期待他大费周章地寒暄问好。可是高堂完全不在乎我很忙的样子,语气蛮横地开口就问:
&&&&——你把河童衣收到哪去了?
&&&&啊哈!原来那东西叫做河童衣呀。我虽然马上就意会,却故意装蒜问: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高堂立刻怒斥:
&&&&——别装了。你听到不知道的新名词通常就会一脸狼狈,今天却表现出那么镇定的态度,不就说明了你根本知道河童衣这回事了吗?
&&&&我当场感到有些狼狈。
&&&&——原来如此。假设我真拥有那东西,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高堂看向身后。只见从画轴里面走出一位年约十二、三岁,有着一头齐眉浏海的少女。身上单衣湿透,也许是极其憔悴的关系,只是幽幽地伫立在壁宠里面,低头不语的样子,感觉有些怪异。高堂以充满同情的眼光看着她说:
&&&&——那东西是这个孩子的。
&&&&——可那不是河童的皮囊吗?不是河童褪下不要的旧皮吗?
&&&&我不小心说溜了嘴,可是高堂并没有扯我后腿,而是一脸正经地说明:
&&&&——那是以讹传讹的说法。河童们也觉得很困扰。就是因为这样,不知有多少河童因为粗心大意,脱下的河童衣被人类拿走,落得有家归不得,最后被卖入特种营业的命运!这孩子也是回到原地想取回脱下的外衣却找不到,问了五郎缘由,在五郎帮忙下跑来求助于我的。
&&&&我好生失落,仿佛自己被当成强盗坏人看待,高堂则成了不折不扣的大善人。于是起身到二楼将「河童衣」拿过来。上下楼梯之际已忘却心中不快,交出东西时还亲切地问说:
&&&&——会不会太干了?应该有点水气会比较好吧?
&&&&连我自己都不免感到有些丢脸。假如我这已稍稍强烈的个性能再有深度点,相信对执笔写作的事业也有帮助,偏偏我如此轻浮,岂不是让自己的文章分量不够的致命罩门吗?
&&&&那孩子左摇右晃般高兴地上前,低头对我鞠躬取回河童衣。稍微瞥见她的手,就像扑了一层微带绿色的白粉一样。可能是这个印象的关系,当她微微一笑,往左右两旁牵引的异样薄唇,更让我觉得不像是人间所有。不对不对,我这样子想,对她就太过分了。毕竟她也是为了表达善意,才做出那样的表情呀。顶着浏海的河童也对着高堂鞠躬致谢,然后拿着河童衣,朝向唯一开着的沿廊玻璃门,跳进了水池。外面还在下着小雨。
&&&&——不要看她!
&&&&高堂低声说,我连忙将视线避开。
&&&&——那外衣不会太小吗?
&&&&——其实那很有伸缩性,可以撑大穿上。听说今天在清泷有河童的十三祭。她的其他伙伴都打算越过北山前去,那孩子因为想搭火车,才来到这里。
&&&&高堂云淡风轻地诉说着。不就水池传来扑通一声,马上又恢复平静。
&&&&我们站在沿廊上,望着外面。
&&&&——看来已经走了。
&&&&——太好了、太好了。
&&&&绵延渠道所散发的微微腥臭味,此时似乎掠过鼻头。漆黑的暗夜悄悄从后山来至眼前。在屋内电灯的光线投射下,连接水池的渠道周围,白色的鱼腥草小花如灯笼逐一点亮般成群绽放,无声的小雨,静静地打在上头。
&&&&①鱼腥草,Houttuyniacordata,日文名「ドクダミ」(毒矫み,Doku-dami),中文别名蕺菜。三白草科(Saururaceae)多年生草本。原产于台湾、中国、日本。植株有强烈腥味。叶互生,心形,叶尖锐尖,叶基心形。穗状花序,花小无柄。初夏开花,秋季结果。
&&&&②登上室内的石板或木板。日式住宅内部地板架高处与玄关有高低差,为遮掩、包覆木地板架高处侧面的切面,所贴设的木头或石材,有时可充当穿鞋时的坐位。
&&&&从厨房地面踏上地板,顺着势头一脚落下时,竟把地板踩出个洞。那是在梅雨季节,湿冷的雨应会绵绵不绝。虽然那位置有些麻烦,但只要经过时稍加注意避开,也不至于特别不便。放任不管后,不知从何时起竟长出了奇异的植物,且是蔓生性的。因为也无大碍,就任其生长,只见藤蔓滑溜地伸出触须牢牢抓住地板,接着又长出迎风颤动的叶子,往四面八方采看一般伸展缠绕。
&&&&厨房没有加盖天花板,在我拿根竹竿还几乎抵不到的屋顶高处开了一扇天窗。日光从那儿射进来,使得原本白天也很阴暗的厨房,充满了微亮的光线,让这奇妙的植物尽管样子如脸色苍白的病人般蹒跚,成长速度却又快如豆芽、状极繁盛,或许就是因为有这微亮光线吧?总之它身上没什么色素,呈现一种透明如水的黄绿色。
&&&&由于亲眼目睹其感人的成长过程,我已不忍轻易拔除该植物。每天来到厨房,赞叹之余,也为它不觉间爬满整个墙壁如网状般的藤蔓感叹不已。直到藤蔓开始延伸至屋顶下方,我才感觉情况有些不妙。因为看起来就像是蔓草丛生的废屋,虽想不能放任不管,但毕竟从它自地板洞口小心翼翼发出嫩芽到今,我都一路看在眼里,多少也有了感情吧?事到临头,不免又动了「今天暂且放过」之念,一拖再拖迟迟没有动手。身负代管老家之托,实在过意不去。
&&&&刚好那一天日照强烈,又没什么风,我决定到厨房地板上睡午觉。虽然看起来十分荒颓,但也因这儿绿意盎然,使得温度比其他房间低了两、三度。空气从后门直通玄关,流通良好。来自后门外的风,拂过湿润的石头围墙吹进来,好不凉爽舒服,也带动室内繁茂的叶片摇曳,沙沙作响。正当我觉得「啊,真是宜人」,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周边明亮了起来。猛抬头看,一片如雨水、又如纯白绢丝般的东西从屋顶上洒落下来。每个都光辉如白银,无上庄严。因为就落在我躺着的身躯旁,随手一抓感觉很坚固,整个人也跟着飘浮了起来,不一会儿置身在白色的光林中。光林外好像有人存在。仔细再看,应该是高堂。喂!高堂……我试图喊叫,却发不出声音。伸手按着喉咙,触感有些不对。连忙举起手来一看,当场呆住,那已经不是人的手了。
&&&&——那是当然的,因为你是壁虎②呀。
&&&&不知从何时起来到我身边的高堂这么说。
&&&&——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吗?
&&&&我用奇怪的沙哑声音反问。内心却很了然地认同:哦,原来这就是壁虎的声音呀。
&&&&——没错,你只是在做梦,做了一个你变成人的梦呀。
&&&&高堂以我从来没有看过的温柔神情说明。哦,原来是这样子的呀,我只是在做梦呀。我安心地接受这个理由。突然起了一阵强风,为了不让身体掉落,我用四只脚使力抓紧。
&&&&然后就醒了。后门被风吹得摇来晃去。周遭一片阴暗,吹进带有湿气的风,看来傍晚阵雨欲来。才刚听到啪拉啪拉的雨滴声,顿时鸣金击鼓骤雨急下。
&&&&大概还有些睡意吧,神志不是很清楚,之间屋顶上到处出现如蕾丝的白色皱褶状物体。起身仔细观察一番,觉得应该是这植物的花朵吧。白色花瓣周围缠绕着白丝,如呼出的空气,我好像又开始在继续做梦,还是说现在就在梦境中呢?
&&&&玄关传来人声,我动作蹒跚地前去应门,原来是学生时期的学弟来了,他叫山内,现在在隔壁市镇的出版书肆上班,担任编辑。我引他进来看这奇妙的景象。
&&&&——哦,这是王瓜的花嘛!怎么,学长没看过吗?
&&&&——王瓜也会开花吗?
&&&&——真是太过分了!因为要结果当然会开花喽。通常在傍晚时分开,听学长的说法,这里白天也跟夜晚一样,所以才会在大白天就开起花吧?这里门户洞开,常有虫子飞来飞去,相信到了秋天就会结实累累吧!
&&&&我不禁想像着从屋顶上到处垂挂着王瓜的景象。
&&&&——应该会很热闹吧。
&&&&——可是长得这么茂盛,屋主不会说话吗?
&&&&——怎么可能不会,我也觉得很困扰呀。
&&&&——不过,长得如此茂盛,还真是少见呀。
&&&&山内盘起手臂瞪着屋顶看。突然伸出手说:
&&&&——咦,这是什么?
&&&&从白色花朵中取出一个干枯树皮般的东西。
&&&&——嗯,原来是壁虎呀。
&&&&我往山内手上的东西看过去,果然是一只干瘪硬掉的壁虎。
&&&&——这家伙为什么会藏在花里面呢?可能是爬在屋顶上时掉落的吧?不过,这样子就像被花吸光了精气一样。
&&&&——嗯。
&&&&我顺手拿起那玩意,仔细看着,不禁开口说:
&&&&——算了,也无所谓啦。
&&&&①王瓜,Trichosanthescucumeroides,日文名「カラスウリ」(乌瓜,Karasu-uri)。葫芦科(Cucurbitaceae)多年生草本,原产于中国、日本。叶三角卵形至近圆形,全缘至五到七深掌裂;卷须单一或二分叉。果呈卵形至椭圆形,具十条绿白色纵条纹,熟时橘红色。
&&&&②壁虎的日文别名即为「家守」。
&&&&我遇见了刚下火车的和尚,在一个下着雾般小雨的午后。当时我到车站寄完稿子,正准备回家。
&&&&——刚回来吗?
&&&&——因为山上有些事要忙。
&&&&我们很自然地一起往回家的路走,途中和尚问说「怎么样呢」,我回答「好呀」,指的是下棋的事。于是路经家门不入,直接往和尚的山寺前进。穿过渠道,爬上缓坡时,雨雾越来越浓,眼前俨然一片雾茫茫,根本看不见路。就连一向走习惯的和尚也不得不用手杖探路。
&&&&——应该已经到了山门附近才对。
&&&&从爬上坡道以来,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仔细一看,雾气已渐渐散去,道路两旁紧邻着竹林。我不禁纳闷:前往和尚山寺的山路周围,有这样的地方吗?
&&&&——看来这一次……
&&&&和尚停下脚步低喃:
&&&&——完全跟上回遭到狸猫作祟的情况一样。
&&&&——那是什么时候?
&&&&我不禁发出了类似尖叫的声音。
&&&&这时从竹林前方,出现一盏煤油灯光慢慢靠近。雾中的灯光朦胧,直到靠近时才看清楚,提灯人是头上包着布巾的女子。道路两旁紧逼的竹林仿佛从中作阻,只见她行进困难,低着头走路,看不清长相。女子停住,用细微却很清晰的声音问:
&&&&——我来迎接你们了。
&&&&身上穿着淡红色的薄纱和服,和她头上包的布巾很不相衬。
&&&&——哈!这家伙是狐变的,难怪我觉得跟上次狸猫的情形很像,好极了!
&&&&和尚在我耳边低语。
&&&&——刚刚你不是说过跟狸猫那一次完全一样吗?
&&&&——嗯……是呀……不,人世间就是这么地有趣呀!
&&&&和尚有时候的确很随性马虎,偏偏今天最严重。狐女走在前方,和尚紧随在后,不得已我也只好跟着一起走。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已经踏进了竹林里吧?雾像移动的墙壁一样紧跟着我们,狐女行进间还得不断拨开左右两侧袭来的矮竹枝叶。
&&&&不知道走了多久,回过种来竟来到熟悉的山路上。
&&&&突然间,狐女转过身对着和尚大喝一声:
&&&&——还不退下!
&&&&只见和尚脸上浮现平常难得一见的猥琐笑容,瞬间便烟消云散,同时附近的竹丛也发出巨大的声响。看到我一副中了邪的惊讶状,狐女稀松平常地说:
&&&&——那是狸猫。
&&&&我吓坏了,怯生生地说:
&&&&——它说刚从山上回来。
&&&&——那应该是指一乘寺的狸谷不动山,可能有聚会吧。
&&&&——它想骗我吗?
&&&&——大概只是想作弄你一下吧?只可惜来到这里遇到了更厉害的高手,反被愚弄。
&&&&——那是……?
&&&&——竹子花!听说六十年才开一次花。现在山寺的周围开满了竹子花。走路得小心点!真正的和尚就在前面等着,我们过去吧。
&&&&狐女,不对,应该是和尚派来接我的女子领着我来到寺庙山门前。我在山门附近遇到了和尚。
&&&&——总算让你给走到了。
&&&&和尚大声说。
&&&&——就是说嘛,一路好辛苦呀,又是狸猫又是竹子花的。
&&&&——哦,说的也是。早上也有位施主说要来,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
&&&&——该不会出事了吧?最好还是拜托人帮忙找呀。
&&&&——不用不用,想必到了明天,对方会一脸羞愧地跑来说自己去了竹公主府上叨扰一晚。
&&&&真要是那样,就算被狸猫骗也还不错嘛!
&&&&——感觉上我好像错过了什么好事,都怪你派来接的人太早出现呀。
&&&&话一说完,心想失言了,赶紧往女子的方向一看,女子已经不在了。
&&&&——派人接你?我没做那种事呀。因为我连你要来都不知道。
&&&&简直是丈二金刚,叫人摸不着头绪!既然来了,还是先进庙里跟和尚对奕一局再说。偏偏心神不定,输了棋局。到了该回家的时刻,想到又要走同样的山路、又要被骗,不管是被竹子花耍玩还是被狸猫作弄,感觉就很不舒服。
&&&&——喂,五郎来接你了。不知道是谁派它来的。
&&&&和尚看着庭院低喃。抬头一望,果然看见一脸聪明的五郎坐在那里。
&&&&——五郎,你来了呀!
&&&&听到我的声音,五郎立刻摇着尾巴站了起来。没办法,我只好向和尚道别,装出一副不担心的样子下山,最后也平安回到家了。
&&&&先到厨房烧开水泡茶,然后坐在沿廊边,和五郎分享和尚给的甜包子供品,突然发觉百日红的样子不大对劲。
&&&&上前仔细检查发现,百日红遍体覆盖着的,不就是凋零破碎的竹叶和竹子花吗?看起来就是跟竹丛格斗了一番似的。
&&&&我心中顿悟,脸上却不动声色。
&&&&中午过后,正觉得天色突然变暗,马上就淅沥哗啦下起了大雨,还伴随着雷声大作。起初只在远方天际隆隆作响,感觉还好—突然闪过一阵强光,登时就出现劈劈啪啪几乎快震破耳膜的暴烈声响。担心百日红的安危,赶紧跑到沿廊上探望,还好百日红平安无事。雷声依然隆隆,但感觉逐渐远去。
&&&&傍晚雨停了,走进庭院散步,发现木门边、面对道路生长的白木兰结了一朵花苞。现在根本不是白木兰花季,真是奇妙的现象!尽管并非顺应天时的风情,黄昏里冒出一颗朦胧亮自如女儿节灯笼的花苞,还是让我看傻了眼。
&&&&隔天听见有人在玄关前叫门:「有人在吗?」出去一看,是上次那个抓蛇人。
&&&&——前一阵子打扰了。
&&&&——我什么虫都没有抓到。
&&&&我赶紧如此回复对方,担心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可能跟对方立了契约。只见抓蛇人闭上眼睛、抿着嘴巴,眉间堆起了皱纹,轻轻摇头。意思是说,他不是为这件事而来的。
&&&&——昨天,有雷落在这附近了吧?
&&&&——打雷的话,的确是很大声;但很奇怪,好像不是落在这附近哟。
&&&&——不,肯定就是落在这里。
&&&&接着他又改口,煞有介事地说:
&&&&——府上庭院里的白木兰因此受孕了。
&&&&——受孕?到底是怎么回事?
&&&&——闲话不多说,总之就是白木兰怀了龙子呀。
&&&&——该不会是那个……
&&&&——就是那个花苞。
&&&&抓蛇人点点头,浊黄的眼白仿佛突然发红充血,令我感觉很不舒服。可是我又不希望被对方看出心中想法,便故意强调说:
&&&&——我可不打算卖。
&&&&——我说先生呀……
&&&&抓蛇人似早已看穿我的心思,就像安抚不听话的小孩般,压低声音开始一个劲儿劝说:
&&&&——假如我说出龙子的价钱,先生肯定会改变心意吧!
&&&&说完后立刻报上数字。老实说,我真的吓到了。但,毕竟是我日常生活中难得一见的金额,反而缺乏真实感,让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绝:
&&&&——原来在你眼中,我是个可以用金钱改变意志的男人?我就那么没有节操吗?真让人不舒服。你还是走吧!
&&&&似乎受到我强势的态度召唤,原本在庭院里的五郎马上跑过来,对着男人低吼。男人似乎很怕狗,脸色发白,立刻离去。
&&&&——乖,五郎,做得好!你听好了,要是半夜那个男人又来,你就大声吼他。今晚起你就睡在那棵木兰下面吧,我帮你搭个看守的小屋。
&&&&我从沿廊底下取出木板,临时造了间小屋,放在木兰树下。还听见邻家太太经过时很高兴地对五郎说:
&&&&——哎呀,五郎,搬新家了呀?好漂亮的新房子呀,你出人头地了呢!
&&&&这话说的一点不假。五郎的确因为它与生俱来的本事,为自己保住一条活路、一片天地。
&&&&半夜听见五郎叫了一次。迷迷糊糊之际,心想是那家伙来了吧,但我实在太困,决定交给五郎处理。天亮后前去确认,花苞依然健在。
&&&&——做得好,五郎!
&&&&说着,用手捧着五郎的脖子使劲搓弄,算是称赞。五郎显得心满意足。过了几天后,花苞越来越大,就在我认为明天即将开花的前一夜黎明,听见画轴传来水波声,马上就看到高堂的船头冲出了壁龛。我当然还躺在被窝里,只是已被声响吵醒。
&&&&——你这冒失鬼!不要胡来,会把壁龛给撞坏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下子轻忽,失了准头。
&&&&尽管嘴里这么说,高堂一副不在乎的表情走了出来。
&&&&——今天应该是雷孵化的日子吧?我是专程来看的。
&&&&说完大剌剌地穿越房间,前往看得见庭院的沿廊。
&&&&——哎呀,五郎,主人居然帮你盖了漂亮的新房子呀?你的表现肯定不错。
&&&&五郎一看到高堂便马上过来,大叫一声「汪」算是回答。当初饲养五郎,我不是很情愿,曾经说过绝对不会帮狗搭建小屋,如今高堂抓着我的把柄取笑,真是个记旧仇的家伙!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拉上被子打算继续睡觉。
&&&&——喂,过来呀!你不跟我一起看吗?
&&&&高堂大喊。
&&&&——好啦好啦,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只好踢开被子,粗鲁地坐在高堂身边。
&&&&鱼肚白的天空显示今天将是晴天。五郎也专心一意地用着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木兰的花苞。突然,一记尖锐的声响像是劈开空气般,几乎就在同时,一道白光闪过,只见木兰花瓣轻飘飘落下,一条细如白蛇的小龙——何以知道是龙呢,因为我看到它头上有小角——咻地一声腾空飞去。
&&&&瞠目结舌的我不假思索就赤脚跑下庭院,眼睛直盯着小龙飞去的方向。小龙闪着银光,像一道光线消失在远方的天空里。
&&&&——孵化出来了呀。
&&&&——嗯,飞回去了。
&&&&高堂和我仍继续凝视着天空。
&&&&——是一条白龙呀。
&&&&——嗯,是一条白龙。
&&&&五郎则是静静地凝视着散落在地上的白色花瓣。
&&&&①白木兰,Magnoliaheptapeta,日文名「白木莲」(バクモクレン,Haku-mokuren),中文别名白玉兰、玉堂春、迎春花,木兰科(Magnoliaceae)落叶灌木或小乔木。木兰原产于中国西南(云南、四川),单叶互生,宽卵形,先端尖,四至五月开花。
&&&&寒蝉一声接着一声不问断的狂热嘶喊,如今已远去,残存的叫声时而显得气竭力尽,时而像是突然在耳边敲锣般响亮却又后继无力地消失,让人产生「令夏又将就此虚度」、不知是焦虑还是感伤的莫名心情。大抵住在日本又经历过几次此地夏天的人,都会对寒蝉的衰退心生感叹吧!我之所以特别感触良深,乃是因为收到旅居土耳其的友人村田来信,信中提到当地寒蝉不会叫的关系。
&&&&前几年,搭载土耳其帝国使者的军舰「埃图鲁鲁号」在返国途中,于和歌山湾遭遇台风,造成六百五十名船员中有五百八十七人溺毙的惨剧。当时不仅是警察,就连当地渔民也都帮忙奋力抢救,让土耳其皇帝十分感念,为促进两国友好关系,乃招聘一名日本考古学者前往该国从事土耳其文化研究。就这样,我的朋友村田雀屏中选。去一趟土耳其大不易,这是个增长异地风土见闻的难得机会,因此送行时我千交代万交代,要他努力写日记,累积一定敷量就寄给我看。但我不认为村田文采斐然,到时候文章要发表,少不得我捉刀帮忙吧?所以早有忝尽微力的心理准备。
&&&&庭院东北方略微高起的角落有一取水口。渠道的水形成小河从该处流进水池。仅有小河两侧种了一些稀疏绿树,但隆起的一角日晒充足,光秃秃的像是座荒芜沙山。因为收到村田的来信,我趁此立刻时机将沙山取名为土耳其。村田所在之处似乎是绿意盎然、颇为繁荣的都市,虽然他说,日本人一听到土耳其立刻联想到沙漠,其实是错误的;可是为表示我对他所处异地的遥想,自认为这是个十分风雅的命名。每次一看到那沙山,就会想起身处异国的朋友村田。
&&&&我那土耳其山丘前,有座低矮的灯笼,旁边种着木槿树。灯笼的存在并不会影响我的异国思情。听说土耳其挖掘古迹的风气兴盛,石造的灯笼远看倒也像是风化的石柱。但不知土耳其是否也有木槿?这点我就有些心虚了。既然信中提到绿意盎然,应该也会有花开吧?百花之中,总不可能没有跟木槿相似的花朵吧——我如此说服自己。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五郎逛到那儿时,多少能展现些羊的风情,但毕竟五郎能力有限,我没有开口强求。
&&&&根据村田的描遖,耸立当地的清真寺中有许多原本都是基督教教堂。奥图曼土耳其征服该地时,将教堂内部基督教主题的壮丽镶嵌砖画完全用灰泥涂去,真是蛮横粗暴!但愿有朝一日能剥除那层灰泥——除非有革命吧——这是村田目前唯一的愿望。我深表同情:说的也是,想到被涂封的圣母、基督,很是心痛。
&&&&或许是手上拿着信,沉思此事的缘故吧,当我举目望向我那土耳其山丘时,竟看见一名白色头巾盖至眼缘、神情哀戚的女子伫立在那里。不可能吧?难道是感应到我的心思,突然自异地驾临?我半信半疑地探出身子,却又担心表现得太露骨,赶紧将视线避开;然后又小心翼翼再偷看一眼,怎么看都觉得对方是人,而且是身分很神圣的人……
&&&&正值夏末,一早起来天气依然炎热,使我的头脑就像煮过头的寒天一样混沌,此时更陷入恐慌。该怎么做才好呢?
&&&&眼角瞥见缩在一旁的五郎抬头看着那名女子。果然,五郎也看得到她。
&&&&这下该如何是好呢?我一向没有那方面的信仰,就算她来到我身边(或者该说是降临吧)我也无可奈何呀。还是说,我该当场信教呢?
&&&&内心还在犹疑之际,我已不自觉往后退,准备朝玄关迈去。总之,先跟山寺的和尚商量再说!他的见解应该高过我吧?不对,慢点!既然是和尚,那就不同了。他一定会鼓励我:因为有缘,不如就此信教吧!
&&&&从庭院走出来的五郎哼着歌——这么说是有些夸张,但它的确就是那么悠哉的样子——经过站在玄关前陷入沉思的我,外出散步。令我不禁很想对着它的背影追问:「喂!你这么悠哉,难道一点都不在乎那位女士吗?」旋即又转念,走回庭院偷偷瞄了土耳其山丘一眼。
&&&&印象中那位女士原先伫立的地方,如今只剩下那棵开着白色花朵的木槿竖立。该不会是我把花给看错了吧?不可能,刚刚明明就是人的形状,双手还交握在一起。我连忙回到屋里,再一次自同样的角度确认。
&&&&不料高堂不知从何时起就来到屋里,坐在沿廊的藤椅上。我仿佛抓住一线生机,说:
&&&&——喂!高堂,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呀!
&&&&——我知道,有客人来了是吧?
&&&&看着一脸惊慌的我,高堂的语气听不出丝毫同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像全世界都在他掌握中似的,着实令人生气。
&&&&——你怎么会知道?不,你应该也知道吧,那个村田现在人在土耳其。我读到他信中提及当地圣母被封印的事,不禁心生同情。难道是因为这件事吗?
&&&&——算是八九不离十吧。怎么样,现在还看得见吗?
&&&&啊,对了,我就来确认这个的呀。赶紧将视线移向土耳其山丘,或许是因为有花朵,感觉影像比刚才模糊许多,但还是有人的轮廓在。
&&&&——刚才更清楚的。
&&&&——应该是吧,每年都是这样,一会儿就会完全消失。木槿花盛开时,她就会现身帮忙,就像逢季节出现的海市蜃楼。木槿花树旁边不是有座石灯笼吗?
&&&&——嗯。
&&&&——那是因为下半段埋进土里,所以高度才那么低。埋进土里的部分刻有地藏菩萨浮雕。但,其实是将圣母马利亚刻成地藏菩萨的形象,因此也有人称它为马利亚灯笼。原本是织部品趣②的一种灯笼造型,故在爱茶人士之间颇为风行,但它的作用是供秘密信奉基督教的人将该部分埋在土里膜拜。
&&&&我听了先是哑口无言,又急切地喘息反问:
&&&&——既然如此,那就挖出来呀,高堂?把它挖出来弄干净不是很好吗?
&&&&高堂有些不耐烦地说:
&&&&——你怎么这么天真呢?我当时——头一次看到这现象时,还很小,可是听了当时身旁的叔父说明后,便明白了。所谓的信仰,乃是深植人们心中,也因此才能浮现出那样真切优美的影像。当然,也因为那是饱受风雪摧残,历经万苦锤链出来的信仰,所以才会呈现这样的形式,但并非说只要把它挖出来呈现在世人面前就一定是最好的,尤其,它和现下住在这里的我们分属不同宗教。就算挖掘出土,只会让它暴露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之中,我担心那反而会危害到最重要、最纯粹的部分。
&&&&听到高堂语重心长的说明,我意识到自己的急躁和肤浅。好!我决定将这番话直接写信回复给村田。告诉他:圣母、基督虽被涂封在灰泥之下,却也可能因此受到保护也说不定。
&&&&我正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时,坐在藤椅上的高堂眼神遥远地望着木槿说:
&&&&——看呀!绵贯,快要消失了,朦朦胧胧的,好美!明年也还会出来的,一定会。
&&&&一阵悲伤的凉风吹来,看来到了向晚时分,我感觉到:暮夏跟夏天,毕竟不同了。
&&&&①木槿,Hibiscussyriacus中文别名水锦、无穷花。锦葵科(Malvaceae)落叶灌木。原产于亚洲,花形呈喇叭形。整株植物可达二至四公尺高。七至九月开花,花朵朝开暮谢,花期很长。
&&&&②古田织部(),战国时代至江户前期武将,以茶道家闻名。壮年期担任织部正官位,故有此名。千利休集茶道大成后,织部承继之,喜爱大胆自由风格。安土桃山时代延伸到茶器制作、建筑、造园等,成为一大流行,有「织部品趣」(织部好み)之称。
&&&&好像是河童来逗留两、三天吧,五郎又送他回朽木村了。
&&&&——河童难免不懂得拿捏分寸,得劝劝五郎最好不要跟他往来太过密切呀!这一次根本就是故意找上门嘛!
&&&&邻家太太眼神忧虑地对我提出忠告。我心想五郎已经知道回家路怎么走,倒是不怎么担心;然而一旦河童上门太过频繁,我也的确认为有些不对劲。于是问邻家太太该如何是好。
&&&&——这个嘛……村外的昆沙门寺有卖克蜈蚣的符,却没有克河童的。好吧,我再去问个清楚。
&&&&邻家太太答应帮忙调查。
&&&&河童的问题交给邻家太太,我则赶往车站寄送稿件。忙完后,一身轻松。车站南侧是旧东海道,自古以来有许多卖茶水、糯米团子的店家林立。曾经也有许多旅馆客栈,而今仅余断垣栏杆,只依稀看得出原本作用。开口宽阔的屋檐下纸门紧闭着,寂静不见当年荣景。
&&&&吹来的风夹带一丝寒意,已是唤作初秋的季节了,天高云淡,清脆的铃声叮当响起,该是挂在谁家屋檐下,对夏日依依不舍的风铃吧?
&&&&突然看见有户人家二楼窗户开着。从一楼的样子判断,应该也是一间业已关闭的旧客栈吧?此时却有年轻姑娘凭靠在栏杆上,而且还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有六人之多,朝我露出高雅、亲切的笑容。我虽然不是很懂,但从事那种工作的人,不是应该发出更热闹的莺声燕语揽客吗?她们却只是安静地微笑,一如亲切的巫女(假如真有这种人的话)。难道找我有事吗?她们究竟是怎样的一群姑娘呢?就身上的服装而雷,也还算端正合宜。
&&&&我抬起头、张开嘴巴呆站在路旁的样子,肯定很失态吧?有人路过看到,开口跟我寒暄问好。定睛一看,原来是肉铺老板。他可是很有先见之明,年轻时趁着文明开化的风潮,很早就开店卖起了肉②。
&&&&——哎呀,是这样子的。我还以为这附近的旅馆都关闭了,没想到还有继续营业的……
&&&&我以视线示意着姑娘们所在的栏杆,但上面的窗户已紧紧关上。大概是不想成为我和路人口中的话题吧,所以才会一下子就关上窗子。
&&&&——那里是最早歇业的旅馆。
&&&&肉铺老板冷冷地回答,让我好生尴尬。对方或许也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吧,又接着说:
&&&&——前面的宿神③神社,今天有管弦乐人的聚会。
&&&&——哦,是吗。
&&&&——原本是琵琶法师④们的聚会,后来好像成了祭拜古琴、尺八等盲人乐师的法会。已经好几年没举办了,今天居然又有了。
&&&&——是祭典吗?
&&&&——说是有人康亲王的小型陵墓,他是仁明天皇的四皇子,天生眼睛就看不见——不不不,跟蝉丸⑤是不一样的人。在那里曾举办首次告慰平家冤魂的法会⑥,一直到我小时候都还有,没想到现在还会举办,不禁感到怀念,就趁着做生意的空档跑来看。
&&&&——原来如此。
&&&&肉铺老板客气地表示「请继续光顾肉铺」后便离去了。
&&&&这么说来,刚才听到的铃声,说不定是挂在盲人手杖上的铃声。也可能是管弦乐曲中的某种乐声传进了耳中。
&&&&连在回家路上,铃声就像混在初秋风中的一丝凉意,乍一响起又消失,消失又响起,仿佛飘荡在高远的天空中。
&&&&回到家门口,我吓呆了。
&&&&刚才那六名姑娘,此时正从我家二楼的栏杆上对着我微笑。
&&&&我赶紧走进屋里,爬上二楼,果然上面没有人在。我仔细地到处查看,还是不见任何人的踪迹。我从姑娘们剐才所在的栏杆往下看,却又看见她们愉快地走出玄关,一面转着圈圈一面排成一列往庭院移动。
&&&&当然,我又如脱兔般冲下楼梯前往庭院;可是那里已不见有人在。远方的天空再度传来铃声,感觉就像是秋天越来越接近的声音一样。
&&&&我从百日红的旁边走到土耳其山丘,到处查看有无人影。
&&&&却在土耳其山丘顶发现一株轮叶沙参伸长茎干,上面开了六朵吊钟形状的淡蓝色花朵。
&&&&于是心领神会:原来铃声是因此而来的呀!
&&&&①轮叶沙参,Adenophoratriphylla,日文名「ツリガネニンジン」(吊钟人篸,tsurigane-ninjin)。桔梗科(Campanulaceae)多年生草本,根部肥厚,圆锥形,茎直立细长,单生或分生,光滑或被短毛,叶常呈三至五片轮生,具短柄或几无柄,叶片椭圆形或卵状披针形,先端短尖或渐尖,圆锥花序,花蓝色或淡蓝色,钟形,蒴果卵圆。七至十月开花。
&&&&②日本人在大政奉还之后五年,明治政府才解除持续一千二百年之久的「肉食禁令」,人们才慢慢开始学习吃肉。
&&&&③日本信仰中学习艺能、技艺者的守护神。
&&&&④平安时代起在街上以弹琵琶卖艺维生的盲僧,相传人康亲王为祖师爷。
&&&&⑤平安前期歌人,相传是醍醐天皇的四皇子,盲眼、擅长弹奏琵琶。
&&&&⑥相传人康亲王之子为平家宿敌源氏的祖先。
&&&&漫步在疏水渠道旁,看见芦花已开始结穗,心想:这空气的感觉果然和夏天已大不相同了呀。虫声也越来越嘈杂。季节变换,正常如序,有时不免觉得此乃人世间唯一值得信赖之事也。
&&&&这一天风有些强。才觉得一阵强风来自河面,猛抬头,却见一整座山的树木被风吹得露出白色的叶背,我顿时停下脚步,看傻了眼。山表现出一副「怎么样」的挑衅态度,不禁让我低喃一声「二百十日」②。突然间,从对岸的草丛中走出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看了我一眼。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对方是谁,直到男人过了桥,几乎与我擦身而过,才好不容易看出他是抓蛇人。当时的他看起来很高大,以山为背景,整个人的比例大得吓人,害我一时间胆战心寒了起来。擦身而过的瞬间,我认为对方已认出我来。他在帽檐底下确实对我微微一笑就是证明,但他不发一语。
&&&&就只是那样子而已,何以我会如此心神不宁?当然我以为对方会先向我打招呼,可是他没有。我是在气这个吗?然而回头想想,我也没有为对方做过什么,凭什么期待对方的寒喧问候呢?我对抓蛇人的精打细算多少有些轻蔑,是否由于我的这种傲慢,让他以无礼的态度回敬,才让我感到困惑呢?
&&&&说到无礼,彼此算是半斤八两,互不相欠。可是让我在意的是错身而过时感受到的奇妙不安,那种感觉久久挥之不去。
&&&&这时刮起一阵强风,令人几乎快站不稳。我直接往和尚的山寺走去。爬上坡道后,看见和尚正在关门闭户。
&&&&——这种日子,怎么会来呢?
&&&&——你是说二百十日吗?
&&&&——是二百二十日。往敦贺路上的神社正在举行镇风祭典。而且前一阵子许多风虫蜂拥而至,我还在想说也该来了,果不其然,这风说到就到。
&&&&——你说的风虫,就是那种手脚很长、身体比蝇细……我家庭院昨天也飞来好多。
&&&&——没错,那种虫预测到风,就会一起涌出来。
&&&&——然后会怎么样呢?
&&&&——乘风而去呀。
&&&&——飞去神社吗?
&&&&——不知道。但飞到神社时也已并非实体了。
&&&&与和尚说话,最后总是会变得像打禅机。一般说来,虫乘风飞翔,飞往花园还无可厚非,可飞往神社什么的,实在是学过自然科学的人所难以思及。可是我们和尚的非凡偏偏还不止于此。
&&&&——大气如此骚动,会有许多东西跑出来。你可要好好留意你们家的百日红呀!
&&&&我不记得曾经跟和尚提过百日红的事呀!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法眼?心生佩服之余,赶紧告辞下山。
&&&&回家路上又担心起五郎:它该不会顺道游山玩水,耽搁了回家的行程吧?这种天气是否会令人心生不安?说到不安,我又想起刚才和抓蛇人之间的事。仔细想想,同为人类,在讨生计的手段、求生存的本事上头,我的确遥遥不如抓蛇人。单单就人的立场面对面相较,我几乎可说逊他一筹。可是,过去以来我之所以能毫无惧色地面对他,大概是我有那栋房子作为背景的关系吧?换言之,在有家的状态下我才能和他平起平坐地说话,一旦离了家,我便开始不安,甚至在路上偶过时,还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离开那个家的我,岂不就像失去外壳的蜗牛、被剥去蛹茧的蓑蛾吗?
&&&&这个想法让我心情低落。
&&&&我停止再想下去,赶紧跑回家,从地板下面取出一根长棒和一捆绳子,打算为百日红的枝干做些支撑补强。随着风雨增大,我担心它想进屋里而造成我的困扰;百日红却显出一副我很多事的样子。
&&&&到了夜里,风雨越来越大,我点起油灯。电灯在这种天候恶劣的晚上根本靠不住。而且平时在家里,油灯和蜡烛总是留有备份;可是电的存在又无法用手确认,当然也就难以信赖。对了,就像这样,我本来是很讲究实际的人,只是住进这间房子和高堂说起话后,就渐渐变得奇怪了……
&&&&我多少也察觉到,这种想法其实是抓蛇人那件事的余波荡漾,不过就是自我厌恶的心情无的放矢地展开罢了。结果只让自己更加厌弃自己,形成一种恶性循环。我心里明白却无法停止,简直就是自我虐待。
&&&&——你这是被郁闷虫给附身了。
&&&&我完全没注意到高堂是何时进来的。我点头说:
&&&&——我也不知道该拿自己如何是好。
&&&&——大气如此骚动,会有许多东西跑出来。
&&&&这句话跟白天和尚说的一模一样,我惊讶地反问:
&&&&——会有什么东西跑出来呢?
&&&&——你应该知道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好像也真的知道。
&&&&——今晚会我留久一点陪你。
&&&&高堂说得煞有介事、卖我人情,然后前往沿廊窸窸窣窣摸索了一番,马上又走回来说:
&&&&——有一只风虫卡在门缝里动不了,我刚刚放它出去了。
&&&&那种事有那么重要吗?我却突然觉得很困,一觉睡到天明,连高堂什么时候回去的都不知道。
&&&&清晨走出庭院,天空澄净,风也平息了,发现在芒草根部冒出了宛如干枯花朵的野菰。这种花是寄生于芒草的植物,有种奇妙缥邈的疏离感,我很喜欢。
&&&&很高兴今天早上看到是野菰长出来了。
&&&&①野菰,AeginetiaIndica,日文名「南蛮ギセル」(Nanman-giseru)。列当科(Orobanchaceae)一年生草本。常寄生于芒草根上,茎单一,叶片退化为鳞片状,互生,花单立或密集成穗状或总状花序,夏、秋雨季开花。花红紫色或带红紫色条纹。
&&&&②日本的节气之一,即立春后第两百一十天的九月初,正值稻子扬花期,台风较多,民众会在这天举行祭祀活动,祈求免遭风灾。
&&&&狂风隔天,眺望渠道时,竟看见许多香鱼群游在水面上。与其说它们是游往某一个方向,应该说是彼此摇晃着身体顺流而下、高兴地嬉戏吧。水量的确增加了,或许是设在湖中的闸门有所毁损吧?
&&&&因为是难得一见的景象,不禁想大声通知旁人前来观看。平常总是能看到这附近有人垂钓的光景,虽然鱼获成绩不怎么样;偏偏今天就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香鱼在远方的水面上此一群彼一群地浮现。
&&&&百思不解地侧头思索回到家,在门前遇到了五郎。它很高兴地摇着尾巴,狼狈的样子就像野狗,看来昨夜的风雨让它吃足了苦头。
&&&&——看来你没忘记这里,还知道回家嘛!
&&&&其实我差点脱口而出的是「看来你没丢下我嘛」,赶紧改口后摸摸五郎的头。然后从厨房拿来一颗鸡蛋,打在盘子里给它吃,作为回家的贺礼。五郎几乎是一口气马上吞下那颗鸡蛋,接着像是检查外出期间家中有无变化似地到处闻闻嗅嗅。本以为它要绕往水池,却看见它突然回过头对着我大叫一声,好像在说:快过来这里看呀!它一叫我便立刻赶过去,一见后大吃一惊。一只香鱼伸出手抱住突出水面的石头,而且上半身是女人。我不禁失声叫了出来,大概受到惊吓,只见对方有如从下半身鱼体滑落一般倏地窜进水中。我冲上前去跪在池边窥探。
&&&&看见她在水里游。
&&&&随波逐流的长发披散在后覆盖上半身,因此只要双手贴在体侧,倒也不很显眼。她轻轻摆动身体,灵活游水的样子就跟香鱼没有两样。
&&&&这水池里的水是从渠道经由取水口引进,再经由下游的出水口,夏天流进灌溉渠道,秋冬则流向当地河川。为了不让流进水池里的东西流走,出水口设有铁网,因此不必担心香鱼会外流。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我留下神情紧张的五郎继续看守,走进屋里。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对了!必须留意别让鹭鸶出去捕鱼,应该学养鱼场在水池上方张网保护。对!我应该那么做。
&&&&事不宜迟,我得立刻去张罗网子。于是起身准备走出玄关,但内心其实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这时山内学弟来了。对了!他是来拿散文稿的,要刊登在西阵织品业界分送给客户的月刊上。多亏他居中帮忙介绍了这个工作,啊,但是文章我还没打上结尾。趁他还没开口,我先发制人说:
&&&&——哎呀,原来是山内,你来得正好,手上有没有网子呢?
&&&&——学长好像很忙的样子?要网子,是要烤鱼吗?
&&&&我一听,胸口感觉很不舒服。
&&&&——我才不是要烤鱼。
&&&&——烤年糕的话,季节还太早吧。
&&&&——我不是要烤鱼也不是要烤年糕。我是怕鹭鸶捕捉池里的鱼,打算张网保护。
&&&&——啊!是那种网子呀。
&&&&山内是个好人,忘了所为何来(至少看起来是),认真地帮我想对策。
&&&&——对了,去拜托网球社,跟他们商借旧球网如何?
&&&&——球网吗,不会太窄吗?
&&&&——可以错开来重叠几层,把交叠处绑起来,总可以覆盖整个水池吧?
&&&&——可是就算用旧球网,那种穷学生读的学校肯借给我吗?
&&&&——听说最近子爵家的少爷就读该校,景气大不相同了。
&&&&——为什么子爵家的少爷会读那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绝非笨蛋。
&&&&——唔。
&&&&两袖清风,气势却不输人可说是我俩的共通点。在这种情况下,明知那子爵家少爷头脑比我们好得多,此时丢了面子却是失策。
&&&&——开校友会时,常向他们借场地,到时再帮你提起这事。
&&&&——不,那可不行。尽可能越快越好,拜托!可不可以现在就帮我跟对方交涉?
&&&&我热切地恳求,连山内似乎也察觉情况非比寻常。
&&&&——好吧,既然这样我立刻过去。不过趁着这段空档,请学长把文章写好!到时用文章交换球网。
&&&&嗯,不愧是出了社会的人!我半是感佩半是焦急,只好铁着脸点头,送走连杯茶都没能喝到便赶着离去的山内后,来到二楼的书房。
&&&&这篇文章唯一的要求,就是表现出明确的季节感,看似简单其实不然。
&&&&坐在稿纸前念念有词地思索文句时,听见背后有人说话。
&&&&——怎么了,写稿有困难吗?
&&&&是高堂。因为太过突然,吓得我惊叫出声,身体也跳了起来。
&&&&——再没有比这时节更容易写出季节感了吧?即将入秋的时分。
&&&&——哪有那么简单呀!如果描写的是现在,到了杂志出版时便已经过季。我必须提前写出未来的感觉才行,偏偏就是缺乏那种实感呀!
&&&&——对你这种老实人来说的确很困难吧。
&&&&高堂马上就认同的态度更令我气愤-
&&&&—季节的变换应该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关系可大了!湖边的祓禊仪式完成后,龙田公主前往竹生岛向该地的浅井公主进行秋日拜会。因为昨夜起大风,吹乱了一部分拜会队伍,其中一名侍女下落不明。
&&&&——龙田公主是渡过大湖前往竹生岛的吗?
&&&&——必须利用祓禩仪式过后澄净的大气渡湖。渡湖行列落在湖水中的影子,就寄宿在香鱼上头。
&&&&——所以打乱了队伍吗?
&&&&——大概是群山的树叶刚开始变红吧,飘落河里,被吹进湖水中央,引得喜欢吃红叶的鲫鱼从湖北面的岩礁深处窜出来,刚好遇到龙田公主前往竹生岛的行列,造成了一阵混乱。龙田公主结束这每年例行的拜会后,会前往圾本的日枝神社,她的侍女们则从香鱼改骑猿猴,越过叡山前往后吉野。今年因为走失了一名侍女,而被困在竹生岛上。
&&&&高堂的话我听得似懂非懂。也不明白这跟高堂又有什么关系,为何他要如此帮忙奔走呢?难道是因为不忍心看到浅井公主为宾客的事而烦恼吗?
&&&&——浅井公主是何方神圣呢?
&&&&——就是管理这片湖水的女神呀。
&&&&——你们很熟吗?
&&&&或许是我的质问中多了些特殊的急切语气,高堂不高兴地转过头去回答:
&&&&——只是有过一面之缘。毕竟彼此生活的世界不同,怎么可能会很熟呢?
&&&&——就只是这样吗?
&&&&——就只是这样。
&&&&关于浅井公主的事,下次再好好问个清楚。
&&&&——那你现在要去找那名侍女吗?
&&&&——早就找到了。
&&&&高堂看着我叹了一口气。
&&&&——龙田公主一行今晚将随月升出发。麻烦你转达:要是没赶上,后果自行负责。
&&&&说完这句话便下楼离去。
&&&&龙田公主吗?我有种意外捡到好东西的感觉,继续振笔疾书。
&&&&黑色小虫在手臂上走动,然后停在手肘附近。心想它就习惯待在那里,居然化成了一颗痣,擦也擦不掉。可是刚刚明明就是一只虫呀。像我手肘上一颗小痣这等事情,不至于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也不可思议。因为只是小事,于是决定置之不理;忽然间却又纳闷起人们所能容许的怪异程度究竟有多少呢?
&&&&唉,算了吧。还是先纪录下眼见的事实。
&&&&那篇文章最后在「龙田公主收好晚秋的绫罗锦衣」这寓言故事般的结尾上画下旬点。刚好这时山内也气喘吁吁地扛着球网回来,说是社团办公室里没有人在,便留下字条,自行将球网扛回。
&&&&——反正他们也只是收着,放在这儿保管不也一样吗?何况也知道东西在哪,需要用时自然会过来说吧。
&&&&山内这番话说得还真是豪气!
&&&&——哦!原来是有香鱼呀。
&&&&香鱼女躲在覆盖池面的大吴风草①浓荫下休息,看得不是很清楚。
&&&&——好像是人鱼的样子呀?
&&&&——的确看起来是很像。
&&&&山内只稍微瞄了一眼又继续专心手上的工作。想到自己发现香鱼女时的狼狈样,就为自己的胆小而羞愧。看来这家伙说不定是个比我想像中还了不得的人物!
&&&&由于没有适当的绳子,我们从后山拔来葛藤绑住球网重叠的部分,然后在水池四周竖立细竹杆,将球网的洞套上,覆盖整个水面。
&&&&——这里应该是高室学长的老家吧。
&&&&山内坐在沿廊上,喝着自己带来的冰甜酒。
&&&&——是呀,他常常会来,刚才也来过。
&&&&——我想也是吧。毕竟这里的池水也是从大湖引来的。我也好想跟他见面呀。高堂学长明明是在荻之滨划船,结果船却在竹生岛附近被发现。我常常觉得怎么会那么奇怪呢?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也是。
&&&&我也喝着山内请的冰甜酒。当时大家都在对岸拼命寻找,终究没能找到高堂的身体。
&&&&——学长知道吗?虽然是湖,竹生岛附近的水极深,听说底下的水还是冰河时期的呢!沉下去的尸体不会浮上来,永远能保持沉下去时的年轻状态,不会腐烂呢!
&&&&——嗯,我也听说了。当时我们不是一起听到的吗?
&&&&那是当地渔夫告诉我们的,仿佛是一种强心剂,说来安慰我们的。
&&&&——是受到湖水的吸引吗?高堂学长以前很喜欢湖吗?
&&&&——不知道,也许是同一时期发生的吧。他倒是提起过浅井公主之类的事。
&&&&——哦……
&&&&山内的眼光闪烁。
&&&&——请写下来吧!
&&&&我差点打翻手上的冰甜酒。
&&&&——你是说高堂的故事吗?
&&&&——是的。高堂学长的故事,还有人鱼的故事等等。
&&&&那种东西能当成小说题材吗?我有些茫然地拒绝:
&&&&——我不喜欢直接将日常生活写出来当作文学卖钱!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难道学长甘愿放弃这样的杰作,过完一生吗?
&&&&山内这家伙真敢说出心里的话。
&&&&——而且我也想多知道些高堂学长的事。
&&&&山内微微低着头低喃。这么说来,这家伙从以前就很仰慕高堂。
&&&&——慢点!这件事得先取得本人的许可才行。不然他化成鬼来找我就糟了。不对……他已经来找过我了。
&&&&——好的,相信高堂学长应该也会有兴趣。
&&&&山内充满自信地笑着说完后便回去了。
&&&&一下子屋里变得好安静。五郎可能是去隔壁家了,没看见它的身影。我躺在客厅的榻榻米上。
&&&&把高堂的故事写出来……不行不行,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的我还写不出来。不过至少可以先写下一些备忘吧。思,想到就做,我立刻前往二楼。
&&&&坐在窗边时,百日红伸长的树梢轻轻碰了我一下。刚才高堂临走时说了什么呢?我一点都想不出来。
&&&&由上俯瞰外面,整个水池都覆盖着球网,简直就像个囚牢一样。这下子人鱼想爬到石头上休憩都有困难吧!应该稍微将网子架高一点。想到这里,我又赶紧下楼,走到庭院。天色已渐渐暗了,水池中传来扑通的声音。
&&&&人鱼从水面采出头来,伸长手臂,指着溶进黄昏中一点鲜艳的紫红夜色。仔细一看竟是葛花。后来是山内故意将即将绽放的花苞留在当作绳子的葛藤上。
&&&&人鱼将手伸出网眼,摘下最早开花的那一朵,落在池中,紫红的夜色便漂浮在如镜的池面上。
&&&&①大吴风草,farfugiumjaponicum,日文名「ツワブキ」(石蕗,Tsuwa-buki),中文别名橐吾、山菊。菊科(Asteraceae)多年生草本。分布于日本以及中国两湖、两广、福建等地。多角形基生叶,叶心形至肾形,边缘多角形并具微锯齿,黄绿色,革质。十至十一月开花,头状花序成圆锥状,具黄色舌状花,瘦果具白色冠毛。
&&&&——你听说过仙女的羽衣吗?
&&&&睡眠中突然枕畔有人说话,受到惊吓不禁跳了起来。原来是高堂,明知道他会突然出现,却还是很难习惯。
&&&&——不要吓我!要来之前至少给个讯息吧。
&&&&我真心地请求他。
&&&&——难道要我先跟你打声招呼说嗨吗?那跟吓你还不是一样。重要的是仙女的羽衣呀。
&&&&——知道啦。你是说渔夫藏匿仙女羽衣,娶她为妻的故事吧?
&&&&——那是发生在位于湖北面更北方某个小湖的故事。
&&&&——有那么近吗?我知道那个湖。
&&&&——这个故事的寓意,是要告诫男人的占有欲必须知分寸。
&&&&难得高堂讲话如此拐弯抹角。
&&&&——那又怎么样?
&&&&——你打算对那个人鱼怎么样呢?
&&&&这件事我想都没有想过。只是在我并非完全清醒的头脑运作之前,嘴巴已自顾自动了起来。
&&&&——以前不是有位叫做舒梅亚的德文老师吗?
&&&&高堂一副凝视着远方的表情说:
&&&&——有呀。
&&&&——圣诞夜的时候,他曾邀请一些人到他家里去,他的家人也从德国来到日本。
&&&&——嗯。
&&&&——他女儿在那天晚上演唱了罗蕾莱②的歌曲,我无法忘记。
&&&&——哦!
&&&&我为自己说出来的话震惊不已。如此说来,倒真有过这么一回事。当我看到那个人鱼坐在岩石上时,脑海中的确响起了罗蕾莱的旋律。只是没有意识到歌声源自何处。就在我为这番话惊魂未定时,高堂说:
&&&&——你这个人根本就看不清自己,也不懂人情世事的微妙。就凭那一点浅见也想写作,我实在是服了你!
&&&&在这种气氛下,实在难以向他启齿说要写他的故事。而且他说的又都很对,让感觉益发尴尬。为了谨慎起见,我试着问:
&&&&——所谓看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状态?
&&&&——虽然说每个人都可能看不清自己,但像你这样也算少见。所以我才会像这样跑来帮你,不是吗?
&&&&这可真令人意外。
&&&&——我不记得曾经拜托你来帮我。
&&&&——所以我才会说你看不清自己。
&&&&又变得像是打禅机,我最害怕这种情形了。突然我灵机一动。
&&&&——该不会就是所谓苏格拉底的伟大的无知吧?
&&&&高堂顿时哑口,然后叹口气说:
&&&&——唉,也许是吧。
&&&&我有一点点收复失地的感觉,于是小心翼翼地接着说:
&&&&——山内提议说要写你的故事。
&&&&——哦。
&&&&我不知道他的「哦」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哦」,正想臆测他的真意时:
&&&&——这里离南禅寺的山麓不远。马上会有一只猿猴过来,待会儿让你的仙女骑上猿猴到南禅寺,和来自散山将南下前往东山的队伍会合,知道吗?
&&&&说完高堂立刻就离去了。
&&&&隔天早上,来到庭院,水池里有一只香鱼——货真价实的香鱼——自由自在地游泳。昨天落下的葛花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同样形状,却细小一圈的胡枝子花幽寂地漂浮在水面上。
&&&&我还得将球网给收拾好才行。
&&&&①胡枝子,Lespedezabicolor,日文名「萩」(ハギ:hagi)。苏木科(Fabaceae)胡枝子属(Lespedeza)常绿灌木的总称。原产于大陆、韩国及日本。日本「秋日七草」的代表。茎多枝,枝丛生,细长近于平滑。叶具长柄,三出复叶,小叶长椭圆形或阔椭圆形,先端钝或近于圆形,并有微尖。七至十月开花,总状花序腋生,花红紫色。
&&&&②罗蕾莱(Lorelei)为德国民间传说中莱茵河的水妖,以美妙歌声迷惑过往的船只旅客,让他们发生船难。
&&&&因为是中秋夜,我去采了些芒草回来。从璧龛取出那只有缺口的花瓶摆在门前长条凳上,将芒草插好。光是这样就已显得十分风雅,相当像样,糯米团子就可以省了。
&&&&下午带着五郎越过街道,目标是位于我们家东南方位的牛尾山。倒也没有什么确切的目的,只是觉得秋高气爽,天气晴朗,自然散发出一股想往山野嬉戏的思古幽情。
&&&&牛尾山麓散落着一些自古以来就有的农家,景致悠然。田园目前正是秋收的季节,日前的狂风使得倒落的稻草到处可见。稻穗金黄,盛开在田埂上的红花石蒜①如燃烧般火红,浅浅清流像是巡视庭院般地流经每一户农家。五郎在岸边草长处的浅滩低头喝水,我则从面向马路的农家门前长条凳上拿了一颗糯米团子享用。这附近沿街道的村庄,都有这种大而化之的习俗,常会准备茶水点心,供不拘小节的路人使用。红蜻蜒高飞在天空中。
&&&&越往山上去的道路越小,也越弯曲陡急,路上农家也越来越少。流经山麓的疏水渠道,源头看似一条小河,在这里形成稍深的水泽,发出哗啦啦的水声,走在旁边,感觉有些凉意。覆盖在头顶上的青枫,还没有完全转红,随风摇摆沙沙作响。路旁崖壁上有间供奉波切不动明王的小庙。看见有鲜花供着,不禁赞叹在这条小路上的小庙自有其吸引信徒前来的魅力!但为什么这里会供奉波切不动明王呢?我想上前阅读建庙缘由,可惜小庙的魅力对狗发生不了作用,五郎已径自走过继续前行。
&&&&不久来到山顶上的草原,立着一根路标,说是可直接通往醍醐寺的后院,或者,绕过音羽山往湖的方向前进可抵达石山寺。石山寺乃当年紫式部留宿,完成《源氏物语》其中数卷的地方。我还没造访过,因此决定远征。
&&&&似乎有山猪的气味,只见五郎忙着用鼻子一下子嗅闻远方的草丛、一下子嗅闻附近的树林,来来回回地跑。当我发现看不见它的踪影时,只要大叫一声,它又从某个角落的竹丛里突然现身。
&&&&太阳逐渐西沉,穿越重叠枝叶射下的余晖,金黄的颜色也越见浓郁。走出树林来到豁然开朗处,眼前是一片染上赤褐色的草原。大概是因应政府的植树计划,将此处的杂树给砍光了吧?随着傍晚的冷空气,周遭弥漫着一股树木的香氛。
&&&&月亮缓缓爬上东方天空,好一轮完美无缺的满月。静静欣赏了一会儿,感觉心情有些激动,又蹒跚地踏上山路。树木枝叶重叠的地方,的确显得阴暗,但月光照得进来的空隙仍属多数,走起来还是感觉心安。
&&&&忽上忽下的山路迂回,爬完几次上坡路后,终于跨过音羽山,来到石山寺的上方。前前后后也走了好几个小时吧。
&&&&这附近的林树被砍伐,经过一个夏季之后,已化成整片芒草原。月光照遍整个平坦的山顶,亮如白昼——但毋庸置疑现在并非白天,而且有影子——不是阳光造成的阴影,那影子似乎还在蠢蠢欲动。
&&&&就像是一种标示,原野角落残存着一棵橡树(详细的树种,因光线太暗看不出来)。我站在树边,发现这里眺望的视野极佳,眼前的景也更为开阔。左手边是湖水,前方是湖水流出的唯一一条河川——这个湖有许多河川汇入,但流出去的只有这条河,至少在渠道开通以前是如此——这条河一路流下去,在各地名称不同,最后与大海连结,在地图上蜿蜒迂回的样子就像条龙。如今,那黑色的水流沐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美不胜收;因为太美了,我不禁坐在地上静静眺望。我不知五郎是否能领略个中之美,也一样眺望着河川。
&&&&夜更深了,皎洁的月亮移至中天。
&&&&寺庙大概举办了赏月会吧?一群男女嘻笑吵嚷地爬上山来,但经过我身边时故意保持沉默的动作令我心生不快。仔细想想,深夜看见一个人独坐山上,对方应该也觉得怪异吧。
&&&&好个中秋明月!我决定今晚露宿山野,就近躺在身边的芒草丛里,但这样实在太冷,于是把五郎叫过来取暖。可五郎总静不下来,始终待不住,气得我不停骂它。
&&&&过了一阵子,听见有人宪宪牵率的动静。还以为是刚才的那群人,却又不是。坐起身来观望,就听不见。等到我躺下,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听见一群人为月色赞叹的欢呼声。因为太吵了,我放弃躺在地上,决定靠着橡树睡觉,才一靠上树干,又听见那声音。
&&&&接着看见有东西从下方寺庙那儿走上来。咦?是一个人,穿着打扮跟我很像。我还在诧异,五郎已经摇着尾巴迎接对方。仔细再看,原来是高堂。
&&&&——怎么又是你呀!
&&&&我试图掩饰内心松了口气的感觉对他说,之后他回:
&&&&——你总喜欢跟人家凑热闹。
&&&&我故意不理会他的讽刺,故意开玩笑问:
&&&&——还在为浅井公主的事忙吗?
&&&&——公主今晚和龙神同行前往淡路岛。
&&&&高堂一脸正经地回答。
&&&&——你是担心才来这里的吗?
&&&&高堂无视于我的调侃,反问:
&&&&——不觉得这里有些吵吗?
&&&&——可是这里很不错呀。
&&&&——嗯,的确很不错。这种地方,最是人们想埋身之处。
&&&&——想埋身之处,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因为觉得地点不错,有些人就会要求亲友在他百年之后埋葬在故乡某处;所谓的好地点,就是人死后想要葬身的这种地方呀!
&&&&我一听赶紧站了起来。
&&&&——要睡的话,还是到外面一点的地方睡吧!
&&&&高堂说完开始走动。我跟在他后面,来到一处高地,视野没那么开阔,湿气却不重。我找了个地方坐下。
&&&&想埋身之处……我不禁思索自己的情况,突然间想起一个问题,开口问:
&&&&——那你呢?你应该也有想要埋身之处吧?
&&&&听到我问,高堂静静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说:
&&&&——那事已经解决了。
&&&&然后踏上下山的小路,一下子便消失在暗夜里。
&&&&五郎乖乖靠在我身边给我温暖,我却无法成眠,静静眺望天空,直到夜露凝结,月落西山。
&&&&①红花石蒜,Lycorisradiate,日文名「彼岸花」(Higan-hana),石蒜科(Amaryllidaceae)多年生草本,原产于中国长江流域,有鳞茎,广椭圆形。叶带状较窄,色深绿。七至九月开花。花茎长三十至六十公分,顶生伞形花序,花瓣倒披针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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