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帮我看一下几块石比重是人否值战

副主任医师
本站已经通过实名认证,所有内容由郑磊大夫本人发表
姥姥74周岁了,年龄较高,参加过解放战争,
状态:就诊前
希望提供的帮助:
郑医生:你好,我们就诊不方便,希望你抽点宝贵的时间帮忙看看,我姥爷姥姥参加过淮海战争、参加过西藏解放,年龄较大,行动不方便,路途遥远,希望您能下周一上午帮忙诊治一下。
检查资料:
&副主任医师
周一上午来门诊找我即可,记得带上病理标本(病理玻璃片)会诊用
状态:就诊前
郑大夫你好:我们明天晚上的火车!后天早上到达北京,网上挂号已满!请问我们下星期一上午门诊可以挂到您的号吗?能方便接诊吗?有方便联系的方式吗?是不是直接挂号颌面外科?
&副主任医师
周一上午可以直接到激光室来找我,我帮你加号
疾病名称:下颌骨中分化鳞状细胞癌&&
病情描述(发病时间、主要症状、就诊医院等):
我大娘(69岁)于两周前做了右下颌肿物手术,没做手中病理,现在术后病理出来了,诊断为下颌骨中分化鳞状细胞癌。医生建议做根治术,就是右下颌骨...
疾病名称:右下颌骨肿物&&
病情描述(发病时间、主要症状、就诊医院等):
患者2011年4月自觉牙龈肿胀,且有透明液体溢出。十年前右下后牙多次疼痛,抗炎治疗后缓解,且感冒时亦加重。专科检查:口外:颌面部左右基本对称...
疾病名称:口腔左侧上、下颌骨鳞状细胞癌颈淋巴转移&&
病情描述(发病时间、主要症状、就诊医院等):
韩医生您好!首先非常感谢您百忙之中阅读我的咨询!
情况是这样的:母亲口腔癌做过两次手术:第一次在2010年的5月份,在郑州大学一附院做了...
疾病名称:下颌骨鳞状细胞癌变&&
希望得到的帮助:郑医生:你好,我们就诊不方便,希望你抽点宝贵的时间帮忙看看,我姥爷姥姥参加过淮海战...
病情描述:半月前左侧下颌牙疼,无法进食,输十天左右的消炎药无果,经专家诊治发现左下颌2*3CM的不规则阴影
疾病名称:多点病变,牙齦增生,怀疑牙齦癌&&口腔鳞状细胞癌疼痛难忍,如何减轻癌痛&&
希望得到的帮助:请问该如何止疼治疗?听说有如神经阻滞或介入止痛,不知我母亲能否用这种治疗方法?
病情描述:我母亲,今年80岁,2016年7月拨牙后,口腔溃疡一直不好,脖子上还起两个包,后来口腔中开始长3-4块指头大小呈鳞状的肉,口腔每天有出血,2017年初,分别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郑州153医院和郑州大学...
疾病名称:(左口底)黏膜鳞状上皮不典型增生&&
希望得到的帮助:想确认病理报告上写的是明确是癌症吗?是癌变早期还是癌症早期?发现是7月初的时候发现...
病情描述:(左口底)黏膜鳞状上皮不典型增生,部分癌变,中分化鳞状细胞癌,在7月25号浙江省肿瘤医院进行切除手术,并修复!
疾病名称:牙龈鳞状细胞癌&&
病情描述(发病时间、主要症状、就诊医院等):
2011年6月上牙龈肿痛号本地诊断鳞状细胞癌。我已经在日在您的门诊看过。
曾经治疗情况和效果:
想得到怎样的帮助:...
疾病名称:口腔粘液表皮样癌&&
病情描述(发病时间、主要症状、就诊医院等):
男,76 5个月前发现口腔肿物,去口腔医院,病理活检为少许为囊性粘液性腺体,偶小灶装不成熟鳞状上皮,考虑为粘液表皮样癌。影像学影像描述,假...
投诉类型:
投诉说明:(200个汉字以内)
郑磊大夫的信息
口腔癌、口腔颌面部肿瘤诊治
腮腺肿瘤功能性外科
口腔颌面部组织缺损精确修复与功能性重建外科
口腔颌面头...
2003年本科毕业于中国医科大学,2008年于北京大学医学部获博士学位,师从俞光岩教授和张建国教授。长期从事...
颌面外科可通话专家
北京口腔医院
口腔颌面外科
副主任医师
北京口腔医院
口腔颌面外科
广东省口腔医院
口腔颌面外科
副主任医师
北大口腔医院
副主任医师
北大口腔医院
北大口腔医院
副主任医师
南京市口腔医院
口腔颌面外科
好大夫在线电话咨询服务古董局中局_第一章&&为古董界掌眼的神秘组织五脉“明眼梅花” - 悠读文学网
第一章&&为古董界掌眼的神秘组织五脉“明眼梅花”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恰好是我三十岁生日。
小时候算命的说我命格是&山道中削&。什么意思呢?就是我前半生好似一条山道,走起来曲曲弯弯,十分坎坷,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咔嚓&一声,眼前的山路被什么东西给削断了,没啦。你接着往前走,运数将会有一场剧变&&究竟这剧变是福是祸,是吉是凶,算命的没说,我也没问。总之他的意思是让我在三十岁那年千万当心,有事。
我万万没想到,真让他给说中了。
哦,对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愿,今年刚刚满三十岁,皇城根儿下城墙砖缝儿里的一条小虫,职业是倒腾古董。
古董行当在建国以后沉寂了三十多年,一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文物和收藏市场升温。原来破四旧时蛰伏起来的买卖人们,就像是早春三月的蛤蟆,蹬蹬腿,扒开泥土,又开始活络起来。我仗着有点祖传的手艺,在琉璃厂这片小地方开了间倒腾金石玉器的袖珍小店,店名叫做四悔斋。
偶尔会有客人指着牌匾问是哪四悔。我告诉他们,是悔人、悔事、悔过、悔心。这是我父亲在&文革&期间自杀时的临终遗言,他和我母亲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挨批斗,一时想不开,步老舍的后尘投了太平湖。
我三十生日那天,大概是喜气盈门,生意着实不错,统共让出去了一串玉蟾小坠子和一方清末牛角私章,都是卖给广东客人,挣的钱够付一个月吃喝水电房租了,这对我这苦苦挣扎的小店,是件喜事。
眼看着天已黑下来,我估摸着不会有什么客人来了,决定早点打烊,去月盛斋吃点东西,好歹犒劳一下自己。我把店里稍微归拢了一下,刚要落锁走人,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开始我以为是房东催要房租来了,我拖欠了仨多月,一直没给,但很快发现声音不对。
这声音低沉,像是蚕吃桑叶的沙沙声,慢慢由远及近,虎伏着飘过来。橱窗玻璃随之轻振,里头搁着的几尊玉佛、貔貅像是看见克星似的,都微微颤抖起来,纷纷从原来的位置挪开,四周尘土乱跳。我赶紧拿大拇指按在橱窗玻璃上,让它停止振动,免得那些玉器掉地上磕坏了,心里有点犯嘀咕。佛爷挪窝,可有点不大吉利。外头黑咕隆咚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声音。
过不多时,声音没了。我正要探头出去瞧瞧,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走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我认识,是这一带的片警小蒋。小蒋旁边站着的人约摸四十多岁,穿着公安制服,脸膛既瘦且黑,走起路来几乎没声。
我一看到他,眼睛就眯起来了。我虽不敢说阅人无数,起码的观察力是有的。人的气质就像是古董的包浆,说不清道不明,但一眼看过去就能感觉得到。这个人气度内敛,滴水不漏,不是小蒋这种嘴边毛还没长齐的片警,也不像那种眼神如刀子一样锋利的老刑警,气度根本不像是公安干警,整个人给人一种无懈可击的神秘感。
小蒋对我说:&大许,有人找你。&我还没回答,那个人就把手伸过来:&是许愿同志吗?我叫方震,小蒋的同事,你好。&
我迟疑地跟他握了握手,然后笑了:&您当过兵,而且至少是十年以上,还打过越战?&
&哦?&方震眉毛略抬。
&刚才握手的时候,您手上有茧子,而且茧的位置在四指指肚和虎口,这不是握手枪,而是握冲锋枪的痕迹。还有您的步伐长度都一样,我想象不出还有哪个职业能有这样的素养。&
玩古董的,眼神儿都错不了,这是基本素质。我的店小本钱少,看走眼一次,就全赔进去了,所以只能在这方面下工夫。
方震似乎看出了我想占据主动权,但他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背起手来在店里踱着步子,随意扫视着我的藏品。我趁机把小蒋拽到一旁:&这人到底是谁啊?搁一警察在这儿,这不妨碍我做生意么?&小蒋抓抓脑袋:&大许你可别问我。这是上头布置的任务,我的工作就是把他带到你这里来,别的一概不知。&
我还想追问,方震已经转悠回来了,对我说:&能不能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哦,不是怀疑你什么,这是规定。&
我把身份证掏出来,方震接过去仔细看了看,还给我,还敬了个礼。我毫不客气地开口道:&那么,也让我看看您的证件&&不是怀疑您什么,只是我疑心病重。&
方震略微一怔,从怀里掏出一个蓝塑料皮的本子,上头有三个烫金楷字:&工作证&。我翻开一看,里面写的工作单位是公安部八局,具体职务却没写。
我心里骤然一缩。我听一个老干部子弟说过,公安部有两个局地位特别神秘,一个叫九局,接受公安部指导,但直属于总参,负责的是政治局常委的安全,也叫中央警卫局;还有一个局,就是方震所在的八局,负责副国家级领导人、高级别外宾和一些重要人物的保卫工作。
能和中央警卫局齐名,这个八局的来头,可想而知有多大。搁到几百年前,那就是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加锦衣卫!
我把工作证还给他,换了一副笑脸:&方同志,您是要买,还是要卖?&方震道:&请你今晚跟我走一趟,有人想见见你。&
我一愣:&谁啊?非今晚不可吗?&
&必须是今晚,这是上头的命令,务必请您过去。&方震说,口气很客气,却十分强硬。
我皱起眉头,这事太蹊跷了,不能不留个心眼。虽然我这小店里实在没什么上眼的珍品,可我也得留点神。
&那您总要告诉我,是上头谁的命令吧?&我问。
方震朝天上指了指:&反正不低,但我不能说,这是规定。&
&找我做什么?&
&不能说。&
要不是小蒋在旁边拼命使眼色,再加上那张八局的证件,我真想问问他,哪有这么说话的。
方震抬起手腕看看表,站到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八局的威慑力太大,我这样的老百姓实在没什么选择,只得硬着头皮走出去。
&我先把门锁喽,小店怕遭贼。&我嘟囔一句,掏出钥匙锁好门,把防盗措施都检查一遍,这才出去。一出门,迎面看到门外停了一辆黑色的红旗CA771轿车,敢情这就是刚才店里振动的原因。我的店面不在琉璃厂正街,而在里面一条偏斜的胡同内,水泥地正在翻修,地面上全是沙子。那沙沙声正是轮胎跟沙地摩擦传出来的。
我没想到方震居然把红旗车大模大样地开进胡同,停在我的店铺门口。那时候红旗虽然已经停产,但仍旧是身份的象征,全北京没多少人能有机会坐上去。真不知道他是为了替我少走两步路,还是故意给我制造压力。
这辆红旗车有点旧,但洗得一尘不染,在黑暗中有如一头庄严的石兽。方震拉开后排车门,示意我先上车。我注意到方震用右手拽开门,左手挡在车门上端,防止我的脑袋磕到边框。
这绝对是外事接待工作的老手!
一个老军人,一个外事接待老手,一个八局的干员。他的这三重身份让我惊讶不已。我就是一介凡人老百姓,犯不上跟神仙顶牛,乖乖跟着吧。
红旗车的后排特别宽敞,座椅也很软。我坐进去以后,还能把腿伸开。方震也上了车,他殷勤地把两边的车窗都拉上紫色绒布窗帘,然后拍拍司机的肩膀。
司机也不说话,熟练地打着火,方向盘一打朝着胡同外开去。方震把两排之间的木隔板也升起来,然后冲我笑了笑:&不好意思,规定。&
得,这回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忽然想到,小时候看的小人书里,土匪把解放军侦察员带去老巢,就是这么蒙着眼睛一路牵着走的。
方震在车里坐得笔直,脊梁虚贴靠背,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目养神,一看就是受过特殊训练。我几次想问咱们去哪,看他那个样子,把话都咽回去了,索性闭目养神。
大约开了有二十多分钟,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原来一直闭目的方震&唰&地睁开眼睛。
&我们到了。&
&这里是八大处吧?&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方震有些惊讶,但是他很快克制住了,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放下前面挡板和左右窗帘,示意我在车里坐好,他自己却下了车。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不过周围的路灯十分亮堂。我环顾四周,发现车子停的地方是一处幽深小路。小路两侧都是茂盛的白杨树,四周没有特别高大的建筑。在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围墙很高的大院,门口没有标牌,但有两名荷枪实弹的卫兵在站岗,浅绿色的大门紧闭着。
我看到方震下车以后,径直朝着卫兵走去。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方震抬手朝这个方向示意。司机发动车子,一直开到门前才停住,卫兵趴在车窗上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对方震说了句话,方震指着我点点头。可惜车子是隔音的,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我听说在动乱时期,有些老将军老干部会在半夜忽然被一辆车带去某处不知名的场所,在那里审讯人员早已经严阵以待,他们必须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交代自己过去的罪行。
我闭上眼睛,回想自己以前做过的生意,是不是哪一桩触动了国法,或者有眼不识泰山,惹恼了微服私访的高层领导。我正瞎琢磨着,大门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打开,车子低速驶进院子。我忽然发现,方震没有返回车里,他站在卫兵脚下的黄线之外,拢起手,点了一支烟,目送着我们进去。
看来这是一个连他似乎也没资格进入的场所。我心头一震,看来这件事情诡异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
车子又开了两三分钟,终于停了下来。一个秘书模样的男子早迎候在外面,他冲我做了个跟随的手势,一句话都没有说。我乖乖跟随着他走进一栋高大的浅灰色苏式建筑,里面的走廊宽阔而阴森,头顶是绿罩灯,脚下的地毯很厚,厚到扔一个摔炮上去都不会发出声音。
很快我们来到一间会议室前。秘书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让我进去。
我进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两枚黄澄澄的金印。
这两枚金印有巴掌大小,颜色斑驳,印纽是一头飞熊,很有些意思。奇怪的是,它们两个的造型一模一样,至少我扫这一眼过去,没看出任何分别来,就像是放在镜子前一样。它们被小心地盛在一个玻璃罩内,底上还铺着一层深红锦毯。玻璃罩周围站着大约十几号人,大多数都是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们聚拢在金印周围,不时窃窃私语。
我正愣神,一位身穿中山装的老人从沙发上站起身,迎面走过来,一名军人在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
&你就是许愿吧?&老人的语气很亲切。
老人笑眯眯地打量了我一番:&很年轻嘛!今年多大?&我恭敬回答:&刚满三十。&领导道:&比我正好小三轮,你就叫我刘局好了。&他看到我有些拘束,拍拍我的肩膀:&别紧张,今天叫你过来,不为别的,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这么大的领导,能找我这升斗小民帮什么忙?
他没等我再开口,直接把我拽到桌子旁,指着桌上的两枚金印:&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吗?&
原来摆出这么大的排场,只是为了让我鉴定古董。我略微放心了些,这是我熟悉的领域。我家传下来一本书,专讲金石玉器,叫《素鼎录》,里面所载的学问够我吃一辈子了,是我们四悔斋的立店之本。
我看了一阵,心里有数,可看到周围一圈老专家,就有点犹豫。鉴宝这事儿吧,有时候鉴的不是宝,是人,周围几位权威人士都没发话呢,你一个愣头青跳出来说真断假,这叫僭越。
刘局看出我的犹豫,大手一摆:&没事儿,你大胆地说。&
&这金印,我看是汉货,不知道说的对不对。&我斟字酌句。
&我告诉你。这两枚印是一真一假,其中一枚是真品,还有一枚是最近出现在市面上的赝品,但是两者做得太像,很难鉴别得出来。我们怀疑有一个造假集团在市面上活跃,你如果能鉴定出两者真伪,将对国家有很大帮助。&
刘局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拿出一副胶皮手套让我戴上,然后塞给我一把崭新的放大镜。
周围的人听到我们的对话,都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到这里来。当他们看到刘局居然让我把金印拿起来看,都露出惊讶和不解的表情。一个戴着玳瑁眼镜的老者说:&我说刘局,这可是文物呀,您叫个毛头小伙子来,岂不是把国家大事当儿戏?&
刘局却稳坐钓鱼台,摆摆手道:&有志不在年高。要善于听取各方面的意见,才能集思广益嘛,对于目前的现场鉴定,也会有所帮助。&
抛开这些繁杂的念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两方金印捧起来,先用眼,再用放大镜细细观察。
造假与掌眼[1],这是藏古界永恒的主题。我在琉璃厂混了这么久,深深感觉到,鉴宝就像是攻克一个堡垒,攻城的人拼命要寻找破绽,守城的人拼命要掩盖破绽,两边斗智斗勇,都需要绝大的耐心、眼光和机缘,才能有所成就。
这两枚金印,就是哪位不知名的伪造者筑起的大城。多少老将折戟于此,现在轮到我这火头军来做先锋了。
这飞熊纽做得十分精致,熊身拱起成桥状,四肢各攀出印方一角,两肋各伸展出一片羽翼,紧贴于身,既能体现出翱翔之态,又不会影响印章的使用与携带。我把金印翻转过来,这方印上刻着&飞旭之印&四字,&飞旭&为朱文,&之印&二字为白文[2],字体为缪篆,写得古朴严谨,勾画非常端正。
&规制、纹饰、凿痕、材质,甚至上面沾着的泥土颗粒,我们都检验过了,毫无破绽。&一位老专家没好气地提醒道,他不相信我还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刘局举起两只手指,军人干脆利落地递过一支特供的熊猫烟卷,给他点上。很快烟雾笼罩了他的脸,变得暧昧不清:&许愿,你能鉴定出来么?&
我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面对周围人惊异的目光,我提了一个要求:&能不能给我两根线?不用太长,三十厘米就行,一定要等长。&
刘局疑惑地问道:&这些行么?如果你想要什么精密仪器,我都可以调过来。&
&不,不,棉线就够了。&
刘局虽然不太明白,还是回头吩咐了一句,很快军人就取来了两根黑色棉线,应该是从哪里的毯子上扯下来的。
我把两条棉线分别栓在两枚金印的飞熊纽鼻上,然后将他们高高端起,用指头揪住另外一侧的线头,突然松手。一位专家&哎呀&了一声,急步上前要去接。只见那两枚金印被棉线吊在半空,滴溜溜转了几圈,然后静止不动了。
&你疯了吗?这可是一级文物!&专家出言呵斥。刘局也皱起了眉头。他们大概觉得我这一手好似杂耍一样,没什么意义。
&大家现在能看清了么?&我揪着两根棉线,把两枚金印悬在半空,让他们仔细看。
经过我的提示,他们看到,两枚吊在半空的金印倾斜角度有些不同。左手那枚向前倾歪,右手那枚却是正正当当。这种区别十分微小,不仔细看是很容易忽略的。
&右手一号印是赝品,左手二号印是真品。&我做出了判断。
屋子里一片寂静,没人相信我说的话。专家问我:&你的根据何在?&我耸耸肩:&刘局只是让我做一个判断,您是专家,应该知道对错。&
专家们听了面色一怒,大概是觉得我太嚣张了。这是我故意为之,手艺和钱财一样,不能轻易露白。我把金印放回到原处,回过头来:&刘局,我可以走了么?&
刘局站起身来,一挥手:&咱们隔壁屋子里谈,小范,你招呼一下几位专家。&那个带我进来的秘书悄无声息地拉开会议室的门,示意我们离开。
我跟着刘局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这里是间办公室,当中一张厚实的办公桌,两侧两个大书架足足占了两面墙,上头摆着各种党政书刊,还有一些小古董。我扫了一眼,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要么是大路货,要么是赝品。
&看来您不常用这间办公室。&我主动开口说道。
刘局冲我笑了笑:&你眼力不错,这里只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没怎么布置。&这时候我注意到,这次连他身后那个寸步不离的军人保镖都不见了,整个屋子里就我们俩人。
我们两个人对视良久,我试图看穿刘局的意图,却发现他表现得滴水不漏,礼貌周到,但让人难以捉摸。刘局看我的眼神,却好似洞悉一切,让我感觉非常不舒服。
终于,他开口说:&小许,我听方震说,刚才你猜出了这个地方在哪儿,你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我是凭着身体的摇摆来判断车子的行进方向和速度。车子从琉璃厂一路北行,差不多到了长安街以后开始朝西走,接下来跟北京地图一对照就行了,车子一停,我就知道是在西山附近。&我点了点太阳穴,表示全都记在我脑子里。
&可是你怎么知道在八大处?&
我微微一笑:&长安街上红绿灯很多,可这车子上了长安街以后,一直保持着匀速前进,从来没减速或者加速过,更没停过。它一定拥有我无法想象的特权,有这种特权的人,不是军队就是政府。而西山附近,只有八大处够得上接待这种级别的特权车。&
刘局击掌赞道:&看来你很聪明,也很谨慎。&
我回答道:&您也知道,我是小本儿买卖,不留点神,别说买卖了,连人都得折进去。&
刘局看我谨小慎微的模样,笑了起来:&你一进门,先看人,再说话,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了。这样很好,搞古玩这一行的,不够聪明不行,没什么疑心病,也不行&&对了,你刚才不愿意当众说出那一手&悬丝诊脉、隔空断金&的来历,是不是有所顾虑?&
一听刘局这话,我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刚才我拿丝线称量金印的手法,在那本《素鼎录》里叫做&悬丝诊脉,隔空断金&。可是这八个字,刘局是怎么知道的?要知道,《素鼎录》不是新华字典,每家书店里都有得卖&&那是一本手写的笔记,就我们家里有一本。
在这个神秘的政府大院里,一位背景不明的高官忽然说出了我家独传的秘密,我的心顿时不踏实起来。
&小许你别紧张,我也只是知道那八个字而已。不过,你能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我权衡片刻,开口道:&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特别,我做判断的原理很简单,就是重心。&
刘局似有所悟,我随即解释说:&汉代铸印使用的是灌铸法。这种工艺在浇铸曲面较多的复杂造型时,很容易混入空气,产生气泡,造成空心。越是复杂的造型,空心越多。这枚印章最精致的部分,是飞熊状的印纽,因此这一部分的金属内质会含有不少空泡。
&那位伪造高手显然不知道这个细节,他在伪造的时候把飞熊纽这部分给做实了,没留气泡,导致的结果就是伪章的重心较之真章发生了变化,这是个初中物理常识级别的马脚。
&刚才我拿棉线吊印,就是在判断两者重心的位置。真正的飞熊纽金印,应该是下沉上轻,易生翻复,只有假货才会正正当当不偏不倚。有时候古董鉴定就是这样,没那么神秘的花哨,就是捅破一层窗户纸的事。&
刘局听完笑道:&看着神秘,原来也就是初中物理的水准。&我点点头,没有否认。
&我已经跟您说了一个秘密,现在轮到您给我交一个底了吧?&
刘局大笑:&你果然是不肯吃亏啊。&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檀木的茶盘,茶盘上搁着五个莲瓣儿白瓷小茶碗。我对瓷器不太熟,感觉似是德化窑的,不过估计是晚清或者高仿的,不算什么珍品。
刘局拿起一个竹制茶夹子,把五个茶碗摆成一个十字形状,一碗在当中,其他四个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然后他又把西边那个茶碗翻过来扣着,抬头望着我。
我不明就里地瞪着眼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套手法我知道,显然是个茶阵,我以前听人说在旧社会,像是漕帮、红帮之类的会党道门,会用这一套玩意儿作为联络暗号。可我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小青年,哪明白这些东西。
我跟刘局对视了半天,无动于衷,刘局有些失望:&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要看刘局你让我知道多少了。&我绵里藏针地顶了一句。
我俩对视了半天,刘局忽然问:&你这手鉴定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我老老实实回答:&一半是看书学习,一半是自己做买卖时琢磨的。&
&没人教你?&
&你父亲许和平呢?&
我心里一突,到底是政府大领导,连我爹的名字都打听清楚了。
&我爹一直不让我沾这行,说脏,他自己也从来不碰。一直到了&文革&他去世,我才开始接触金石[3],跟人混久了,多少学到点东西。&
我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打定主意,如果他要问那本《素鼎录》的事,我就一口咬定,死不承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可不能惹这麻烦。
听我说完,刘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难怪&&这四悔斋的名字,倒真是实至名归。&
&您认识我父亲?&
&不认识,不过你这手&悬丝诊脉&的功夫,我以前是见识过的。&
我爹为人一向很谨慎,似乎从来没跟同事之外的人接触过。刘局说见过悬丝诊脉,那肯定是从我爷爷辈上算的。我爹从来不跟我讲,我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估计得追溯到民国,更是糊涂账一本,谁知道有什么恩怨纠葛,还是少说为妙。
刘局用指头慢慢敲着桌面:&你没得家传,居然也会&悬丝诊脉&,看来家学也不算完全荒废。很好,我很欣慰。若非如此,你今天也进不了我这间办公室。&他往桌上一指:&这副茶阵,以你的观察能力,不妨试着猜上一猜。&
我皱起眉头,这可真是给我出难题了。
刘局淡淡道:&若你能看破这个茶阵,咱们才好往下谈。若是看不破,说明你我缘分就到这里为止,其他事更不必知道。我让人把你送回去,该有的酬劳一分不少,你继续做你的生意。&
听了这话,我还真想干脆一走了之。可刘局这是话中有话,刚才他一眼识破&悬丝诊脉&的眼力,还有一口说出我父亲名字,让我心里特别不踏实,他一定知道不少事情,藏着没说,而且这些事情跟我似乎有莫大的关系。
我有预感,如果这么走了,恐怕会错过一个机缘。我决定先沉下心思,把这个茶阵解了再说。
有个在旧社会上海滩混过的老头曾经对我说过,茶阵是洪、漕帮等秘密社团用来联络的,这些社团里多是青皮混混,文化水平不高,所以这茶阵没有多么深的讲究,多是用谐音、比喻之类的手法,配些粗俚口诀。阵型要么对应阴阳五行,要么对应天象星宿,都有一定之规。
这个茶碗的摆法,显然是按照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来排列成一个十字的形状。五向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现在既然西方的茶碗被扣起来了,西方属金,说明这一副茶阵的第一层含义,是五行缺金。
想到这里,我卡壳了。
再往下可就难想了。缺金有很多意思,总不至于他这么大个领导,打算找我借钱吧?刘局看我抓耳挠腮,忍不住乐了。他往茶碗里斟了一点茶水:&我这茶碗,一式五只,一般模样。一碗倒扣,四碗朝天,是个五行不全之势。我也好久不使了。&他指了指茶碗,又指了指我身后的墙壁,算是额外给了个提示。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墙壁,心里忽然一动。这间办公室的墙壁是最普通的那种白色,跟茶碗的胎色差不多。
对了,应该是跟颜色有关系。
阴阳五行涵盖的意义非常广,对应五向、五味、五音等等,同时也对应着玄白赤黄青五种颜色。
金行对应的颜色,恰好就是白色,白色又被称为素色。难道&&我惊疑地抬起头,他的意思难道是说,这个茶阵里缺少的,是我的那本《素鼎录》?
&您想要的,是本书?&我故意把书名含糊了一下,带了点侥幸。
刘局闻言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心眼儿还挺多的。我告诉你,刚才那汉印,试的是你的师承;而这茶阵,试的是你的见识。你说我想要的是一本书,只解对了一半。不过你原本一无所知,能凭见识解到这一层,算是不容易了&&你那本书,里头带了个素字,对不对?&
我没有选择,只能点点头。这位刘局讲话很有艺术,从头到尾都掌控着局面,而且问的问题都带着预设立场,这在藏古界有句行话,叫&话耙子&,意指舌头上带着三钩六齿,三两句话就能把人的底细全耙出来。
&看把你吓的,我不会要你那本书的。&
&您要了也没用,那书是加密过的,密码就我一个人知道。&我嘟囔了一句,刘局却只是笑了笑。
刘局把西边的茶碗重新翻过来,忽然叹了口气:&这五行之势缺金,其实缺的不是你那本书,而是那本书背后隐藏的东西。&说完他动手把五个茶碗重新摆着梅花状,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看得我直发毛。
我又扫了一眼那五个攒成一堆的茶碗儿,忍不住开口道:&五瓣梅花阵?&这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梅花五瓣为一聚,意为结义或者聚首&&刘局是打算把《素鼎录》背后隐藏的那个什么东西,跟其他四瓣合到一起。
刘局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走到窗台边,把窗帘往里拽了拽,神色也变得郑重其事:&小许,你说古董这一行,最重要的是什么?&
&别买假货。&
&不错。古董这一行变化万端,但归结到最后,就在两个字上打转:一个&真&字,一个&赝&字。古董这个行当几千年来,说白了就是真伪之争,正赝之辩。&
说完刘局用手慢慢摩挲茶盘:&有人做旧,就有人掌眼。有人被打了眼,自然就有人帮着砸浆[4]。这五个茶碗,分别代表五条鉴宝的源流。这五脉传承久远,掌的是整个古董行当的眼,定的是鉴宝圈的心。只要过了他们的手,真伪就算定了,全天下走到哪里都认。所以五脉凑在一起,又叫做&明眼梅花&。玩古董的人去鉴宝,听到这四个字,都服气。&
&我怎么都没听说过?&我自己好歹也做了好几年买卖,可对所谓&五脉&却闻所未闻。刘局的话越听越悬乎。
&那么你听过中华鉴古研究学会么?&
&这个听过。&我点点头。玩古董的,多少都听过这个学会的名字。它虽不是国家机构,但也算得上是民间专业级的鉴定机构,不过它比较低调,只偶尔会在一些重要的鉴定会或拍卖会中出现,我这层次,还接触不到。
刘局道:&这个学会,就是五脉传人整合而成,不混到一定层次是不知道的。它代表了一种身份,一种地位。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没人会告诉你。&
&我以为解放以后特权阶层早就被打破打烂了呢&&&我咕哝道。
刘局却正色道:&这五脉一不欺行霸市,二不倒买倒卖,靠的是一手识真断假的本事,一直替整个圈子扛鼎掌眼,从未含糊。这是技术,是受国家保护的。虽然&文革&浩劫中五脉受的冲击不少,但气脉仍在,乘时而起,成立了中华鉴古研究学会。你看改革开放以后古董业这么兴旺,就有明眼梅花在背后的功劳。你可知道,靠的是什么?&
我只说了一个字。权威的鉴定机构,都有这么一条原则:绝不做伪。试想一下,一个鉴定机构靠的就是公正中立的信誉,如果自己也造假,那岂不是等于给自己当裁判了么?再者说,鉴定古董的人,必然对造假手法熟稔于心,如果他们起了伪赝之心,那危害将是无穷无尽。
所以好的鉴宝名家,都绝不敢沾一个&赝&字&&只要有那么一次犯事,就能把牌子彻底砸了。
刘局满意地点点头:&去伪存真,正是鉴古学会的原则所在。&
我问:&您为何对我说这些?&
刘局似笑非笑:&你还不明白吗?你们许家,就是那盏扣翻的茶碗。五脉梅花,独缺你们这一门啊。&
我脑子轰隆一声,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可不记得我家跟古玩有一星半点的联系。我家是最普通的那种家庭,住的是学校大院,两室一厅,家里摆的不是盆栽就是马恩列斯毛全集,墙上挂着几条毛笔字横幅,都是我爹礼拜天自己写的,平时来往的都是普通教职员工&&怎么看都跟深宅大院里一群古董贩子扯不上关系。他们去世以后,我整理他们的遗物,除了那本书以外,一件解放前的物件都没有。
可是刘局的话,我又不能不信。我对许家的印象,其实只是对我父亲这一代的印象,至于许家在解放前如何,我爷爷是谁,做过什么,他从来不和我说。若不是无意中发现家里头藏着这么一本《素鼎录》,我都未必会踏上这么一条路。
现在看来,这事可比我原来揣测的要复杂得多。刘局刚才在茶阵里摆出五梅聚首之形,这是打算把我重新叫上梁山入伙?听刘局的口气,明眼梅花是隐在藏古界深处的民间团体,那么为何他一个政府官员会参与进来呢?还有,刚才鉴定那枚汉印,到底是我适逢其会,还是他们早布置好的考场?
诸多思绪像灌肠一样稀里呼噜地冲进我的脑仁里,让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忽然传来敲门声,秘书走进来说:&刘局,时间差不多了,他们都等您过去呢。&
刘局抬腕看看手表,对我说:&我找你过来,不是叙旧,而是有一件国家大事,需要你的协助&&但今天我还有点别的急事。我让小方先送你回去,时候到了,我会派人去找你。&
不知为何,我松了一口气。今天晚上我听到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得消化一下才行,不然脑子会爆炸。
我本来还想问问他,这次鉴定能有点辛苦费没有,但看人家那豪迈的气概,没好意思开口。刘局转身离开,我被秘书带出了大楼,果然方震还在门口等着。他看我出来了,递了根烟给我。我说不会,他也不勉强,自己叼起来,拉开了红旗车的车门。
我们按照原路返回,一路上方震都盯着车窗外头,不吭声。我实在忍不住,问他:&刘局到底是什么单位的?&方震回答很简单:&有关部门。&
&和什么有关的部门?&
方震摇头:&该说的,领导会亲自告诉你;领导觉得不该说的,我不能说。&
既然人家不肯说,我也不好继续打听,只得闭目养神。可是我根本静不下来心思,脑子都是那五个茶碗在兜兜转转。
接下来的三天里,风平浪静,就好像刘局从来没见过我一样。方震也消失了,但我猜这家伙一定隐藏在琉璃厂附近的什么角落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这家四悔斋的一举一动。
这三天生意和从前一样,每天来那么四五拨人,问的比买的多,中间房东还来了一次,我苦口婆心给他做思想工作,终于又赚得一个礼拜的时间。尽管有这些俗务缠身,可我的心境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一看人进来,先琢磨这人知道不知道&明眼梅花&,听没听过五脉源流,又不敢问出口,整个人都快魔怔了。三天下来,居然一笔买卖都没做成,真有点心疼。
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我们家的事。我爹肯定是有事瞒着我,不然对从前的事不会一点都不提。我记得小时候也问过爷爷在哪里,一提这个,我爹就生气,抄笤帚疙瘩揍我屁股,所以我也没敢细问&&可惜他已经过世了,没法从坟里爬出来告诉我真相。我们家又没什么亲戚,一时间真教我无处去查访。
这一天,我一大早开张,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翻着账本,心里盘算着这个月房租该怎么结。从店外头忽然进来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我认识,是那天参与鉴定汉印的专家,刘局叫他郑教授;小的跟我年纪差不多,戴着一副墨镜,穿着花衬衫,扮相流里流气的。
郑教授一看到我,立刻点了点头:&没错,是他。&我一愣,还没说什么,那小青年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很不礼貌地问道:&你是许愿?&
&您两位有什么事?&
郑教授刚要说话,就被那个小青年给拦住了:&你小子年纪也不大,能耐倒不小,把我老师的面子都驳了。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哈。&
我听着他的语气流里流气的,有些不善,不像是夸奖。小青年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轻轻搁在玻璃柜台上,拿无名指点了点:&哥们儿我也是少年,咱们俩少年就不说老话了。我姓药,叫药不然。你这儿不是经营金石玉器么?哥们儿手里有件东西,看你收不收?&
我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果然来了。他这个举动,在古玩行当里有个说法,叫做&斗口&。斗口这个词本来是旗人玩鸟的术语,意思是斗口不斗手,不玩真的。后来演变到古玩行当,就成了卖主儿不是真的要卖玩意儿,而是要考较收宝之人的眼力。这种试探是明目张胆的,几乎可以算是一种挑衅,一般只有卖主儿跟收宝的有深仇大恨,成心要砸人招牌,才会这么干。
可我跟他能有什么仇呢?估计是这位老教授被削了面子,所以找来自己的学生砸场子了。
药不然看我面露犹豫,冷笑道:&你要是不敢收,哥们儿可就拿回去喂狗了。&
我听他的话里全是刺儿,知道今日肯定不能善了,遂伸出手去,也用无名指点住那枚玉佩,挪到柜台里侧,算是接下来他这个斗口。
药不然见我应下来了,索性双手抄在胸前,站在柜台外直勾勾盯着我。郑教授年纪有点大,就在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
药不然拿来的这块玉佩是童子持莲,有半个巴掌大小,我扫了一眼,直接扔回给他:&您自己收着吧。&
&哟呵,挺麻利啊。&
药不然有些愕然。他还以为我会先拿放大镜看,再煮玉出灰[5],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给扔回来了。他下巴一抬,等着我继续说。要知道,斗口斗的不是真假,而是为什么假,得说出门道儿。
我客客气气告诉他:&您这块玉,连新提油都算不上,只能叫个狗打醋。&
提油是古代给玉器沁色[6]的手法,宋代叫老提油,明清叫新提油,近代用来沁色的原料是狗血,狗血稠且黑,所以又叫狗打醋,不值钱。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耐心地拿起玉,指着那条鸡血沁线道:&您看,凡是&狗打醋&的玉件,在沁边必有血疙瘩,细看边缘,像一条草绳上系着几个绳结一样,好认得很。&
药不然没想到我没费多大力气就认出来了,连声道:&好,好,果然有两下子。&他倒也爽快,双手把玉取回来,像广东人喝茶一样,食指和中指在柜台上轻轻磕了一下,算是认了。我忽然想起来了。斗口之前,应该定下彩头。我急急忙忙应了场,却忘了讨彩头,有点亏。
药不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片,扔给我。这片原玉不大,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和田籽玉,摸起来手感温润,绵而不软。
&这玩意儿不值钱,哥们儿家里藏着一万多块儿呢,你拿去玩儿吧。&药不然说得轻描淡写,我不知道他是真大方还是假大方,也不客气,直接把玉片揣口袋里。这东西卖出去,够付两个月房租了。
药不然见我急不可待地把玉收走,面露鄙薄,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又把&狗打醋&扔过来:&这块也给你了,碰上冤大头,也能赚一笔。&
我却照样给他扔了回去:&自从我入了古董这一行以后,就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绝不造假,也绝不贩假。&
&行,行,算你正派。敢不敢跟哥们儿再比一次?&
我笑道:&我可是还要做生意呢,不敢和您在这里耗着。&药不然一脸的不服气:&就这针鼻儿大的小店,哥们儿两回买卖做完,能直接给盘下来。&郑教授瞪了他一眼,药不然才悻悻闭上嘴。
郑教授看我有些着恼,连忙劝慰道:&小许啊,小药这人说话有些没遮拦。我这里先赔个不是。&我双手撑在柜台:&我看&&不见得吧?你们两位今日来这,恐怕是别有所图。&
他们一进来我就觉得不对劲,郑教授在后,药不然在前。药不然挑衅的时候,郑教授一直没吭声,现在才突然站出来劝说,明显是一红一白唱双簧呢。再说如果他们成心斗口,这赌注未免小了点。
郑教授见我看穿了,也不尴尬:&小许,这件事说来话长。那个小药&&身份不太一般,他找你挑战,也是有缘故的。&我却不肯买帐:&郑老师,若是您来买卖或是鉴宝,我一定尽心竭力。不过让我跟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莫名其妙的赌斗,我可没有兴趣。今天他来斗口,明天您来挑战,我这四悔斋也别做买卖,改成虹口道场算了。&
药不然在旁边冷笑道:&那哥们儿要是说&明眼梅花&呢?&我第二次听到这名字,悚然一惊,瞪着药不然,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药不然道:&看你也不傻,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刘局把你们许家的事,跟我们四脉都说了,所以哥们儿跑来看个究竟,看看这失传许久的许家,到底有什么能耐。&
原来这家伙是五脉的子弟,呃&&跟我出身岂不是一样?
&刘局知道这事么?&我谨慎地问道。
&他这两天一直在跟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几位理事开会,还没有个结论呢。这当了国家干部的人,就是喜欢开会说废话!其实有什么好讨论的,五脉从来都是在手艺上见真章儿,较量一番,不就全明白了?&药不然不屑地挥了挥手。
郑教授道:&小许,许家已经沉寂这么多年,突然又重新现身,势必引起许多人的关注。不说别的,就是药不然的背后,都站着不少大人物。你若是退缩,只怕以后这种事情会层出不穷。&
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鬼迷心窍去破解那个茶阵。早知道惹出今天这个麻烦,不如当初直接说解不开,回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现在可好,捅了一个大马蜂窝。我一向自诩谨慎,可还是没有勘破这名利心。
&好吧,您到底想要我怎样?&
郑教授抬腕看了看时间:&我有个主意。今日是周日,潘家园正热闹。咱们去那里,你和药不然每人限两千元内、半天时间,各自去淘宝,种类不限。谁淘来的东西最赚钱,谁胜出。&
&怎么判断两件东西谁比较值钱?&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让我来估价。&郑教授扶了扶眼镜,&评估这种事,是我的老本行。&
这个较量内容倒是挺有意思。考较的不光是眼力,还有决断力和规划能力。潘家园几百个摊位和店铺,各家收藏均各不同,要在半天时间内判断出哪家藏有好东西,又得以尽量低的价格侃下来,找出价格与价值的平衡点,做出最优决策,压力着实不小。
所以一个光会鉴宝的人,赢不了;一个光会砍价的人,也赢不了&&必须得博才兼备才行。这绝不是靠运气捡漏儿,而是对一个人淘宝能力的综合判断。
郑教授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看来是有备而来。
&我若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我问。
药不然回答:&赢了,我家的收藏你随便挑一件走;输了,就把那本《素鼎录》交出来给哥们儿看一眼。&
他说得直截了当,我心中不由得一震。果然像刘局说的一样,许家一经曝光,就会有许多人盯上这本书。这两个人上门,根本不是为了寻仇或寻衅,而是冲着这本书来的。
可能对五脉或者文物鉴古学会来说,《素鼎录》十分重要,象征着文化传承或者门派权柄什么的。但其实对我来说,这本书没那么金贵,一本鉴宝实用指南而已嘛。我相信里面记载的很多技巧,早已流传于世;有些东西,随着科技的进步也在逐渐过时,我既然没有开宗立派的野心,藏私也没什么意义。
&怎么样?给个痛快话!&药不然催促道。
我搓动手指,为难道:&我倒是想去,只是这店里就我一个人,我离开了,就得锁门&&&我还没说完,郑教授先掏出钱包:&小许你也不用为难,我们押两百块钱在这儿,弥补你的损失。&
我把那两百块钱收好,这才开口道:&若是我赢了,也不要东西,就请您以后不要再来烦我,如何?&
&成交。&药不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看到他的眼神里爆起两团火花。
我把店门锁好,跟着郑教授和药不然上了一辆桑塔纳小轿车。有专门的司机,郑教授坐副驾驶,我和药不然坐到后排。看来除了我们这一脉,另外四脉都混得不错,都有专车了。
车子发动,缓缓驶出了琉璃厂。药不然坐在我旁边,伸出手说道:&重新认识一下,哥们儿是五脉之中玄字门的门人。&
&玄字门?&我有些茫然。
&我操,你连这都不知道?&药不然故作惊讶地提高了声调,眼神里闪过几丝得意。对了,就是那种优等生看完差等生考卷的得意眼神,挺讨厌的。
我摇摇头,我对五脉和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了解,只限于刘局告诉我的那一点点可怜的信息。药不然得意洋洋地伸出五个指头,像是炫耀似地给我一一数过去:&俗话说术业有专攻。现在中华鉴古研究学会分的没那么细了,在以前,咱们五脉分别掌管的是五门术业。青门主木器;红门主书画;黄门主青铜明器,我们玄门,主业是瓷器。&
我想起&素鼎&这个名字,不禁脱口而出:&莫非许家一脉,就是主金石玉器的白门?&
我们许家果然擅长的是金石玉器之术。这也就解释了,为何那本《素鼎录》里,只提及这两个门类的辩伪鉴定之术,却对瓷器什么的绝口不提。
&不错。刚才拿玉器斗口,你是以本门专业,胜我这个外门的,胜之不武,我跟你说,哥们儿不算输啊。&
我看着药不然气哼哼的表情,忽然有点想乐。这人倒也有意思,说话听着冲,其实挺直爽,看来不是什么坏人,最多是个纨绔子弟,有点混不吝[7]的脾气。
&您出身名门,我可没有什么长辈可以依靠。&我把眼神瞟向郑教授,意思是你只是背后有人。
药不然大怒:&呸!哥们儿可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高干子弟!北大是我自己考上的!高出录取线十来分呢!&
这人倒真容易套话,我一句没说完呢,他把高考成绩都报出来了,直肠子&&
我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高楼大厦,心中忽然觉得有些荒谬。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好似武侠一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现代化的北京城里,居然还蛰伏着五个古老的家族,怎么想都有些不真实。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到了潘家园前那条树林阴翳的小街,然后就开不动了。街上熙熙攘攘站的全是人。这里是潘家园的外围,多是卖吃卖喝的小贩,还有进不去园子、指望能在外头碰运气的买卖人。我们三个人在这里下了车,推开上来兜售东北貂皮的小贩子,步行进去。
潘家园可是北京城的一块风水宝地,已经兴旺了好几年了。从堪舆的角度来说,京城东南宜流气不宜聚气,但这里偏偏又占了一个兑卦&&兑卦属泽,水聚成泽。因此潘家园这个地方,聚水不聚气,正应合了走土之象。走土,那不正好就是文物么?
还有个现实一点的原因:潘家园靠近陕西与河南驻京办事处,这两处都是古董与明器大省,来往人多聚集在这里,风聚水,财聚人,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一片大生意。
这天是休息日,特别热闹,两侧店铺和市场上几排纵横的地摊都铺排开来,卖旧书的、卖字画的、卖明器古玩的、卖各类杂器的,琳琅满目,不一而足。不少人就在这市场里来回转悠,有老有少,看他们的动作,有老炮儿,也有想捡个便宜的新手,甚至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大鼻子老外,拿着相机嘁哩喀喳地拍的。放眼望过去,乌泱泱的一大片,热闹得很。
还有许多大老远从陕西、河南等地来的农民,站在墙根屋角,穿着破军装,赤脚踏着解放鞋,举起还沾着墓土的新鲜玩意向过往的行人叫卖&&不过这些东西十有八九多是假的。
郑教授站在入门的照壁处,看看时间,说现在是上午十点半,咱们就以三小时为限,到下午一点半,来此集合。届时每人带上自己淘来的东西,他会公平地予以估价。反正大家都是业内人士,估价多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谁也骗不了谁。
我和药不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分别朝着左右走去。我没有跑,那样显得自己很急躁,我估计药不然也是一样的心思。于是我们俩都迈着方步,三步一回头,唯恐比对方走得快,失了风度。走出去十几米,我忽然又回来了。
&你怎么了?&郑教授问。
&&&身上没那么多现金,您先借我点儿?&
我身上的钱,一般很少超过五十块。这一下两千元的赌注,我还真掏不起&&郑教授笑了笑,把钱给我补齐,药不然早不知跑哪里去了。
限时淘宝,这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首先需要想好的,是你想要淘的物品种类,这样才能做到在有限时间内有的放矢,不致于挑花了眼。
我的选择很简单,老本行:金石玉器&&定得再细一点,金石。相比起别的东西,金石捡漏儿的概率比较高,像是秦砖、汉瓦当或者北魏残碑什么的,经常混在一堆砖头里给人垫桌脚,不是行家不易分辨。玉器就不行,再眼拙的人看到一尊玉像,就算是假的,也觉得值钱。
所以藏古界有句话,叫做&真石不如假玉&,不是说金石不及玉器值钱,而是说在老百姓眼里,玉器比金石更容易看出价值,更不好收。
定下物品以后,其次要想好的,是搜寻区域。潘家园太大了,几百个摊位一个一个地逛过来,时间绝对不够。必须决定是主走地摊还是古玩商店。地摊上的东西鱼龙混杂,假货概率极高,但偶尔见到好东西,这中间差价就赚大去了。
古玩商店的东西品质有保证,可店主大部分都是行家,给的价格水分太少,不易靠低价搏到好东西。
我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把重点放在古玩铺子里。
药不然既然自称是玄字门的,那么他的重点肯定放在瓷器上。瓷器与金石相比,价格不太平均,贵的极贵,贱的极贱,中间价格的相对比较少,所以两千块钱的价位对他来说很尴尬:好的买不起,破的能买一大车。
相比之下,金石价格分布均匀,什么朝代的什么价,低、中、高几档都很清楚。郑教授的两千元预算,只要打准了档次,出手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只要你确保东西是真的就行,这点我可是有绝对的自信。
这天稍微有点热,尘土飞扬。我买了瓶汽水,握在手里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汗流浃背。穿过几排地摊和棚铺时,吆喝声此起彼伏。我随便扫了几眼,全是假货,连一点驻足蹲下来看看的兴趣都没有。我甚至还亲眼目击了一个中年知识分子模样的人被摊主忽悠,掏出厚厚一沓大团结换回一件宣德炉&&那&宣德炉&的炉足黑中带绿,明显是造假时铅搁多了。
不过我没有出言阻止。一是我没时间,二是因为淘宝有自己的规矩,非请莫鉴,如果不是别人请求,即使眼看赝品过手,也不能说,说了就是砸卖家的生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希望那位被打眼的兄弟,以后能买到真正的宣德炉吧。
我略微在地摊逛了几圈,一无所获,于是按照原来的计划,直奔古玩店而去。
古玩铺子沿墙开着一溜蓝灰色店铺,都是一窗一门的格局,里面分成里外两间,外间摆货,内间是个雅座,只有大买卖的客人,才会被请进去品茗细谈。家家户户都在上头悬块金匾,有的还挂着个幌子。比起地摊,这里相对高端、正规一些,闲人比较少,来来往往的多是专业收藏家或买卖人。
我整整衣领,信步逛去。那些铺子老板也都是眼贼之人,一看我的样子,再谈上几句话,就知道是同行。同行不起哄,所以他们不像对付棒槌那么热情招呼,而是让我自己随便看。
我不看玉件,也不瞄瓷器,专围着金石转悠。从汉俑看到魏碑,从宋砚看到明清铜具,有真有假,都细细看过一遍。看完了也不表示什么,冲老板点个头,背着手出去了。这叫货比三家,从这里离开,不一定是不满意,看过一圈可能还会回头。所以古玩铺子里,绝没有国营商店服务员那种一看顾客什么都不买,立刻摔脸子的事。
我一路慢慢地逛下来,逛到第五家的时候,总算看到一件好东西。这家铺子叫瑞缃丰,门口一面杏黄挑子,有点乡间酒馆的意思。我进店的时候,老板正靠着墙边打瞌睡。我俩简短地攀谈了几句,老板就让我在屋子里随便看。
我在货架上看了一遍,没什么特别值得买的东西。我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这里的里屋和外屋没有门,只有一道布帘挂着,布帘只挡住了上半截。我略一矮身子,便从下面看到里屋的情形。
里屋的沙发边上搁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定睛一看,居然是两个佛头,顿时有了几分兴趣。
&老板,那尊佛顶,我能看看吗?&
老板听到我问话,&哦&了一声,转身钻进里屋,很快就抱着个两个石佛头出来。
买卖人大多信佛,而佛头有斩首之意,不吉利,所以做佛头买卖时,都讨个口彩,该叫佛顶。事实上,佛头这东西,在从前根本就没人理睬,一直到清末民初外国人对佛像有了兴趣,这买卖才算兴旺起来。一直到今天,佛头买卖大多也集中在与老外的交易中,国内很少有人专门玩这个。
佛头是金石中的大件,也是《素鼎录》里谈得最多的一个门类。不过因为交易佛头的买卖不多,我的手不太熟,只知道个大概齐。
我经过比较,挑中了其中一个。这个佛头是释迦牟尼佛,不大,和小孩脑袋差不多大小,风格属于典型的盛唐。佛头有螺旋式高髻,高鼻大耳,丰唇宽颊,两条长眼的眼角高挑,瞳孔下视。我用手去摸佛头的脸,石质呈青色,已经有多处自然皴裂,看来已经历了许多年的风雨,裂口处甚至能看到青苔痕。
这佛头应该是晚唐时期的,市场价格大约两三千块钱,可这个佛头的真实价格可不止这些。这瑞缃丰的老板把佛头随手搁在沙发旁边,看来是没意识到它其中价值。我的机会来了。
&老板,这东西谁家哪儿收的?&我问。
&安徽。孙家收的。晚唐货色,绝对真。&
古董买卖,讲究个来历。一枚铜镜,从汉侯墓里挖出来,和从当地村民炕头捡回来,意义完全不同,价儿差得极大,非得问清楚不可。从当地老百姓家里收的古董,叫孙家收的;从进店的客人手里买的,叫臧家收的;自己亲自从地里墓里挖的,叫童家收的。这都是老词儿,至于为啥挑这三个姓当隐语,没人说得清楚。建国以后,童家的不敢公开提了,慢慢地合并到孙家里去。
他一说是孙家收的,我就知道这一准儿是从当地农民手里收购的&&从来没听过拿佛头当明器的。
我点点头,没言语,推门出去了。在别的地方又转悠了半天,没发现比这个佛头更合适的。我又回到瑞缃丰里,看到佛头还在,就冲老板一指:&这个佛顶我请了,给个脆价。&
脆价就是一口价,取个干脆劲儿。行内交易没外面那么多花样,都是行家里手,不用玩那么多虚的绕的,直截了当。老板抬眼看看我,懒洋洋地说:&给你个交行价,两棵。&
这是行话,意思是两千块钱。我摇摇头:&送人玩儿的,太贵了。去半棵吧。&
老板伸出两根指头,意思是只肯再让两百。
我又还了一百,最后一千七百块钱把这个佛头拿了下来。我没动声色,让他给我找个盒子装好,老板在柜台里翻腾半天,最后找了个蛋糕盒子,给我装起来了。那佛头仰面躺在蛋糕座上,两只木然的佛眼隔着半透明的玻璃纸望向天空,看上去有些诡异。
我告别老板,拎着盒子走出瑞缃丰,看看时间,差不多一点钟了,便朝潘家园门口走去。
潘家园里此时的人比上午还多,好似一辆特别拥挤的公共汽车,密密麻麻全都是人。我只能把蛋糕盒子举在头顶,用肩膀极力拱着往前走。周围的人都纷纷冲我投来迷惑不解的眼神,琢磨怎么这家伙在旧货市场捧着个蛋糕盒瞎溜达。
人实在太多了,我一边得护住头顶的佛头,一边得看着脚下的地摊,别一脚踩到人家摊上踩坏了什么东西,被讹上就麻烦了。整个人跟走钢丝似的,摇摇欲坠。我就这么一步一蹭,千辛万苦地蹭到了过道口,前头已经能看到潘家园门口的照壁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老大爷抱着几轴字画斜剌剌冲了过来,几步踉跄,摔倒在距离我两米开外的地方。旁边的人连忙弯腰去扶,屁股一撅,把后头的人给拱倒了,后头的人一倒,一脚跺在了另外一位的皮鞋上。这一连串连锁反应搞得鸡飞狗跳,顿时间稀里哗啦倒下了一大片,惊呼与叫喊声一齐响起。
我被左右的人那么一撞,手里的蛋糕盒子飞了出去,身体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我心中大惊,暗叫不好佛头要糟,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去看:那蛋糕盒子落在了一堆二手书当中,封口被撞裂开来,佛头从里面滚出来,顺着书堆咕噜下去,咣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
我赶紧爬起来,冲到书堆前捡起佛头一看,发现后颈处被摔出了一条细细的裂缝。我一阵心疼,这一条缝砸出来,少说也会被少估一棵的钱。可这时候时间已经快到了,我来不及处理,只得把佛头抄起来夹在胳肢窝下,朝照壁走去。
照壁之下,郑教授和药不然都在。药不然一脸幸灾乐祸地瞅着我:&啧啧,瞧这一身土,敢情是亲自去挖新鲜的啦?&
我没搭理他,把怀里的佛头搁地上,先喘了几口气。郑教授一拍巴掌:&好,两个人都在一点前回来了。小药,你淘来了什么东西?&药不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碗,递给郑教授。这碗广口、斜腹、小圈足,是典型的斗笠碗。釉色青灰,碗底的胎足却没施釉,呈出灰白颜色。郑教授扶着眼镜仔细去看了半天,抬头对药不然说:&宋代同安窑的?&
&您眼力好,这是宋同安窑的青釉划花纹斗笠碗。&药不然说,又补充了一句,&换了别人,都以为是龙泉窑的。&
他这个挑得还真不错。同安窑是福建的窑,不像柴、汝、钧、定、哥那些名窑那么出名,却一直挺受日本人追捧,属于价平质高的类型。郑教授思忖片刻,给他估了一个三千五百元。药不然点点头,咧开嘴笑了,从兜里又掏出一沓钱。
原来他今天运气特别好,碰到了一个棒槌。那家伙是外行人,拿着老爹的遗产来潘家园碰运气,急于出手,结果被药不然给逮住了。药不然三言两语就唬住了他,最后用一千块钱拿下了这个斗笠碗。那个棒槌还觉得占了大便宜,欢天喜地走了。
这么算下来的话,扣掉成本,药不然一共赚了两千五百元。
&哥们儿不是吹牛啊,那小子一看就是败家子儿,我也算是替他老爷子给个教训。&
郑教授回头看向我,问我对这个价格有没有什么疑议。我摇摇头,表示很公道,然后把手里的佛头递了过去,让他鉴定我这个。他们俩早看见我手里的佛头了,所以都没什么惊奇神色。郑教授捧起佛头来细细端详,药不然双手抄在胸前,一脸不屑地颠着脚。
也不怪他这么一副胜券在握的嘴脸,我那个佛头的品相确实不咋地,正常来说,是绝对竞争不过他的同安斗笠碗。
郑教授看了一回,抬头对我说:&小许,你这佛头是晚唐风格,我估的价是一千五到两千。你可有什么问题?&
我早预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微微一笑道:&我看不见得,郑老师您再看看?&
郑教授知道我这一句口头禅说出来,这佛头肯定别有玄机,又反过来掉过去仔细端详。药不然在一旁说话带刺:&愿赌服输,别死撑着啦,输给哥们儿的人,能从菜市口排到永定门,不差你一个。&
我当他说风凉话,也不理睬,耐心等着郑教授审查。郑教授又看了十分钟,把佛头放下,长长叹了口气:&恕我眼拙,实在看不出其中奥妙。&药不然道:&什么奥妙。他根本就是怕自己输了,忽悠郑老师你呢!&
我笑了笑,说:&郑老师您看这里。&然后我把那个佛头颠倒过来,轻轻点了一下脖颈处的裂隙。郑教授经我提醒,啊了一声,把头凑近了仔细观察。他又嫌看得不清楚,从怀里拿出一个放大镜。看到郑教授认真的神态,药不然的神态有些不自然,也不吭声,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佛头,想看出什么端倪。
这一次郑教授看了足有二十分钟,然后抬起头来,连连感慨:&小许你说得不错,我刚才真是看走眼了。&然后他对药不然道:&小药,这回是你输了。&
&凭什么!不就是个佛头吗?又不是核弹头!&药不然一听就跳起来了,一脸不服气。
郑教授示意他稍安勿躁,对我说:&小许,要不你给他解释一下?&
&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特别。&我先说了一句惯用的开场白,然后道,&佛头的鉴别,除了看它的佛像样式和石料质地以外,最关键的是看它的脖颈断口。从断口的形状,能大致推断看出来它佛像的姿态是如何,然后才好判断佛头本身的价值。&
药不然拿着我买的佛头,反过来掉过去地看,但还是看不出所以然。我指了指脖颈断口:&你看,这一尊佛头,断口很平整,只在右侧有条狭长的浅槽,石皮和其他部分颜色有细微差别。说明盗佛之人手段很高,用特质的铁铲从佛像脖颈右侧一铲,一下子就楔入石脖,再轻轻一掀,就把整个佛头凿下来了。&
药不然这次没继续嘴欠,听得很认真。
&这个铲槽前浅后深,说明盗佛者是站在佛像右侧从上至下来凿。如果是一般的立佛,盗佛者会在左侧或右侧平进,铲槽应该是直的。如果铲槽前浅后深,略有倾斜,则说明佛像两侧有阻碍之物,盗佛者不得不选择从佛头上方向下凿击。所以这尊佛不是立佛,而是坐佛,而且右臂半抬,挡住了盗佛者的活动空间。在佛教里,如来佛祖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半抬右手,指做兰花,是什么时候?&
&坐坛说法宣讲佛法&&&药不然喃喃道。
&不错!在这种造像里,佛祖的嘴唇是半开半合的,以示敷演佛法,经传万众之耳。再看我这尊佛头的肥厚嘴唇,上宽下窄,确实是半开之状,与铲槽能够对应得上,证明确实是真的。&
多余的话,我就不必说了。唐代坐佛传世很少,讲经佛祖像更是罕见。我淘到的这尊佛头既然是从讲经坐佛上凿下来的,价格可就与寻常佛头大不相同,恐怕要翻上几番了。郑教授重新进行了评估,估完以后他给出的价格是六千元,扣掉一千七百元的成本,利润达到四千三百元,比药不然的两千五百元可超出太多了。
这一次的赌斗,我是压倒性胜利。
郑教授宣布了结果以后,药不然脸色非常尴尬。他眼神游移不定,先瞪瞪我,又看看郑教授,还假作不经意地把手插进裤兜,去看来往的行人。这局他输了,按照约定,以后不许再去骚扰我,让我安安生生过自己的平静日子。
我也不吭声,笑眯眯地看着他。最后我把药不然看得有点毛了,他不得不咳嗽一声,眼神瞪着我身后的一块牌匾,正经八百说:&愿赌服输,我们药家没有食言而肥的人。这个斗笠碗算我让给你了&&&说完他头一偏,还想吹吹口哨表示一点不在乎,结果声音却像一只得了哮喘的狗在喘气。
这人就是太好面子,不肯低头认错。不过我不为己甚,便把碗接了过来,揣到怀里。我跟着这一老一少忙活了半天多,收点酬劳也是应该的。这小子既然是五脉中人,背景是中华鉴古研究学会,家境一定不错,我就不跟他客气了。
&小许,你这一招,也是《素鼎录》里教的吗?&郑教授问。
&正是。佛头的真假鉴别,很多时候光看这个铲槽就能判断出来。这在《素鼎录》里,叫做&验佛尸&,名字听着有点瘆得慌,大概是因为多少跟仵作、法医验尸的手法很相似。&
佛头的伪造者和鉴定者,往往只关注佛头本身的雕刻工艺和石料的做旧,却忽略掉这个小小细节。瑞缃丰的老板和郑教授一样,没留意铲槽的位置,把它当成了普通的晚唐佛头,差点错失了宝物。
郑教授把佛头交还给我,大为赞叹:&小许啊,年轻人像你这么有眼光的,真是不多。何必一身才学,要埋没在琉璃厂的小店里呢?&我淡淡一笑:&人各有志。我那铺子叫四悔斋,用的是我爹临终前的话,悔过、悔人、悔事、悔心,所以我胸无大志,只想安生做人,能活就成。&
其实我说了谎话。
自从刘局给我透了个底之后,我对&明眼梅花&和&中华鉴古研究学会&背后隐藏的五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关于我许家一脉的渊源,更是十分好奇。为何我许家会家道中落?为何我父亲绝口不提?为何刘局对这些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明眼梅花聚首又意味着什么?《素鼎录》到底什么来历?
这一个又一个疑问,如同一群活蹦乱跳的绿油皮大肚子蝈蝈,接二连三地从打开了盖子的草笼里蹦跳出来,在我眼前转悠、蹦跶,让我恨不得一个一个扣住它们,看个究竟。
但我必须得谨慎,不可轻举妄动。今天这两位自称是五脉中人,可到底什么底细,我不知道,所以不可与他们牵扯太紧密,还是等等刘局那边的消息。要知道,这世界上什么人都有,父亲临终前的那八个字,就是对我的警告&&当爹的不会害儿子,他不让我涉足这个领域,一定有他的用意。
我从郑教授那里接过佛头,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眼神无意中扫过佛头后面的那一道新裂痕,心里陡然一突。
不对!有问题!
我把眼睛凑到那佛头裂痕前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把郑教授的放大镜借过来。郑教授和药不然看我面色大变,都凑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我颓然把佛头高举过头,猛然往地上一摔。只听得&哗啦&一声,整个佛头被砸到水泥地上,顿时碎成几十块碎石,把周围的摊贩游客都吓了一跳,纷纷朝这边看过来。郑、药二人被我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药不然第一时间把郑教授扯到身后,然后对我大声喝道:&许愿!哥们儿都已经认输了,你还想怎样?&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是你赢了。&
&你小子还想&&呃?你说啥?&药不然一下愣在那里。
&你赢了。我让人给打眼了,买了个赝品回来,一千块钱都不值&&&
&你这么做,是不是觉得哥们儿特可怜特悲催,所以想让一让?&药不然老大不高兴,感觉被侮辱了一样,&告诉你,哥们儿吃的亏多了,这点亏还撑不死!&
郑教授也是眉头一皱:&小许,这是怎么回事?&我指指地上那一堆碎石:&郑老师,您是行家,您看看这些碎块,是否有蹊跷?&郑教授蹲下去用手捏起两块,搓了搓手指,抬起头惊讶道:&这是&&茅岩?&
&没错。&我一脸沮丧。
佛头的造假中,有一种极其少见的手法,叫做茅拓法。有一种石料叫茅石,质地偏软,可塑性强,又容易沁色,特别适合复刻佛头并且做旧,能把青苔纹和风化纹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极难分辨。
我拿起碎片道:&茅拓法唯一的破绽,在于石质。石质相对较硬的砂岩佛头,摔在地上,是四分五裂;而用茅拓法雕成的赝品,摔到地上会碎成几十块边缘呈钝角的碎片。我若不是无意中看到那一道新裂隙的边缘,也发觉不了这个问题。&
郑教授听完我的解说,呆了半天方才说道:&原来竟还有这样的造假之法,当真是防不胜防。&我回答说:&民国之前,这手法几无破绽。不过现在科技发达了,只消测量一下密度、分析一下石粉成分,自然就能查得出来。&
郑教授叹道:&那也得先怀疑是假的,才好去做实验。这玩意做得如此精致,哪里会有人想到是假的。&我苦笑到:&可不是么?这种佛头骗的不是普通玩家,而是我这种半瓶醋晃荡的伪专家。一时疏忽,竟着了道。&
这个作伪的人,心思很深。他不光用了茅石为底质,而且抹去了一切可能会被专家怀疑的细节,连铲槽都精密地雕了上来,让整尊佛头看起来浑然天成,基本没有破绽。
郑教授站起身来,拍了拍双手石粉,忽然问:&这佛头的破绽十分隐秘。你若是不说出来,根本没人能识破&&至少我和小药都对这些细节懵懂无知&&你又为何自曝其短呢?&
我正色道:&我父亲曾经告诉我,我们许家的家训只有一句话:绝不作伪,以诚待人。所以我入了古董这一行以后,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绝不造假,也绝不贩假。&
&洪洞县里无好人。哥们儿就不信你那个四悔斋的铺子里一件假货没有,如今哪个古董贩子手里干净?&药不然撇着嘴不相信。
&我的铺子里,就是一件赝品也没有&&至少是凭我眼力挑选过没有赝品。我输给你,自然认这笔账。我做人有原则,诚以待人,绝不违反。&我毫不犹豫地把话顶了回去,药不然被我的气魄吓住了,缩着肩膀讪讪道:&哥们儿就那么随口一说嘛,又不是工商局来查你&&&
我继续说道:&被人打了眼买到假货,这是命,我认。但拿赝品再去糊弄人,可不干。&
郑教授听完我的这一席话,激动地握住我的手,连连点头道:&好小子,有风骨!你可知道,五脉从创始至今,一直替整个圈子扛鼎掌眼,从未含糊。时至今日,这&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牌子依然镇得住场。靠的是什么?靠的正是你这种绝不沾伪的铁则。&
这个我大概能猜得到,这些权威的鉴定机构,都有这么一条原则:绝不造假。试想一下,一个鉴定机构靠的就是公正中立的信誉,如果自己也造假,那岂不是等于自己给自己当裁判了么?再者说,鉴定古董的人,必然对造假手法熟稔于心,如果他们起了伪赝之心,那危害将是无穷无尽。
所以好的鉴宝名家,都绝不敢沾一个&赝&字&&只要有那么一次犯事,就能把牌子彻底砸了。
&许愿这话真假我不知道,可郑老师你说五脉从不沾伪,可是有点一厢情愿呐。&药不然忽然别有深意地插了一句嘴。
郑教授皱了皱眉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药不然问我:&你这佛头哪里买的?&我回答:&那边数起第四个铺子,叫瑞缃丰。&药不然用手指头擦擦鼻子,面露不屑:&嘿嘿,耗子窝里生不出狸猫,果然是他们。&
我有点不明就里,再看郑教授,发现他也是眉头紧锁,一脸严肃。我问到底怎么回事,药不然道:&嘿嘿,你看到那名字,还没想起来么?&
瑞缃丰&&瑞缃丰&&瑞缃丰。
缃者,浅黄也。难道说,这家店铺,是五脉的产业,属于黄门?
可是黄门不是分管青铜明器么?怎么卖起佛头来了?那应该是我许家的专业范围啊。
&哎呀,那是老黄历了。自从改组为中华鉴古研究学会以后,打破了家族体系,这五脉的专业分得没那么细了,彼此之间都有融合。&郑教授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改组以后,五脉有些外支旁系,遂破了&只鉴不贩&的规矩,自己偷偷在外头办个买卖,倚仗着学会的门路赚点钱。&
药不然接口道:&郑老师你说得太委婉了。什么赚钱,根本就是骗钱。这人心呐,一沾到利字,就变了味道。有些人敢为了点蝇头小利,不顾学会的规矩。这个瑞缃丰是黄门的产业,我可耳闻了不少他们的劣迹,想不到今天居然骗到咱们头上来了。&
嘿,不知不觉地,我和药不然竟然成了&咱们&了。
&走,走,去找他们去。我就不信,黄字门明目张胆地搞这玩意,学会的那群老头子们会不管。&药不然很气愤地挥动手臂。
我暗暗有些心惊。没想到一次赌斗,居然牵连出了玄、黄二门。看那个佛头,伪造之法十分高明,绝对是出自行家之手。也只有五脉这种积数百年鉴宝经验的专业学会,才能做出如此高仿的手段来。
郑教授一把拽住药不然的胳膊:&小药你不要冲动,现在佛头已经摔碎了,人家认不认,还不知道。再说你直接打上门去,也不合规矩。还需请学会的理事们仲裁。&
&等到那些老头子仲裁出个结果,黄花菜都凉了!&药不然嚷嚷起来,&佛头摔碎了怕什么?茅石就是茅石,砂岩就是砂岩,把那些残骸归拢到一堆拿回去,他们还能不认账?&
&还是算了&&&我说。
古董不是去百货商店买皮鞋,不满意了可以退换。这圈子的人都知道&货钱两讫,举手无悔&的道理。只要你交了钱,离了店,这东西就是你的了,无论它是真是赝,是好是坏,都不能反悔了&&如果不幸买到假货,对不起,那是你眼拙,跟店主没关系。错买了假货还要上门讨还,这是棒槌才会做的事。
再者说,直觉告诉我,这似乎涉及到学会内部的历史恩怨,我还是少插手的好。
药不然见我不甚积极,不由得大急,揪着我衣领道:&你脑子进水啦?好几千块钱呢。你还自诩行家,这让人给忽悠了,传出去得多丢人。&
&我就开个小店,没什么知名度,丢人就丢人吧。&我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药不然大怒,把手臂一摆:&哥们儿今天输给了你,你要是被他们打了眼,那不就等于间接说我不行吗?好!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我就不信这个邪!&说完他把我甩开,自己一转身,怒气冲冲地朝着瑞缃丰走去。
我和郑教授面面相觑,在原地愣怔了一阵。郑教授道:&小许,我得跟过去看看。小药的脾气有点直,我怕他惹出什么乱子。这些铺子盘根错节,背后都藏着势力,一个不好,他就有可能吃亏。&
说完郑教授也匆匆跟了过去。我心想这药不然性格虽然有问题,倒是个难得的直爽人,现在他跑过去找瑞缃丰的人理论,说到底也是为我出头。如果我无动于衷,有点说不过去。
想到这里,我低头把佛头的那几十块碎片都捡起来,扔进一个塑料袋里,然后拎着袋子也奔瑞缃丰而去。一到那门口,听到里面已经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我心想这个药不然还真是够可以的,他进铺子前后还没两分钟,已经吵得这么凶了。
我推门进去,眼前的情景却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原来不是什么争吵,而是单方面的训斥。药不然叉着腰,大声哇啦哇啦说着,唾沫横飞。那卖我佛头的老板,不住点头哈腰,像是一个没写完作业的小学生。郑教授站在一旁,一脸无奈。
他们看到我走进门来,药不然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对老板道:&苦主就在这呢,是个没胆子的怂货。你打算怎么处理?说来我听听。&
老板道:&药小二爷,这事我可做不得主。&
听这个称呼,药不然的身份还挺高的,那老板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得称他为小二爷。
听到老板说话,药不然一瞪眼:&放你的乌烟屁!做不得主?那卖赝品你就能做主啦?这是多大的事,你不知道?&
&我就是一个看店的。上头进什么货,我就卖什么货。您要是有意见,可以找黄经理说去。&老板满面笑容。
我算听明白了,这不是训话,这是打太极呢。无论药不然说什么,老板都是一招云手,缓缓推开,回答得滴水不漏,仔细一听却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药不然把我拽过去:&这人刚从你店里买过一尊佛头,你承认吧?&
老板点点头。
&咱们学会的店有规矩,绝不能有赝品,对吧?&
老板听到&学会&二字,眼神突然收缩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正常,点了点头。
&他刚买的那尊佛头,是用茅石雕出来的,不折不扣的赝品,孙子,你怎么解释?&
&我就是一看店的,上头进什么货,我就卖什么货。您要是有意见,可以找黄经理说去。&老板满面笑容。
药不然看老板盐酱都不进,实在着恼。他把盛着佛头残骸的塑料袋递过去:&证据在此,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老板看了一眼,赔笑着回答:&可惜碎得太散了,我眼拙,看不出来是秦砖还是汉瓦。&
碰到这样的人,真是一点辙都没有。药不然气得满脸涨红,捏紧了拳头,当场就要发作,郑教授走上去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别闹了。这不过是黄家外姓的小喽啰,你跟他们发脾气有什么用?还是去找学会解决的好。&
老板道:&药小二爷以后交结朋友,应该谨慎点,免得被他们给拖累了。&
药不然勃然大怒,我拍了拍药不然的肩膀:&交给我吧。&药不然道:&你能搞定?&我微微一笑:&这件事我不愿意追究,但如果真欺负到头上,可也不是轻易可以被占便宜的。&
我走到老板跟前。老板以为我要对质,正运足了气要辩解,不料我突然绕过他,把他身后另外一个佛头举了起来。
当时我买的时候,老板一共拿出来两个佛头,一个我买走了,一个还搁在柜台后头没收走。
&这个多少钱?&我问。
老板不知我有什么用意,随口报了个价。我举着佛头,双手摇晃了一下:&茅拓之法,民国时已不传,今日竟能亲眼得见,实在不容易。真希望有机会能认识一下作者。&
老板一瞬间就从刚才的点头哈腰变回到一脸惫懒:&先生您说笑了,敝店从无假货,也没听过什么茅拓茅厕。&我笑了:&我看不见得吧?我本来已不打算追究,但你既然说出这种话,我倒是要维护一下消费者权益。&
老板一脸茫然,装得跟没听懂一样。
我把手里的佛头掂量了一下:&茅石佛像,都会故意把裂隙做成直线形,折角锐角,假装成砂岩热胀冷缩。但如果直接摔碎的话,裂隙就会成蟹爪纹,细而散乱。&
说到这里,我眯起眼睛,往里屋瞟了一眼:&我那个已经摔坏了,但这个可是您店里摆出来的。我磕打磕打,看看裂隙是什么样子。如果是砂岩的,我十倍价格赔给您,如果是茅岩的,那&&&药不然在一旁帮腔:&这笔费用哥们儿扛了!你给拿出来,可劲儿摔!&
老板脸色大变,结结巴巴道:&那个佛头敝店现在不卖了,您可不能强买。&
我不慌不忙说道:&不卖你为何摆在外头?刚才为何还要报价?我不买也可以,我去举报,到时候请专家来公开鉴定,可就不是这点动静了。&说完做势要摔。
这个老板,我看出他是外强中干,心里已是慌得不得了,只要逼他一逼,就能服软。果不其然,老板为难了半天,最终还是服软,从兜里掏出一千七百块钱还给我,一把将佛头抢回来,忙不迭地扔去后屋。
我拉着药不然和郑教授离开了瑞缃丰。临离开之前,药不然沉着脸道:&学会的名声,不能被你们这些人败坏。这事儿咱们没完。&老板面无表情,目送我们三个人离开,然后把店门给关了。
这一折腾,都下午三点多了。从潘家园离开以后,我们三个人坐车回到琉璃厂我那家铺子前。车子停稳以后,我对药不然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拿那本《素鼎录》给你,不过你复印完得把书还回来。我就那么一本,可不能给你。&
药不然却把手一推:&哼,哥们儿输就输了,要你扮什么大度?&他纹丝不动,屁股连挪都没挪。
我拉开车门走出去,隔着车窗道:&我错买赝品,技不如人,您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别跟我您您的,你就行了。假装客气,哥们儿听着肝儿颤!以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就是。&药不然说完摇起车窗玻璃,催促司机快走。
我俩正在僵持,忽然身旁走过来一个人道:&两位,不好意思。&
我和药不然同时转头去看,居然是好几天不见的方震。方震的表情还是那样,手里夹着半截香烟,慢条斯理地对我说:&你回来得挺巧,你家里遭贼了。&
我一惊,这贼来得这么巧,这么寸,居然专门挑选药不然约我去潘家园赌斗的时候来。
药不然一听,眉头一皱,也推开车门,凑过来看到底怎么回事。我走到四悔斋门口,看到店门和窗户大开,几名公安干警在店铺里进进出出,拍照的拍照,采集指纹的采集指纹,还有两个拿着小本本在跟我的左邻右舍交谈。
看来方震所言不虚,他在这附近布控监视警力,一发现失窃,立刻就赶到了,比我这个主人知道得还快。
&赶紧查查丢什么东西没有?&方震提醒我。
我在前屋扫了一圈,没少什么东西,抬腿往后屋走。后屋更没什么值钱的,就一个墨绿色的大保险柜,上头是一具哈洛格式机械密码锁。我蹲下身子,按照密码转了几圈,一拧把手,保险柜的机簧与锁舌&锵啷&一声松开了。
保险柜里放着两三件玉器,都是客户托在这里保管的,都还在;玉器底下压着一张工商银行的存款折,里面也就几百块的存款;下一格是我几年前给爹妈申诉平反准备的厚厚一叠材料,一张不少地放在那里。
&少了什么没?&方震问。
&书没了。&我面如土色。
我把《素鼎录》搁在柜子里,放在我爹妈的申诉材料旁边,可现在没有了。
方震告诉我,四悔斋的门窗都完好无损,周围监控的警察也没发现任何异状或者响动,也没有可疑的人出入。我证实了他们的猜想,因为我离开的时候,都会在门窗附近放一些只有我才知道的记号。这些记号完好无损,说明门窗没有开启过。
方震问我保险柜的密码除了我外还有谁知道,我说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不过这也不说明什么。&方震说,&我们技术科的人,三十分钟就可以打开这种锁,不留任何痕迹。毕竟是一把老式锁了。&
他眯起眼睛,扫视四周,试图找出隐藏在房间中的线索,很有老刑侦的范儿。
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说,既然门窗无异状,保险柜也不是被撬开的,又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失窃的呢?&方震笑了笑:&因为我们在保险柜上装了个小玩意儿,只要保险柜开启,它就自动向附近的公安局发送信号。&
&&&你们什么时候装的?&我有些生气,这明明没经过我同意,他们居然就擅自行动了。
&你去见刘局那天。&
看来方震他们早已有了预谋,有关部门果然神通广大。方震见我不再追究,吸了一口香烟,又从鼻孔里喷出来,继续介绍案情:&公安局接到保险柜开启信号的时间是在今天中午一点,我们知道你那时候在潘家园,所以立刻派了人前往调查。人到四悔斋的时候,是一点十五分,没发现任何异状,无侵入痕迹,无指纹,保险柜处于关闭状态。也就是说,那个贼从潜入你屋子打开保险柜时起,到他离开,一共用了一刻钟不到。&
方震的语气很平淡,不知是在赞叹还是在感慨。
我看过几本日本推理小说,知道有一种犯罪叫做密室案件:犯罪分子运用奇妙的手法,进入一间不可能进入的屋子,眼前这种情况,似乎挺符合那个定义的。
我从保险柜前直起身来,左右环顾,然后把手伸到保险柜平整的顶部,用手指在上面抹了一抹,凑到眼前揉捏。方震看到我的举动,也学着我的模样去捻土:&你们玩古董的眼力了得,有时候比刑侦都灵。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这不是尘土,这是干泥土,应该是砌墙用的泥土长期风干形成的。&我搓动指头,让一些细腻颗粒留在我的指纹。
我和方震同时仰起脖子,朝上头看去。
我当初开这家店的时候,为求古香古色,没有找平房,而是租的一间大瓦房。这瓦房已经有些年头了,屋顶层层叠叠,青灰色的瓦片呈鱼鳞排列。如果那贼是从屋顶揭开瓦片跳下来,也就能解释为何保险柜顶上留有屋顶的泥土了。
方震立刻命令两名干警一内一外,去查看屋顶。果然如我预料的那样,在保险柜正上方的屋顶,有四片瓦片比较松动,像是被人抽出来又硬塞回去的,所以这一带的瓦片被挤压得不够紧致,缝隙不均匀。
也就是说,这人攀到屋顶,偷偷卸了四张瓦片,拿绳子吊下来开了保险柜取走东西,再吊上去,掩盖掉所有痕迹后逃离现场。
&手脚够利落的。&我啧啧称赞。那个飞贼塞瓦片的手艺很高超,不凑近了看,还真看不出痕迹。
方震把最后一口烟吸完,在屋子里找了个小琉璃茶盅,把烟头丢了进去。他知道我这里没什么稀世珍品,所以也不怕糟践东西。可我一看,还是心疼,赶紧给他换了一个小瓷碗。
&我说,你们都侦查完了,能不能把警察都撤了?&
&为什么?&
&我这可是古董铺子,安全最重要。万一遭贼这事传出去,人家还怎么放心往我这儿存东西?到时候生意都没法做了。&
方震说好,让周围的警察解除封锁,收队。药不然恰好一步踏进来:&这么多警察,出什么事了?&我告诉他,那本《素鼎录》丢了。&我可没拿,真的。&药不然张嘴就说。
&没人说是你。&我没好气地回答,这家伙,唯恐别人不把他当成嫌疑犯。方震眯起眼睛,看了看药不然,忽然笑起来:&你就是药家老二吧?&
&是。&药不然没好气地回答。这人能一口叫出他的排行,想来也是圈内人,他不敢太过造次。
方震道:&那么这次是谁盗走的,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吧?&一听这话,药不然一脸不高兴:&不错,我是很想看到那本书,不过我没兴趣做贼。&
&我没说是你偷的,但你肯定可以猜出是谁指使,我说的没错吧?&
药不然犹豫了一下:&拿贼拿赃,捉奸成双。没凭没据的话,哥们儿可不会乱说。&
我若有所思地望着药不然。他的话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这个偷《素鼎录》的黑手,是从中华鉴古研究学会里伸出来的,至于什么目的,就不知道了。《素鼎录》里的鉴古技术,其实并没有那么神秘。像&悬丝诊脉&、&验佛尸&什么的,和魔术一样,看似神奇,说穿了窍门,是个人都能学会。还有一些技术,已经过时,现在用科学仪器能更精确地搞定。
说白了,这书就像是一本高考复习资料,每一个要点,都是专为考试而设置的,但如果真想掌握知识,光看这些绝对不够。鉴古和中医一样,归根到底还是要靠经验打底。没个几十年功夫磨砺,看什么秘籍都是花拳绣腿。真正有内蕴的大家,没人会觊觎这本鸡肋一样的笔记。
更何况这本笔记还被做过手脚。
方震和药不然同时看向我,眼神都充满了惊讶,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笔记被做了手脚?&
&是啊,这也是防盗手段之一。&我告诉他们,《素鼎录》的内容,是用密码写成的,不知道密匙的人,怎么也看不明白。
&好小子,难怪你刚才说借书给我的时候,答应得那么干脆!原来早就动过手脚了,我借过来也看不懂。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药不然反应了过来,一蹦三尺高。
&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坦然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警察探进门来:&方处,电话。&方震&哦&一句转身接电话了。我和药不然站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我说,你这些手段,都是从那本书里头学的?&药不然问。
我连连摇头:&哪能,我也就从中学得几手旁门左道,鉴古得靠经验积累啊。&听我这么一说,药不然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忽然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中华鉴古研究学会也不是铁板一块。改革开放以来,四脉的人在学会里斗得厉害,想法都不同。像我们玄字门,还算是守规矩;有几脉现在简直折腾得不像话,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你的书,八成就是那几脉的人偷的。&
&像今天那个叫瑞缃丰的店铺,是不是属于黄字门?我猜黄字门跟你们玄字门不大对付,所以郑教授不让你跟他们闹出太大动静,我说的没错吧?&
我把自己今天的观察说出来,药不然没吭声,算是默认了我的猜想。这些秘辛,本来他都是不该说的,看在我是许家后人的份上,才肯透露一二。
现在看来,鉴古学会中的四脉,都想弄到我手里的《素鼎录》,只不过有的人是直接上门讨要&&比如药不然;有的是直接偷。刘局对此早有预料,这才让方震提前安排监控。这一本书简直成了沾着血水的猪肉,才露出尖尖一角,便立刻引来轰轰一大群苍蝇。
药不然抬头看了看屋顶瓦片,咋舌道:&你这里也太不安全了,大白天的一个人在屋顶揭瓦,愣是没人看见。接警过了十五分钟才来人,那小偷打着太极拳都能跑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念一动。
不对,方震说从接到保险柜开启的信号报警到警察赶到现场,一共花了十五分钟时间。可最近的派出所就在街口,离四悔斋不到八百米,跑步也就一两分钟的事。以方震的老道,怎么会舍近求远,把监视力量放到那么远的地方?
难道说,他是有意纵容那贼去偷东西?刘局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正胡思乱想着,方震回来了。我赶紧对药不然说一些有的没的话,免得方震看出我对他的怀疑。方震倒没起疑心,乐呵呵地又点上一支烟,对我说道:&丢书的事,我们会尽快查的。不过刚才刘局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要请你吃个晚饭。&
药不然刚要说话,方震又对他说:&刘局让你也跟着去。&
得,看来我这一天,都甭开张做生意了。
吃饭的地点,是在后海附近,方震亲自开车带我们去。郑教授年纪大了,于是我们先把他送回了家。
夜幕下的北京华灯初上,这几年一到夏天晚上,城里是越发热闹起来,乘凉的、散步的、还有各色摊贩和车辆在路上呼啸而过,比白天还兴旺。药不然弄了一辆北京吉普,带着我上了新修不久的二环路,一路没红绿灯,一会儿工夫就到了鼓楼大街,直奔着后海而去。车子在狭窄的胡同里七转八转,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四合院前。
这一间四合院显然和普通老百姓住的不太一样,街门坐北朝南,左右各有一道阿斯门[8],门前两棵高大的银杏树。正门前两头石狮子,地上还有石鼓门枕。两扇漆得油亮的红木门颇有些雍容气象,门槛高出地面得有四寸。看这个体制,怕是原来清朝哪家王府的院子。院子外头停着好几辆车,不是桑塔纳就是红旗。
我们下了车,那一扇大红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小女服务员。她冲我们微微一鞠躬,做了个跟我来的姿势,引着我们两个进了院子。方震照旧靠在车旁,悠然自得地抽着烟,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们绕过一道八字砖雕影壁,穿过游廊,来到四合院的内院里。这内院特别宽敞,被正房、东西厢房和南房围成四方形状。院子正中是一棵大石榴树,石榴树下搁着两个宽口大水缸,树上还挂着几个竹鸟笼子,一副老北京消夏的派头。
我警惕地抬眼看去,看到石榴树下早已经摆好了一个十二人枱的枣红大圆桌。桌上摆了几碟菜肴,旁边只坐着四个人。在正座的刘局我是认识的,其他两男一女,年纪都是六十岁上下。他们背后,都站着一个年轻人,年纪与我仿佛,个个背着手,神情严肃。我看到上次那个秘书,也站在刘局背后。
只有一个老头身后空着。我正好奇,药不然已经忙不迭地跑过去,冲他一鞠躬:&爷爷。&那老者横了他一眼:&你又给我惹事了?&
&没有,我也就是去看看。&
&哼,回头再说你,你先旁边儿给我站好吧。&老者说。药不然看了我一眼,站到老人身后,背起手来,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我看他也归位了,有点手脚无措。我前头有一张现成的空椅子,可现在坐着的人个个都是老前辈,我一个三十岁的愣头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小许,好几天没见了。&刘局冲我打招呼。
&您可又耽误了我一天的生意。&我苦笑道。这刘局把我给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在是新社会,人人平等,他就算是大官,也不能这么使唤人。
&哎,小许,主要是这宴会也是临时起意,所以来不及提前通知。我考虑不周,向你道个歉。我自罚一杯,算是赔罪吧。&刘局站起身来,把身前酒杯一饮而尽。
&我看不见得。&我扫了一眼全场,&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外头停的那几辆车上落着银杏叶,银杏叶子上还有干鸟屎,可见你们来的时候已经不短了。&
&小小年纪,疑心病还挺重,这又不是}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灌砌块石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