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全国叫子衿的有多少个叫梁必明的

“这是怎么回事?”
梁必明惊慌起来。
他全身滚烫,神智明明很清醒,却控制不了自己此刻想做的事。
皮带解开后,梁必明紧紧的抓住裤头不让裤子掉下去。不然,今晚过后糗事就是召告整个娱乐圈了。日后就算再有演出,大家想到的都是今晚的事情。
可是无论他怎么控制,还是恨不得立刻将自己脱光。
几经挣扎过后,梁必明将裤子脱上来拿在手里兴奋的挥舞着。
底下原本是来看演出的观众没想到看到一出脱衣摆。在看清梁必明身上穿的内裤,笑得人仰马翻。
那根本不是男人穿的内裤,而是女人穿的。
梁必明很想哭,可他却异常兴奋。将裤子架在脖子上,不时的向舞台下面的观众挑各种眉眼。以前他在电视剧里耍帅卖萌大家觉得他长得帅,怎么做都是那样迷人。
如今却在这种正式的演出跳脱衣舞,只会感到无比恶心。
“哈哈哈。。”
躲在舞台后面的常欣云笑得直不起腰。她本该同情梁必明的,想到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就恨不得他出糗出更大一点。
常欣云趴在陈词的身上狂笑不止:“笨蛋你是怎么做到的,那家伙像是吃了药似的——不过活该,谁让他想陷害我。”
陈词从身上摸出一包东西说道:“就这包玩意就让那家伙完全不顾此刻是在地里了。”
常欣云凑过去陈词连忙挪开,“别靠那么近,这玩意猛得很——你不想像梁必明那样跑出舞台跳脱衣舞你就闻一下,我保管你明天肯定会力压梁必明成为新一代的脱衣舞娘。”
常欣云吓一跳,连忙从陈词身边跳开几步,盯着他手里那边东西,心有余悸。
这包药是陈词白天在吴大虎身上摸来的,回家后他检查过,跟一些春、药之类的东西一样。不知吴大虎当时将它药带在身上是准备对谁下手,他就顺手牵羊拿走,免得日后哪个女孩子遭罪。
没想到今晚会派上用场。
“那沾了这药,梁必明接下来会变成怎样?”
陈词目光望向舞台:“你自己看吧。”
舞吧上,梁必明已经失去理智。满脑子都是欲、望,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哪怕此刻有一头母猪冲上舞台,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进行儿童不宜的画面。
套着裤子当围巾抛了一会眉眼,梁必明抓住麦架,背对着观众不停的摸着屁股。这样的姿势已经让下面的观众露出厌恶。
有家伙带着小孩子过来,连忙用手捂住眼睛不让他们看。可是小孩子感到好奇,趁着大人不注意,又偷瞄几眼。
摸完屁股,梁必明抛个飞吻,然后手放在腰间,看样子想要脱身上最后一点布料。
在舞台后面的一男一女主持人,在看到梁必明已经将内裤脱下来,观众哗然声大喊才发现事态严重。
两个人冲了出来。
“梁先生你的演出结束了,你先下去换衣服。”
梁必明哪里听得进去,看到女主持人出来,立刻就扑过去。女主持人吓得面容失色,尖叫一声连忙奔回后台。
吓跑了女主持人,梁必明转过身对着观众,开始抖动身体。
下面那根玩意上下甩动。
可是大家在看到那玩意时,笑声又爆起来。穿着衣服的梁必明看似挺强壮的,可谁想到那玩意又短又小。梁必明看到大家大笑,甩得更加起劲。
到了这个情节躲在后面的常欣云就不敢看了,用手捂住眼睛站起来说道:“我先回化妆室,等下你来找我。”
“哎,这是高、潮戏码你怎么就逃了。”
“你不是没见过蛋吗,这是最好的体验机会。”
常欣云脸红扑扑的,啐道:“笨蛋,你就是个大笨蛋!”
看着常欣云逃似的跑开,陈词感到不解。这又不是古时候,看一下裸、体也没事。他就不信平时常欣云一个人的时候,没有点错电脑不小心弹出来的网页。
“不懂欣赏,那哥慢慢欣赏。”
女主持人跑了,剩下男主持人面对这种情况总是要想办法收场。一边让人去喊保安,一边试探道:“梁先生,你的表演已经很卖力了。该轮到其他演员上台表演了,麻烦你下去休息一会。”
梁必明转过头看了一眼男主持人,眼里充满着欲、火。男主持不敢靠得太近,免得遭殃。然而失去理智的梁必明看准时机就扑过去,男主持人脚下趔趄摔了一跤。
这一摔不要紧,可让梁必明压在身上就要紧了。
“梁先生你想干什么!”
梁必明听不到任何声音,嘴巴不断在男主持人身上亲,又不断的扯他的衣服。
“救命呀!救命呀!”
男主持人费劲全身的力气挣扎出来,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往舞台后面跑。梁必明追着上前,让站在舞台后面看热闹的人吓得顿时一哄而散。
正在这时候,几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冲上舞台将梁必明狠狠的制服,把他强行带下去。
“Bingo!”
陈词打了个响指:“搞定。”
像梁必明这种满肚子坏水的人,就应该让他的演艺生涯从此结束。
回到化妆室,常欣云刚换好衣服从出来。
人靠衣妆。本来就长得让从多男人流口水的容貌,化了妆,又换了件露出小香肩的演出服,活脱脱一只举手投足就能够诱惑人的小妖精似的。
“看什么看!”常欣云轻嗔道,“快将你的口水抹掉,都要流出来了。”
陈词下意识摸一下,发现上当了,恨不得把常欣云抱起来脱下裙子对着她的屁股狂拍。
常欣云咯咯娇笑道:“笨蛋色狼。”
顿了下,眉眼轻挑道,“笨蛋,我这样子美不?”
陈词走到沙发上躺下去答道:“穿着衣服没你不穿衣服时好看。”
“你——”
常欣云就知道在这种不懂欣赏的人面前打扮得再漂亮都没用。鼻子轻哼一声,噘子嘴坐在一边生闷气。
陈词让她自个儿生闷气,拿着一本杂志盖在脸上睡起来。
演出让梁必明的事情中断一会,常欣云要继续等活动方处理完后再进行演出。
经过梁必明这件事,常欣云心里更加清楚,娱乐圈处处充满着明争暗斗,稍不小心就会让自己万劫不复。◇基础运◇
〖人格与地格一五搭配〗基础安泰,能得他人帮助,其雄心常在。
◇成功运◇
〖人格与天格一一搭配〗成功顺利,能平安实现自己的目的。
◇其他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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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现代史纲要》课程资源之《国史大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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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务印书馆(上册、修订本)
国史大纲(上册)
商务印书馆(修订本)
凡读本书请先具下列诸信念:
一、当信任何一国之国民,尤其是自称知识在水平线以上之国民,对其本国已往历史,应该略有所知。(否则最多只算一有知识的人,不能算一有知识的国民。)
二、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随一种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否则只算知道了一些外国史,不得云对本国史有知识。)
三、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有一种温情与敬意者,至少不会对其本国历史抱一种偏激的虚无主义,(即视本国已往历史为无一点有价值,亦无一处足以使彼满意。)亦至少不会感到现在我们是站在已往历史最高之顶点,(此乃一种浅薄狂妄的进化观。)而将我们当身种种罪恶与弱点,一切诿卸于古人。(此乃一种似是而非之文化自谴。)
四、当信每一国家必待其国民具备上列诸条件者比数渐多,其国家乃再有向前发展之希望。(否则其所改进,等于一个被征服国或次殖民地之改进,对其自身国家不发生关系。换言之,此种改进,无异是一种变相的文化征服,乃其文化自身之萎缩与消灭,并非其文化自身之转变与发皇。)
中国为世界上历史最完备之国家,举其特点有三。
一者&悠久&。
从黄帝传说以来约得四千六百余年。从古竹书纪年以来,约得三千七百余年。(夏四七二,殷四九六,周武王至幽王二五七,自此以下至民国纪元二六八一。)
二者&无间断&。
自周共和行政以下,明白有年可稽。(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从此始,下至民国纪元二七五二。)自鲁隐公元年以下,明白有月日可详。(春秋编年从此始,下至民国纪元二六三三。鲁哀公卒,左传终,中间六十五年史文稍残缺。自周威烈王二十三年资治通鉴托始,至民国纪元凡二三一四年。)
三者&详密&。
此指史书体裁言。要别有三:一曰编年,(此本春秋。)二曰纪传,(此称正史,本史记。)三曰纪事本末。(此本尚书。)其他不胜备举。(可看四库书目史部之分类。)又中国史所包地域最广大,所含民族分子最复杂,因此益形成其繁富。若一民族文化之评价,与其历史之悠久博大成正比,则我华夏文化,与并世固当首屈一指。
然中国最近,乃为其国民最缺乏国史知识之国家。何言之?
&历史知识&与&历史资料&不同。我民族国家已往全部之活动,是为历史。其经记载流传以迄于今者,只可谓是历史的材料,而非吾侪今日所需历史的知识。材料累积而愈多,知识则与时以俱新。
历史知识,随时变迁,应与当身现代种种问题,有亲切之联络。历史知识,贵能鉴古而知今。
至于历史材料,则为前人所记录,前人不知后事,故其所记,未必一一有当于后人之所欲知。然后人欲求历史知识,必从前人所传史料中觅取。若蔑弃前人史料而空谈史识,则所谓&史&者非史,而所谓&识&者无识,生乎今而臆古,无当于&鉴于古而知今&之任也。
今人率言&革新&,然革新固当知旧。不识病象,何施刀药?仅为一种凭空抽象之理想,蛮干强为,求其实现,卤莽灭裂,于现状有破坏无改进。凡对于已往历史抱一种革命的蔑视者,此皆一切真正进步之劲敌也。惟藉过去乃可认识现在,亦惟对现在有真实之认识,乃能对现在有真实之改进。故所贵于历史知识者,又不仅于鉴古而知今,乃将为未来精神尽其一部分孕育与向导之责任也。
且人类常情,必先&认识&乃生&情感&。人最亲者父母,其次兄弟、夫妇乃至朋友。凡其所爱,必其所知。人惟为其所爱而奋斗牺牲。人亦惟爱其所崇重,人亦惟崇重其所认识与了知。求人之敬事上帝,必先使知有上帝之存在,不啻当面觌体焉,又必使熟知上帝之所以为上帝者,而后其敬事上帝之心油然而生。
人之于国家民族亦然。惟人事上帝本乎信仰,爱国家民族则由乎知识,此其异耳。人之父母,不必为世界最伟大之人物;人之所爱,不必为世界最美之典型,而无害其为父母,为所爱者。
惟知之深,故爱之切。若一民族对其已往历史无所了知,此必为无文化之民族。此民族中之分子,对其民族,必无甚深之爱,必不能为其民族真奋斗而牺牲,此民族终将无争存于并世之力量。
今国人方蔑弃其本国已往之历史,以为无足重视;既已对其民族已往文化,懵无所知,而犹空乎爱国。此其为爱,仅当于一种商业之爱,如农人之爱其牛。彼仅知彼之身家地位有所赖于是,彼岂复于其国家有逾此以往之深爱乎!凡今之断脰決胸而不顾,以效死于前敌者,彼则尚于其国家民族已往历史,有其一段真诚之深爱;彼固以为我神州华裔之生存食息于天壤之间,实自有其不可辱者在也。
故欲其国民对国家有深厚之爱情,必先使其国民对国家已往历史有深厚的认识。欲其国民对国家当前有真实之改进,必先使其国民对国家已往历史有真实之了解。我人今日所需之历史知识,其要在此。
略论中国近世史学,可分三派述之。一曰传统派,(亦可谓&记诵派&。)二曰革新派,(亦可谓&宣传派&。)三曰科学派。(亦可谓&考订派&。)
&传统派&主于记诵,熟谙典章制度,多识前言往行,亦间为校勘辑补。此派乃承前清中叶以来西洋势力未入中国时之旧规模者也。
其次曰&革新派&,则起于清之季世,为有志功业、急于革新之世所提倡。
最后曰&科学派&,乃承&以科学方法整理国故&之潮流而起。此派与传统派,同偏于历史材料方面,路径较近;博洽有所不逮,而精密时或过之。二派之治史,同于缺乏系统,无意义,乃同为一种书本文字之学,与当身现实无预。无宁以&记诵&一派,犹因熟谙典章制度,多识前言往行,博洽史实,稍近人事;纵若无补于世,亦将有益于己。
至&考订派&则震于&科学方法&之美名,往往割裂史实,为局部狭窄之追究。以活的人事,换为死的材料。治史譬如治岩矿,治电力,既无以见前人整段之活动,亦于先民文化精神,漠然无所用其情。彼惟尚实证,夸创收,号客观,既无意于成体之全史,亦不论自己民族国家之文化成绩也。
惟&革新&一派,其治史为有意义,能具系统,能努力使史学与当身现实相结合,能求把握全史,能时时注意及于自己民族国家已往文化成绩之评价。故革新派之治史,其言论意见,多能不胫而走,风靡全国。
今国人对于国史稍有观感,皆出数十年中此派史学之赐。虽然,&革新派&之于史也,急于求知识,而怠于问材料。其甚者,对于二、三千年来积存之历史材料,亦以革新现实之态度对付之,几若谓此汗牛充栋者,曾无一顾盼之价值矣。因此其于史,既不能如&记诵派&所知之广,亦不能如&考订派&所获之精。彼于史实,往往一无所知。彼之所谓系统,不啻为空中之楼阁。彼治史之意义,转成无意义。彼之把握全史,特把握其胸中所臆测之全史。彼对于国家民族已往文化之评价,特激发于其一时之热情,而非有外在之根据。
其绾合历史与现实也,特借历史口号为其宣传改革现实之工具。彼非能真切沉浸于已往之历史知识中,而透露出改革现实之方岸。彼等乃急于事功而伪造知识者,知识既不真,事功亦有限。今我国人乃惟乞灵于此派史学之口吻,以获得对于国史之认识,故今日国人对于国史,乃最为无识也。
所谓&革新派&之史学,亦随时变迁。约言之,亦可分为三期。
其先当前清末叶。当时,有志功业之士所渴欲改革者,厥在&政体&。故彼辈论史,则曰:&中国自秦以来二千年,皆专制黑暗政体之历史也。&彼辈谓:&二十四史乃帝王之家谱。&彼辈于一切史实,皆以&专制黑暗&一语抹杀。彼辈对当前病症,一切归罪于二千年来之专制。然自专制政体一旦推翻,则此等议论,亦功成身退,为明日之黄花矣。
继&政治革命&而起者,有&文化革命&。彼辈之目光,渐从&政治&转移而及&学术思想&,于是其对国史之论锋,亦转集于&学术思想&之一途。故彼辈论史,则曰:&中国自秦以来二千年,思想停滞无进步,而一切事态因亦相随停滞不进。&彼辈或则谓:&二千年来思想,皆为孔学所掩盖。&或则谓:&二千年来思想,皆为老学所麻醉&故或者以当前病态归罪孔子,或者归罪于老子。或谓:&二千年来思想界,莫不与专制政体相协应。&或则谓:&此二千年来之思想,相当于欧洲史之所谓&中古时期&。要之如一丘之貉,非现代之所需。&或则谓:&思想限制于文字,欲一扫中国自秦以来二千年思想之沉痼积痗,莫如并废文字,创为罗马拼音,庶乎有瘳。&然待此等宣传成功,则此等见识,亦将为良弓之藏。
继&文化革命&而起者,有&经济革命&。彼辈谓:&无论&政治&与&学术&,其后面为&社会形态&所规定。故欲切实革新政治机构、学术内容,其先应从事于&社会经济形态&之改造。&
彼辈对于当前事态之意见,影响及于论史,则曰:&中国自秦以来二千年,皆一&封建时期&也。二千年来之政治,二千年来之学术,莫不与此二千年来之社会经济形态,所谓&封建时期&者相协应。&正惟经济改革未有成功,故此辈议论,犹足以动国人之视听。有治史者旁睨而嘘曰:&国史浩如烟海,我知就我力之所及,为博洽谛当之记诵而已,为精细绵密之考订而已,何事此放言高论为!&
虽然,国人之所求于国史略有知,乃非此枝节烦琐之考订,亦非此繁重庞杂之记诵,特欲于国家民族已往历史文化有大体之了解,以相应于其当身现实之所需知也。有告之者曰:&中国自秦以来二千年,皆专制黑暗政体之历史也。&则彼固已为共和政体下之自由民矣,无怪其掉头而不肯顾。或告之曰:&中国自秦以来二千年,皆孔子、老子中古时期思想所支配下之历史也。&则彼固已呼吸于二十世纪新空气之仙囿,于孔、老之为人与其所言,固久已鄙薄而弗睹,訚曶而无知,何愿更为陈死人辨此宿案,亦无怪其奋步而不肯留。或告之曰:&我中国自秦以来二千年,皆封建社会之历史耳,虽至今犹然,一切病痛尽在是矣。&于是有志于当身现实之革新,而求知国史已往之大体者,莫不动色称道,虽牵鼻而从,有勿悔矣。然竟使此派论者有踌躇满志之一日,则我国史仍将束高阁、覆酱瓿,而我国人仍将为无国史知识之民族也。
前一时代所积存之历史资料,既无当于后一时期所需要之历史知识,故历史遂不断随时代之迁移而变动改写。
就前有诸史言之,尚书为最初之史书,然书缺有间,此见其时中国文化尚未到达需要编年史之程度。
其次有春秋,为最初之编年史。又其次有左传,以纲罗详备言,为编年史之进步。然其时则&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乃常事,常事可以不书,兵戎非常事,故左传所载,乃以列国之会盟与战争为主,后人讥之为&相斫书&焉。
又其次为史记,乃为以人物为中心之新史,征其时人物个性之活动,已渐渐摆脱古代封建、宗法社会之团体性而崭露头角也。
又其次为汉书,为断代作史之开始,此乃全国统一的中央政府,其政权已臻稳固后之新需要。
自此遂形成中国列代之所谓&正史&,继此而复生&通史&之新要求。于是而又杜佑通典,此为&政书&之创作,为以制度为骨干之新史,非政体沿革到达相当程度,不能有此。
又继而有通鉴,为编年之新通史。又次而有各史纪事本末,为以事件为中心之新史之再现。然如袁氏通鉴纪事本末,取材只限于通鉴,则貌变而实未变也。于是而有郑樵通志之所谓二十略,其历史眼光,乃超出于政治人物、人事、年月之外。其他如方志,如家谱,如学案,形形色色,乘一时之新需要而创造新体裁者,不胜缕举。要之自尚书下逮通志,此皆有志于全史整面之叙述。今观其相互间体裁之不同,与夫内容之差别,可知中国旧史,固不断在改写之中矣。
自南宋以来,又七百年,乃独无继续改写之新史书出现。此因元、清两代皆以异族人主,不愿国人之治史。明厕其间,光辉乍辟,翳霾复兴,遂亦不能有所修造。今则为中国有史以来未有的变动剧烈之时代,其需要新史之创写尤亟。而适承七百年来史学衰微之末运,因此国人对于国史之认识,乃愈昏昧无准则。前述记诵、考订、宣传诸派,乃亦无一能发愿为国史撰一新本者,则甚矣史学之不振也。
今日所需要之国史新本,将为自尚书以来下至通志一类之一种新通史。此新通史应简单而扼要,而又必具备两条件:
一者必能将我国家民族已往文化演进之真相,明白示人,为一般有志认识中国已往政治、社会、文化、思想种种演变者所必要之知识;
二者应能于旧史统贯中映照出现中国种种复杂难解之问题,为一般有志革新现实者所必备之参考。
前者在积极的求出国家民族永久生命之源泉,为全部历史所由推动之精神所寄;后者在消极的指出国家民族最近病痛之证侯,为改进当前之方案所本。此种新通史,其最主要之任务,尤在将国史真态,传播于国人之前,使晓然了解于我先民对于国家民族所已尽之责任,而油然生其慨想,奋发爱惜保护之挚意也。
此种通史,无疑的将以记诵、考订派之工夫,而达宣传革新派之目的。彼必将从积存的历史材料中出头,将于极艰苦之准备下,呈露其极平易之面相。将以专家毕生之精力所萃,而为国人月日浏览之所能通贯。则编造国史新本之工作,其为难于胜任而愉快,亦可由此想见矣。
&一部二十四史,从何说起?&今将为国史写一简单扼要而有系统之新本,首必感有此苦。其将效记诵、考订派之所为乎?则必泛滥而无归。其将效宣传革新派之所为乎?又必空洞而无物。
凡近代革新派所注意者有三事:首则曰政治制度,次者曰学术思想,又次曰社会经济。此三者,&社会经济&为其最下层之基础,&政治制度&为其最上层之结顶,而&学术思想&则为其中层之干柱。大体言之,历史事态,要不出此三者之外。今将轻重先后,分主客取舍于其间乎?抑兼罗并包,平等而同视之乎?
曰,姑舍此。能近取譬,试设一浅喻。今人若为一运动家作一年谱或小传,则必与为一音乐家所作者,其取材详略存灭远异矣。即为一网球家作一小传或年谱,则又必与为一足球家所作者,其取材详略存灭迥别矣。何以故?以音乐家之&个性&与&环境&与&事业&之发展,与运动家不同故;以网球家之个性与环境与事业之发展,又与足球家不同故;一人如此,一民族、一国家亦然。写国史者,必确切晓了其国家民族文化发展&个性&之所在,而后能把握其特殊之&环境&与&事业&,而写出其特殊之&精神&与&面相&。然反言之,亦惟于其特殊之环境与事业中,乃可识其个性之特殊点。如此则循环反复,欲认识一国家、一民族特殊个性之所在,乃并不如认识一网球家或足球家之单纯而简易。要之必于其自身内部求其精神、面相之特殊个性,则一也。
何以知网球家之个性?以其忽然投入于网球家之环境,而从事于网球之活动故。其他一切饮食、起居、嗜好、信仰,可以无所异于人。若为网球家作年谱,而抄袭某音乐家已成年谱之材料与局套,则某年音乐大会,其人既无预;某年歌曲比赛,某人又不列。其人者,乃可于音乐史上绝无一面。不仅了不异人,抑且有不如无。不知其人之活动与事业乃在网球不在音乐。网球家之生命,不能于音乐史之过程求取。乃不幸今日之治国史者,竟蹈此弊。
以言政治,求一屡争不舍、仅而后得之代表民意机关,如英伦之&大宪章&与&国会&之创新而无有也。又求一轰轰烈烈,明白痛快,如法国&人权大革命&之爆发,而更无有也。则无怪于谓&自秦以来二千年,皆专制黑暗之历史&矣。
以言思想,求一如马丁路德,明揭&信仰自由&之旗帜,以与罗马教皇力抗,轩然兴起全欧&宗教革命&之巨波,而更无有也。则无怪于谓&自秦以来二千年,皆束缚于一家思想之下&矣。
以言经济,求一如葛马、如哥伦布凿空海外,发现新殖民地之伟迹而渺不可得;求如今日欧、美社会之光怪陆离,穷富极华之景象,而更不可得。则无怪于谓&自秦以来二千年,皆沉眠于封建社会之下,长夜漫漫,永无旦日&矣。
凡最近数十年来有志革新之士,莫不讴歌欧、美,力求步驱,其心神之所向往在是,其耳目之所闻睹亦在是。迷于彼而忘其我,拘于貌而忽其情。反观祖国,凡彼之所盛自张扬而夸道者,我乃一无有。于是中国自秦以来二千年,乃若一冬蛰之虫,生气未绝,活动全失。彼方目眵神炫于网球场中四周之采声,乃不知别有一管弦竞奏、歌声洋溢之境也则宜。故曰:治国史之第一任务,在能于国家民族之内部自身,求得其独特精神之所在。
凡治史有两端:一曰求其&异&,二曰求其&同&。
何谓求其异?凡某一时代之状态,有与其先、后时代突然不同者,此即所由划分一时代之&特性&。从两&状态&之相异,即两个&特性&之衔接,而划分为两时代。从两时代之划分,而看出历史之&变&。从&变&之倾向,而看出其整个文化之动态。从其动态之畅遂与夭阏,而衡论其文化之为进退。此一法也。
何谓求其同?从各不同之时代状态中,求出其各&基相&。此各基相相衔接、相连贯而成一整面,此为全史之动态。以各段之&变&,形成一全程之&动&。即以一整体之&动&,而显出各部分之&变&。于诸异中见一同,即于一同中出诸异。全史之不断变动,其中宛然有一进程。自其推动向前而言,是谓其民族之&精神&,为其民族生命之源泉。自其到达前程而言,是谓其民族之&文化&,为其民族文化发展所积累之成绩。此谓求其同。此又一法也。
故治国史不必先存一揄扬夸大之私,亦不必先抱一门户立场之见。仍当于客观中求实证,通览全史而觅取其动态。
若某一时代之变动在&学术思想&,(例如战国先秦。)我即著眼于当时之学术思想而看其如何为变。
若某一时代之变动在&社会经济&,(例如三国魏晋。)我即著眼于当时之社会经济而看其如何为变。&变&之所在,即历史精神之所在,亦即民族文化评价之所系。而所谓&变&者,即某种事态在前一时期所未有,而在后一时期中突然出现。此有明白事证,与人共见,而我不能一丝一毫容私于其间。
故曰:仍当于客观中求实证也。革新派言史,每曰&中国自秦以来二千年&云云,是无异谓中国自秦以来二千年无变,即不啻谓中国自秦以来二千年历史无精神、民族无文化也。其然,岂其然?
今于国史,若细心留其动态,则有一至可注意之事象,即我民族文化常于&和平&中得进展是也。欧洲史每常于&战争&中著精神。如火如荼,可歌可泣。划界限的时期,常在惊心动魄之震荡中产生。若以此意态来看中国史,则中国常如昏腾腾地没有长进。
中国史上,亦有大规模从社会下层掀起的战争,不幸此等常为纷乱牺牲,而非有意义的划界限之进步。秦末刘、项之乱,可谓例外。明祖崛起,扫除胡尘,光复故土,亦可谓一个上进的转变。其他如汉末黄巾,乃至黄巢、张献忠、李自成,全是混乱破坏,只见倒退,无上进。近人治史,颇推洪、杨为中华民族革命之先锋,然此固矣。然洪、杨数十余年扰乱,除与国家社会以莫大之创伤外,成就何在?此中国史上大规模从社会下层掀起的战争,常不为民族文化进展之一好例也。
然中国史之进展,乃常在和平形态下,以舒齐步骤得之。若空洞设譬,中国史如一首诗,西洋史如一本剧。一本剧之各幕,均有其截然不同之变换。诗则只在和谐节奏中转移到新阶段,令人不可划分。所以诗代表中国文化之最美部分,而剧曲之在中国,不占地位。西洋则以作剧为文学家之圣境。即以人物作证,苏格拉底死于一杯毒药,耶稣死于十字架,孔子则梦奠于两楹之间,晨起扶杖逍遥,咏歌自勉。三位民族圣人之死去,其景象不同如此,正足反映民族精神之全部。再以前举音乐家与网球家之例喻之,西洋史正如几幕精彩的硬地网球赛,中国史则直是一片琴韵悠扬也。
姑试略言中国史之进展。就政治上言之,秦、汉大统一政府之创建,已为国史辟一奇绩。近人好以罗马帝国与汉代相拟,然二者立国基本已不同。罗马乃以一中心而伸展其势力于四围。欧、亚、非三洲之疆土,特为一中心强力所征服而被统治。仅此中心,尚复有贵族、平民之别。一旦此中心上层贵族渐趋腐化,蛮族侵入,如以利刃刺其心窝,而帝国全部,即告瓦解。此罗马立国形态也。
秦、汉统一政府,并不以一中心地点之势力,征服四周,实乃由四围之优秀力量,共同参加,以造成一中央。且此四围,亦更无阶级之分。所谓优秀力量者,乃常从社会整体中,自由透露,活泼转换。因此其建国工作,在中央之缔构,而非四周之征服。
罗马如一室中悬巨灯,光耀四壁;秦、汉则室之四周,遍悬诸灯,交射互映;故罗马碎其巨灯,全室即暗,秦、汉则灯不俱坏光不全绝。因此罗马民族震铄于一时,而中国文化则辉映于千古。
我中国此种立国规模,乃经我先民数百年惨淡经营,艰难缔构,仅而得之。以近世科学发达,交通便利,美人立国,乃与我差似。如英、法诸邦,则领土虽广,惟以武力贯彻,犹惴惴惧不终日。此皆罗马之遗式,非中国之成规也。
谈者好以专制政体为中国政治诟病,不知中国自秦以来,立国规模,广土众民,乃非一姓一家之力所能专制。故秦始皇始一海内,而李斯、蒙恬之属,皆以游士擅政,秦之子弟宗戚,一无预焉。
汉初若稍稍欲返古贵族分割宰制之遗意,然卒无奈潮流之趋势何!故公孙弘以布衣为相封侯,遂破以军功封侯拜相之成例,而变相之贵族擅权制,终以告歇。博士弟子,补郎、补吏,为入仕正轨,而世袭任荫之恩亦替。自此以往,入仕得官,遂有一公开客观之标准。&王室&与政府逐步分离,&民众&与&政府&则逐步接近。政权逐步解放,而国家疆域亦逐步扩大,社会文化亦逐步普及。
综观国史,政体演进,约得三级:由封建而跻统一,一也。(此在秦、汉完成之。)由宗室、外戚、军人所组成之政府,渐变而为士人政府,二也。(此自西汉中叶以下,迄于东汉完成之。)由士族门第再变而为科举竞选,三也。(此在隋、唐两代完成之。)惟其如此,&考试&与&铨选&,遂为维持中国历代政府纲纪之两大骨干。全国政事付之官吏,而官吏之选拔与任用,则一惟礼部之考试与吏部之铨选是问。此二者,皆有客观之法规,为公开的准绳,有皇帝(王室代表。)所不能摇,宰相(政府首领。)所不能动者。若于此等政治后面推寻其意义,此即礼运所谓&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之旨。
就全国民众施以一种合理的教育,复于此种教育下选拔人才,以服务于国家;再就其服务成绩,而定官职之崇卑与大小。
此正战国晚周诸子所极论深觊,而秦、汉以下政制,即向此演进。特以国史进程,每于和平中得伸展,昧者不察,遂妄疑中国历来政制,惟有专制黑暗,不悟政制后面,别自有一种理性精神为之指导也。
谈者又疑中国政制无民权,无宪法。然民权亦各自有其所以表达之方式与机构,能遵循此种方式而保全其机构,此即立国之大宪大法,不必泥以求也。中国自秦以来,既为一广土众民之大邦,如欧西近代所运行民选代议士制度,乃为吾先民所弗能操纵。然诚使国家能历年举行考试,平均选拔各地优秀平民,使得有参政之机会;又立一客观的服务成绩规程,以为官位进退之准则,则下情上达,本非无路。
晚清革命派,以民权宪法为推翻满清政府之一种宣传,固有效矣。若遂认此为中国历史真相,谓自秦以来,中国惟有专制黑暗,若谓&民无权,国无法&者已二千年之久,则显为不情不实之谈。民国以来,所谓民选代议之新制度,终以不切国情,一时未能切实推行。而历古相传&考试&与&铨选&之制度,为维持政府纪纲之两大骨干者,乃亦随专制黑暗之恶名而俱灭。于是一切官场之腐败混乱,胥乘而起,至今为厉。此不明国史真相,妄肆破坏,轻言改革所应食之恶果也。
中国政制所由表达之方式与机构,既与近代欧人所演出者不同。故欲争取民权,而保育长养之,亦复自有道。何者?彼我立国规模既别,演进渊源又不同。甲族甲国之所宜,推之乙族乙国而见窒碍者,其例实夥。
凡于中国而轻言民众革命,往往发动既难,收拾亦不易,所得不如其所期,而破坏远过于建设。所以国史常于和平中得进展,而于变乱中见倒退者,此由中国立国规模所限,亦正我先民所贻政制,以求适合于我国情,而为今日吾人所应深切认识之一事。若复不明国史真相,妄肆破坏,轻言改革,则又必有其应食之恶果在矣。
其次请言学术思想。谈者率好以中国秦以后学术,拟之欧洲之&中古时期&。然其间有难相比并者。欧洲中古时期之思想,以&宗教&为主脑,而中国学术界,则早脱宗教之羁绊。
姑以史学言,古者学术统于王官,而史官尤握古代学术之全权。&史&者,乃宗庙职司之一员,故宗教、贵族、学术三者,常相合而不相离。孔子始以平民作新史而成《春秋》,&其事则齐桓、晋文&皆政治社会实事,不语怪力乱神,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自有孔子,而史学乃始与宗教、贵族二者脱离。
然西汉司马氏尚谓:&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主上以倡优畜之。&此非愤辞,乃实语。汉代太史属于太常,则为宗庙职司之一员。太乐、太祝、太宰、太卜、太医与太史,同为太常属下之六令丞。太乐之下,自有倡优。宗庙祭祠,太史与倡优同有其供奉之职。则史学仍统于皇帝、宗庙、鬼神之下。然司马氏不以此自限,发愤为《史记》,自负以续孔子之《春秋》;即对当朝帝王卿相种种政制事态,质实而书,无所掩饰。司马氏不以得罪。及东汉班氏,以非史官,为史下狱,然寻得释,所草悬为国史。自此以往,中国史学,已完全由皇帝、宗庙下脱出,而为民间自由制作之一业焉。
且王官之学,流而为百家,于是&史官&之外,复有&博士&。此二官者,同为当时政治组织下专掌学术之官吏。
&史官&为古代王官学之传统,而&博士官&则为后世新兴百家学之代表。博士亦属太常,是学术仍统于宗庙也。然太史仅与星历卜祝为伍,而博士得预闻朝政,出席廷议而见咨询,则社会新兴百家学,已驾古代王官学而上之矣。
然自秦以来,占梦、求仙之术,皆得为博士,犹在帝王所好。及汉武听董仲舒议,罢黜百家,专立《五经》博士,于是博士性质,大见澄清;乃始于方技神怪旁门杂流中解放,而纯化为专治历史与政治之学者,(所谓&通经致用&,即是会通古代历史知识,在现实政治下应用。)又同时肩负国家教育之责。而博士弟子,遂为入仕惟一正途。
于是学术不仅从&宗教&势力下脱离,并复于&政治&势力下独立。自此以往,学术地位,常超然于政治势力之外,而享有其自由,亦复常尽其指导政治之责任。而政治亦早与宗教分离,故当时中国人所希冀者,乃为地上之王国,而非空中之天国也。
孔子成《春秋》,前耶稣降生480年。马迁为《史记》,亦前耶稣降生100年。其时中国政治社会,正向一合理的方向进行,人生之伦理教育,即其&宗教&,无所仰于渺茫之灵界;而罗马则于贵族与军人之对外侵略与对内奢纵下覆灭。耶教之推行,正因当时欧人无力建造合理之新国家,地上之幸福既渺不可望,乃折而归向上帝。故西洋中古时期之宗教,特承续当时政治组织之空隙而起,同时又替代一部分(或可说大部分。)政治之任务。
若必以中国史相拟,惟三国魏晋之际,统一政府覆亡,社会纷乱,佛教输入,差为近之。然东晋南北朝政府规模,以及立国之理论,仍沿两汉而来。当时帝王卿相,诚心皈依佛教者,非无其人;要之,僧人与佛经,特为人生一旁趋,始终未能篡夺中国传统政治社会之人生伦理教育而为代兴。隋唐统一政府复建,其精神渊源,明为孔子、董仲舒一脉相传之文治思想,而佛教在政治上,则无其指导之地位。
西洋所谓&国家建筑于宗教之上&之观感,在中国则绝无其事。继隋唐统一盛运而起者,有禅宗思想之盛行。禅宗教理,与马丁路德之宗教改革,其态度路径,正有相似处。然西洋宗教革命,引起长期残酷的普遍相互屠杀,而中国则无之者,以中国佛教仍保其原来一种超世间的宗教之本色,不如西洋耶教已深染世法,包揽政治、经济种种俗世权利于一身,因此其教理上之改革,不得不牵连发生世态之扰动也。
中国佛教虽盛极一时,而犹始终保全其原来超世间的本色者,则因中国政治社会一切世事,虽有汉末以及五胡之一段扰乱,而根本精神依然存在。
东晋南北朝以迄隋唐,仍从此源头上演进,与西洋之自罗马帝国解体以后,政治社会即陷入黑暗状态者不同也。何以西洋自罗马帝国覆亡,即陷入一黑暗时期之惨运,而中国汉亡以后幸不然?则以罗马建国,本与汉代精神不同。罗马乃以贵族与军人之向外征服立国,及贵族、军人腐败堕落,则其建国精神已根本不存在。
北方蛮族,在先既受不到罗马文化之熏陶,及其踏破罗马以后,所得者乃历史上一个罗马帝国躯壳之虚影,至于如何创建新国家之新精神,则须在其自身另自产生。要之,北方蛮族之与罗马帝国,乃属两个生命,前者已老死,后者未长成,故中间有此一段黑暗。
至于汉代统一政府之创兴,并非以一族一系之武力征服四围而起,乃由常时全中国之文化演进所酝酿、所缔造而成此境界。换言之,秦、汉统一,乃晚周先秦平民学术思想盛兴后,伸展于现实所应有之现象;并不如西洋史上希腊文化已衰,罗马民族崛起,仍是两个生命,不相衔接也。
汉代之覆亡,特一时王室与上层政府之腐败;而所由缔构此政府、推戴此王室之整个民族与文化,则仍自有其生命与力量。故汉末变乱,特如江上风起,水面波兴,而此滔滔江流,不为废绝。
且当时五胡诸蛮族,中国延之入内地者,自始即与以中国传统文化之熏陶,故彼辈虽乘机骚动,而彼辈固已同饮此文化之洪流,以浇溉其生机,而浸润其生命。彼辈之分起迭兴,其事乃仅等于中国社会内部自身之一种波动。惟所缺者,在其于中国文化洪流中,究竟浇溉未透、浸润未深而已。然隋唐统一盛运,仍袭北朝汉化之复兴而起。如此言之,则渊源于晚周先秦,迁衍至于秦汉、隋唐,此一脉相沿之学术思想,不能与罗马覆亡后西洋史上之所谓&中古时期&之教会思想相比,断断然矣。
北宋学术之兴起,一面承禅宗对于佛教教理之革新,一面又承魏晋以迄隋唐社会上世族门第之破坏,实为先秦以后,第二次平民社会学术思想自由活泼之一种新气象也。若以此派学术与西洋中古时期之教会相比,更为不伦。元明以下,虽悬程朱经说为取士功令,然不得即目程朱为当时之宗教。明代极多遵陆王而反抗程朱者,清代尤盛以训诂考据而批驳程朱者。社会学术思想之自由,并未为政治所严格束缚,宗教则更不论矣。
若谓中国学术,尚未演进于西洋现代科学之阶段,故以兴西洋中古时期相比论;此亦不然。中国文化演进,别有其自身之途辙,其政治组织乃受一种相应于中国之天然地理的学术思想之指导,而早走上和平的大一统之境界。此种和平的大一统,使中国民族得继续为合理的文化生活之递嬗。因此空中天国之宗教思想,在中国乃不感需要。亦正惟如此,中国政制常偏重于于中央之凝合,而不重于四围之吞并。其精神亦常偏于和平,而不重于富强;常偏于已有之完整,而略于未有之侵获;对外则曰&昭文德以来之&,对内则曰&不患寡而患不均&。故其为学,常重于人事之协调,而不重于物力之利用。故西洋近代科学,正如西洋中古时期之宗教,同样无在中国自己产生之机缘。
中国在已往政治失其统一,社会秩序崩溃,人民精神无可寄托之际,既可接受外来之&宗教&,(如魏、晋以下,迄隋、唐初期。)中国在今日列强纷争,专仗富强以图存之时代,何尝不可接受外来之&科学&?惟科学植根应有一最低限度之条件,即政治稍上轨道,社会稍有秩序,人心稍得安宁是也。(此与宗教输入之条件恰相反。)而我国自晚清以来,政治骤失常轨,社会秩序,人民心理,长在极度摇兀不安之动荡中。此时难谋科学之发达,而科学乃无发达余地。论者又倒果为因,谓科学不发达,则政治、社会终无出路。又轻以中国自来之文化演进,妄比之于西洋之中古时期,乃谓非连根铲除中国以往学术之旧传统,即无以萌现代科学之新芽。彼仍自居为&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之健者,而不悟史实并不如此。此又不明国史真相,肆意破坏,轻言改革,仍自有其应食之恶果也。
请再言社会组织。近人率好言中国为&封建社会&,不知其意何居?以政制言,中国自秦以下,即为中央统一之局,其下郡、县相递辖,更无世袭之封君,此不足以言&封建&。
以学术言,自先秦儒、墨唱始,学术流于民间,既不为贵族世家所独擅,又不为宗教寺庙所专有。平民社会传播学术之机会,既易且广,而学业即为从政之阶梯,白衣卿相,自秦以来即尔。既无特殊之贵族阶级,是亦不足以言&封建&。
若就经济情况而论,中国虽称以农立国,然工商业之发展,战国、秦、汉以来,已有可观。惟在上者不断加以节制,不使有甚贫、甚富之判。又政府奖励学术,重用士人,西汉之季,遂有&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之语。于是前汉&货殖&&游侠&中人,后汉多走入&儒林&&独行传&中去。所以家庭温饱,即从事学问,而一登仕宦,则束身礼义之中。厚积为富,其势不长,然亦非有世袭之贵人也。
井田制既废,民间田亩得自由买卖,于是而有兼并。然即如前汉封君,亦仅于衣租食税而止。其封邑与封户之统治,仍由国家特派官吏。以国家法律而论,封君之兴与封户,实同为国家之公民。后世如佃户欠租,田主亦惟送官法办,则佃户之卖田纳租于田主,亦一种经济契约之关系,不得目田主为贵族、为封君,目佃户为农奴、为私属。土地既非采邑,即难&封建&相拟。然若谓中国乃资本主义之社会,则又未是。以中国传统政治观念,即不许资本势力之成长也。
西洋史家有谓其历史演变,乃自&封建贵族&之社会,转而为&工商资本&之社会者。治中国史者,以为中国社会必居于此二之一,既不为&工商资本&之社会,是必&贵族封建&之社会无疑。此犹论政制者,谓国体有君主与民主,政体有专制与立宪。此特往时西国学者,自本其已往历史演变言之。
吾人反治国史,见中国有君主,无立宪,以谓是必&君主专制&,仅可有君主,无立宪,而非专制。中国已往社会,亦仅可非封建,非工商,而成一格。何以必削足适履,谓人类历史演变,万逃不出西洋学者此等分类之外?不知此等分类,在彼亦仅为一时流行之说而已。国人懒于寻国史之真,勇于据他人之说,别有存心藉为宣传,可以勿论;若因而信之,谓国史真相在是,因而肆意破坏,轻言改革,则仍自有其应食之恶果在矣。
然则中国社会,自秦以下,其进步何在?曰:亦在于经济地域之逐渐扩大,文化传播之逐次普及,与夫政治机会之逐次平等而已。其进程之迟速不论,而其朝此方向演进,则明白无可疑者。若谓其无清楚界限可指,此即我所谓国史于和平中得进展,实与我先民立国规模相副相称,亦即我民族文化特征所在也。
尝谓世界群族,其文化演进,主要者不越两型:
一者环地中海之四周,自埃及、巴比伦、爱琴、波斯、希腊、罗马以渐次波及于欧罗巴之全部,此西方之一型也。
一者沿黄河两岸,以达于海滨,我华夏民族,自虞、夏、商、周以来,渐次展扩以及于长江、辽河、珠江流域,并及于朝鲜、日本、蒙古、西域、青海、西藏、安南、暹罗诸境,此东方之一型也。此二型者,其先限于地势,东西各不相闻接。
西方之一型,于破碎中为分立,为并存,故当务于&力&的战争,而竞为四围之战。东方之一型,于整块中为围聚,为相协,故常务于&情&的融和,而专为中心之翕。一则务于国强为并包,一则务于谋安为系延。
故西方型文化之进展,其特色在转换,而东方型文化之进展,其特色则在扩大。转换者,如后浪之覆前浪,波澜层叠,后一波涌架于前一波之上,而前一波即归消失。西洋史之演进,自埃及、巴比伦、波斯以逮希腊、罗马,翻翻滚滚,其吞咽卷灭于洪涛骇浪、波澜层叠之下者,已不知其几国几族矣。
扩大者,如大山聚,群峰奔凑,蜿蜒缭绕,此一带山脉包裹于又一带山脉之外,层层围拱,层层簇聚,而诸峰映带,共为一体。
故中国史之演进,不仅自两汉而隋、唐,两宋、明,一脉相沿,绳绳不绝;即环我族而处者,或与我相融和而同化,如辽、金、蒙古、满洲、西藏、新疆诸族;亦有接受我文化,与我终古相依,如梁甫之于泰山然,则朝鲜、日本、安南之类是也。(朝鲜、安南久属中国而犹得自存,此尤明受中国文化之赐。)
将西洋史逐层分析,则见其莫非一种&力&的支撑,亦莫非一种&力&的转换。此力代彼力而起,而社会遂为变形。其文于同一世界中,常有各国并立;东方则每每有即以一国当一世界之感。
故西方常求其力之向外为战争;而东方则惟求其力于内部自消融,因此每一种力量之存在,常不使其僵化以与他种力量相冲突,而相率投入于更大之同情圈中,卒于溶解消散而不见其存在。我所谓国史于和平中见进展者在此。
故西方史常表见为&力量&,而东方史则常表见为&情感&。西方史之顿挫,在其某种力量之解体;其发皇,则在某一种新力量之产生。中国史之隆污升降,则常在其维系国家社会内部的情感之麻木与觉醒。此等情感一且陷于麻木,则国家社会内部失所维系,而大混乱随之。
中国史上之大混乱,亦与西方史上之&革命&不同。西方史上之革命,多为一种新力量与旧力量之冲突。革命成功,即新力量登台,社会亦随之入一新阶段。中国史上之混乱,则如江河绝堤,洪水泛滥。泛滥愈广,力量愈薄,有破坏,无长进。必待复归故槽,然后再有流力。中国社会,自秦以下,大体即向&力&的解消之途演进。迄于近世,社会各方平流缓进,流量日大,而流速日减。以治西史之眼光衡之,常觉我民族之潺缓无力者在此。
然我民族国家精神命脉所系,固不在一种力之向外冲击,而在一种情之内在融和也。盖西方制为列国争存之局,东方常为融和者,至是乃不得不卷而藏之,而追随于彼我角力争胜之场;此已为东方之不得不见逊于西方者矣。抑我之所以为国家社会内部一统情感融和者,方其时,又适值麻痹堕退之际,自清中叶后乾、嘉以来,川、楚、两粤大乱迭起,洪流四泛之象已成,中国社会本苦无力,又继之以追随西方角力争胜之势,既不足以对外,乃转锋而内向。终于&情&的融和,常此麻木,&力&的长成,遥遥无期。不断绝堤放坝,使水流不断泛滥,洪水遍于中国,而国人仍复有沉酣于凭藉某力推翻某力之好梦者。此又不明国史真相,应食恶果之一至可痛心之例也。
一民族一国家历史之演进,有其生力焉,亦有其病态焉。生力者,即其民族与国家历史所推进之根本动力也。病态者,即其历史演进途中所时时不免遭遇之顿挫与波折也。人类历史之演进,常如曲线形之波浪,而不能成一直线以前向。若以两民族两国家之历史相比并观,则常见此时或彼升而我降,他时彼降而我升。只横切一点论之,万难得其真相。今日治国史者,适见我之骤落,并值彼之突进,意迷神惑,以为我有必落,彼有必进,并以一时之进落为彼、我全部历史之评价,故虽一切毁我就人而不惜,惟求尽废故常,以希近似于他人之万一。不知所变者我,能变者亦我,变而成者依然为我。譬之病人,染病者为我,耐病者亦我,脱病而复起者仍我也。一切可变,而&我&不可变。若已无我,认为变者?变而非我,亦何希于变?必有生力,乃可去病。病有其起因,而非生力之谓。若医者谓:&君病之起,起于君之有生,君当另换一无病之生&,此为何等医耶!讳疾拒医固不当,亦未有因人病而从头绝其生命以为医者。故治史者,必明生力,明病态。生力自古以长存,病态随时而忽起。今日之中国,显为有病,病且殆矣,万不容讳。然犹有所希冀者,其人虽病,尚有内部自身生力可以为抗。若如今人乃仅婉言之,直捷而道,惟有早日绝其生命之一法而已。凡此皆指&生原&为&病原&之妄说也。
&生原&者,见于全部潜在之本力,而&病原&则发于一时外感之事变。故求一民族一国家历史之生原者,贵能探其本而揽其全;而论当前之病态者,则必辨于近世而审其变。国史绵历,既四、五千年于兹,其病象之见于各时期者,推原寻因,不能全同。有染沾稍久者,亦有仅起于当前者。
要而言之,国史自隋唐以来,科举制既兴,士族门第之地位消融渐尽,而社会走上平铺散漫之境,此中国晚近世一大变也。
逆溯中国当前病象,推之最远,至于中唐安史之乱以来而极。究生力必穷之最先,诊病况必详之最后。西人论史,盛夸起文明光昌,而渊源所自,必远本之于希腊、罗马。国人捧心效颦,方务于自谴责,而亦一一归罪于古人,断狱于唐虞三代之上,貌是而神非,甚矣其不知学也。
中唐以来之社会,既成一平铺散漫之社会,而其政治,仍为一和平的大一统之政治。故一&王室&高高在上,而&社会&与&政府&之间,堂阶益远,常易招致&王室&与&政府&之娇纵与专擅,一也。
社会无豪强巨富,虽日趋于平等之境,然贫无赈,弱无保,其事不能全仰之于政府,而民间每苦于不能自振奋,二也。
政府与民间之所以赖以沟通者,曰惟&科举&,然科举既悬仕宦为鹄的,则从事于投选者,往往忘其义命而徒志于身家之富贵与温饱,三也。此三者,厥为中唐以来中国政治、社会走入一新境后所易犯之病征。
宋儒讲学,即针对此病态而发。然而宋之为病,尚不止于此。宋人不能自解救,而招致蒙古之入主,一切政制,为急剧之退转,益与后世中国以莫大之创伤。
明祖崛起草泽,征元政废弛,罢宰相,尊君权,不知善为药疗,而转益其病。清人入关,盗憎主人,钳束猜防,无所不用其极,仍袭明制而加厉。故中国政制之废宰相,统&政府&于&王室&之下,真不免为独夫专制之黑暗所笼罩者,其事乃起于明而完成于清,则相沿亦已六百年之久。
明儒尚承两宋遗绪,王室专制于上,而士大夫抗争弥缝于下,君臣常若水火,而世途犹赖有所匡系。故明之亡而民间之学术气节,尚足照耀光辉于前古。清人又严加摧抑,宋、明七百年士人书院民间自由讲学之风遂炽。于是士大夫怵于焚坑之酷,上之为训诂、考据,自藏于故纸堆中以避祸,下之为八股、小楷,惟利禄是趋。
于是政府与民间所赖以沟贯之桥梁遂腐断,所赖以流通之血脉遂枯绝。中国之幸免于乱者,亦惟满清诸豪酋猜防压制、诱胁愚弄之力。此稍读康、雍、乾三朝史略,可以知之。故使世运益败坏于冥冥漠漠之中,而姑以搏一时之安宁。此乃斩丧我民族永久之元气,而以换造彼目前之荣华者也。逮满族统治之力既衰,而中国政治、社会之百病,遂全部暴露。
论者每谓自嘉、道以来,东西势力相接触,东方乃相形见拙;此似是而未尽之说也。纵使嘉、道以往,长得闭关自守,海道之局不开,满洲之治权,仍必颠覆,中国仍必大乱。其病先已深中于自身之内部,而外邪乘之,其病象遂益错出。因使庸医操峻剂,更奏迭前,茫昧而杂投,以互期于一逞,则几何其病之不日殆也。
晚清之季,谈者率自称我民族国家曰&睡狮&,曰&病夫&,此又不知别白之说也。夫&睡&与&病&不同。睡者精力未亏,蹶然兴起,犹可及人;病者不然。晚清之季则病也,非睡也。且其病又入膏肓,非轻易所能拔除。异族统治垂三百年,其对我国家、社会、文化生机之束缚与损害,固已甚矣。然中国以二千年广土众民大一统之局,&王室&为其客观之最高机关,历史沿袭既久,则骤变为难。
又况自明以来六百年,政府无宰相,&王室&久握独裁之权,则激变又难。清廷不能不去,王室不能复建,逼使中国不得不为一激剧之变动,以试验一无准备、无基础之新政体,而不能更于其间选择一较缓进、较渐变之路,此为晚清革命之难局,一矣。(日本明治维新在此点较中国多获便宜。天皇一统,于日本历史及民众观念上,并无十分剧变,得渐次引上宪政轨辙。中国政制之剧变,虽幸得冒险渡过,然所尝苦痛实深。洪宪之称帝,宣统之复辟,几许曲折,消损中国前进之精力与元气者,良不少也。)
且满清政府,自咸、同以后,其情况视前已大变。各省督、抚,擅权自专,中央无力驾驭,渐成分裂割据之局。又处五洲棣通形势之下,政府虽腐败,犹得凭藉其地位,借外债,买军火,练新兵,整理交通,加强管辖。遂使腐败之政权,黑暗之势力,既得外力之助,又因外患之顾忌,迄未得彻底澄清之机会。革命势力之起,亦不得不与旧政府下之黑暗势力相妥协,以顺利其进行。革命之结果,仅为旧政权之溃烂解体而非其消灭。于是民国以来,武人弄权,地方割据,日转增长。内乱层见叠出,斩丧社会之元气,障碍国家之前进,其间莫非有外力焉为之呼应。此犹人身变病,未先驱解,早服补剂,病根缠绵不去,生机奄息不复。此又为民国以来缔构中央统一政权之难局,二矣。
尤难者,不在武人割据之不可铲灭,而在政治中心势力之不易产生。满清末叶,政治中心早已逐步没落。革命以还,所揭杆号召者,曰&民主共和&,而实际则去民主之阶程尚远。新中国建设之大业,一时难望于民众之仔肩。独裁王室既倒,而不幸当时之中层阶级,始从二百余年长期异族统制下抬头,八股小楷之素养,升官发财之习气,淘汰未净。而革命党人,则只挟外来&平等&、&自由&、&民权&诸新名词,一旦于和平处境下加入政府,乃如洪罅之点雪,名号犹是,实质遽化。其名犹曰政党民权,其实则为结党争权。一时中层知识分子,无新无旧,分途依附于地方武人割据势力之下而互为利用。此辈于前清末叶,既力阻开新之运,又于民国初年,加倍捣乱之功。此盖满清长期部族政权统治之智识阶级,日愚日腐,而骤遇政治中心大动摇之后所应有之纷扰。然此特一时病态,不得谓此绵历此数千年文化正统而为其最后之结晶。若果如是,则中国文化亦不能绵历此数千年之久,而早当于过去历史中烟消灰灭,先昔人之枯骨而腐朽矣。此又民国以来,社会中坚势力未能形成之难局,三也。(此一点,日本明治维新较中国又占几许便宜。日本政权迁禅,自藩府还之天皇,既不如中国变动之剧。而日本在藩府统治下之封建道德,如武士道之忠君敬上、守信立节,移之于尊王攘夷,其道为顺。中国士大夫立身处世之纲领节目,久已在长期部族统治之猜防压制、诱协愚弄下变色。油滑、贪污、不负责任,久成满清末年官场乃至儒林之风气。一旦政体更革,名为&民主&实则全须士大夫从政者良心自负责任,而中国士大夫无此素养。既昧心祸国,又以&民权&之说委罪卸责。此其病乃深中于士大夫之良心,固非睡狮之喻所能得拟也。)
凡此皆晚近中国之病,而尤其病于士大夫之无识。士大夫无识,乃不见其为病,急于强起急走以效人之所为。跳踉叫噪,踊跃愤兴,而病乃日滋。于是转而疑及于我全民族数千年文化本源,而惟求全变故常以为快。不知今日中国所患,不在于变动之不剧,而在于暂安之难获。必使国家有暂安之局,而后社会始可以有更生之变。所谓更生之变者,非从于外面为涂饰模拟、矫揉造作之谓,乃国家民族内部自身一种新生命力之发舒与成长。而牖启此种力量之发舒与成长者,&自觉&之精神,较之效法他人之诚挚为尤要。不幸此数十年来,国人士大夫,乃悍于求变,而忽于谋安;果于为率导,而怠于务研寻。又复掺以私心,鼓以戾气,其趋势至于最近,乃继续有加益甚而靡已。药不对病,乃又为最近百病缠缚之一种根本病也。
虽然,无伤也。病则深矣重矣,抑病之渐起,远者在百年、数百年之间,病之剧发,近者在数年、数十年之内。而我民族国家文化潜力之悠久渊深,则远在四、五千年以上。生机之轧塞郁勃,终必有其发皇畅遂之一日。而果也,近者以敌国外患之深侵,而国内臻于统一。以一年半之艰苦抗战,而国人遂渐知&自力更生&之为何事。盖今日者,数十年乃至百年社会之积病,与夫数千年来民族文化之潜力,乃同时展开于我国人之眼前。值此创剧痛深之际,国人试一番我先民五千年来惨淡创建之史迹,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必有渊然而思,憬然而悟,愀然而悲,奋然而起者。要之我国家民族之复兴,必将有待于吾国人对我先民国史略有知。此则吾言可悬国门,百世以俟而不惑也。
茫茫员舆,芸芸众生,我不知其已历几何世矣!抑有始终未跻于抟成&民族&之境者;有虽抟成为一民族,而未达创建&国家&之域者;有难抟成一民族,创建一国家,而俯仰已成陈迹,徒供后世史家为钩稽凭吊之资者;则何与?曰:惟视其&文化&。
民族之抟成,国家之创建,胥皆&文化&演进中之一阶程也。故民族与国家者,皆人类文化之产物也。举世民族、国家之形形色色,皆代表其背后文化之形形色色,如影随形,莫能违者。人类苟负有一种文化演进之使命,则必抟成一民族焉,创建一国家焉,夫而后其背后之文化,始得有所凭依而发扬光大。若其所负文化演进之使命既中辍,则国家可以消失,民族可以离散。故非国家、民族不永命之可虑,而其民族、国家所由产生之&文化&已衰息断绝,而其国家之生命犹得长存者。
环顾斯世,我民族命运之悠久,我国家规模之伟大,可谓绝出寡俦,独步于古今矣。此我先民所负文化使命价值之真凭实据也。以数千年民族、国家悠久伟大之凭藉,至于今而始言建国焉,又必以抗战而始可言建国焉,此何故?曰:惟我今日国人之不肖,文化之堕落故。以我国人今日之不肖,文化之堕落,而犹可言抗战,犹可以言建国,则以我先民文化传统犹未全息绝故。一民族文化之传统,皆由其民族自身迁传数世、数十世、数百世血液所浇灌,精肉所培壅,而始得开此民族文化之花,结此民族文化之果,非可以自外巧取偷窃而得。若不然,自古可以无亡国灭种之祸,而幸生之族,偷存之国,将充世。是既疑我先民久为幸生、偷存,而我当前之所为抗战与建国,是不啻仍将效法我先民继为此幸生而偷存也。非然者,我民族国家之前途,仍将于我先民文化所贻自身内部获得其生机。我所谓必于我先民国史略有知者,即谓此。是则我言仍可悬国门,百世以俟而不惑也。
虽然,我之此书,抑不足以任此。昔有宋司马光,以名世杰出之才,当神宗、王安石锐意变法之际,独愀然以为未当,退而著史,既获刘、范诸君子相从扶翼,又得政府之资助,晏居洛阳,设局从事,先后垂二十年而书成,以为可以&资治&,故名曰《资治通鉴》。其书衣钵沾溉于后世,至今不能废。稍知从事于国史者,恣渔猎焉。
自孔子、史公而下,以通史建大业,推司马氏,岂不伟与!今去司马氏又千年,史料累积,又十、百倍于司马氏之时,而世局之纷纭错综,则更非司马氏当时所能相提并论。又加之以人不悦学,士方蔑古,竞言&革新&者,谓可以绝无资于鉴往知古之劳;而治史者亦务为割裂穿凿,以逃世笑。穷不自揆,避地来滇南,深惭偷生无补国难,独奋私臆,穷教课之余暇,闭居一室,妄自落笔,历时一载,成此区区五十万字。又复蔽帚燕石,妄自珍惜,谓散亡之无日,保藏之难周,朝脱稿,暮付印。欲于我先民以往五千年惨淡经营之史迹,幸有当于其万分之一二。
以视往者司马氏之郑重其事,古今人度量相越,岂不足以愧杀人耶!抑余又惧世之鄙斥国史与夫为割裂穿凿之业者,必将执吾书之瑕疵,以苛其指摘,严其申斥,则吾书反将以张讥国史、薄通业者之焰,而为国史前途之罪人。抑思之又思之,断断无一国人之相率鄙弃其一国之史,而其国其族犹可以长存于天地之间者。亦未有专务于割裂穿凿,而谓从此可以得我先民国史之大体者。
继自今,国运方新,天相我华,国史必有重光之日,以为我民族国家复兴前途之所托命。则必有司马氏其人者出,又必有刘、范诸君子者扶翼之,又必有贤有力者奖成之。而此书虽无当,终亦必有悯其意,悲其遇,知人论世,恕其力之所不逮,许其心之所欲赴。有开必先,若使此书得为将来新国史之马前一卒,拥慧而前驱,其为荣又何如耶!因不辞诮笑而卒布之,并申述其著作之大意焉。
明国二十八年一月钱穆属稿于宜良西山之岩泉下寺。
书 成 自 记
明国二十二(公元1933年)年秋,余始于国立北京大学任&中国通史&讲席。是课每周四小时,一年而毕。自念讲通史,非委悉周备之难,而简要明当之尤难也。若求委悉周备,则二十五史、十通以及充栋塞屋者,其书具在,学者昕夕从事焉,斯委悉周备矣,然非一周四小时、一年之功所能赴也。
欲求简要明当,则于繁重之国史,先必有所取舍。又必先有一系统之观点,以为其取舍之标准。必先立一&体&,乃能有所取裁。凡所裁之宽狭长短,一视与其&体&之相副相称以为度。
然而言何容易?此固古人所谓专门名家之业也。否则左右采获,牵引拼凑,可以至于无穷。于其牵引拼凑之中,而调和斟酌焉,以求其分量篇幅之略相当,此仅似于一种狭义之类书,非史业也。大抵余于此课,以两小时为一讲,以一讲毕一题,一年凡四十余讲。共毕四十余题。欲求于此四十余题中,叙述我先明国史大体,约略明备,则每讲之标题,为尤所尽心焉。教授通史,最为不易。舍钱先生这样的博学硕儒,谁能当此重任?
越一年(二十二年秋至二十三年夏。),学者苦于听受,群要余为讲义。余曰:通史大业,殊不敢轻率为之。无已,姑约余所讲为纲要,聊备诸生笔记之一助,可也。自是每一讲,必编一纲要,仅具伦脊,悉削游辞,取便总揽。
然又恐诸生久习于此,则事近策括,以谓治史可以空腹也。史学首先应是史料之学。学史之人,须牢记&实事求事&四字,立论时不可有一字一句无出处。乃别选一参考材料以副之。凡与余所讲纲要相牵涉者,采摘前史陈文或昔人考订论著为参考,以便学者之自相阐证。纲要编至东汉,自嫌太简,遂未继续。并谓讲堂大义,学者自可笔记,乃独发参考材料。
如是者一年,(二十三年秋至二十四年夏。)觉参考材料,杂碎零乱,无纲要以贯通之,则如散钱无串,学者得此,华离斑斓,若可喜而未必可用也。遂又改计,另编国史读本,供学者课堂外之阅读。并诏诸生,治通史必贵有&系统&,然系统必本诸&事实&。见仁见智,系统可以相异,而大本大原,事实终归一致。不先通晓事实,骤求系统,如无钱而握空串,亦复失其为串之意。大学课重,即如司马氏通鉴,学者已苦不能终卷,而中学教课,风气所趋,亦竞为条贯,不详实事。
至大学治通史,更不能反而专讲一件件的事实。如是则学者所得惟系统、条贯,而无史实。卒之所谓系统、条贯者,皆空谈,皆私见。空谈私见可以万异,而历史事实只有一真。因再约通鉴及续通鉴、明通鉴诸书。提要钩玄,编为读本,以补学者进治通史之预备工夫。
如是者又一年,(二十四年秋至二十五年夏。)自秦迄明,读本凡得百万字。凡读本所取裁,一以与课堂讲述相副相应为主,其详略轻重之间,视袁氏纪事本末诸书,有大相径庭者。以谓学者于课堂外先治此书,不仅可药高心空腹之病,并可由此启途,进窥史籍之原本也。
又越年,又嫌学者于本国文字素养太浅,读本虽简要,然皆摘录史籍原文,学者骤睹,如入异国,转不如其读西书之怡悦相熟。其于文义真际,已难领悟,至于史籍中人名、地名、官名、典章制度、文物故实,种种茫然,更属所苦。乃拟就读本中择其凡为史籍专名及义有旁及者,一一加以注释。然注释之事多涉考订,又求与学者领悟之学力相应,其事乃大不易。课繁力绌,卒未有成。如是则已四越年矣。(二十二年秋至二十六年夏。)
二十六年秋(公元1937年),芦沟桥倭难猝发,学校南迁,余藏平日讲通史笔记底稿数册于衣箱内,挟以俱行。取道香港,转长沙,至南岳。又随校迁滇,路出广西,借道越南,至昆明。文学院暂设蒙自,至是辗转流徙,稍得停踪,则二十七年之四月也。自念万里逃生,无所靖献,复为诸生讲国史,倍增感慨。
学校于播迁流离之余,图书无多,诸生听余讲述,颇有兴发,而苦于课外无书可读,仅凭口耳,为憾滋深。因复有意重续前三年之纲要,聊助课堂讲述之需。
是年五月间,乃自魏晋以下,络续起稿,诸生有志者相与传钞。秋后,学校又迁回昆明,余以是稿未毕,滞留蒙自,冀得清闲,可以构思。而九月间空袭之警报频来,所居与航空学校隔垣,每晨抱此稿出旷野,逾午乃返,大以为苦。乃又转地至宜良,居城外西山岩泉下寺,续竟我业。而学校开课之期已至。昆明尘嚣居隘,不得已,乃往来两地间。每周课毕,得来山中三日,籀绎其未竟之绪。既乏参考书籍,又仆仆道涂,不能有四天以上之宁定。余尝致书友人,谓:&此书难垂成,而非意所惬。何者?细针密缕,既苦书籍之未备,大刀阔斧,又恨精神之不属。&盖此书属稿中之实况也。逮魏晋以下全稿粗具,还读三年前东汉以前旧稿,又嫌体例、文气、详略之间,均有不类,乃重复改为。直至今年之六月,而全稿始竣,则先后亦十有三阅月矣。
然此书虽草略,其所以为此书之意,则颇有当为国人告者,因别为引论一篇。辞繁不杀,读者哀其意可也。至于引论所希,此书未必足副,读者当分别观之。
此书一本所携笔记,缀集而成,而笔记随时摘录,颇多疏忽。大率未注出处,忘记篇卷。此书因一律削之,不更标举;偶载来历,转成例外。其时贤文字,近人新得,多所采获,亦不备详,义取一律,非敢掠美。
书成仓促,相知惟汤君锡予,时时读其一、二篇,有所商讨。平生撰述,每不敢轻易发布。自问以迂愚之姿,而抱孤往之见,不如久久藏之,自待其意见之定。虽不足有所淑世,亦自宽其神明之内疚。
至于此书,独有不然。若自秘藏,虽待之十年终不能定。而暴寇肆虐,空袭相随,又时时有焚如之虑,因率尔刊布。读此书者,无论大端小节,凡此书疏漏谬误处,若蒙贻书相告,一字之与百章,皆吾师也。敢不虚衷拜嘉,谨诚心以祷祝之。
明国二十八年六月十二日
钱穆记于宜良西山之岩泉下寺。
第一编 上古文化三代之部
第一章 中原华夏文化之发祥【中国史之开始虞夏时代】
上古史为全部历史之起点,应须求一明了之知解,然人类历史总可推溯到无人可说之一境,则上古探索,终不免于只成为一种比较近理之测想。
一、近代对上古史之探索
近代对上古史之探索,可分两途述说:一、史前遗物之发掘。二、传说神话之审订。史前遗物发掘,可分三部分述之:
(一)旧石器时代遗址之发现
此事始于民国九年(公元1920年),在甘肃庆阳为首次。此后陆续发现甚多。
(1)早期旧石器时代
民国十八年(公元1939年)在河北房山周口店发现古代猿人之完整头骨,考古学者名之曰:&北京人&。其年代距今约五十万年,中华民族当为其直属后裔,其时北京人已知用火,当早于欧洲人用火三十万年以上。其它遗物,周口店发现亦甚丰。
其后在陕西蓝田陈家窝,发现蓝田猿人,与北京人时期相同,又有山西芮城匼河与西侯度村等十三处。其中芮城两址时代更早,后有广东曲江马坝村发现&马坝人&,时代稍后于&北京人&与&蓝田人&。则是在远古时代,吾中华民族之祖先,殆已遍布华南、北。
(2)、中期旧石器时代
在华北发现者,多在山西、陕、甘高原一带。自汾水流域北至河套,南缘横山山脉。甘肃庆阳发现,亦属此期。华南有湖北长阳出土&长阳人&。
(3)晚期旧石器时代
此期据今约不过一万年。遗址发现,遍及南北,惟黄河、长江下游各地,则尚未发现在此等遗址。
(二)新石器时代遗址之发现
(1)黄河中下游
一为民国十年(公元1921年)在河南渑池县仰韶村报发现,称为&彩陶文化&。其分布地区,以豫西、晋南及渭水中下游中心,西至渭水上游,东至豫中,南至汉水中上游,北达河套。遗址发现,多在河流两岸之台地,分布极稠密,已发现者约达千处以上。其中如西安半坡最早遗址,据测定,距今可达六千年。陕县庙底沟早期遗址,距今亦逾五千年。其时已经原始锄耕农业,兼事渔猎。
二为龙山&黑灰陶文化&。分布地区较&仰韶文化&为广。西起陕西、东至海滨、东北至辽东半岛,东南江苏,发现遗址三百余处。此一期文化,乃自仰韶文化发展进步而来。又可分为较早&形成期&与较晚&典型期&之两期。如河南陕县庙底沟,即在仰韶文化上层。安阳后岡则在殷墟之下层。此层皆属&龙山文化&之较早形成期。如山东历城龙山镇城子崖及日照西城镇诸地,是为龙山文化之较后典型期。此时期之文化,锄耕农业已甚进步。陶器开始采用轮制,并以精造黑色光薄的蛋壳陶为其特色。并已有城堡建筑,以牛、羊、猪之肩胛骨为卜。
(2)长江中下游
有湖北京山县屈家岭之发现。其分布范围,为长江及武当山、桐柏山、大别山所环绕之江汉地区。其时期晚于仰韶、而早于龙山。其中如淅川遗址、据测定距今可达四千至五千年。此一地区之文化,已普种水稻、狩猎、纺织均相当发达,有丰富多彩的绘画艺术。
如黄河上游、川、滇西南地区,东南沿海,塞北草原及东北地区、西北高原,青藏高原各处,皆有新石器时代遗址之发现,在此不备及。
由于此等发现,遂使国人之观念,渐渐脱离了三皇五帝之旧传说,转移到有物可稽之研寻,此不可不谓是近六十年来吾国人古史知识上的一大进步。
国人此六十年来之发掘考古工作,因于材料陆继发现,遂使因之而起之的推论亦陆继改变。如仰韶、在龙山两期文化,以前认为其各自独立发展,今已遭一致之否定。至西方学者早有中国民族与中华文化西来之臆测。民国十年发现仰韶彩陶上绘几何花纹,西方学者仍认为其与中亚、南欧一带有关系,但今亦无人置信。据最近考古学家一般之意见,综合旧石器、新石器时代遗址之发现,大体认为中国文化最早开始,应在山、陕一带之黄土高原。东至太行山脉,南至秦岭山脉,东南到河南西北山地,西北至河套地区。自此逐步向东南发展。及至新石器时代,当转以渭水盆地及黄河大平原为中心,由仰韶彩陶文化向东发展,形成龙山文化。向西传播,乃至黄河上游以抵西北高原。在此六十年之发现中尚不见西北地区有旧石器时代之遗址,则中华文化西来之说,可以不攻自破。
(三)殷墟之发现
远在清末,已有人在河南安阳发掘殷代所用龟甲占卜文字,而发现其地为古代之殷墟,此一遗址之年代,已远在有文字记载之历史以后。在此遗址所得器物,已远后于石器时代,而代表了很进步的青铜时代。其间有一部分遗物,可证其直接因袭于龙山文化而来者,如卜骨、如黑陶皆是。在殷墟之后冈,上层有白陶,今称之为&小屯文化&。中层黑陶,即代表&龙山文化&。下层彩陶,乃代表&仰韶文化&。是其地乃不断有陶文化。
目前关于考古发掘之成绩,大略可言者止此。
传说神话之审订,近人为之尤力。【如顾颉刚等所编集之古史辨。】
然中国民族为一历史的民族,中国古史早已经古人不断努力,有一番卓越谨严而合理的编订。
最著者莫如孔子之作《春秋》,与司马迁之为《史记》。子不语怪力乱神,《春秋》&其文则史,其事则齐恒、晋文&,已为一部极谨严的编年史,历史观念至是已绝对超出&神话&之范围而独立。
司马迁为《史记》,谓:&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于六艺&,自负以《史记》继《春秋》之后。五帝首黄帝,三皇传说早未列入。至《史记》所载五帝帝系,后人亦多驳辨。【如三国时期秦宓、北宋时欧阳修等。】故三皇五帝之旧传说,在中国历来史学界,本未严格信守。
今求创建的新的古史观,则对近人极端之怀疑论,亦应稍加修正。
从一方面看,古史若经后人层累地造成;惟据另一方面看,则古史实经后人层累的遗失而淘汰。层累之造成之伪古史固应破坏,层累遗失的真古史,尤应探索。此其一。
各民族最先历史无不从追记起来,故其中断难脱离&传说&与带有&神话&之部分。若严格排斥传说,则古史即无从说起。【即后代史亦强半由传说追记,未必皆出历史事变时人当身之记载。】此其二。
且神话有起于传说之后者,【如先有关羽之传说,而渐变成神话。】不能因神话而抹杀传说。【如因看三国演义而怀疑及于陈寿三国志。】此其三。
假造亦与传说不同,如后起史书整段的记载与描写,或可出于假造,【以成于一手也。如尚书之尧典、禹贡等。】其散见各书之零文短语,则多系往古传说,非出后世一人或一派所伪造。【其以流传普遍。如舜与禹其人等。】此其四。
欲排斥某项传说,应提出与此传说相反之确据。否则此传说即不能断其必伪或必无有。亦有骤视若两传说确切相反,不能并立,【如谓某人某日在北平,而另一说则谓见其某日在南京。】而经一番新的编排与新的解释,而得其新鲜之意义与地位者。【如知某人乃以是日乘飞机自北平往南京也。】此其五。
而中国古代历史传说,极富理性,切近事实,与并世其它民族追述古史之充满神话气味者大不相同。如有巢氏代表巢居时期,燧人氏代表熟食时期,庖羲氏代表畜牧时期,神农氏代表耕稼时期。此等名号,本非古所本有,乃属后人想象称述,乃与人类文化演进阶程,先后符合。此见我中华民族之先民,早于人文演进,有其清明之观点与合理的想法。
大体上研究古史,应有其相应之限度,凡及年历、人物、制度、学术等等,过细推求,往往难得真相。
一因古代文化演进尚浅,不够按年逐月推求。后世如刘歆三统历以下迄皇甫谧帝王世记、邵雍皇极世经等书,无论其推算不可信,即谓推算无误,亦往往历数十百年无一事可考,岂不于研治古史仍属徒劳。
二则因古代文化演进尚浅,人物个性活动之事业尚少,若事从人物言行上研求古史,则仍是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一套旧观念,不免多带有神话与教训之意味,亦不得古史之真相。
三则古代文化之演进尚浅,并不如后代有种种政治制度、学术思想等之并起,若从此方面研寻古史,则不脱汉代学家&三代质文相禅&种种假想之范围,所谓儒者托古改制,亦不能得古史之真相。
然古史并非不可讲,从散见各古书的传说中去找寻,仍可得一个古代中国民族活动情形之大概。此种活动情形,主要的是文化状态与地理区域。
凡古书传说中某王某国起某地、都某城,与某国某君战于某地,某氏族来自某方等,实为研寻古史地理之较有线索者;然亦有须经审细考订处。如史记言黄帝:&东至海,西至空桐,南至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后人遂疑其行踪之超逴,近于神话。
不知崆峒本在河南境,【庄子所言襄城、具茨,大騩、广成,地望皆近。】熊湘【即熊耳山。】与崆峒同在一省。釜山者,覆釜山,一名荆山,【见唐书地理志。】与华潼为近,所谓黄帝&采首山铜,铸鼎荆山&是也。
黄帝又与神农&战于阪泉之野&,阪泉在山西解县盐池上源,相近有蚩尤城、蚩尤村及浊泽,一名涿泽,即涿鹿矣。然则黄帝故事,最先传说只在河南、山西两省,黄河西部一隈之圈子里,与舜、禹故事相关不远。
司马迁自以秦汉大一统以后之目光视之,遂若黄帝足迹遍天下耳。此就黄帝传说在地理方面加以一新解释,而其神话之成分遂减少,较可信之意义遂增添。将来若能与各地域发掘之古器物相互间得一联络,从此推寻我民族古代文化活动之大概,实为探索古史一较有把握之方向。
二、中原华夏文化之发祥
现在讲比较可靠的古史,姑从虞、夏起。【尚书始于尧、舜,论语亦仅道古亦仅及尧、舜,史记乃上溯黄帝。此从孔子与六经,实不失为谨严之态度。】
唐、虞时代的情形,决不能如尚书、尧典所记之美盛。
尧典虞廷九宫,【上有百揆,即宰相。】禹为司空,【主治水而司内政。】弃后稷,【司农政。】契司徒,【司教化。】皋陶为士,【主司法与军事。】垂共工,【司工务。】益掌虞,【司山泽。】伯夷为秩宗,【司郊庙祭祀。】夔典乐,【司诗歌音乐助祭。】龙纳言,【司出纳诏命,如周之内史、汉之尚书。】较之秦、汉九卿,意义深长远矣。此正见为儒者之托古改制。否则唐、虞时中国政制已如此完美,何以二千年后至秦、汉之际,转倒退乃尔。
大抵尧、舜、禹之禅让,只是古代一种君位推选制,经后人之传述而理想化。
唐、虞当为今山西南部之两部落。
陶唐氏殆为今山西南部【尧都平阳。】一精于烧窑的氏族,【&陶&、&唐&、&尧&皆指烧窑事业言。】有虞氏则为一山泽渔猎的氏族,【&虞人&掌山泽猎事。】而与陶唐氏居地略相近。【舜都蒲阪,相近有虞乡县。】
而夏人则起于今河南省中部,正是所谓中原华夏之地。
鲧与禹则又别为一族,其居地殆起于河南嵩山山脉中。曰&有崇伯鲧&崇即嵩也。山海经&南望禅渚,禹父之所化&,禅渚在河南陆浑。禹都阳城,【世本。】阳城在嵩山下。【又有言禹都阳翟者。阳城河南登封;阳翟,今禹县,出入数百里间。游牧之民习于移徒,古人都邑,同时有两三处不足异。】华夏连称者,嵩山山脉亦得华名。
国语&前华后河,左洛右济&,华在洛东,即今嵩山。又史记魏有华阳,司马彪曰:&华阳,亭名,在密县。&周礼职方豫州&其山镇华&。皆其证。
即舜之故事,亦先起于与夏氏族相近之地。世本&舜居妫汭&,在汉中西城县。舜二女为湘神,湘即襄水,乃今汉水也。四岳、三涂齐称,亦皆在嵩山山脉。夏氏族自此北向移动,河南、陕西、山西三省相交环黄河西部之一隈,【谓&西部&者,对此下称&东部&者而言。】有几许天然之渡口,殆为古代虞、夏氏族活动之区。史记虞夏皆颛顼后,明其血统相近。【少康奔虞,虞思妻之以二姚。虞、夏或如姬、姜。】
当时尚未有国家之组织,各部落间互推一酋长为诸部落之共主。【即尚书所谓&岳牧咸荐&也。】
此如乌恒、鲜卑、契丹、蒙古,其君主皆由推选渐变而为世袭,唐、虞时代之禅让,正可用此看法。
禹之后有启,盖至是而始进于君位世袭之时代,则已俨然有国家之规模矣。【此犹契丹之有耶律阿保机。蒙古自成吉思汗后,大汗之位,虽非成吉思汗之子孙莫属,然而忽必烈仍由合辞推戴,至仁宗始自建储。】
启以后因君位世袭之制既定,遂有夏朝之建立。
三、夏代帝王及年历
史记夏本纪纪载夏帝王名及系次,而无年数。【大戴礼记少闲篇:&禹,崩十七世,有末孙桀。&国语辕语:&孔甲乱夏,四世而陨。&皆与史记合。】
大体夏代年历在四百、五百年之间。
夏代帝王系表:
史记仅谓:自禹至桀,十七君,十四世。【此见司马氏成书之谨严。若非有据,此十七君、十四世之名字系次,何从凭空撰出?凭空撰出又何意义耶?】
刘歆三统历【见汉书律历志引。】则谓夏四百三十二年。竹书纪年【史记集解引。】谓夏四百七十二年,今按:史记商本纪所载商代帝王已有殷墟所得甲文为证,知其不虚。商本纪诸帝王可信,夏本纪诸帝王即不必不可信。【自汤以前商代先王先公,正与自禹以下年世相当。史记所载商先王公已有甲文为证,史记载夏事,自可不必证而信。】以三十年一世计许之,则十四世、十七君,四百七十余年,亦略近似。孟子云:&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于岁&是也。
四、虞夏大事
虞、夏大事最要者,厥为舜、禹与苗之斗争。
舜、禹征三苗,屡见尚书、【尧典、皋陶谟、禹贡、吕刑皆言之。】战国策、【秦策一见,魏策二见。】墨子、【二见。】荀子、【二见。】韩非子、贾子新书、准南子、【三见。】盐铁论、说苑诸书,必为古代一大事。
旧说三苗为九黎蚩尤氏之后。【尚书吕刑及楚语。】又谓三苗、九黎皆颛顼之后。【山海经大荒北经。】若然,则三苗与虞夏同族相争矣。史记谓:昌意取蜀山氏女而生颛顼。蜀山殆即涿鹿之山,涿鹿又即蚩尤故国,然则虞、夏与三苗这争,正犹黄帝与蚩尤之争,皆近在今河南西境北及山西两省黄河中游之两岸也。
魏策吴起之言曰:&昔三苗之居,左彭蠡之波,右洞庭之水,汶山在其南,衡山在其北。&后世误渭在湖湘之间。惟洞庭、彭蠡地位即左右互易,又古衡山不指湖南,且不当在三苗北。古河域亦有名彭蠡者。【见吕氏春秋爱类、淮南人间训。】江北汉水流域亦有名洞庭者。【楚辞所泳洞庭是也。】春秋河东有茅戎,又有陆浑蛮氏,亦称戎蛮子。杜注云:&在河南新城县。&苗与茅、蛮同声。古三苗疆域大率以此为度。正与虞、夏壤地杂处。舜、禹驱逼苗民,渐迁而西,所渭&窜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也。若三苗在湖湘间,不应驱至今甘肃境。旧说又谓:三苗,姜姓之别。尚书吕刑言及苗民制刑,吕国河南南阳,正古代四岳姜姓居地,本古昔苗土,故引以为诫耳。【范氏后汉书西羌传:&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其国近南岳。&汉人多指南阳衡山为南岳也。】
又有禹、启与有扈之战事。
启伐有扈,见尚书甘誓、吕览先己诸篇。郑玄以为在魏。大战于甘,即左氏王子带邑也。【见僖二十四年。】地在今洛阳东南。尚书甘誓,墨子引作禹誓,庄子人间世亦云:&禹攻有扈。&吕氏召类云:&禹攻曹魏、屈鷔、有扈以行其教。&是禹时势力东侵已及于扈。汉书地理志:右扶风鄠县古有扈国。特以同音说之,恐不如郑玄以为在东者为信。【高诱注:&有扈乃夏启庶兄,以尧、舜举贤,禹独与子,故伐启。&则与墨子、庄子均不合,恐出后人臆说。】是舜、禹、启以来,虞、夏氏族驱逐苗民以固西陲,又攻有扈以扩东土也。
大抵夏人先起今河南嵩山山脉中,在伊、洛上游,其势力逐次沿伊、洛向东北下游而移殖。一方自河南省西部北渡黄河而达今山西省之南部,东及太行山南端尽头之迤西。
故其地皆称大夏。史记言:&禹凿龙门,通大夏。&又云:&齐桓公伐大夏。&左传祝佗曰:&唐叔封于夏墟。&昔人又谓禹都安邑,皆指山西南部中条山经南沿河一带而言之。
又一方面则沿河南岸东下,渐次达于今山东、河北境,遂与东方黄河下游诸民族势力相接触。
此可以后羿、寒浞与少康中兴之事说之。【此事见左传襄公四年、哀公元年。】后羿本国在锄,【史记正义引括地志:&故锄城在滑州卫城县东十里。&即今滑县东十五里之锄城。】入为夏朝之卿士而迁有穷。【史记正义引晋地记:&河南有穷谷,本有穷氏所迁。&左传定公七年:&单武公、刘桓公败尹氏于穷谷&,文选洛神赋注引华延洛阳记:&城南五十里有通谷&,即其地,后人因&穷&名不美而易之。】因太康之畋于洛表,【水内为汭,外为表,洛表,洛之南。】拒太康而入居斟寻。【史记夏本纪正义引臣瓒汉书音义:&斟寻在河南。&竹出纪年:&太康居斟寻,羿亦居之,桀又居之。&左传(昭二十三年):&郊、寻溃&,杜注:&巩县西南有在名鄩中。&张仪列传正义引括地志:&巩县西南五十八里故鄩城。&】代夏为王,又为其臣寒浞所灭。寒国名,本在东方。【杜预云:&北海平寿县东有寒亭。&今山东潍县东北五十里。】浞即代羿,又灭夏之斟灌。【&斟灌&殆即&武观&,夏后相(太康子)为羿所逼,出依斟灌,见吴世家集解,及左哀元年疏引贾逹说。灌临河津,故亦曰&灌津&。为斟姓之墟,故曰&斟观&。在今山东曹县西故观城。即春秋卫地。其时夏都盖自斟寻东北退至斟灌。】使其二子浇处过,豷处弋。【&斟灌&或作&斟戈&,则戈即灌也。则&过&或即是:&鄩&。盖寒浞灭此二邑而分使二子处之。】而夏后相之子少康出奔有虞,【在河南。左传杜注:&梁国有虞县。&】夏臣伯靡自有鬲氏【水经注:&大河渎西流经西平原鬲县故城西。&地理志曰:&鬲津,故有穷氏后羿国。&】杀寒浞。而少康自纶【汉书续志:&梁国虞有纶城,少康邑。&在今归德。】复国。【少康灭浇于过,至其子杼。又灭豷于戈。寒氏遂亡。】此一事见夏代国家规模已颇扩大。有共主、属邑、分国、敌国等关系,不得仅以游牧民族看待。
而其间自太康失国迄于少康复国,绵延数十年,战争蔓延及于大河南北两岸,诚古代一大事也。【此事史记夏本纪失载,而旁见于吴世家。又楚辞离骚、天问亦言之。】又有夏人与东夷之交涉。【见后汉书东夷传引竹书纪年。】夏之放武观,【见竹书纪年及逸周书。】灭寒浞,逐东夷,皆见其势力之逐步东伸。
商民族亦在东方,初以服属于夏人势力之下,继则起而革命,遂代夏为当时之王朝而称商代。【古史已难详论,然夏、商两代就文化大体言之,似是一系相承,并无甚大显著之不同,则夏、商殆我汉民族之两支,而非两民族也。惟严格言,中华民族之抟成,当在春秋乃至先秦。若言夏国、商国则此时政治组织尚未臻十分凝定。若言夏氏族、商氏族,或夏部族、商部族,则似含义又过狭小。姑以民族称之,经指当时之两种结集,如云&夏人&、&殷人&,可勿以严正的异民族视之。(下言周民族亦然。)】
若以虞夏时代为中国上古史之第一期,【以其始建君位世袭之王朝。】则殷商可谓中国上古史之第二期。【以其在近代已有直接史料发见,较虞、夏之纯属传说追忆者更进一层。】
第二章 黄河下游之新王朝【殷商时代】
夏王朝建筑在黄河上游,为高地居民所建之王朝,而商王朝则建筑在黄河之下流,为低地居民所建之王朝。
商王朝继夏王朝而起,最近有关于该时代直接史料之发见,对于中国古代史之可信价值有甚大之贡献。
关于殷商一代新发现的直接史料,其主要者为殷墟甲骨文字。其发现在清光绪戊戌、己亥间,出于河南安阳西北之小屯。地在洹水南,洹水三面环之,正合史记项羽本纪所谓:&洹水南殷墟上&也。此等甲骨,大体乃殷帝代帝王【盘庚以后。】用以命卜之辞,刻于龟甲及牛骨之上者。
一、殷代帝系及年历
史记载殷帝王有名字世次,无年数,略如夏代。
史记殷本纪:自契至汤,十四世,【国语周语:&玄五勤商,十四世而兴。&荀子成相:&契玄王,生昭明居于砥石,迁于商。十有四世,乃有天乙,是成汤。&皆与史记合。】汤至纣三十一帝,【除太乙为三十帝。】十七世。【三代世表、古今人物均作十六世。】
大体论之,殷商一代年历,应在五百年左右。
刘歆三统历殷代六百二十九年,竹书纪年【史记殷本纪集解所引。】则谓汤灭夏至纣二十九王,四百九十六年。今以三十年一世推之,商十七世,逾五百年,亦非大远情实。【左宣三年,王孙满言:&商祀六百年。&孟子谓:&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是也。】
最要者,史记所记载,乃为最近新发见之殷墟甲骨文字所证实。
首为此项工作者,为王国维氏之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及续考。【见观堂集林卷九。】其最要之发见如次:
一、推证殷人出自帝喾之说。据此则史记殷本纪、世本、山海经、左传、鲁语、皇甫谥帝王世纪种种传说可以参证连贯,均因卜辞之发见而重新估定此等书籍在古代史料上之价值。【可见中国古代书籍记载,不仅如史记等见称为谨严之史书者有其可信之价值,即素目为荒诞不经之书如山海经等,其中亦有可信之史料。而近人乃转谓除直接发现之物证外,上古流传文字记载,皆不可信,岂不颠倒之甚!】又据此知五帝之系统虽出于战国后人之编造,而五帝之个别传说,则各有渊源,决非后人所捏造。如殷帝之出帝喾,即其一例。【虞、夏出颛顼,殷商出帝喾,本属东、西两系统,此后中国渐趋统一,乃谓双方皆出皇帝。古史之新系统,随时代精神之新需要而转变。今殷商出帝喾之说,既有甲骨卜辞为之证实,则夏本纪谓夏人出自颛顼,司马迁亦应有其根据,不得应吾侪未发现此等直接材料,而遂疑其不可信。】
二、发见卜辞有王亥,即史记中之振。【&振&乃&亥&字之讹。】据此则山海经、竹书纪年、吕氏春秋、楚辞、天问、世本、管子、汉书古今人表种种传说记载,尽可参证连贯。
三、又有王亥而发见王恒。【此为史记、世本、竹书纪年所不详。】以卜辞证天问,可以补古史之缺。
且所证者均在成汤之前,因此所载夏代古史,亦可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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