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yu♀原创♀Min{16.10.30}统统没收（中短篇/完结/HE）【贤兔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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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u♀原创♀Min{16.10.30}统统没收（中短篇/完结/HE）收藏
这是很久前的一个脑洞，因为自己对自己的坑品很怀疑所以发誓以后不要乱挖坑，发文就发完结文，所以直到今天才放出来……当然，它完结了。跟以往写曺圭必腹黑成熟的基调相反，这一篇他是个二货傻缺，一个心地很好的二货傻缺。两人从小死对头，长大了职业选择都是死对头。很久没发文不知道度娘的点在哪些地方，估计会被河蟹得乱七八糟，我慢慢来。谢谢点击！===================================================1.天敌空降夏日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这条城区中十分普通的街道上已渐热闹起来。跟两旁建筑物一层三三两两懒散开门的商铺不同的，各色早点小摊后笑意盈盈的摊主们忙着招呼来往的上班族、学生仔，已是热火朝天的场面。身着校服裙的女生们凑在街尾电线杆下的一个小摊前，有低了眉眼小声说“一个南瓜煎饼谢谢”的，也有明目张胆闪着星星眼流口水“小哥你好帅”的，还有拉着妈妈手往里挤着的幼儿园小妹妹在嘟着嘴嚷嚷：“哥哥，哥哥，饼饼，饼饼……”旁边卖粉面的一对老夫妻抽着空子还要朝南瓜煎饼摊子后那个被围得满头汗水的年轻人调笑一句：“啧啧，煎饼西施呀。”样子确实十分好看的年轻摊主尴尬地笑，一刻不停地忙着装袋，收钱，擀面，摊饼，也就顾不上被女孩子围观的异样感。直忙到九点半左右，早点生意稍微淡下来，他才得闲在推车下拿小凳子出来坐一坐，在开始发威的朝阳底下撑起小摊贩常用的大柄伞，等待中午新的用餐高峰到来。这日正打开伞要捆伞柄，却听街头传来刺耳的喇叭声响，接着无比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大嗓门亮起来。“摆摊的都收了啊！一回二回怎不听招呼？”摊贩们稀稀拉拉的开动。南瓜煎饼的年轻摊主很犹豫，他观察过一段时间，这条街常来的城管就那么几个，每次吼得很凶，实际并不怎么“赶尽杀绝”，只要做出收摊的样子，磨叽过去就没事了。这个点儿也是个生意小高潮，他并不想放弃，便开始装样子，或弯腰捡一下凳子，一会儿伸手去解一下伞结，锅里的饼却还在油里吱吱作响。当当两声，有人叩了他小摊的案板。年轻摊主做好准备，斜仰起头恭敬地笑笑，却这一眼，就将笑容凝固在脸上，形成个古怪的表情来。对方二十来岁，非常年轻，身着城管的黑色制服，目测一米八的个头这一居高临下，显得更高了，模样倒是俊，就怎么看都觉得那一脸得意的神情非常欠揍。年轻摊主惊异过后，放在身后的右手攥紧拳头，半晌，又默默地松开来。对方脸上泛起笑意。年轻摊主见他那笑，就怀疑他是在盘算什么坏主意，顿时额角的筋都跳了起来，忍不住道：“笑个屁。”对方说话调子有点儿不着四六：“哟，李晟敏，几年没见你脾气不改啊，”又凑近了些，故意瞥了瞥摊上的锅和饼才转过脸来乐呵呵道：“这样对我说话，信不信没收哦？”名唤李晟敏的年轻摊主双眼一瞪，嘴上逞强：“你敢动试试？”可他心里还真有点突，想一想，这可是自小脑子抽风跟自己对着干的死对头，做什么不敢？对方作势起身：“行啊李晟敏，你说的？”李晟敏磨牙：“曺！圭！贤……”脑子里短短数秒已经将这傻逼暴揍了一百遍，心里止不住疑惑：“不听说去国外上大学了吗，到头来到这儿干城管？曺圭贤这种傻逼的人生还真是常人难以理解，匪夷所思简直。”就算是故人重逢李晟敏也绝对没有丁点儿喜悦，反而满腔郁闷——自己小时候就看不顺眼的人，成年了连职业选择都莫名其妙成了天敌，造什么孽了这是。那人一副欠揍的得意：“马上把你摊儿没收咯？”李晟敏一看这傻逼真的得瑟上了，怒从心头起，那种从小掐架斗气养成的怒气值瞬间饱满的技能竟然原地复活，撺掇着他收都收不住地就要冲动着扑上，却见曺圭贤突然收了笑容凑到他眼前来轻描淡写一句话把他制住。“再说话连你也没收。”跟随者大部队将摊点撤走，推着简易摊车走向街口的李晟敏迎风流泪——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当然，还有以后的每一天。靠着根电线杆子的二逼青年新手城管曺圭贤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喜滋滋地拍下这“感人”的画面。
当晚，曺圭贤在“宿主”——母亲娘家的年轻一代中传奇楷模兼奇葩难懂的商界精英——金希澈的高级公寓里，穿着白背心沙滩短裤一边吸溜泡面一边迫不及待把手机递给刚进门还在换鞋的西装革履美貌闪闪的金二爷：“看！我媳妇！”金二大人连看白痴的眼神都不稀得丢一个，削葱根一般的玉手拎起热心小青年递到跟前的手机，漫不经心瞥过，不走心如他在看到此图之时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把另一手揉着的猫大爷吓了一跳。他怀疑地打量自家这个据说智商也不低（当然肯定是不及自己万一）的表弟，见曺圭贤似乎还在等自己发表评价，便将这手机拎到曺圭贤眼前：“嗯，你媳妇真多，还个个留后脑勺给你，手头还都推个车。”曺圭贤吞下面条，用沾满红油面汤的塑料叉子戳着手机屏幕絮絮叨叨：“是这个啦！你注意不到这一个在这些人里多么显眼即使一个背影也很与众不同……”金二爷面色愈发清冷，心中萌生现在就把这二货丢进垃圾站的冲动。曺圭贤见势不妙，赶忙掏出自己的钱包，拿出一张小照片：“这个清楚点儿，嘿嘿，看这个。”金希澈看了一眼那一寸小照片上的男孩儿，五官的确很漂亮，一头板寸清爽利落，眼睛里满是蓬勃的英气。金二爷想：相由心生，这孩子确实不错。转眼再望向表弟，不禁摇头。来投奔的时候说自己喜欢的人是男生，因为老妈接受不了而被赶出家门……曺圭贤他妈是金二爷的小姑，未出阁时据说就已修炼成精，爷爷都惧她三分。金二爷因此也不能免俗地以为小表弟真的因为性向选择不容于小姑，惨遭流放。今日略观之，始知图样图森破。小姑怎么会轻易悲伤，小表弟因为爱情，拉低了智商，这才是关键。就冲着他信誓旦旦说要以令好不容易跟自己破镜重圆的媳妇终身难忘的方式出场，就跑到X区应征城管协管员招聘，以城管“临时工”身份从天而降的这种非常人思维方式，还有大晚上捧着张正脸都没有的照片欣赏陶醉还逮着机会就拿到亲戚面前晒的这种异常举动，小姑驱逐出境的惩罚措施比起监视居住、终身监禁什么的来说，当然最明智——谁见这种神经病天天在眼前晃悠会不心烦？金二大人都不得不给自家小姑点个赞，但绝不就此承认自己经验不足上了当。开玩笑，堂堂金二爷吃什么都吃得，吃亏不行。俄罗斯蓝猫翘起尾巴，以更甚于金二大人的高冷神情瞥了这俩兄弟各一眼，淡定起驾回宫。
2.凉粉西施第二日大清早，李晟敏怀揣恼怒又颇忐忑的心情摆好摊，旁边的粉面夫妻见他来了，问道：“昨天那个新城管跟你认得呐？”李晟敏很想说谁认识那傻逼。但毕竟粉面夫妻亲眼目睹曺圭贤叫他名字的场景，他只得勉强点头：“小学和初中同学。”“哎呀，那不错呀，”那丈夫还想再怂恿李晟敏跟老同学搞好关系，让老同学给点儿照顾，妻子已经凭借女人的第六感闻到李晟敏散发的抗拒意味，迅速扯回了丈夫的话题：“妞子一会儿来帮你，俺回去照顾娘。”那丈夫也就没再提跟新手城管曺圭贤拉关系的事儿，招呼自己老婆道：“行，这些天你都别来了，妞子来就行，娘这突然一病，医院离不得你呢。”李晟敏听粉面夫妻家里出了事，表示了一下关心。之后大家又急急各自张罗起摊子来。“早市”开张，李晟敏的煎饼摊前又是雷打不动的学生妹聚集，正一手煎着饼一手收着钱的李晟敏感觉背后有人轻轻地不断拍他肩膀，扭头一看，一个系着白色围裙的长辫子水灵妹子一脸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看了粉面摊子一眼，又转过来，一手递过一张百元大钞：“俺爸那儿找不开，让俺拜托你换换。”李晟敏知道这就是粉面夫妻家妮子，一面帮忙换了零钱递过去，一面打量了一眼，心想粉面夫妻两人挺有福气，生这样乖巧一个女儿，肯帮着家里做事。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晟敏想到这儿，忍不住有些感慨。也许是他这一愣神，妮子见他脸上有些怜惜的神色，就更觉得不好意思，接过钱道了谢就急急转头往回走。那边吃凉粉的大婶接了妮子找零，边吃边跟她爸调侃：“你今儿怎么请了个凉粉西施呀？你家闺女？”她爸嘿嘿笑：“是啊。”“真俊。跟我侄儿年纪差不离……”这大婶一副热心肠，凉粉西施姑娘反红了脸避开，却不知为什么，忍不住偷偷瞅那边煎饼摊后面的小哥一眼，她爸只知道傻笑。下午曺圭贤上岗，远远就瞧见煎饼摊后李晟敏站在遮阳大伞下，因这个时间没什么生意，在跟边上一个模样还不差的姑娘说话。曺圭贤瞬间脑中警铃大作，好像自己也生了什么第六感，撒出去的触角探测到了极其隐秘的不利因子，李晟敏有说有笑的样子虽然很提升画面质感，但偏偏曺圭贤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因此只觉得一阵委屈。于是新手城管曺少爷黑着脸登场（粉墨登场也太贬损我们家二货攻的光辉形象，果断不能用这词……作者觉得在这里说好话……好像很无力呢……总觉得二货攻君在背后冷笑，告诉作者：你觉悟得太晚了……），对着李晟敏一挑眉，冷冷哼了一声。他也就是哼了这么一声，所以李晟敏也不可能那么敏感，从这里面闻到什么刺激性气味，只是习惯性剜那傻逼一眼，就不再说话了。凉粉西施妹子生性单纯，见到这样一个英武冷峻的城管小哥到来，便怕得噤声不言，起来就往自家摊子跑走。“哎哟，不错哦。”曺圭贤靠着电线杆子，阴阳怪气。李晟敏暗骂丫的学什么周杰伦。“还说怎么好好儿的跑来摆啥摊儿体验生活，原来是来泡妞。”曺圭贤就是没能忍下这口气，走过来往凳子上一坐，姿势很大爷。“说什么呢你？”李晟敏真是耗尽一身功力才忍住了没有暴跳，咬牙切齿道：“你才脑子里都是那种东西！”曺圭贤见他这样生气，才将信将疑，别扭着换了个口气：“切，我才不像你，敢做不敢承认。”“哼！”李晟敏彻底转过脸去，踢了踢凳子：“给我起来！”“就不。”李晟敏又踢了一脚，曺圭贤脸皮比山厚，就是稳坐不动，于是李晟敏也没敢去掀，抽了根小木凳坐一边儿去了。曺圭贤见他气呼呼坐在通常是小孩儿才坐的那种小凳子上，忍不住又觉得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心里想亲近，便又把凳子挪到了李晟敏身边去。“搞什么鬼？你边儿去不行？”“老子就挨着你坐，怎么了？”“有完没完了？这么多摊子，干嘛就盯我啊？”“就喜欢盯你，有意见？”“有！”“没用。”“曺圭贤，你有病啊！”“是啊，如果欺负你也算的话。”“滚！”“偏不。”……两人的对话在粉面摊主、凉粉西施姑娘和周围稀稀拉拉几个看客纷纷侧目的氛围里，逐渐低龄幼稚化，简直令人不禁莞尔。凉粉西施姑娘睁着一双大眼，满是好奇：“刚才那个城管小哥面色好吓人，现在看起来，倒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凶恶。”“闹着玩儿呢。”她爹呵呵笑道：“这俩是同学。”“哦……”凉粉西施姑娘一颗心刚放下大半，猛听哐啷一声，又吃一惊，谁也没瞧清楚李晟敏怎么一脚勾了凳子腿，那一米八大个儿的城管小哥完全来不及反应就摔了个四脚朝天。曺圭贤摔得懵了，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晟敏。虽然刚才两人拌嘴在粉面摊父女的对话里被诠释为同学开玩笑，但实际上李晟敏是每一句都被提升怒气值，偏偏曺圭贤茫然不自知，于是一句“就爱压着你”成了碾碎忍耐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你……”曺圭贤惊讶呆滞许久终于冒出了第一个音，这声音哀怨惆怅，掺杂了无限委屈。李晟敏冷着脸沉默着没说话，一双眼睛里仍是怒意，曺圭贤觉得自己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爬起来凶道：“你疯了！”李晟敏自顾自地去揉面，摊饼，不再理他。曺圭贤自讨了没趣，捧着摔成渣的玻璃心一瘸一拐走了。李晟敏停下手上动作，刚一抬头，又见他倒了回来，丢下一句“明天我还会来的！”又揉着胳膊肘走了，李晟敏心头那个火啊，却正巧边上有个拎酱油瓶的小男孩儿指着曺圭贤惟妙惟肖地学道：“我一定会回来的——”当然是学的灰太狼。李晟敏也不知怎么，听了这娃一句就噗出了声，再瞧曺圭贤走得远了，却仿佛又跟一个卖肉串的小姑娘拌了几句嘴，小姑娘待他走了，又捂着嘴偷笑。曺圭贤被这般折腾，磨灭了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锐气，李晟敏此刻才忍不住暗爽了一番，气闷担忧什么的也烟消云散，冲着那背影暗想：“有本事天天都来，以为谁会怕你？”是夜，金二爷回家见到表弟独坐沙发一副怨妇模样，上前笑眯眯问候道：“新的一天怎么样，离梦想更远了吗？”曺圭贤盯着自己磕破皮的胳膊，脸上笑得有点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的肯定以为这丫的在谋划杀人越货。金希澈微一沉吟：“犯法的事不要做。”“我只是想，明天我要开始认真工作。”曺圭贤的脸上收了笑意，语气也颇正经，前后转换得金希澈都险些忍不住要骂神经病。
3 人也没收第三日曺圭贤果然又来了，一来就大喇喇地拍李晟敏摊子，嚷嚷着要给他没收了。李晟敏经过前两日交手，也不知为何，隐隐感觉如今的曺圭贤并不似少年时那般做事赶尽杀绝，还时而有些傻呆的举动，但细说他又无法描述，只是觉得曺圭贤跟印象里的并不相同。李晟敏摇了摇头，怀疑是自己产生错觉。但曺圭贤这种牛皮糖一样的黏糊精神依旧让他厌烦不已，所以他再次动用冷暴力。“还别不信了，今天真是没收定了！”曺圭贤精神抖擞地拿起对讲机喊了几声，一下喊来几个同样制服的协管，李晟敏完全没料到这场面，一时愣住。曺圭贤一声令下，几人还真就抬起李晟敏的小摊就往综合执法车上送。李晟敏忍不住骂：“靠！你们有没有天理！”就要挽袖子上来抢，曺圭贤早就瞅准了时机，一把从后面死死抱住李晟敏的腰，不让他冲上去。李晟敏一见以为是要开打的征兆，见他帮手人多势众，决定先下手为强，仰头就狠狠往曺圭贤脸上撞，无奈身高差异，只够到曺圭贤下巴。众人诧异，听到砰的一声响，曺圭贤痛得五官皱巴巴拧一堆地在那儿喊娘，双手却一点也不松开，亏李晟敏其实身子骨不弱，挣扎来挣扎去还是没摆脱掉，倒是刚才那一撞，把自己后脑也痛惨了，真悲催！“妈的，你放手！”李晟敏不但身子挣扎，两条腿也扑腾上了，曺圭贤眼泪花花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咬紧牙一点不松手，李晟敏踢了他小腿几下，他也忍了。周围的群众一看出事儿了，纷纷上前围观，见这小协管这份儿上了还坚守阵地，那小摊主这份儿上了还负隅顽抗，真是势均力敌一场好戏，精彩。但这煎饼小哥摊子都被收了，要是再这样闹下去，说不定会被带回去“说服教育”，划不来。凉粉西施姑娘在一旁看着，心疼归心疼，又不敢出头。抬摊子上车的协管小哥们面面相觑，不是说煎饼小哥配合我们演一场普法戏吗，这效果也太逼真了，两人纠缠的架势，活活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样。看来圭贤兄弟所言非虚，果然他俩的演技是专业级。众人这么一想，索性群众演员当到底，当即一拥而上，将李晟敏簇拥着团上了车。于是在群众们略微惊惶的注视下，李晟敏的摊子，连同他自己，一道被曺圭贤带着一帮子人来给没收了。李晟敏坐在车上迎风流泪——这是什么鬼世道。协管小哥们初时在群众视线范围内还是很敬业自觉地摆正角色演出真情实感，一出街道后，个个恢复本来面目，嘻嘻哈哈拍手，几个朝李晟敏竖起大拇指赞道：“厉害，厉害呀！”李晟敏迎风流泪的造型还没摆够，就被这茬儿给打断了思绪。“靠，什么意思？”“没意思，没意思……就是……谢谢你对城市卫生建设做出的贡献！”曺圭贤摸着青肿一块的下巴，岔开话题。李晟敏又不傻，这帮人人前人后反差如此巨大，他若还猜不到里面有猫腻才怪了。“曺圭贤你他妈的搞什么鬼？！”曺圭贤又抢在前面回答道：“那个……就是……嘿嘿，配合我们……演一场戏……”众人一听也突然沉默，纷纷望向曺圭贤，意思自然是：“不是你跟我们说这事儿是事先跟这小哥说好的？这小哥今天其实不知道？？？”曺圭贤根本就没看他们一眼，于是他们顺着曺圭贤的目光又看了看李晟敏，再面面相觑一番。曺圭贤再次荣获年度最不靠谱工友称号。“靠！演戏？演够了没有？！”李晟敏气得声音发颤，腾地站起来一把揪住曺圭贤的衣领，狠狠盯着他道：“杀鸡儆猴是吗？我就这么好欺负，找鸡杀都非得挑我来下手？”因为激动和愤怒，李晟敏睁着大大的眼睛，眸子里竟也暗藏着一丝受伤。曺圭贤仅仅是一时兴起设个局开个玩笑小打小闹，趁机搂搂抱抱，哪里知道这事儿会遭遇李晟敏现场那般激烈反抗……更不知道李晟敏知道真相后还会……有些伤心？曺圭贤傻愣愣地看着李晟敏有些泛着水光的眼睛，竟好像一瞬间真的读到了李晟敏潜意识想隐藏的东西。然后，曺圭贤觉得心口作痛了，呼吸困难了，懊悔得真想给自己一耳刮子。“啪”。清脆响亮，众人又一次震惊。曺圭贤才刚想想，李晟敏已经出手了。“停车。”李晟敏的声音冷得让人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上来。曺圭贤没有在意脸上的指痕，给这几个弟兄投去拜托的眼神。于是车停到路边，协管小哥又像刚才抬上车一般，原封不动将李晟敏的摊车抬下来。李晟敏头也不回跳下车，曺圭贤一只手刚伸到一半，手的前方就没有了李晟敏，他顺着前方看去，李晟敏已经推着车往回走了。“李晟敏好像……真的伤心了……”想到这里，曺圭贤的心里像捅了蜂窝一样乱，而且觉得这一次，真的很不好了。
4 超级军师曺圭贤回家就倒沙发，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那些场景仿佛从很多年前的记忆里挖出来的，却新鲜得不可思议。他第一眼见到那个家伙时，看到不服输的桀骜不驯的气场笼罩着那一副单薄的身体和漂亮得如此精致的面庞，就忘记了移开目光。不谙世事的男孩的喜欢，通常都像恶作剧，斗嘴掐架都是自以为是的制造深刻记忆。何况，喜欢的对象还是个男孩子。更何况，起初他连那种“想要对方完完全全记住自己的心情就是喜欢对方的表现”这种觉悟，都没有过……这就是事后曺圭贤悔断肠的原因。因为当他觉悟的时候，李晟敏早就因为受他这么久的欺负而将他视为命中宿敌。梦里的曺圭贤又看到了初二的某个下午，运动会结束，获得短跑季军的李晟敏收拾书包，坐教室后排的曺圭贤见到他书包上掉落在地的白色信封，于是抢过，面上是嬉皮笑脸的奚落，心里却一把无名怒火。曺圭贤仗着个子高，捏着信一字不漏看完揉成团便丢到窗外，李晟敏气得在教室就跟他打了起来，隔壁暗恋的女孩早就偷偷瞧着，这时候跑进来劝架，一不小心被推倒。李晟敏要去扶，曺圭贤一把把他捞过去，迈太急，双双跌倒。不知有意还是无心，曺圭贤的唇重重压在李晟敏的唇上。曺圭贤心里隐秘的、尚不自知的感情，如一线炽热熔岩在休眠千年的火山底冲击攀援，至此终于喷薄而出，见了天日。梦里的他似乎清晰感受到那一刻自己轰鸣的心跳。惊醒过后，曺圭贤情不自禁翻身而起道：“卧槽！”因为……刚才猫大爷趴在他身体下方不可描述的部位，难得一见兴味盎然地用前爪拍打那个不可描述部位一个高高耸立的更不可描述的东西。金二爷端着光洁的骨瓷杯斜靠在旁边沙发上，唇边是一记了然的笑，微抬双眸斜睨表弟戏谑婉转地调侃道：“纯情的骚年，现在可是夏天。”曺圭贤愤愤然，心想怎么了怎么了，哪家少男不怀春，夏天算什么，春天又不是不来了。“啧啧，”表哥美艳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不露痕迹的八卦心，“表弟，今儿你的左右脸不对称怎么如此明显？”下午被煽那一巴掌导致右脸肿起指痕的曺圭贤直接吐血，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然不是亲哥……（嫩还忽略了那句话里的画外音OK？金二可说的是“今儿怎么如此明显”……意思自然平日他也觉得你左右脸不对称啊……只是不明显而已啊……孩子被打傻了啊……金二凭什么你觉得他平日左右脸不对称啊……啊，因为痘印？……哦……默……）忽略以上推敲的曺圭贤恹恹爬起来，望着窗户外多彩的夕阳出神。金二爷喝完咖啡，将杯子往茶几面儿上一跺，无端的透出威严气场。打了个激灵的曺圭贤偏过头来，金二大人一双明眸淡淡扫到他的眼睛，目光变幻莫测，仿佛轻而易举就能探进人心底。“你确定你喜欢他？”曺圭贤被这气场震慑，傻呆呆的点头。金希澈似笑非笑，问道：“想不想让他喜欢你？”表弟狂点头：“当然！”“那就给我停了你那些自以为是的幼稚花招。”“……”曺圭贤至此有些将信将疑起来，心里默默想：什么是我“自以为是的幼稚花招”……金二大人移开视线悠然道：“你有胆追人家，也得人家知道你是盼他好。天天这样瞎折腾别人，你就是告诉人家你喜欢他，人家也肯定把你当高衙内强抢民……男，到时候上升为阶级矛盾，联合群众来整治你。”表弟一想，说的好像有点儿道理。“那你说怎么办？”“对这个……谁谁?”金二爷这才发觉自己连表弟暗恋对象的名字都没听过。表弟及时补上“李晟敏”，金希澈接着道：“李晟敏。你要是想人家喜欢你，就得有能让人喜欢上的样子。”“我够帅……”话未说完被金二一个眼白噤声。“你成熟吗，你理智吗，你风度翩翩事业有成胸中万千沟壑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吗？”曺圭贤傻眼了，想要辩驳两句吧，突觉一股无力感是怎么回事……金二大人怎么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人连自我催眠都不行……也许觉得那串连珠炮把表弟的自尊心践踏得太重，金二缓了缓，接着语气轻柔些许：“从现在开始，你得学，如果你喜欢那个男孩，就得立刻、马上学。没有哪个人是会永远站在那里等着你的。”曺圭贤的眼中燃起希望的光：“只要我改变了，他就会爱上我？”金二大人面色淡淡：“你现在做的，是让他接受你。爱上这种事，哪里这么简单？”“好吧，接受我也很好了。”曺圭贤在心里拨着算盘，李晟敏如果不一见面就对他黑脸，能容许他在他身边，渐渐地就会发现他很好很不错，慢慢地就会喜欢他，只要他一直守着不走，那么李晟敏肯定会有爱上他的一天。不用李晟敏等他，他一直一直守着李晟敏，等李晟敏爱上他就可以了。“那我怎么做让他接受我？”“对他好。还有，请随时记得自己脑门上贴了‘我是好人’标签。太二的事情不要去做，要让一个男人对你能有好感，你就得有成熟的样子。”曺圭贤默默腹诽：“我是好人。我本来就是好人。”金二丢下一句：“先这样吧，”起身回房了，手扶上门把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曺圭贤窝在沙发里苦思的样子，还真是好笑。可是，年轻真好。有着自己的想法和坚持，为着目标去努力，结局虽未知却不会感觉恐惧。他因为太清楚，有的事情即使用尽全力也挽回不了，比如爱谁、不再爱谁。爱的时候，别人再好也无用，因为不是他，不爱的时候，他变再好也无用，因为于己无关。金希澈挠头，抛开纷乱杂思，便涌上一个念头。但愿外头这二货有个好结局。
5 我是好人等曺圭贤深更半夜还在兴冲冲盘算如何转型为体贴成熟攻的时候，李晟敏正坐在老城棚户区一座墙壁涂了拆字的一楼一底红砖房的屋顶上看天，手边摆着一罐儿燕京啤酒，一只深棕色的小狗蜷在他怀里舒舒服服地睡着。银河蜿蜒，北斗时隐时现，苍穹下万籁俱寂。这几日李晟敏烦心的事多了，此时来静一静，偏忍不住就要想起，摆摊要遇到那个煞星，回到家老妈还不住念叨，弟弟放暑假好像明天就回来，凑他明年大三的学费生活费的压力也日渐迫近。而失踪的爸爸……依旧杳无音讯。“cacao啊……生活为什么这么难呢……像曺圭贤那样的人，却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即使做个小城管也是趾高气扬的……而我……”李晟敏想到这里，呸了一声，摸摸小狗的毛，气哼哼道：“我想那傻逼干嘛。”曺圭贤原本迷迷糊糊快进入梦乡，却突地打了个大喷嚏，一个激灵又坐起来，甩甩脑袋，继续盘算转型大计。又是新的一天，曺圭贤默念了一百遍我是好人，踏上be a 理智成熟攻的征程。熟料他人刚露面，这条街就锅碗瓢盆响作一堆，摊主个个神情紧张地收着家什，生怕此新手城管小哥今日是再来耀武扬威，又搞个几出统统没收的大戏。这动静闹得，咳，曺圭贤微微低头浑身不自然地往街尾挨过去，就因没看前路迎头撞上了一个肉串摊车，亏他反应快刹住没扑上去，不然一双手铁定抻到烤架上，刷个酱，两分熟。那推车的丫头吓白了脸，曺圭贤抬眼一看，这不就那次他被李晟敏摔地上后在他离开的路上故意跟他拌嘴的那小丫头，十四五岁年纪，扎个马尾辫，眉眼透着的那股精灵劲儿这会儿丁点儿都没了，到底年纪小，看撞到的人还是那天自己一时嘴快得罪过的城管小哥，便唬得没了主意，傻呆呆立着，眼看就要吓哭了。“小兄弟……”苍老的微弱声气从小丫头身边传来，循声望去，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妇人，面色蜡黄，显是患病体弱的，头发夹着银丝，枯草一般，却梳得齐整。小丫头退到轮椅旁，唤了声“妈”，便拿眼睛恳求地望着曺圭贤。“俺家小囡不是成心的，小兄弟千万别怪她，”妇人放在膝盖的双手颤颤巍巍合拢，想是费力地对曺圭贤作揖，一边酸了鼻子哀求道：“俺求求你……不要收俺家摊子……小囡命苦，她爹去得早，俺这病拖得她念不了学……还靠小囡摆摊养活……求求小兄弟高抬贵手……”女人一边哭，一边不停对曺圭贤作揖哀求。曺圭贤一怔，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眼圈一下就红了。这黄毛儿小丫头，忒可怜。“我，我没说收摊……”他说完赶紧转了几圈眼珠子，又暗暗吸了口气才让眼眶没变湿，然后飞快掏出钱包举起来：“我买串儿。”小丫头吃了一惊。曺圭贤抓起摊子上一把肉串，打开钱包把里面大小票子清空丢下就跑，小丫头都没有回过神来，傻眼儿地看着那个往街尾疾步而去的深色背影。李晟敏在粉面摊主的好心催促下，仍旧不为所动，心里冷笑，不就那傻逼又来折腾自己么，大不了跟他干一架。见曺圭贤果然来了，只是寻常时候的得意劲儿一点也见不到，看表情像是逃难过来的，一手还抓着一大把烤肉串。曺圭贤这做善事却像被追打的落水小汪一样奇葩的姿势猛地在李晟敏的南瓜煎饼摊前刹住，才陡然想起脑门儿上贴标签的事儿，不禁心里叠声哀嚎，要不要这么难看……果然见李晟敏一脸面色不爽，又瞥见粉面摊老板也拿怪异眼神瞅着他，曺圭贤心想，黄历App果然急需安装。李晟敏一脸怒气现在都转化为了深切的鄙夷，心底还有一丝异样的情绪。你执法、收摊子，要说起来也是职责所在，虽然我是很讨厌你当了城管……但是！你竟然仗着是城管抢人家摊子的东西自己吃！靠啊，你是国家公职人员，不是收保护费的地痞好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流氓没下限了？！虽然你的确没什么下限……但是，是不一样的……李晟敏想来想去，也说不透哪里不一样，但就好像五十步笑百步虽然不对，但至少五十跟一百还差了五十啊，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你不可能达到一百的时候你偏偏干出二百五的事来？这种情绪叫失望，李晟敏至始至终没有明白一个问题，没有期望哪里来的失望呢对吧？所以不管再痛恨，潜意识里对曺圭贤此人底线和尿性还是比较能把握的，但这次证明自己错了。他把失望的情绪用鄙视来掩藏，在心底默默吐槽曺圭贤这烂人品渣到一辈子也别想有朋友，“老同学”的话想都别想，连死对头都没得做！曺圭贤yy了一下李晟敏那张雷阵雨前奏的脸所表达出的内心活动：他那一脸嫌弃，铁定是我这姿势太傻逼。一想又是一阵灰心丧气。这下落水小汪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神情，武侠点说应该是落水小汪发现面前站的人手拿碧玉打汪棒，此人姓洪排行第七。李七公，啊呸，李晟敏见此人扯起一抹“奸邪”的笑，故作轻巧实则“耀武扬威”般地将那烤肉串伸他面前。曺圭贤的剧本明明写着：脸上放松，要释放出云淡风轻的微笑，递肉的动作得自然，就像大街上偶遇一样。此刻再开口：“喏，吃烤肉。”曺圭贤不明白自己的表演哪里没有忠实原著，为什么李晟敏的表情此刻像被谁掐着脖子威逼他吞十只苍蝇。他以引以为傲的智商进行的临场应变却换来一个语调森寒的字眼——“滚！”“噗——”曺圭贤心里喷血的声音长达十秒。心爱的人啊，你何以这般绝情，如晦暗的夜空里，面对疯狂咆哮的海水却无动于衷的冷硬巉岩！我是真的请你吃肉串。你也原本就是吃货。化解尴尬且投其所好一石二鸟难道哪里不对吗？曺圭贤拿起一串就义一般表情严肃地塞进嘴里，大嚼一下吞进肚：“没有毒。”李晟敏冷哼哼地咕哝一句：“不要脸！”简直晴天霹雳、岂有此理！曺圭贤孰不可忍，往前半步刚要分辩，就听一人上前惊诧道：“哥！还有你是，圭贤哥？！”曺圭贤吞下那口老血，跟李晟敏同步转过脸，见来人是个眼睛大大的瘦高阳光小青年。“晟真？你怎么来啦？”曺圭贤是觉得来人很眼熟，原来是李晟敏的弟弟李晟真。跟小时候比长变了不少，但现在的模样他也觉得好熟悉，似乎这个模样的李晟真，他还真见过。李晟敏十分不满意弟弟那句话里的最后三个字：“你干嘛，我才是你哥！”“呃……”李晟真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下：“小时候见过的呀。他是哥你的同学呢。”曺圭贤的CPU高速运转，终于比对成功，想起前年回国到A市，被朋友抓去酒吧，碰巧救了个差点被灌掺了药的酒的大学生，原来就是李晟真！靠！自己真是背到一种境界，这两年白白花了这么久来费心四处打听李晟敏的下落！当初救下人就该多嘴问问叫什么名字家里几口人住在哪里……耍什么酷挥一挥衣袖转身走掉，以为自己是牛叉的“不要迷恋哥，这是个传说”的终结者吗……曺圭贤向李晟真投以鼓励的目光：你倒是说啊，勇敢地说出一切啊少年！哥就是那个英勇救人不畏牺牲的superman！可惜李晟真一个外围不明状况且在家中形象设定为乖孩子的好少年，怎么能盲目自我牺牲让自己哥哥知道自己去过酒吧遇到过那种烂事呢？当初在那种嘈杂昏暗的环境下，他是勉强认出救自己的是哥哥的同学曺圭贤，见对方没有认出自己，怕多事也就没吭声相认，现在只能暂时委屈圭贤哥，做一回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李晟真遂回以假戏真做的微笑：“这么多年不见，圭贤哥变得更帅了呀！”曺圭贤再次吞下那口翻涌出的老血，神思恍然地抬起手：“吃肉串……”“不准拿！”李晟敏眼神禁止，乖弟弟急忙把手缩了回去，又瞅了恩人几眼，心中十分愧疚。曺圭贤抬头盯着李晟敏，满脸欲哭的表情：“真没毒好吗，我是好人！”李晟敏扫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轻轻嘀咕了一声：“才怪。”“哥，圭贤哥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李晟真见曺圭贤血槽清零一样虚浮地离去，那背影要多孤单有多凄凉，忍不住对自己哥哥刚才表露那些极不友善的态度有些埋怨。李晟敏像是自己在发愣，好一会儿，李晟真才听他闷声道：没什么，人都会变，白痴变市侩很正常。李晟敏轻轻摇头，心里默默将那失望再次压下。曺圭贤，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我好像有点难过，你变成了这样……
6、物归原主刚到傍晚，天上便乌云翻滚，风呼呼地刮起来。因为有弟弟帮忙，李晟敏很快收摊回家，大雨这才撒豆一样泼下来，幸好两人都没被淋湿。李晟真抱着棕毛小狗cacao往厨房里一钻：“妈！”那模样就像一只人形cacao。中年妇人笑盈盈地拍他头一下，带着宠溺的调子：“也不帮你哥收拾收拾。大早上回来不就猴儿着找你哥，别净是添乱去了吧？”“哪有，今天那两盆面都卖光了！”李晟真蹿进来揭开蒸锅盖子火速偷食一片香肠。妈妈灌的就是不一样，肥瘦适中，油满不腻，真香！“去去去，”中年妇人挂上围裙，朝他挥挥锅铲：“出去等着。”晟真又转出来找哥哥，见哥哥早就放好了摊车，正要把装了平底锅等物的不锈钢面盆端出来清洗，弟弟赶忙丢下cacao，帮忙抬起盆。两人蹲在阳台刷洗，厨房传来的香气催得肚子一阵乱叫，原本还有些沉默的气氛顿时消散，相视一眼，两人都笑起来。饭菜做好，李晟敏摆好饭桌碗筷，李晟真端菜盛饭，母亲抬着酥肉粉丝汤出来放上桌。外面电闪雷鸣，屋里温暖的灯光下，一家三口围坐桌边，一边吃一边话着家常。“这片儿棚户区改造，拆迁公司的入场了。都是赔钱，咱家这一层，大概有个四五十万吧，等拿到钱了，我看，我们先不买房，去租一个小点儿的住，晟敏就不要去摆摊了，再去考个学校读书。”“太好啦！”晟真狂点头：“哥，有了这笔钱，你就不用辛苦给我赚学费了。”李母看出大儿子有些犹豫，便道：“当时你放弃读书要打工，我就不同意的，可那时候我病着，又实在是家里没办法，才眼睁睁看着你出来吃苦，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再委屈了你。这话我说了就算。”李晟敏见母亲一脸严肃，也不好多说：“嗯，你说了算。”李母这才欣慰一笑，一家人又和乐融融聊起了别的话题。与之相反的，曺圭贤等到下班儿从综合执法大队出来，早已是天色晦暗阴风恻恻，刚走上大路，一滴两滴水落到脸上，还没反应过来就噼里啪啦开始乱打。“……”他捋了把湿透的头发看了看天，嘀咕道：“我今天是很惨可您也不用这样应景儿啊！确定不是落井下——”话没说完一瞬亮如白昼的闪电划过，曺圭贤嘴唇动了动，把最后一个字咽进喉咙。惊雷咆哮，滚滚浓云中发出沉闷的骇人声响。可怜这白T恤七分裤蓝白运动鞋的大高个儿，落汤鸡造型奔走五分钟，才好不容易挤进最近的那个人满为患的公交车停靠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他来得晚，露半个身子在亭外淋着雨，掏出兜里的手机擦了擦，怀着微弱的期望解锁拨通表哥号码，立刻测验出人品值为负——通了，没人接。一辆辆载满乘客的的士毫不停留地开走，接天雨幕里没伞的人们脸上都露出一丝焦急，终于盼来一辆公交，却早就爆满，车门一开后门儿直接挤掉四五个人下来，前门死活又挤上去三个，司机大叔对这惨象颇不忍心，等那后门掉出去的彻底挤上来了才把车开走。大波没上车的人们失望而回。就这样公交来了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天开始黑了，路灯下的雨珠连成抖动的线，雨势缓慢弱下来。曺圭贤终于上了公交。掏出钱包一打开，傻眼了——连钢镚都倒给烤肉摊小丫头了。还有，不得了，那张照片也不见了！曺圭贤郁闷得想哭，于是一脸呆滞神情，转过脸对司机师傅刚要开口：“我没有……”师傅摆了两下手：“算了算了。”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被这大雨淋得精气神儿都没了，怪可怜的。“谢谢！”曺圭贤收起钱包，抓住拉杆，手机响了。表哥问怎么雨这么大还没回家，曺圭贤恨恨地腹诽：迟来的关怀非关怀。“标签儿计划咋样啊？”“……”曺圭贤想了想，回答：“不管用。”“哦？干了啥又坏事儿了？”“不关我的事，我怀疑这几年他心理越发扭曲了。”“啧啧。”金二爷心道就你这情商还能给人家做心理评估？“怎么就扭曲了？”“烤肉串的丫头可怜，我想捐点钱给她，怕她不收就拿了把肉串。就因为这破肉串坏了事儿。拿去给他吃，他骂我！让我滚，说我不要脸，不是好人！自己不吃，还不让他弟吃！”曺圭贤想起这肉串就火大，味道明明很好吃，李晟敏这吃货竟然这么有骨气地嫌弃！金二爷想了想，问：“那是什么肉？”“猪肉。怎么了？”“那孩子是少数民族？”如果是回民，你拿猪肉给人家弟兄两个吃不找死吗？“屁的少数民族！”金二爷表示得想想那过激反应是为什么。按道理说表弟这是为了做好事拿的串，前提很正，对方应该不会不领情，即使不领情，也不用骂他这样的狠话才对。难道那孩子真的恨表弟到无原则无例外总之就是恨的地步？正在削南瓜皮的李晟敏转过头打了个大喷嚏。“哥你感冒了？”擦着桌子的李晟真循声望来。李晟敏吸吸鼻子，觉得脑子是有些晕乎：“可能是吧。”也许是之前半夜在屋顶喝啤酒受了点儿凉。“我来我来，”李晟真放了抹布，拉根小矮凳坐下，接过李晟敏手中的刮皮刀削起来，动作不熟练，不过也还凑合。眼看南瓜快要削完，李晟敏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晟真，你老实说……”李晟真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之前跟圭贤哥见过的事，自己露出破绽了？“什么？”“我……是不是应该跟曺圭贤道个歉？”李晟真稍微放心，本着感恩的心，点头回答：“我觉得应该。”说完许久没听见回应，侧头一看，自己哥哥已经陷入了沉思，表情很是奇怪。哎，怪谁呢。哥哥从小到大都很讨厌曺圭贤，这他是知道的，但其实要说曺圭贤人有多坏，他反正也没听说过什么恶行，就是经常跟自家哥哥抬杠呗，等他长大之后觉得基本上那就是小孩子的打闹，后来酒吧那次出手相救，让他对圭贤哥的人品彻底信服。虽然不知道圭贤哥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城管，但哥哥说他抢别人摊子的东西，李晟真一听就觉得是误会。后来烤肉串摊小姑娘拿着钱一路找过来，直接找到李晟敏摊上，真相大白了。于是这一整天到现在，李晟敏其实都有些恍惚。烤肉串摊小姑娘来的时候，李晟真在帮忙揉面，听见了抢肉串是误会，对圭贤哥又是一阵钦佩，这么帅又这么有爱心，被冤枉了竟然没有当场爆发，难得的大好人。大好人曺圭贤从浴室里走出来，就见沙发上的金二爷合上笔记本转过头来，翻着白眼问他：“人家是不是以为，你抢小姑娘摊子的串儿了？”曺圭贤脑子里过了一遍当时的场景之后，电光火石间，轰然如遭雷击。是夜，新手城管躺在床上咬着被子流淌下委屈和悔恨的泪。隔壁床上传来弟弟均匀的呼吸声，李晟敏睁开双眼，翻了个身，借着手机的光亮，摊开右手捏着的那张一寸证件照。青涩得无以复加的李晟敏一头清爽板寸，穿着整洁的白色衬衣，抿着嘴微笑，眼睛里都是少年人特有的神采奕奕的光。证件照被小心地过了塑，背面看出有粘贴过的痕迹，分明原先是从哪里撕下来的。再仔细地看，有钢印，是团员证。烤肉摊小姑娘凭着那堆钱币里夹杂的这张照片找到了李晟敏摊上，将照片递过去后觑着他那神色有些不对劲，便赶紧找借口溜了。李晟敏辗转反侧，思虑许久，依旧满心疑惑。
记忆棱角又是清早，李晟敏吃了感冒药有些晕乎，却还是照常出摊，毕竟附近的中小学快要放暑假了，得抓紧放假前的生意。走到街尾就看见自己摊位那儿摆了个黄色警示牌：电路检修。一架长长的金属梯靠在电线杆上，维修人员踩着梯子正往上爬。李晟敏见摊位被占，有些犯愁，却没奈何。粉面家父女二人见此情景，便将警示牌旁的桌凳挪了，腾出一个空位，招呼他过来。虽不好意思，但也只能这样，李晟敏道了几声谢，将摊车摆好，便架起锅，开始做南瓜饼。待到八点半后，李晟敏便下意识望向街头方向，却并没有看到那人的身影。不一会儿倒是晟真赶来帮忙了，口中埋怨哥哥为什么不把他叫醒。“是看你坐那么久火车回来，才让你多睡会儿的。”“没事儿，我又不累。”待高峰期过去，兄弟俩才缓了口气，李晟真让哥哥坐摊车后休息，自己抓了个饼填肚子，顺便在路边溜达溜达。李晟敏擦了擦汗，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抬头在摊车里找水杯时，感觉身后有些异样，转头一看，那个黑制服傻大个儿顶着一双黑眼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李晟敏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于是仰头问道：“干嘛？”曺圭贤手心捏了一把汗，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就是说，你是不是……”李晟敏其实心里很矛盾。他的确厌烦这傻子，但昨天也确实冤枉了别人。那张团员证的证件照还没弄明白，加上感冒本来就晕晕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浆糊过。摊旁传来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哥哥，要一个南瓜饼。”李晟敏只觉得找到了救星，正要起身，就听旁边哐啷一声响，伴随着不远处收拾工具的维修人员一声叫喊，那架金属梯子顶部迎面砸来。没来得及反应，李晟敏就被一条胳膊勒住，腾空往后摔去。一个女人尖叫着，将摊旁的小女孩抱进怀里。梯子重重砸在摊车上，煎锅腾起，热油泼洒，案上的饼滚落一地，一片狼藉。玩儿梯子的小男孩儿见势不妙，撒腿便跑。曺圭贤闷哼着好痛，将李晟敏带起身。李晟敏惊魂未定，看了看曺圭贤环在他身前的手臂，才后知后觉了刚才若不是被这人拉着铁定会被砸破头的事实。“妈妈，好疼……”抱着小女孩查看的年轻妇人皱着眉，见女儿胳膊上起了两个红包，是被热油溅到的，登时就发作起来：“你把摊子摆哪儿不好，非摆这儿！我女儿差点儿就被你一锅子热油泼到脸！”李晟敏急忙上前蹲下查看，小女孩儿是被吓得直哭，胳膊上也的确被溅到两个红点，他心里愧疚，不断对中年妇人说对不起。“我就不说你们这些摆摊儿的平时让我接送孩子开车过不了道儿耽误时间老迟到，你起码离这种电线杆子维修的地儿远些，巴巴挨着警示牌摆在这儿干什么！”年轻妇人犹自不停数落，“真出事儿你一个摆摊儿的赔得起还是怎么的？要我说真该好好治治，这市区乌烟瘴气都是因为你们这些……”李晟敏尚在低着头憋着委屈听她教育，就听到身后那人语调冷冷地道：“够了！”年轻妇人抱着孩子起身，瞥见发声的曺圭贤：“城管？来得正好！这样儿的小摊小贩，摊子都摆到施工地上，你们都不管？”李晟敏抬头看见曺圭贤一副怒火中烧的表情，直觉不妙，抢先一步开口：“别说话！”曺圭贤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这女人一眼，见李晟敏拿眼珠子死死瞪着自己，他才算是忍住了没爆发。周围早围了几个行人指手画脚，“是啊，这些摆摊儿的到处乱摆”，“烫到人了不得”，“城管也是，只晓得收好处费哦”，“不过嘛，还不是为了生活”，“为了生活你也要考虑别人的安全啊”……也有周围的摊主如粉面家父女二人上前来帮忙，说这事儿也不该怪到摊主身上。李晟敏对那妇人满是歉意：“对不起！把孩子烫伤了实在是很抱歉，这样吧，我跟您送孩子去医院看看。”“这个倒是不必了。”中年妇人又瞥了曺圭贤一眼：“怎么啊，说不得？你们一家的？一家的也不能徇私枉法！你吃这碗饭就得干你的差事，不然纳税人交的钱养你们干嘛？”曺圭贤的火一路烧到天灵盖，被李晟敏连着瞪了好几眼，终于还是将嘴巴闭上。“您说得对，说得对……”李晟敏陪着笑脸，这妇人才稍微消气，重新对着李晟敏道：“我说话是不怎么好听，但我也不是那种刁蛮人，钱我也不要你的，不讹人。”“嗯嗯，您大度，大人有大量。”李晟敏赔着小心将妇人送出几步，就听妇人对女儿道：“哥哥呢？”小女儿糯糯地回答：“跑了。”“跑了？”“嗯，他刚才推倒了这个大梯子，我看到他跑了。”年轻妇人愣了一愣，抱着小女孩儿疾步走了。李晟敏一头黑线地回来，就见活火山一样的曺圭贤死死盯着他。“咳咳……”李晟敏尴尬了一下，还是先开口道：“谢谢，还有，对不起啊，害得你跟着挨……”“闭嘴！”曺圭贤只觉得全身都是暴涨横行的戾气，胸口偏又像扎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儿，酸酸地疼。李晟敏又接着说：“对不起，昨天也是误……”“别说了！”这是头一回李晟敏用别的态度跟他说话，可他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不仅不开心，反而很生气，很郁卒，很火大，很想揍人。李晟敏见他一副让人难懂的复杂神情，心里便忽然有些局促。晟真不过是溜达到街口去了趟公厕，出来远远就看见摊位狼藉，哥哥和曺圭贤都站在那里，行人四散，维修工人将一架梯子从他家的摊车上搬下来，还对李晟敏说：“小兄弟，这个不能怪我。”“哥，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娃娃把梯子扳倒，砸你家摊上啦，”维修工人叹气：“只能说你家倒霉哦。”李晟敏蹲下身将地上的饼一个个捡起来扔垃圾箱，曺圭贤跟着李晟真一起把锅和摊面上的东西收拾好后就二话不说地走了。“圭贤哥……”李晟真直觉这两人又闹了别扭，转过头想劝说哥哥一句，却见他哥哥一脸落寞。晟真挠头，真不知道是怎么变成这种局面。“其实，圭贤哥也不是坏人……”李晟真旁敲侧击，偷觑他哥的反应，接着道：“你们小时候吵架，是小时候的事儿嘛……”李晟敏洗了手擦干，从盆里拿出一个面团，闻言抬头：“我知道。”曺圭贤是个什么样的人，跟他作对了这么多年的李晟敏其实心里算是有个认识，只不过时常是愤怒压倒理智，让他无法客观。最近这几天的事，只要沉下心想想，他就会意识到自己实在无聊，甚至于失笑——曺圭贤还是以前那样，就一个无时无刻不得瑟的二货，反倒是自己，明明在外混了这么多年，居然见到那货就破功，实在不像样。金希澈回住处后，见客厅一片漆黑，但借窗外流进的灯火微光，还是模糊辨出沙发上横躺着一长条人影的形状。此情此景，金二爷立刻就判断出，这一门心思谈恋爱的小鬼今天铁定又干出什么糟心事儿了。正要开口打趣，那人影突地就坐下来朝向他，冷不丁唬了他一跳。开了灯，就见曺圭贤面无表情地朝这边看着，跟前几天都不一样。“烤肉串的误会一句话就结了，不至于这样啊，你又惹了什么新麻烦？”金希澈这回还真有点好奇，都因表弟这神情实在太诡异。曺圭贤埋头闷声回答道：“没有。”“哦？那倒是说说，你这表情，是脸中风了？“曺圭贤不吭声了。“不说是吧，算了，你这种小孩过家家的屁事儿我也不是很感兴趣。”金希澈转身就往卧室走，姿态像极了家里这只银蓝灰色的猫。曺圭贤撸了几下头发，心头仍有些沮丧，哑哑地开口道：“二哥，你说，一个人怎么会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呢？”金希澈停住了脚步。“以前别人欺负他，他就跟条小狼狗一样，凶狠得不行。现在别人欺负他，他点头哈腰的，还不准我说一句。”曺圭贤终于露出一脸疑惑：“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金希澈坐回对面沙发，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你想听真话？”曺圭贤使劲点头。金希澈终于决定说点大实话，因为这回的问题不像上一次那样，表弟这种表现，甚至可以说令他有些动了火气。于是，他沉默了一分钟，突然暴起朝表弟劈头砸下一个爆栗，抓着表弟的衣领对着惊呆的表弟用异常粗犷的嗓音大骂了一声：“你是猪啊！”“你太顺风顺水，才能一直喜怒形于色地过活。一直说你幼稚，你真以为是夸你？”“你见过人生大起大落吗？那样的人为了生存下去，为柴米油盐活得烟熏火燎，给自己戴上面具过日子，你就觉得别人变了，接受不了了，你细细想过为什么吗？”曺圭贤觉得他每一句都像准确无误抽在他脸上的一巴掌，抽得他犹如梦里惊醒，再接不上话来。金希澈一把推开表弟，觉得刚才好像是有点太粗野，于是整理衣袖，收敛神情，用跟刚才完全不同的口吻道：“你以为让你去表现，去做好人，就是去逗他开个心？若是没办法理解，还是趁早放手吧，这孩子担子这么重，陪不起你曺小少爷来一场无忧无虑的初恋。”曺圭贤听见“放手”这两个字，当即叫道：“不行！”“那你想怎么样？你拉着别人过去的影子原地踏步，难道还希望已经走在前面的那人停下来回望你？凭什么啊，你知道他爬了什么山刷过什么怪？还是知道人家掉过几次血落过几场泪脱过几层皮啊？你以为就凭一段少年旧事，就能维系你跟人家一辈子的爱情了？”曺圭贤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毕竟以他的智商，立刻就明白了金希澈的话点中的都是要害。金希澈站起身，丢下最后一句：“好好想想，你现在还要不要去追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在此之前，别去招惹人家。”
楼主的id好眼熟，貌似看过你写的文章！挺好看的！楼主继续更！
会有番外吗？
第八章被吞了三次。。。
8 闹剧一场连续几天，曺圭贤都没有再出现，李晟敏没见他人，但出摊时看到上下学的男孩子们互相叫骂着飞奔而过，反而不时回想起小时候的场景。那时因父亲在A市的生意已经稳定，便举家搬到A市。李晟敏成了四年级插班生，因为是外来户，受班里男生排挤。谁说小孩儿单纯呢，有的小孩儿真是单纯地坏而已，他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不放过他。某个早晨，被好几个男生堵住，男孩们似乎因他的长相产生了误解，嘲笑他是乡下来的小娘娘腔，李晟敏一怒之下就动了手，粗野暴烈的举动让这几个坏小子有些猝不及防，挨了拳脚才想起一拥而上。李晟敏落入下风依然一身杀气，像个铜皮铁骨的金刚。等所有人精疲力竭，他撑着地站起身，一双眼睛还恶狠狠盯着别人不放。那几个坏小子有些心头发虚，便相继跑走。他背起书包，斜斜看了那个从头观战到尾的男生一眼，见他只是抱着手看戏，没有来动手的意思，便转过身走了。哪想他走哪儿，这人跟到哪儿，一直跟到教室最后一排，他在座位上坐了，这人竟在他旁边丢下书包拉开凳子一坐。“你谁？”那人一副很欠揍的拽样，头歪到他眼前：“你都坐了我的桌子，还不知道我是谁？”他坐的这桌原本空着，没有同桌。旁边一个女生小声提醒道：“以前确实是曺圭贤同学一个人坐这儿。”后来才听说，这家伙因打架打断胳膊，休学一个月，所以自己转学来的那天没见到他。两个血液里隐藏着暴li因子的男生成同桌，那是天天角斗的节奏。李晟敏在跟这恶霸分开之前，每日都必须时刻警惕，那种无时无刻的言语骚扰和动手动脚，实在叫人不胜其烦。就这么斗到了初中，在一个运动会结束的下午，这场旷日持久的斗争被推向一场新gao chao。曺圭贤抢过他的一封信揉了扔掉，两人就此开打，一个女孩儿来劝架被推倒，他伸手去扶，却被曺圭贤狠狠一拽，两人失了平衡，一上一下叠在一起摔到地上……黑历史。为了这个事儿李晟敏发誓记恨曺圭贤一辈子，当场就厮打了一通，曺圭贤也不知道是不是跌傻了，当时没怎么还手，过后还消停了好几天没嘴欠手贱，只老是用奇怪的眼神瞪着他看。本以为剩下一年多的初中生活跟这人没完，结果父亲隐瞒了半年多的经济危机暴露，工人工zi 、dai kuan……滚雪球似的压得父亲无法喘气，正在这时，工地突然又出了事故，父亲不堪重负，一走了之。散尽家财后仍填不完无底洞，李母便也匆匆带两个儿子离开A市，辗转来到现在C市的这个棚户区落脚，一个家庭主妇在这种情形下，连哭的时间都没有就得扛起这个家，打工赚钱养孩子，熬到李晟敏要高考之前，因过度劳累病倒了。李晟敏随便母亲怎么骂、老师如何劝，都不肯再去读书，转而辍学打工养家。经历这么些年的社会磨砺，要不是再遇到曺圭贤，李晟敏都快忘了热血冲动是什么感觉了。不过现在偶尔回忆起来，虽然幼稚，却真是简单畅快，可以不计后果我行我素，看不过眼就揍一顿吵一架，哪像现在认识到吃一堑长一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时风平浪静，好死不如赖活呢。
这回应该没事了吧……
9 汤和苹果李晟敏打发弟弟带母亲回家休息，自己守在了急救室外。一小时过去，一个白纱布吊着手腕胳臂的小哥走了过来，见坐在椅子上的李晟敏，惊讶道：“你？”李晟敏见来人确实有些眼熟，正在回想，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前头一人西装革履，五官惊艳，身量不高，却很有气场，身后跟着的男人像是他的秘书一类。“别急，我已经到医院了。”领头这人挂了电话，抬眼间望见了急诊室门口的李晟敏，脸上露出短暂的疑惑神情，但转瞬即逝，便转过头向身后那个男助理道：“去办转院手续。”吊手腕的小哥偷偷用另一只手臂撞撞敏子：“嘿，早就觉得那小子家里有钱，果然吧。”李晟敏听这眼熟的小哥这么一说，自此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这种结局似乎正要揭晓内心却又有些抗拒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啊。“李晟敏？”听到那个既惊艳又有气场的西装男子出人意外地叫出他的名字，李晟敏又坠入迷雾：“你是？”那人没回答，倒是有点哭笑不得一般朝李晟敏丢下一句：“看来也并不是讨厌嘛，要是被他看见了还不知会怎么嘚瑟……”李晟敏只觉迷雾又被拨开了，那种心里发毛的感觉再次降临。一队医护人员匆匆走向急救室，没过多久，急救室门打开，患者被放在移动病床上推了出来。一个医生招呼道：“家属，都处理好了，几处骨折而已，没必要转院啊，就搁我们院病房里住着一样的。”家属金希澈谦逊又和气地回答道：“多亏您妙手救命。家里人都不在这边，不好照顾，虽然折腾，也只能转走了。”“好好好，没事儿啊，一会儿让抬担架的注意点儿。”金希澈又寒暄了两句，转头看到移动病床那边的情景，顿觉意外。白纱布吊手臂小哥在对病患竖着大拇指，而扒着病床准备拜谢恩人的李晟敏，已经石化。金希澈两步走近，见病床上躺着的小子一双眼睛只盯着李晟敏，眨都不眨一下，瞅了半晌，才愣愣道：“我做梦了？”李晟敏终于解除僵直状态，哆嗦着嘴问出一句：“怎么……又……是你……”“哈？”金希澈奇了怪了，感情这李晟敏不是因为知道表弟出意外才特意赶来看他的，那他来干嘛的？病患根本就没有这种反应，只是傻傻地回答：“是我啊。原来你很担心我，还特意来看我……哎，对不起啊，以前是我太幼稚了……”李晟敏用一个深鞠躬和“谢谢！”打断了病患曺圭贤同学的自我剖析和反省。在周围一众人的注目中郑重其事道：“谢谢你，救了我妈。”白纱布吊手臂小哥张大了嘴，惊声叫道：“那……那个跳楼的……那是……你……”李晟敏点头，对同样一脸震惊的曺圭贤和金希澈道：“对不起。我会赔你们医药费和其他的损失。真的很感谢你们……”“真感谢的话，就留下来照顾他到痊愈吧。”金希澈第一个恢复常色，好整以暇地抱起了手臂，对李晟敏道：“其实表弟家不在本市，而他在这里唯一的亲人我，一个做生意的，忙得要死啊，这会儿马上要出差。要是转院，路上磕磕碰碰的也不好。”曺圭贤在麻醉状态都感觉到自己全身沸腾起来，胸口的心砰砰跳，满怀感激地看了表哥一眼，又一脸期待望向李晟敏。李晟敏也没有犹豫，立刻回答道：“好的，我来照顾。”一听这句，金希澈二话没有，带着助理走得干脆。曺圭贤感觉幸福得要上天。工人医院骨科0132号病房，接待完前来探望的领导和同事们，李晟敏打开母亲送来的保温壶，将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炖猪蹄汤倒进白瓷碗里，拿了汤匙坐到床边，开始例行投喂。尴尬……尴尬啊……尽管是曺圭贤梦想的画面（除了受伤这个事实），但实际上现实中上演这幕后，还是挺尴尬的。毕竟在李晟敏那儿除了唾沫、拳头和巴掌，还真没吃到过别的，更别提亲手喂饭这种事了。然而曺圭贤是尴尬并幸福着，李晟敏是完全的尴尬着。毕竟在他这儿，曺圭贤一直作为宿敌存在至今。“烫？”李晟敏见他喝下一勺便要轻轻往外呼几口气，后知后觉地从尴尬的认知中醒悟过来。“没事没事……”“烫就说一声啊！你傻吗还喝！”李晟敏发觉自己又对曺圭贤爆脾气了，立刻闭了嘴深呼吸，然后重新舀了一勺，凑到自己嘴边轻轻吹了吹。曺圭贤被这个画面shock得简直要忘记呼吸。“张嘴。”每一勺在喂之前都被轻轻吹了几口，一碗汤喝完便是十多分钟。期间曺圭贤的沉默和顺从让李晟敏有些意外，但他意外地逐渐适应了现在的气氛。喂完汤，清洗了餐具，李晟敏又坐回窗边，望着被风吹动的白色纱帘发呆。曺圭贤就安静地偷偷看着。记忆里桀骜少年的侧影和眼前的重叠，在明亮的窗下被风拂过又分开。“你拉着别人过去的影子原地踏步，难道还希望已经走在前面的那人停下来回望你？”“你现在还要不要去追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最近他脑中经常反复回响金希澈的话。此刻这些句子终于全部沉寂下来，他看着窗前发呆的李晟敏，心底只涌上一个念头：无论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只要是他，是他就好。“干嘛？”察觉到身后的目光，李晟敏转过身，询问这位病患是不是需要帮忙。“呃……”以为偷窥被抓包的病患顾左右而言他：“光太刺眼了。”李晟敏起身拉上窗帘：“这样行吗？”病患又陷入莫名的幸福感动：“嗯，可以。”左右无事，李晟敏捡个苹果，慢慢削起来。“你……”李晟敏抬头看向曺圭贤。“现在相信我是好人啦？”什么没头没脑的……李晟敏虽这样想，却看着曺圭贤点了点头：“以前的事，算我太小气，对不起。”“啊？”曺圭贤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语无伦次道：“不不……不是……怪我啊怪我……”“晟真说，你救过他。”李晟敏将削得薄薄的一长条果皮丢进垃圾桶，一手握着苹果，用水果刀切分成几等分放进盘子。曺圭贤不敢说话，盯着李晟敏握刀的手一脸紧张，生怕那人切破手指。还好李晟敏动作娴熟，毫无差错。“呃……”想起李晟敏刚才说到晟真，他倒有些惊讶，那小滑头之前分明是打定主意不暴露这件事的样子，没想到这回竟然主动跟李晟敏交代了。“没什么。”“晟真一直不说，所以你也帮他瞒着？”李晟敏用牙签插了一小瓣苹果送到曺圭贤嘴边，“所以你现在真成我家一家的救命恩人了。”曺圭贤囫囵吞了苹果，面上涨满红晕，摇头道：“不是……我也不知道是他……”“嗯。我知道你不知道。这次也是，你也不知道是我妈。”“对啊……啊，不是……就算知道，我也会……”曺圭贤说完就有点急了，这话有什么地方不对的感觉，“不是这意思，知道的话，我更……”觉得曺圭贤拼命辩解的样子还挺有趣，李晟敏忍不住一笑：“我知道了。”“呼——”曺圭贤吃着苹果，心里松了口气，没有误会就好，现在实在是怕惹这人不高兴。想起那天当肉垫的那一幕，突然一阵后怕，如果那天没有那么幸运刚好接到……想到此处曺圭贤一哆嗦，心里呸呸呸了几声，才感觉到无比庆幸。否则，眼前这人还会有多受伤。曺圭贤定定看着李晟敏，心里觉得真好，能看见他笑。“不吃了？”“我……”“什么？”“其实，我喜欢你。”
10 停住脚步“其实，我喜欢你。”“哥！圭贤哥！”李晟真一阵风似的扑进来，见到一地碎瓷片和滚落的苹果果肉，瞬时懊恼道：“啊，我吓到你了！”急忙手忙脚乱上去帮忙收拾。待整理完毕，起身一看，李晟敏已经不见了。“我哥呢？”曺圭贤没有回答，他在想，他是不是又做错了。自此以后，李晟真被差遣为新的护工，李母每日前往送餐，李晟敏再也没出现，直到曺圭贤出院。伤筋动骨一百天，金希澈以此为理由，将曺圭贤送回了老家休养，见小姑到底心疼自己儿子，一看表弟没有了当初热血冲动的傻样，颓得像只掉毛病猫，便没再说一句赶出家门之类的话。青春啊，总会有遗憾。表弟果然也辞了C市那个城管临时工的职，在家休养。只是隆冬时，金希澈接到小姑电话，询问表弟是不是又来找他了。表弟并没有再住他的公寓，他派人在C市找了一阵子，小姑又打电话来告诉他，表弟已经回家了。深夜的C市，李晟敏在台灯下做习题，李母端进一碗红豆粥劝他喝下早些睡。“补习班都结束好几天了，这几天就休息休息，别熬夜啊。”“知道，妈，你快去睡吧。”自己儿子一贯要强，她知道劝说无用，只得叹气，将门带上。李晟敏翻开一本书页，取出那张过塑的团员证证件照。十多日前的那个晚上，补习班的楼下，他分明好像瞥见了那个人的身影，裹着深色大衣和深色围巾，戴着黑框眼镜。等他走下楼再看时，已经看不见了。可是走进最寂静的那条背街小巷时，他能察觉到，那人就跟在身后。即使跟黑夜融合，即使悄无声息，他却能感觉到。转过那家牛肉粉小吃店的街角后便不再继续，因为那里开始有路灯映照。直到补习班结束，他不再在深夜走过那条没有灯光的街巷。他停过许多次脚步，最终一次也没有回头。五年后，李晟敏在S市大学毕业，留在S市工作，单位有人介绍相亲，他也去了。那女孩跟他一样外地来读书，毕业后留这里工作，见过一次后对他印象很不错，提出正式交往。有次招商引资会，他竟然还见到了当初在医院见过一面的金希澈，对方也认出了他，简短寒暄了几句，只是问了对方近况，没有提起曺圭贤。李母偶尔来S市看他，倒是提过一两次，问起当时救她的那个男生，那个小学初中的同学现在怎么样，结婚没有，在哪儿工作。“欠着人家这么大的情，若是人家结婚，随礼是应该的，到时候你别嫌麻烦……”“嗯。”李晟敏答应着，就会莫名地想，那个傻帽，如果结婚，会娶一个怎样的人。漂亮又脱线的中二病？或者隐藏暴力基因的冷美人？大概他都会喜欢吧。无论哪一类，应该都会是个好人。因为那傻帽其实也是个心地挺单纯的人，就算陌生人陷入危机也会挺身而出的那种。他发现自己会在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越来越克制不住脑子里拼凑起那些他以为已经早被自己绞碎埋葬的荒唐念头。如果那天那个人在医院说了喜欢他，他不是一语不发地走掉，而是回答“考虑一下”，会怎样。或者那些凛冬的夜里，那条昏黑的街巷上，他停下脚步时，卸掉那身自以为是“自尊”的铜皮铁甲，纵容心底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忍伺机而动，操纵自己回头望一眼身后那人，会怎样。“哥，你还忘不掉他吗？”晟真打来的电话里，有一次这样问过。“怎么会。”“其实那天，我都听到了，所以才冲进来打断你们……对不起……因为那时候我觉得，这太危险了……后来他问我，你为什么不再去医院看他，我说，你让我转告他，以后都不准再来找你。他求我告诉他你的电话，我没有答应……”“别想太多，真的没什么。”李晟敏挂了电话。晟真发来短信：对不起，哥，我其实一直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替你做决定。李晟敏顿时感觉到比连日在单位加班更沉重的疲惫，身体像一具沉在地底爬满锈迹的青铜俑。李晟真其实也是个十分敏感的人，只是从不表现，自小对哥哥李晟敏的崇拜和喜爱让他纵使违背本心和道德感，纵使对那个自己一贯也很佩服的“恩人”造成伤害，也要用尽手段去维护哥哥的未来。可当他渐渐意识到这种一厢情愿，很可能违背了哥哥的意愿，哪怕连哥哥自己都未必察觉到那一点，或者即便察觉，也为了这个家而不愿有任何改变。李晟敏这才知道，李晟真为此自责了很久。可是弟弟真的没有做错什么。想按照既定人生目标往前的人是他自己，纵使李晟真有擅自做主，但结果也绝对符合他当时想要达到的本意。回避和抹除这个他人生计划里本就不该出现的人，是他的决定。纵使……真的后悔，也是他自己的责任。金家算是A市有些名望的传统大家族，老爷子过八十大寿，子孙都得赶回家操办寿宴。席上金希澈看到了刚从国外赶回来的曺圭贤，招了下手，等人刚在自己身边坐下，第一句就道：“我可告诉你，李晟敏说他有对象了，快结婚了哦。”“……我不记得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金希澈看着一整个晚上曺圭贤丧着的一张脸，竟然多吃了一碗饭。打着饱嗝去园子里遛弯儿，见到大眼睛滴溜溜特萌的一小孩儿在用北斗神拳招式暴揍另一个瘦不拉几也丑萌丑萌的同龄小孩儿，忍不住上去呐喊助威：“赫宰啊你四不四傻？”瘦孩子背着手包着委屈的眼泪：“二舅……”大眼娃见来了新靶子，挥舞小拳头转移目标，正要冲锋，见金二眯起一双眼，登时就愣住了。金二招手：“来来来，别客气，让我见识见识我们小狗娃的功力。”大眼娃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二舅”，喊完拉着瘦孩子就跑。金二直呼无聊，怎的这一家的小孩儿都跟曺圭贤一样不禁逗。第二天拜寿，曺圭贤的一脸憔悴和两道浓重的黑眼圈受到全家惨无人道的围观。曺圭贤将这一切归责到金希澈身上，提出损害赔偿，要求表哥当司机送他到机场。“想好了？”“想好了。”“那你他妈早几年干嘛去了？”“……”曺圭贤想想，离开C市前，自己躺在医院听到李晟真描述李晟敏真的很讨厌他却因为他救了李母而不得不对他和颜悦色的场景。病人的心总是比常人脆弱一些嘛，他就这样带着绝望离开了C市。后来抱着不甘，鼓起劲又回去一次，棚户区已经夷为平地。通过以前临时工时混熟的几个同事帮忙才找到了李晟敏家新的地址。他喜欢的这个人，每天在补习班上课到晚上十一点，没有公车，不愿意打车，就一个人走半个小时的路回家。那条长长的背街的巷子没有路灯，黑得曺圭贤觉得自己一个人走的话都会有点害怕。于是见到李晟敏走进去，他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几米的距离。他裹在一身漆黑的大衣里，想象着自己跟黑夜融为一体，不会被发现。可又矛盾地想，前面走着的人或许会发现呢。逃避和渴望的纠结中，他也不知道哪一个占上风。但在那人脚步停顿的时刻，这种纠结就化成一张乱麻编织的巨网，将他缚得无法呼吸。那人没有回头，继续前行，于是巨网解除，他像一条被丢上甲板的鱼，获得短暂的自由。直到有一天，那人没有出现。他一个人走进那条昏黑的巷，没有巨网，什么都没有。可怕的宁静。“我那时候……挺傻的。”曺圭贤笑起来，被金希澈骂比哭还难看。他摆摆手：“可是我现在成熟冷静理智了……又怎么样呢，我还是只喜欢李晟敏。”“我就知道。”金希澈转过身，随意挥了挥手：“那就去把那小子追回来吧。”
11 惊天动地曺圭贤在那座五层的办公楼前停下，又看了一遍手机短信，金希澈发的那条“XX街XX号5楼501室，他这两天晚上都加班，一个人”。五楼果然只有一间房间灯还亮着。值班室的人打着瞌睡，移动门留着一人通过的缝隙。曺圭贤想了想，没有惊动值班室门卫，从那缝隙直接进了办公楼，然后三两步跨过每一层的楼梯，来到501的门口。抬起的手在空中停顿许久，终于敲下，门却在这一刻被陡然拉开。听见外面的脚步，本以为是同事回办公室没有带钥匙所以帮忙开门的李晟敏，一抬头就看见了面前的曺圭贤。静默了一分钟，李晟敏终于开始开口道：“你怎么来了。”见曺圭贤还是没说话，就侧过身让路：“进来吧。”曺圭贤坐在沙发上，见办公桌上电脑开着word，键盘周围一堆材料。李晟敏去饮水机那儿接水，水却洒了一地。“怎么了？”“哦，没……没什么……感觉饮水机在晃呢。”“是么……”曺圭贤没有看出他的失态，却感觉周围确实有奇异的轻微震动，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他一步跳起，拽上李晟敏的胳膊：“快走！”想也没想就上去拉了人往门外奔，可整栋楼已经剧烈晃动起来。地震发生的这几秒，根本不够从楼梯跑到建筑外的安全地带，他无暇去惊异此刻竟能强自令自己保持思考能力，猛拽着李晟敏几步回房间，瞄到内墙下一个三角区就扑了过去，天塌地陷的震感伴随巨大的垮塌声将两人完全吞没。鼓膜一片躁动之后，只剩下极细且尖锐的声音，无比眩晕恶心，其他部位毫无知觉，甚至暂时失聪，且看不见任何东西。濒临死亡的绝望是能将人撕碎的凶兽，那个瞬间李晟敏感觉到它冷酷的谛视的眼睛、吐出的血腥冰冷的舌芯，那种令他每个细胞都瞬间被恐惧吞噬的感觉，再也不可能忘记。所幸旁边这个固定铁皮柜牢实，三角区果然留下了两人空间。李晟敏轻轻动了一下，发觉后背抵在墙壁，左右都是粗粝的杂物，身前有什么动了一动。李晟敏反应过来，从垮塌一开始，那个身躯就一直挡在自己面前，维持到了现在。脑子里嗡一声轻响，震得全身都过电一般发颤，可四周被黑暗湮没，他看不到曺圭贤的样子，也没听到他的声音，这个认知比刚才那股濒死的绝望更加令他恐惧。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曺……圭贤，你怎么样？”曺圭贤的动作极其轻微，一会儿，李晟敏感觉到自己的口鼻被覆上西服外套，才发觉呼吸道里十分难受，想是因为灰尘太重的缘故。曺圭贤也将口鼻凑到李晟敏肩上，防止吸入太多尘土窒息，此时背和左腿渐渐传来痛感，只得咬紧了牙齿忍耐，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稳：“我没事，你别动。”恐惧后怕这一刻才如此强烈的席卷而来，几乎要让他支撑不住。他想，如果他没有来找李晟敏，现在李晟敏就是一个人留在这里，又或许……他这样想着，环住李晟敏的双臂都开始发抖。顾不得害怕，他谨慎地动一下，感觉到身后那大块杂物重量不轻，且极不稳定，便不敢再动。李晟敏感觉到他在自己颈边有些急促地呼吸，便着急：“有没有受伤？”曺圭贤将额头靠在李晟敏柔软的发心，心里忽有种奇异的温柔蔓延，让周身的疼痛都淡去。“我没事。”他说这话的时候唇轻轻靠在李晟敏的前额，就好像一个安静的吻。他感激冥冥之中，在这种时刻能安排他陪着李晟敏。只要这种时刻，足够了。李晟敏察觉他的一点反常，心里腾起不好的预感，于是伸手去摸他的身体，没有摸到什么湿濡的感觉，稍微放心。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曺圭贤让他掏自己的口袋，应该有手机。摸出来，并没有信号，照一下四周，冰冷坚硬的混凝土块儿，空间逼仄得转身的缝隙都没有。无法找到出口。荧荧微光下，李晟敏看到曺圭贤的脸。经历岁月的洗练，这人的眉眼竟显得沉静，他仔细分辨，却又觉得跟记忆里的那二货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差别。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他心里的恐惧突然就淡去许多。两个人各怀心思，默默无语。曺圭贤先开了口：“等一等吧，别怕，肯定会有人来的。这时候先别呼救，节省力气。”“嗯。”再次陷入沉默。曺圭贤像是发了一会儿呆，之后语气很淡然地问了一句：“你……不是快要结婚了？”李晟敏愣住，心想，并没有啊，谁告诉你的。相亲的那个女孩提出交往，他其实决定答应的，却在回复短信的那一刻改变了主意。不知为何，他听出曺圭贤语调里刻意掩盖仍无法完全抹却的一丝苍凉，便觉得心里有些发苦。他垂下头，半晌才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是啊，下个月，到时候记得来喝喜酒。”曺圭贤沉默了半天，只是嗯了一声。李晟敏心想，你还真想来？然而曺圭贤别开脸，再也没说什么。李晟敏轻声说：“骗你的，没在一起。”“哦……为什么？”李晟敏低着头想了很久，从这次能不能得救，最后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然后想到曺圭贤。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自己身边。他突然就释然了，长长舒了口气。他知道，如果不是曺圭贤在旁边，他应该会崩溃，而不是现在这样，还能胡思乱想。曺圭贤对他而言，是特别的。他早该知道，也……早该告诉曺圭贤。“因为……想起一个人。”曺圭贤心跳得有点快起来，分明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情绪，但不过是瞬间，就转为了怀疑：“哦……”他很想问，但并不敢问出口，怕那一点幻想因为这一句多嘴也跟着破灭。李晟敏完全猜透了曺圭贤脑子里的全部想法，不待这人循环不止地脑内纠结，自顾自话：“你想知道是谁，又不敢问吗……”他轻笑一声，心口酸涩，却一气呼出，在曺圭贤耳边道：“没猜到吗？就是你啊。”曺圭贤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讪讪地笑：“是吗，哈哈，你也会开玩笑了。”李晟敏抬起头，眼里迷蒙着雾水，一脸的懊丧。他想，他对这个人是有多不好啊。一个热血滂湃盲目自信的中二青年磨成现在这自卑谦微到骨头渣子里的鸟样。那个原本是自己年少记忆里日渐淡薄的贴了“死对头”标签的存在，忽然在几年前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穿着黑制服啪啪拍响了他小摊车的案板。自己花了很长时间去适应这个抢他凳子又非要挤来挨着他被他掀翻在地四脚朝天、第二天带来一帮人把摊子没收把他也没收了的傻×。慢慢地，怒火被压制，他渐渐看到这个人表露的不成熟之下所掩盖的另一面：他在不知道被欺负的人是自己弟弟的时候就因为不忍见而出手，在做城管临时工的时候看肉串摊母女可怜就将钱包大毛全赠，见人从拆迁现场楼顶跌下根本想都不想就冲上去当人肉垫……他记得听到母亲摔下楼接着又被母亲告知当时有人冲上去接住所以没伤着的消息时，对那人是多么感激涕零，以及见到躺在移动病床上周身骨折的英雄竟是这二逼的那刻心中难言的震惊。他可记得清清楚楚，这二货推出急救室那刻，看到自己，别扭了一瞬后莫名其妙满脸羞涩和欢喜。在病房里这白粽子曾泛着可疑的红晕对他说：“这下相信我是好人了？”又在吃他喂的苹果的时候突然一脸严肃开口道：“其实，我喜欢你。”不该在他未来的计划里出现的人，他下定决心回避和抹除的记忆，其实一直在心底里翻腾不息。现在一想，一点都不好笑，他不仅笑不出来，钝痛感甚至让他有些不能呼吸。曺圭贤的笑僵在脸上，对上李晟敏的眼睛时，他觉得自己好像读懂了一些什么，却并不敢确定。胆颤、犹豫、自卑……几乎将那一丝丝渺茫的欣喜湮灭到可忽略不计。他觉得自己像溺水的人，那根稻草正漂游在他指尖，想伸手握住，却触不可及。这世上，令他咽下所有苦痛都甘之如饴，令他明知毫无希望也无法放手的，只有这个人而已。曺圭贤怀疑这是一场虚妄的梦境，因为他分明看到了，那双眼睛里再也不掩藏的深情。直到唇上传来温暖的触感，直到听见李晟敏说，“我也喜欢你。”他这才敢相信，那根稻草千回百转，最终还是放进了他手里。=====================完======================
竟然被吞了几章？我竟然没发现！！！
好棒呀！喜欢～两个人情感变化的双线都很鲜明，这种人设也蛮可爱的…最后那一段敏的回顾“现在想起来一点都不好笑”真的好戳…
如果有番外寫他們之後一起的事就好了。有點心痛李晟敏心底那句把自信滿滿的中二病磨成自卑謙微，心傷喲，幸好最後在一起了
非常好看啊
很好，从头哭到尾。明明圭贤一直都在爱晟敏，却一直被误解，被讨厌。没错，他是幼稚，但他那颗渴望被爱的心是真实的，他也会疼，也会难过，也会失望，也会离开。所幸圭贤最后没有离开，而晟敏也终于明白那份深情。my kyumin never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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