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上的马桶往上反水怎么办是这么回事?比例如何

  (四十四)        杨胤跟随几个壮年男子,一阵飞奔。转眼就到了周庄东面的一个寺院。远远望去,殿宇轩昂,黄墙黛瓦。  走近山门时,杨胤让所有人止步,只许他们等在这里接应。对方是一个持枪特工,而且挟有人质。乱哄哄地上去,会增加无谓的牺牲,也会给营救带来困难。  乡亲们果然止步。杨胤见状,提枪转身,跨过山门,飞部踏上后面荷花池上的五孔石拱桥。下桥之后,腾身闪进了后面的指归阁。抬头观望,指归阁重檐复宇,气势庄严。杨胤就在阁内上下一阵搜索,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后,他再次退出指归阁,分别冲进两侧的钟、鼓二楼。一番搜索,还是没有那个特务的踪迹。  杨胤提枪,注视着后面的大雄宝殿,心里担心着孩子的安危。他缓缓逼近,站在大雄宝殿的门外,忽然飞步跨上高大沉重的香炉顶部,冲着宝殿里面厉声喝道:“里面的特务听着,我们之间再怎么你死我活,也不管小孩什么事。是个男人,就放了孩子,出来和老子面对面比试一番!”说罢,眉毛一拧,紧紧地盯着宝殿的大门。  没有一点回应。  杨胤暗咬钢牙,纵身跃下香炉,就地一滚,几下就靠近了宝殿大门,侧着身体,贴在了宝殿门边的墙上,持枪相向。  呆了片刻,杨胤抽出了另一支驳壳枪,双手持定,暗吸一口气,忽地在门口探了一探,随后迅速回撤。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的身影只是在门口闪了一下,里面马上就是一通点射。而且目标明确,一排子弹全部打在大雄宝殿的门框上面,木屑纷飞,火星暗起。  杨胤贴身宝殿门框的外侧,感受着特务子弹的冲击力。暗骂了一句,急速地想着办法。一抬眼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宝殿门口的几个巨大廊柱。这些廊柱足有一人合抱,拔地而起,直抵宝殿第一叠飞檐之下。他登时有了主意。  杨胤退出门口,收起武器,来到廊柱跟前。深深吸了口气,伸出手,一下子钳住廊柱。厚厚的一层朱红宝漆,让廊柱格外的光滑。杨胤试了试手,渐渐地有了手感。忽然之间,他腾身一跃,轻舒猿臂,一把抱住了廊柱,同时双脚微曲,一个蛙跳,身子立即粘在了廊柱上面。接着,双脚一挺,两手一松,整个身体忽地向上一窜,手臂同步向上伸直,随即牢牢地再次抱住。然后双脚按部就班,又是一个屈膝躬身,抵住廊柱,奋力一挺,身子再次忽地窜上去一大截。  蹭蹭之间,杨胤的身影早就攀到了宝殿第一叠飞檐的下方。他一伸手,抓住飞檐下面的斗拱,双臂用力,身子反向往上攀沿,一个倒挂金钟之后,便已经上了檐面。沿着檐面,疾步无声。转眼便到了飞檐内侧的气窗旁边。顺着气窗,慢慢地探出脑袋,仔细搜索。  大殿里面,肃穆空旷。泥塑金身,分列其中。殿柱兀立,黄幔轻舞。唯独看不到特务的影子。杨胤想了想,捡起一块瓦片,冲着下面空旷的宝殿,飞了进去。  瓦片落地,砰然有声。马上就招来了一阵点射。瓦片落地之处,登时弹飞砖碎。杨胤看得真切,原来那个特务正隐身在如来大佛的身后,据险顽抗。  杨胤看到,这个高达三丈余的如来大佛巍然盘膝而坐,佛手掌中可卧一人。大佛左右伫立文殊、普贤佛像,两侧的十八罗汉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站在杨胤现在的角度,想直接射杀他,需要时机。如果他一直不露头,就没有一点办法。但如果想悄悄接近他的话,也有难度。弄得不好,特务一个狗急跳墙,孩子就很危险。  正在苦思冥想之时,山门外面,忽然一阵哗然。杨胤回头望去,只见有无数乡亲,手持各式锄头铁搭,扛棒扁担,甚至是镰刀鱼叉,群情激奋,喊声震天。原来,刚才马老爹被杀,曾孙被抢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庄子。乡亲们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义愤填膺,一呼百应。自发操起家伙从四面八方汇集至此,都想亲手宰了这个畜生。  杨胤见状,更是焦急。如果乡亲一拥而上,局势就更加难以控制了。他心里想着,眼睛朝下面四处观望。  这时,他发现宝殿两侧,有无数黄幔垂落,上达殿梁,下至地面,微微拂动。登时有了注意。  他猫着腰,就在檐面上面朝着大殿一侧移动几步。轻轻打开另一扇气窗,朝里一望,眼前有无数黄幔,无风自动。而离开气窗最近的一道长幔,估计也在几米之外。  杨胤蹲在气窗上,抽出一支驳壳枪,退出弹夹,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子弹数量。然后重新装填进去。又把原来枪膛里的那颗子弹退出,重新顶上下面的一颗。之后,他把手枪一侧,张口咬住了枪脊。身子站进气窗内侧,凭空而立。眼睛盯着几米之外的长幔,瞄了几瞄。忽然脚尖一瞪,猛然发力,整个身子凭空跃出,飞身向着最近的一条长幔跃去。  杨胤的身子,借着一股冲势,准确地拽住了那条长幔,荡在上面。长幔吃力,由着杨胤身体的惯性,大大地向外一荡。携着杨胤,就在半空之中,画出了一个硕大的圆弧,飞快地让杨胤荡至和大佛平行的位置。  杨胤一手拽住长幔,另一手从嘴巴里卸下武器。他只感到眼前黄幔飞舞,身子飞快地向着大佛后面掠去。抬起手,托稳胳膊,就在这一股优雅的飞荡之时,准备瞄准。  终于,长幔荡势凌厉,转眼过了大佛平行位置。登时,大佛身后的情况,一目了然。那个特务一手持枪,另一手挟住着一个小男孩。正向着大殿门口偷偷窥视。  杨胤看得真切,屏住呼吸。就在身子荡势即将消失的时候,快速瞄准,沉着击发。  “砰——”一声枪响。杨胤定睛观望,只见大佛身后,一个人影颓然滚落,耷拉在座基上面,一动不动。他一阵兴奋,左手略微放松,身子随即顺着长幔,缓缓滑落。到达大殿地面以后,他飞身跃上大佛座基,持枪对着那个特务,砰砰砰又是三枪。特务的身体抽搐了三下,随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杨胤放回手枪,抱起那个呆滞的男孩,从大佛座基上面,一跃而下。  也就在这个时候,宝殿门口,一下子涌进无数乡亲。大家一阵喧哗,四处搜寻。忽然见杨胤托抱着孩子,平安地从大佛一侧,微笑现身。纷纷围了上来,一下子把小孩和杨胤拥在中间。不少乡亲更是放下锄头,对着如来叩头谢恩。  杨胤在大伙的簇拥之下,抱着孩子,走出大殿。并且在大殿门口,亲手把孩子交给他的父亲,也就是马老爹的大儿子。  大伙感谢杨胤。而杨胤想起马老爹惨死,心里难过。他一声不响,跟着马老爹的大儿子,一起回到了马家。  站在客堂里,杨胤面对着马老爹的遗体,心怀歉疚,不禁泪流满面。他在马老爹的面前,叩了三个响头,黯然退出。坐在门口,点燃了一支香烟。  “还有一个人绑在那边,怎么办?“有人冲着杨胤喊了一声。杨胤听罢。嗖地起身,跟着那人来到另一个特务的蜷身之处。  那个特务被绑,正在心绪不宁。忽然柴门大开,一道阳光闪进。特务眩晕,赶紧眯起了眼睛。片刻,定睛一看,眼前站立着的,竟然是一脸杀气的杨胤。  “你……”  杨胤欺身上前,一把揪起他的前襟,逼视着他,喊了声:“畜生!”胳膊一推,随即起脚,照着他的前胸就是一脚。特务惨叫一声,飞身向后,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以后,又重重前冲弹回。就在身子回弹的瞬间,“砰——”地一声,杨胤抬手搂了一枪,正中特务眉心。正在回弹的身体,瞬间就在中途轰然跌落,倒在杨胤的脚下。  杨胤冷冷地望着特务的尸体,收好武器。转身出了柴门。  “如果以后有人来调查的话,就说人是一个叫杨胤的人杀的……”杨胤冲着身后的乡亲叫了一声,随即离开。  杨胤站在马家门口附近,驻足凝立了一会。抬起手,望了望手心里的那一串钥匙,一阵遗憾。马老爹最终还是没有来得及说出那个东西藏在什么地方。看来,这个秘密将会永远保留下去,从此无人知晓了。  他又站了一会,丢下了两个烟头,这才转过身,沿着河岸的石条路,向庄外走去。  “喂——你是不是想出庄啊?”河面上有一条小船。船上有一个年轻的摇橹人,戴着一顶皮帽子,挥着手,冲杨胤喊了一声。  杨胤点了点头。  “那你上来吧,我也出庄,可以送你一段的。”  杨胤谢过,找了个河岸平缓之处,一跃上了小船。站在船头,一路无语。  “马老爹死得真惨,做了一辈子石匠,远近闻名,是个好人。”皮帽子边摇船边和杨胤闲谈着。  “哦,马老爹是石匠啊。”杨胤回了一句,心情低落。想想今天空跑一趟不说,还死了一个马老爹,心中不禁郁闷难受。  不知道马一航的这个秘密,到底会是什么?  “是啊,我们庄子里所有的石路裂开了,石桥松动了,都是他在修理。听说一直干了好几十年了。”  杨胤不禁想起,之前在马老爹院子看到的那些石材石器,原来那就是马老爹的作场。  “以前,这里的钥匙桥松动了,一直往河里掉石块。据说马老爹定做更换了几块石头以后就好了,看上去和原来的一模一样,手艺真是高!”  “钥匙桥?”杨胤一愣。  “是啊,呶——就在前面。就是世德桥和永安桥。这两座桥,造在两条河交汇的地方,因为桥面一横一竖,桥洞一方一圆,样子很像是一把钥匙,我们当地人一直叫他们“钥匙桥”的……”  杨胤凝神细听,眼睛瞪得老大。  小船渐渐驶近前方,杨胤看到,这里的河流上方横着一座石拱桥。而在石拱桥的一侧,又出现一条支流。支流上方,又有一座石梁桥。石拱桥是圆形桥洞,而石梁桥却是方形桥洞。两座桥一横一竖,相邻而建。如果再把河水看作是一根横柄,那么,活脱脱就是一把钥匙的形状!  杨胤的身体震了一震。他伸手掏出那串钥匙,捏起那根钥匙坯子。抬起手将钥匙坯子举到眼前,再和眼前的双桥景致一作比较,登时恍然大悟。  马一航在钥匙圈上放一把没有任何意义的钥匙坯子,实际上就是在暗示存放秘密的所在地啊。这把钥匙坯子,把手是圆形的,而齿部却为方形。不就是双桥的一个缩影么!  杨胤握着钥匙,激动不已。  而且,刚才他也已经获知,马老爹是这里有名的石匠。并且一直负责全庄所有石桥的修缮工作。  可以肯定,马一航的那个秘密,就在这两座桥上的某一个地方!  杨胤一阵兴奋,赶紧让皮帽子把船慢慢接近石拱桥,并且就停在桥拱下面。他自己站在船头,伸出两只手,就在石拱桥背后的石体上面摸索起来。但是桥体光滑,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半点瑕疵。  “你在找什么呀?”皮帽子奇怪地望着杨胤问。  “你不是说马老爹曾经修缮过钥匙桥的么?怎么看不到一点痕迹了呢?”杨胤焦急地问他,眼光却一直还在四处搜寻着。  “石拱桥只是修了栏杆。对面的石梁桥才作了大修……”皮帽子一脸疑惑地望着杨胤。但想起他刚才帮助他们奋力抓贼救人的壮举,心存敬佩感激。因此眼下也对他格外耐心。  杨胤一听,赶紧让他把船撑到对面石梁桥下。皮帽子答应一声,几下便把他带到了石梁桥的肚子下面。杨胤抬起头,望着一根根巨大的石梁横卧其间,瞪大眼睛,四处搜寻。终于,在石梁的枕石下面,他的手指仿佛撼动了一块石头。杨胤一阵惊喜,叫来皮帽子帮忙。皮帽子上前试了试,回头找了一个铁条,插进缝隙,反复清理摇晃,终于把一块两只手掌大小的石头,慢慢地从石缝里面抽了出来。  杨胤小心翼翼地把石块放在船上。回过头眯着眼睛朝缺口处张望。隐隐见到有一个暗红的小箱子显露出来。他伸进手去,摸索了一阵,最后顺利地拿出了一个狭长的箱子。  杨胤把箱子放在穿上,仔细端详,身后,自有皮帽子捡起石块,重新填回。  这是一只精致的木箱。木质坚硬,六面雕纹,四周用铜皮包角镶边。杨胤想了想,果然就是一只首饰箱,那个陈老三果然好眼力。  就在首饰箱的正面,杨胤早就注意到有一个钥匙孔。他把箱子折过来,掏出那把小钥匙,对准箱子上的钥匙孔,轻轻插入。转动手腕,缓缓旋动。  木箱子的盖子微微抖了一抖,无声开启!  杨胤重新合上箱子,拔出钥匙。抬起头,望了望皮帽子,忽然张开双臂,朝着他深深一抱。皮帽子不明就里,吃惊不小,身体一躲,差点翻进河浜。    当晚,杨胤便赶回南市阿婆的租屋里面。一进门就反锁房门,拉亮电灯,揣着箱子,放在桌子上。擦了又擦。  之后,他拿出钥匙,再次打开了箱子。掀开箱盖,里面由几层厚厚的防水油布包裹着。打开油布以后,里面又有几层牛皮纸。揭开牛皮纸以后,方才看到,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摞纸张。杨胤随手拿起,展开一看,原来是两张订在一起的纸张。  杨胤把纸张凑近灯光,仔细端详上面的文字。  入党申请书  尊敬的党组织:   今天,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向党组织递交我的入党申请,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的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愿意参加党组织并在其中积极工作……  字迹娟秀,洒脱流畅。  杨胤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一时间,他感到自己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他再也忍不住了,中断了阅读。直接揭过第一页,眼光向着最后面的署名望去。  就在整篇入党申请书的最后,压着好几个红色的手印。同时,还有一个令杨胤砰然心跳的名字。  黄芩。    
  (四十五)          黄芩!  这个女子的举手投足,一笑一颦,昨天晚上,整整在杨胤的眼前晃悠了大半夜。赶不走,驱不散。  之前,尽管对她有过各种各样的猜测。但这样的真相,却也是始料未及的。  她竟然是一个共产党员。  杨胤的思绪纷乱,一时不知该从何想起。  他重新把黄芩之前的所有表现一一列出,并试着和一个共产党员的影子合在一起,想看看会得出什么新的结论。  自杀,停刊小说,暗访中医,接近自己,和周凯的若即若离,被特务追杀,被蓝猫挟持,对自己的追问吞吞吐吐……等等等等。  左思右想,还是看不出任何因果关系。  马一航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来保存黄芩的入党申请书呢?马一航本人又是什么人?他之前怎么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还有,这份入党申请书,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时至如今,黄芩,还是以前写入党申请书时的那个黄芩吗?眼下这个时局,国共分流还在继续,两党看似泾渭分明,但在各自的组织队伍里,信念不坚、摇摆观望的人却大有人在。稍稍一个外界因素,便有可能引起反水。  想到这些,杨胤发现,多了这一份线索,自己眼前的这个黄芩,反而更加模糊起来。  但,她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申请入党,这却是一个事实。还有,马一航是自己同志,这一点也毫无疑问。  他就这样,把一个黄芩,颠来倒去的,在自己脑海里盘旋着。一直到今天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上一会。  早上一觉醒来,杨胤嗖地起身,十分戒备。却发现自己从此无需再去关注某一个人,不禁有点空落落的。几天的经历,已经让他习惯时刻去留意一个人的安全。  站在院子里刷牙的时候,杨胤再次想起黄芩站在外滩江边,欲言又止,哀求无助的模样来。手腕一抖,刷头一滑,重重地顶在牙肉上,彻心地疼痛。  “杨胤——杨胤——”  忽然一阵叫喊,就从外面传来。杨胤一听,好像是小轩的声音,不禁惊异。  “杨胤——你在不在呀——”院子外面,小轩喉咙挺直,大声询问。  “我在。”杨胤答应了一声,打开院门。小轩大步进了进来。今天的黄小轩,头发铮亮,西装革履,一身的精神。  “找了你两天,你倒好,躲这里清闲起来啦?”小轩仰着头,冲他伸手一推,一脸的不满。  “你怎么来了?”杨胤低头,把脑袋凑近脸盆,边洗脸边问他。  “怎么,真跟我姐姐闹翻啦?哎,我说你真的是小鸡肚肠,怎么还跟一个女人较起劲来了,哈哈哈哈……”小轩走近他,站在身后,点了支烟,揶揄了一句。  杨胤沉在脸盆里的脑袋抖了一抖。  “谁爱跟她较劲了?是她自己不需要我了么。我还赖着干什么……”杨胤这么说着,不禁再次想起前天黄芩在外滩边的那股死倔劲来。拿起毛巾,盖在脸上,轻摁了几下。  “好了好了,也不说你什么了。我来是想告诉你……”小轩忽然换了一种口吻,望了望杨胤,继续道:“姐姐和周凯要订婚了。”  杨胤手里的毛巾,盖在脸上,忽然停滞。  “前天周凯一回家,就把我们俩接了过去。晚饭以后,他就正式向姐姐求婚了。姐姐……也答应他了……”小轩说着,吸了口烟,放慢语速。仿佛是想让杨胤一段一段地接受似的。  “周凯的父母都在香港。所以,他准备带姐姐去香港完成订婚仪式。是今天上午的轮船。”  杨胤一听,缓缓放下毛巾,一脸凝重。  “我作为姐姐唯一的娘家人,也会跟着一起去。现在离开船时间也不远了,我也马上得赶过去。要不是姐姐一定让我找到你,我才不会一大早这么乱窜乱撞。怎么样,如果你想去告个别的话,马上跟我走,不然我就先走了……”  杨胤听到这里,反手就把毛巾甩到肩头。转过身,一扬脸盆,倒掉洗脸水,轻轻说了声,“你赶紧去吧,别耽搁了。”  小轩一听,这就急了。他伸手一拉杨胤,“喂——你不会真的那么小鸡肚肠吧。这样就记仇啦?”  “你胡说些什么呢?去去去,赶紧给我滚,美美地做你的小舅子去——”杨胤回过头盯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叱了一句。一甩手,就把肩头的毛巾摔进脸盆,砰然作响。  小轩听罢,绕过杨胤的后背,直接站在了他的前面。抬起夹着半截香烟的右手指,冲着他狠狠地点了几点,眉头一皱,“老兄啊,你那点英雄气概都跑哪里去了,怎么也变得扭扭捏捏起来了?不就是一个告别么……其实啊,你那点心思,兄弟我也不瞎。但不管怎么样,也得有个男人的样子吧……走走走,赶紧跟我走。今天你就听兄弟一句,好聚好散,朋友一场么。”小轩说着,推着杨胤,一个劲地往房间走去,“穿好衣服,我车在外面。”  杨胤犹豫,却也只有听任着小轩的摆布,最后还是钻进了他的警车。一路上杨胤沉默,只是抽烟,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又是外滩。  小轩跳下警车,把钥匙扔给等在一边的副手。拉着杨胤就往候船室跑。  江岸边,一艘巨轮彩旗飞扬,船舷一侧,人群攒动。忽然,一声汽笛,人群登时一阵骚动。  “要开船了……快点杨胤。”小轩一手拉着杨胤,一手拿着船票,飞快地穿过人群。  两人来到一道栅栏前面,小轩凭票冲了进去,杨胤止步。  抬头一看,栅栏外面,黄芩衣着典雅,款款而立,花头巾,大墨镜。倚靠着高大帅气的周凯身边,正默默地望着杨胤。看不到她的眼神,但却看见了她微微绽开的嘴唇。此时,她一定是在微笑着看着杨胤。  杨胤凝神注视着她,抬起胳膊,展开手指,微微晃了一晃,便如凝固一般,呆滞在了半空里。  黄芩同时举手,抬至胸前,戴着白手套的小手,就在上午的阳光里,久久地朝杨胤晃动着。  “小杨,保重!”黄芩忽然喊了一声,声音灿然。  “杨胤,后会有期——”一边的周凯也冲杨胤喊了一声。随即挽起黄芩的胳膊,转身,踏上了斜斜的舷梯,越走越高。  “杨胤,回去吧,自己小心点。有什么难事,等我回来再说。走了啊……”小轩最后朝他挥了挥手,咧嘴一笑,转身也上了舷梯。  身边送别的人群,推推搡搡,不停地冲撞着杨胤。他避让着,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躲。身子随着人流,无助地被挤来挤去着,不由自主。  之后,人群渐渐散去。杨胤不觉之间,已经被挤到码头的一个货运出口。他信步走来,随意找了个小吃摊,一低头走了进去。  杨胤坐定,摆弄好风衣的下摆。抬手插进风衣的胸袋,拿出瘪瘪的烟盒,挖出了烟盒深处最后的一支香烟。点燃了,吸了一口,顺手把烟盒揉成一团,随手丢弃。一扬手,问堂倌要了二两生煎。随后,便摘下头顶上的礼帽,努起嘴,吹一吹桌面上的尘土,就把礼帽安放妥当。就在等生煎上桌的时候,他凝望着窗外,久久出神。忽然发现外面有一个兜售香烟的小孩,又赶紧招呼进来,挑了两包美丽牌,塞给小孩一张票子,还没有问小孩要找头。  初冬的阳光,如果没有刮北风,便很是灿烂。隔着玻璃,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杨胤就在朝阳的这个玻璃窗后面,慢慢地嚼完了八只生煎。抹完嘴准备起身时,忽然又想起,离开了这里,自己又该到哪里去?想到这里,不觉黯然,便又坐了一会。  又过了好一会,杨胤起身,慵懒地伸了个腰,走出点心店。走出没几步,忽然有一个堂倌飞跑着赶了上来。递给他一顶礼帽后,转身就走。杨胤一看,这才想起刚才离开时,竟然忘了桌上的礼帽。他掂了掂礼帽,沉了沉眼帘,沉默着戴了上去。  忽然只见,身后一阵喧哗。紧接着,人群四散,几声尖利的叫喊,夹杂着一阵轰然的得得之声,旋即响起。  “马受惊啦——快闪开——闪开——”  杨胤一个激灵,随即转身。这个时候,就看见从码头的货运出口处,忽然涌出一大群高头大马。纠集着,昂首嘶鸣,奋力扬蹄,争先恐后地跨过货运出口那道狭窄的通道,转眼之间,就已经向着大街上惊慌失措的行人,漫无目的地一头冲撞过去。  这些行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登时被冲得四散逃窜。坚硬的石子路面,更是让几匹大马失足滑到,庞大的身躯一路滑行着,瞬间便撞烂了街边黄包车、电线杆和商店橱窗。现场登时一片混乱。  杨胤迅速拉开身边几个小孩。同时疾步窜至街心,仔细观望。  他看清了,至少有十来匹高头大马从出口处散乱着跑了出来,显然是受惊之后的结果。要是任凭这些牲畜在人流密集的市区街道上随意奔跑,肯定会造成不小的伤害。想到这里,杨胤抖擞精神,看准时机。忽然一个健步,迎着惊马,飞身冲了上去。接近马群时,杨胤摆了个姿势,就在领头的那匹大黑马越过自己的一刹那,他纵身一跃,一个飞身,探出手臂,双手便已经紧紧地揪住了马鬃。随即双脚一点地面,一腾身,借着马匹的冲势,轻巧地翻上马背。一伸手,便又把荡在半空的缰绳拉在手里。  他在马背上镇了镇神,换了一口气。抬头一看,眼前赫然一个十字路口,往来车辆行人,络绎不绝。杨胤顾不得多想,奋力一扯缰绳,死死地拽住马头。那马正在癫狂之中,哪里肯轻易就范。一拧脖子,一声长嘶,脚下的速度丝毫没有减弱。相反,杨胤手里的缰绳被马匹奋力一拽,差一点就把他带了过去。他调整了一下自己,总算没有翻落马背。但他手里的劲道却丝毫没有减小,依然死死地拽紧缰绳。  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阵悠长的哨声,连绵不绝。杨胤一回头,首先看到的是身后紧紧追随着的一群高头大马。如一股滚滚洪流,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而就在马群的后面,有一人一骑,策马扬鞭,正在渐渐地赶上杨胤。那一声悠长的哨声,也正出自马背上的那个人。  杨胤惊异地望着来人,一边紧勒缰绳。但却丝毫不起作用。那些受惊了的大马,仿佛一定要撒腿跑上一阵,才能缓解心头的惊慌。  再一看后面赶上来的那个骑手,骑一匹大白马,套一双深色马靴,一身粗犷的蓝色帆布搭腰衣裤,脏兮兮的,透着一股暗光油亮。头顶上面,反扎着一个厚厚的红色头巾。前至眉毛,后达脑根。头巾的扎结甩在脑后,随着奔跑,随风舞动。另有一块黑色头巾,被对方折成三角形,严严实实地把自己的脸面遮了起来,一路上遮风挡尘。  杨胤正在惊奇,对方已经赶上,冲着他高声喊道:“拉紧缰绳,控制速度……我到前面去开路……”说罢,两腿一夹,胯下的白马猛然一个前冲,早就远远地甩开杨胤的马匹。杨胤见状,不禁暗暗叫好。对于马匹,他还是比较熟悉。以前特工训练的时候,骑马是他最喜欢的项目之一了。眼前的这匹白马,一看就知是块奔跑的好料。  但更加令杨胤惊奇的是,从刚才的声音上判断,对方竟然是一个女子。  正在杨胤转念之时,女子和他,就已经拉开几十米的距离了。只见她拿出一个红手绢,系在长长的马鞭上面。然后舞动马鞭,策马前行,同时高声叫喊着“马受惊啦——快躲开——躲开啊——”  她这么一喊,两边以及前方的行人登时警觉,纷纷避让。于是一条相对空旷的道路瞬间被让了出来。女子策马在前,杨胤在后,挟裹引领着这一股汹涌的力量,一阵冲天的灰尘和震天的马蹄声,风驰电掣,从街道上呼啸着,一掠而过,转眼便绝尘而去。尘土扬起之处,行人纷纷掩面着,驻足惊叹,目瞪口呆。街道两边楼房的窗户里,更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头。  “马惊啦——快躲开——”杨胤策马狂奔,跟着女子,也喊了起来。同时回过头,望了望身后紧紧跟随着的惊马,浑身一阵热血沸腾。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奔驰在城市的街道上。好长一段距离之后,马群方才有了减速的迹象,渐渐地就慢跑起来。而一路上面,女子口中的哨声不断,悠长而恬静。这哨声不仅安抚了马群,也让杨胤听得着迷。并暗自称奇。  那女子见惊马已经平息下来,便也放慢了速度,渐渐地便和杨胤一左一右,并驾齐驱起来。  “喂,这些都是你的马吗?怎么这样就上街了,你看看都危险啊……”杨胤勒住缰绳,上下打量着对方,喊了一声。  对方回过头,一双大眼,注视着杨胤,闪闪烁烁。对于杨胤的质问,并不回答。只是对着他一拱手,表示致谢。同时一伸手,抓住大黑马的笼头,狠狠一拉。那匹大黑马登时驻足,引项刨蹄,连打了几个响鼻。  “多谢相帮,我还要赶路,请自便……”那个女子再次拱手,叫了一声。那个声音被头巾一遮,有点变味,但却依然充满了英雄气概。  杨胤愣了一愣,也没有再说没有,随即翻身下马,站过一旁。  那个女子望了一眼杨胤,不再言语。双腿一夹,率先慢跑起来。大黑马一声嘶鸣,紧随其后。身后的马群一阵躁动,也跟着大黑马一路小跑,片刻,马蹄声再次激烈起来。  杨胤站在街角,目送着女子带着马队,呼啸着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又是一阵惊异。在如此喧嚣拥挤的城市之中,还会出现这样桀骜野性的马队和赶马人。  杨胤凝神,细细回忆着刚才的匆匆一瞥。那双大眼,那种声音,那个身影……似乎有点眼熟,但却非常的模糊。  左思右想,杨胤越想越怀疑。于是,他转过身,向着码头方向,快步奔去。片刻,重新回到了那个货运码头。  “爷叔,刚刚那些大马是什么地方来的?”杨胤跑进入口处,向一个负责收单的老头询问。  “长兴。”老头正在忙碌着,愤愤地说,“这帮冒失鬼,没见过他们这样赶马的。”  “哦。那他们要去哪里呢?”  “到货地点写的是上海跑马场。赌马的吧,有钱人找乐子的……”老头说罢,便离开忙活去了。  杨胤哦了一声,退出码头。走在半道上,忽然心里一凛。  长兴……马……  阿芳留在大饼炉子里的,就是一个马状的面饼,马身上还有长兴两个字。  ——那个女子!  那双大眼,那种声音,那个身影……  刚才那个英姿飒爽的赶马人,很有可能就是阿芳啊!        
  (四十六)        今天,中共上海机关警卫队的骨干们再次被召集起来,进一步布置落实共产国际检查团在沪期间的护卫工作细节。并由各小组汇报前期的准备工作。   “……检查团从抵达上海火车站开始,安全工作就移交到我们手里。我们的工作,就是保证在之后的每一分钟里,让他们绝对处于我们的可控范围之内。确保整个会议期间,检查团和与会首长的安全……”秦翌年在会议一开始,就强调了警卫任务的重要性和面临的困难。说完之后,他顿了一顿,环视众人,喝了口茶。  “丁原,该你说说了。”秦翌年点了丁原的名。  丁原坐在一个角落里,听见秦翌年点名,便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份预先准备好的材料。翻开来自己先看了一看,轻声道:“我来说说到目前为止,我们组做的的一些准备工作……检查团在两天内乘坐的汽车,我们已经落实,全部是周祥生汽车出租公司的车。我们已经选中了其中的四辆汽车,并且派人做了全面的检查。和祥生公司已经谈妥,司机也全部换成我们自己人。现在这几个人已经上车,每天和其他司机一起,照常出车营运。这样做,是考虑到祥生公司的车子遍及上海滩,非常普通,出现在任何地方,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丁原一番介绍,大伙都在凝神细听。秦翌年听罢,微微点了点头。  “……检查团和与会的中方首长的的下榻饭店,我们定在永华。这个地方,之前也接待过不少客人,从未出过事。而且内部也有我们的耳目。另外他地处法租界闹市,管理混乱,地形复杂,又紧靠黄浦江,辐射出去的道路,四通八达。如果出现意外,可以有多种撤离的选择。现在,房间已经预定好了。我们几个队员也已经渗透进去。另外,我们也买通了法租界巡捕房里的几个人,如果到时候有抓捕行动,他们答应会及时报告……”  大家听了,一阵交头接耳。秦翌年和李尧相互望了一望,凝神不语,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听丁原汇报下去。  丁原拿着材料,又汇报了很多相关工作内容。说完之后,他折起材料,无声地坐了下来。  秦翌年点了支烟,沉着眼帘想了想,道,“马丁,小顾,你们把手下人分成几个机动小组。检查团外出所经之处,我们会在复杂地区预设一些警戒点。到时候,有机动组在这几个点上,滚动警戒。检查团的车子经过之后,马上赶到指定的另一个地点……实行动态警卫。当检查团相对静止时,你们就担任外围警戒任务。张大雷带一部分人,秘密跟随检查团,要视具体情况,利用多种形式,实行全方位警卫。丁原带几个人,和我一起,贴紧检查团,作为这一次警卫阵型的最核心小组……其余人由政委带队,担任对参加会议的上海机关首长的护卫任务。”  秦翌年的身子,斜斜地倚靠在椅背上面。两只胳膊展开了,轻松地摆放在靠手上,脸色沉静,侃侃而谈。右手的手指间,夹着半根点燃着的香烟。香烟暗燃着,袅袅婷婷,忽然掉落一大截烟灰,砸在地上,灰飞烟灭。  李尧点了点头。并不住地在笔记上记录着什么。马丁和小顾也纷纷起身,示意领会。  张大雷听到这里,偷偷回过头去,望了望身后的丁原,隐隐有不服之色。  “哼,这个白痴,命就是好,还能和队长呆在一起……”他暗暗嘀咕一声。  之后,秦翌年继续布置。并且就一些细节问题,和大家反复商榷。  散会后,天色已暗。大伙告别以后,各自回家。秦翌年走出一段距离后,招收拦下了一辆新式的三轮车。这种三轮车其实就是黄包车。但它是脚踏骑行的,速度快,跑得远,而且车夫也省力。  秦翌年抬腿上车以后,说了地址。然后正了正礼帽,捋了捋长衫下摆。一个后仰,就把身体深深地藏进车篷里面。  车夫答应一声,动作迅捷。紧跑几步,扬腿上车。他穿着宽大短衫,带一顶黑色的绍兴乌毡帽,朦胧之间,就像是在脑袋上倒扣了一只垃圾畚箕。骑车时,身体上下起伏,看上去强劲有力。  秦翌年目光如炯,盯着车夫的身影,点了支烟,心里思考着事情。  片刻,车子进入一条凹凸不平的弹石路街道,坐在上面的秦翌年灯饰感到一阵颠簸。他的眉梢一动,瞟了一眼两边的景致。顿了一顿,忽然伸手指卸下嘴唇上的烟头,扣在拇指和中指中间,朝着车夫迅疾弹了过去。  那烟头在夜色之中,画出一道暗暗的光弧,准确地射入了车夫的衣领里面。  那车夫身影起伏,不紧不慢地蹬着车蹬。忽然感到脖子里面一阵灼热。“呀”地一声,赶紧抬起胳膊,绕过自己的脑袋,探手进入衣领里面,惊叫着寻找灼热的原因。  而就在他挽起胳膊的同时,他宽大的上衣下摆,随即拽起。登时,腰肋间赫然显现出两把寒光闪闪的斧子,交叉着木柄,就插在宽大的皮带上面。  秦翌年见状,暗暗咬牙。眉毛一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那车夫探手入领,终于揪出一团粉碎了的烟头粉末,一阵嘀咕。忽然转过身,惊愕地望着秦翌年。片刻,他的心里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当时就脸色惊变,一探手,抽出斧子,在手心翻转个头,朝向身后一甩胳膊。斧子翻滚着,朝着近在咫尺的秦翌年飞旋而来。  秦翌年早就准备,见对方胳膊扬起,冷笑一声,迅疾一抬腿,朝着那柄凌厉而至的斧子横向踢去。“噗”地一声,斧子被踢中一侧,立即改变方向,朝着街边忽地一个飞拐,深深地扎进木头电线杆上,斧柄震颤着,铮然有声。  于此同时,三轮车的四周高处,忽有一阵疾风暗袭而来。若干柄飞旋着的斧子,趁着夜色,直直地射向车座。秦翌年侧耳细听,身影忽起。一个前冲鱼跃,双手按住车夫的双肩,身子一个侧前翻,双腿高高弹起,衣襟飘动,越过车夫头顶,随后稳稳地向着前面落下。而秦翌年的双手,就在放开车夫的肩头时,单手一沉,早就把他腰间的另一把斧子抽在手里。顺手一划拉,车夫的左颈忽地出现一道白生生的刀口,随即就被一股鲜红淹没。等到秦翌年双脚落地之时,车夫的尸体也才刚刚落地。  秦翌年回头一看,刚才自己坐着的车椅上面,齐刷刷地插着四把尖利的斧子。单薄的车篷,早就显露出四个硕大的窟窿。他持斧伫立,沉着脸,巡视四周,高喝了一声,“什么人!”  房檐上面,瞬间落下四个黑衣身影。围着秦翌年,四角站定。对方并不答话,一个唿哨,扬起斧子便向秦翌年扑了上来。秦翌年冷笑一声,刚想迎上去,忽然间对方手里的斧子,再次直直飞出,照着自己的门面就砸了过来。他刚想抬腿踢出,四柄斧子忽然齐齐回撤,瞬间便又落入四个黑衣人的手里。秦翌年咦了一声,迅速站定一个墙角,丁字虚步踩定,双臂前后一展,严阵以待。  想不到对方的斧子后面,还有一个绳索。  就在他转念之间,四柄飞斧的第二波杀机,朝着自己的上中下三路,已然袭来。  秦翌年见状,心中暗暗叫苦。他来不及细想,举起手中的钢斧,朝着最先袭至的一柄飞斧狠狠一掀,两斧相抗,火星四溅。那斧子马上直飞上天。同时,第二把斧子又已经欺近了秦翌年的胸口。若想回收斧子来掀这一柄斧子,肯定是来不及了。秦翌年见状,一个吸胸收腹,整个人影忽然原地一转,右脚后退一步。身子登时一侧,险险躲过了第二柄斧子。与此同时,抡起手中的斧子,朝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直飞而去。乘机身影一纵,双手握住房檐,双臂一叫劲,登时就腾身而起。翻了个个以后,便已经踩在瓦片上面。原本朝他双脚袭来的两个斧子,抡了个空,原地画了一个圆弧以后,劲道消散。  秦翌年上得房顶,抽出手枪。照着下面通通通就是一轮子弹。子弹倾泻着击在坚硬的弹石路面上,暗火闪烁。叮当直响。那几个黑衣人早就躲进房檐里面,哪里还敢冒出头来。  他刚想拔腿离开,一抬头,猛然间前面房檐上出现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影,猫着腰着朝他扑来。  秦翌年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对方的人数有如此之多。他咬咬牙,一抬手,冲着人群就是一排子弹。对方听见枪声,一下散开卧倒,但也早就有几个人中弹倒下了。  对方在散开卧倒之后,忽然也收起斧子,转手掏出长短手枪,照着秦翌年砰砰砰就是一通乱枪。秦翌年站在房檐口上,无遮无拦。他倒地一滚,登时就被逼落房檐。  房檐之下,还有那四个黑衣人等在那边。他们见有人从房檐上滚下,手起斧落,照着秦翌年便砍。秦翌年就地滚了几滚,单腿支起,抬起手,通通通通,一个速射,瞬间就把四人撂倒。  与此同时,房顶上的枪声也立即响起,照着地上的秦翌年一通搂火。秦翌年的四周,登时火光四溅,弹跳石飞。颗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蹭下他一大块皮肉。  秦翌年负痛,飞身窜进房檐底下,按着肩膀,疼得龇牙咧嘴。他换了一个弹夹,然后一鼓气,抬手冲着房檐上面,射了一排子弹。随后便沿着房檐的掩护,落荒而逃。  房檐上的人,此时纷纷落地,冲着秦翌年的背影,边射击便追赶。  前面的秦翌年边跑边还击着,低头猛跑。忽然眼前一个巨大的影子,挡路站定。秦翌年一惊,身子一下子紧贴墙壁,抬手瞄准。  “队长,别开枪,是我呀——”那个黑影一声大吼,居然是张大雷。  “大雷,你怎么在这里?”秦翌年闻声,松了口气,赶紧和他合兵一处,并开口问他。  黑暗中的张大雷,端着两把油亮的驳壳枪,小眼瞪直,大声嚷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追杀起警卫队的人啦!”  秦翌年迟疑了一下,道:“是一帮用斧子的人……”  张大雷闻声,也是惊了一惊,“斧头帮?”  “可能吧……“秦翌年回了一句。  正在这时,身后的追兵已近。张大雷见状,怒吼一声,拎着双枪,挺身出迎。端平了胳膊,照着前面街道口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这就搂响了家伙。  登时,一排密集的子弹,愤怒着倾泻过去。对方见状,也不含糊。照着这边也是乱枪齐发。  秦翌年拉着张大雷,让他贴紧墙壁。张大雷大吼一声,不管不顾,当街伫立。骂骂咧咧地挥动两支手枪,轮番射击。秦翌年坳不顾他,便也和他当街站定,侧着身体,和对方对射起来。  登时,街道上面,枪火四烁,弹道嗖嗖。对方一阵乱枪之后,见这边二人毫无惧色,且枪弹密集,首先害怕。纷纷倒地,四处隐身。偶尔胡乱还击几枪,却早就没有了方向。  秦翌年见状,喊了声不要恋战,强硬扯起张大雷,转身退去。张大雷杀意正酣,哪里肯轻易退去。挺着大肚子就要冲过去收拾这帮混蛋。秦翌年死命一拉,总算让他跟着自己,撤了下去。  两人一口气跑出老远,这才停下脚步。  “大雷,你怎么会在这里的?“秦翌年一脸疑惑地问。  张大雷一抹大脸,道:“队长,我刚才开会出来后,就想叫辆黄包车回家。但那个车夫,打死他也不肯拉我。我心里嘀咕,有生意不做,这车夫可有点玄那。想起你以前教过我们的,特务盯梢时,多半就是这样。于是,我就远远地盯着这车夫。后来一看你上了车,我登时就感到要出事。我就一路小跑,一直跟在你后面。不过我体重,跑不快。你那边都打响了,我还没有赶上来呢……”张大雷说到这里,挠挠头,一脸憨傻。  秦翌年看着他,收起武器,按了按肩膀上的伤口,还好只是擦破点皮,“大雷,今天多亏你了。否则我还真的麻烦了。”  “队长,你这叫命大,我这叫赶巧。这都是天意么……你受伤啦!”张大雷大吃一惊,伸手便要拉过秦翌年的胳膊查看。  “没有,擦破点皮,不碍事。不过真的挺玄,我再动一动,这子弹就该进我心脏了。”秦翌年试着抬了抬胳膊,活动了一下。  “大雷,今天的事,别跟大伙讲,免得大家担心。”秦翌年放下胳膊,交代了一句,“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各自回家吧。一路上当心点,千万别留尾巴。”  张大雷点头,道了声别,转身便走。几步之后,他一回头,秦翌年的身影早已经不见。  他腆着个大肚子,一路疾走。穿过几个巷口,眼看着就要穿出巷子。就在这时,黑漆漆的地面上,忽然横空升起两道粗绳。张大雷急着赶路,没有看清,脚下一拌,登时一个趔趄,那根粗绳又直直地刮了他一下,一下子抽在张大雷的小腿上。张大雷登时站立不住,噗通一声,摔了一个嘴啃泥。他哼哼一声,刚想爬起,四面忽然窜出几个黑影,一下子压在了他的身上。其余人乘机拿出细绳,绑住了他的双手。众人一声吆喝,便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张大雷一阵怒吼,挣扎着骂骂咧咧。连声质问对方是什么人。  这时,有一个人走近张大雷,上下打量了一下,伸手卸去了他的双枪。顺手一挥,抬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打得张大雷眼冒金星,气势登时消散了大半。  “押回去!”对方喝了一声,拎着张大雷的手枪,率先离开。手下一拥而上,蒙上张大雷的眼睛,推搡着把他踹进一排轿车中的最后一辆。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大雷被押下了车,辗转带到一处。有人揭开他眼睛上的黑布,张大雷的眼前,登时白光四射,耀眼刺目。好久之后才吗那骂你适应。  张大雷抬头一看,心中胆颤。眼前一个偌大的厅房里面,灯火通明。正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端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方脸蒜鼻,浓眉大眼。梳着一个大背头,油光锃亮。平伸着胳膊,敞开两只手掌,平按在桌面上面,也正冷冷地打量着他。  而在他的身边,肃立着两排黑衣黑裤的凶悍大汉。他们敞开的衣襟里面,插满了大小长短的各式斧子。张大雷见状,估计对方就是传说中的斧头帮了。  “师爷,人带来了。”有人上前禀告。  那个被换做师爷的人,讥讽地望着张大雷,放下嘴里叼着的一只白色烟斗,就在桌脚上面,叩了几叩。  “你叫张大雷,是吧。”声音低沉,中气十足。  张大雷双手被反绑着,站在场地中间,迟疑了一下,说了声是。  “看上去,你,还挺有胆量的么。”对方继续开口,缓缓说道,“在这上海滩上,既敢截斧头帮的钱货,又敢伤斧头帮的兄弟,这样的人,可实在是不多啊……”  张大雷一听,有些纳闷。他一抬头,冲着师爷高声叫道:“这位师爷,你可别乱说,我张大雷可从没做过杀人越货的事啊!”  师爷一听,脸色一沉。直起身子,一勾腿,便从桌子底下带起一杆长枪。抢在手里,端平了,朝张大雷冷冷撇来。  张大雷登时心惊。脚下后退一步,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师爷并不说话,抬起枪口,抬手哗啦啦一拉枪栓。随后便托起枪柄,枕在自己的肩头,枪口一抬,对准了张大雷的大脑门。  张大雷暗叫一声,连连后退。一时间魂飞魄散。  正在这时,师爷忽然一抬枪口,随即“砰”地一声,扣动扳机。只听得哗啦一声,张大雷头顶上方的一盏大灯立即破碎。碎屑纷纷落地,溅了张大雷一头一脸。  张大雷惊魂未定,定睛一看,只见师爷缓缓放下长枪,嘴角显露着一股微笑,“怎么样,我这一枪,让你想起什么了吗?”  张大雷眨着小眼,想了一想。猛然一震。  “哦,看来你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是不是?”  “货场……货场交易……难道,就是你,一连打破了七盏路灯?”张大雷终于想起。原来,当晚那个光射灯,不打人的枪手,一定就是眼前这个人!  “嗯,能想起来就好。那你说说,这笔帐该怎么算?”师爷的脸一沉,转手便把长枪横摆在桌子上,喝了一声。  张大雷暗暗叫苦。今天怎么就落进这样一个陷阱呢。早就听说上海滩上的斧头帮,势力大,根基深,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对于自己这样截过他们货物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  “按照帮规,他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处置呀……”师爷转过身,问身边的几个随从。  “卸下一条胳膊。一条腿也行。”随从附和道。  张大雷闻听,一阵心惊胆战。  “嘭——”师爷忽然一拍桌子,“那就按照帮规办,现在就卸下他的一条腿。之后扔到大街上去!”  “晓得!”几个手下答应几声,蜂拥着上前,一把揪住张大雷,把他摁到在地。有人在张大雷的大腿跟上下一阵摸索,然后嗯住了,嘴里连声喊,“就砍这里,这里……”  他身边另一个人接着喊:“把你的手拿开,我照着砍……摁住他。”  “师爷……师爷你真砍啊。兄弟们,且慢,且慢呀……”张大雷被摁到在地,听到他们几个的嘀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他杀猪一般地嚎叫着,蹬动四肢,死命挣扎着。  “喀嚓——”一人手起斧落,狠狠地砍了下去。  张大雷听见喀嚓声,浑身一个哆嗦,大声惨叫。过了片刻,没有感到疼痛。回头一看,原来刚才那一斧子,只是砍在方砖上面。那个砍砖的中年男子,看着张大雷一脸惊恐,哈哈大笑。  张大雷惊恐至极,被摁到着,只是不停地挣扎。  “别乱动,否则两条腿一起砍!”有人摁住了,大声叱喝。  “师爷,兄弟知错了,还请师爷手下留情啊,砍了我一条腿,你拿去也没什么用是不是,还是给小弟留着吧。”  那个师爷听到张大雷的求饶,忍俊不禁。朝着身边的人,偷偷一乐。  “留下你一条腿,以后你又该来抢我们的钱货了。”师爷虎着脸,继续喝道。  “不敢不敢……小弟再也不敢了,你把腿给我留下,以后兄弟给你们跑跑腿。”  师爷听张大雷这么一叫,一挥手,“先停一下。”  众人散去,张大雷迅速起身。  “谢谢师爷不砍之恩。”张大雷一哈腰,朝着师爷连连叩首。  “谁说不砍你的腿啦?我说过了吗?“师爷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斧头帮的帮规,你一通求饶就能破坏的吗?”  “师爷,通融一下,通融一下吧……只要你把腿给我留下,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张大雷一向说话算话,绝不反悔。”张大雷哭丧着脸,继续求饶。说话间,他的腿肚子早就在瑟瑟打颤了。  “哈哈哈哈……早听说共党警卫队里有个张大炮,心直口快,豪爽耿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好,我今天就相信你一回!”师爷高教一声,忽然换了一副嘴脸。  “谢谢师爷,谢谢兄弟们!以后有用得着张大雷的,说一声,我绝不吐半个不字。“张大雷捡了一条腿,登时信誓旦旦起来。  “真的?”师爷微笑着望着他。  “当然是真的。”张大雷一挺胸脯道。  师爷顿了一顿,起身走近张大雷。嘿嘿一笑,“任何事都可以,对吗?”  说着,师爷反背着手,竖起眉毛逼视着张大雷,一脸的凶悍。  张大雷一愣。    秦翌年趁着夜色,一路穿巷过街。终于到了自己家里。  开门进到客厅,学琴正等他回家吃饭。秦翌年有意用右半边身子对着她,但还是被雪琴发现了他左肩上的伤口。  “你受伤了!”学琴尖叫,捧住丈夫的胳膊,一脸震惊。  “没有事,擦破了一点皮而已。”秦翌年轻描淡写,尽量不让妻子担心。说着,便朝卫生间走去。雪琴转身拿出急救箱,跟着进了卫生间。  秦翌年脱去外套,毛衣,解开衬衣敞开肩膀。让雪琴消毒清洗。然后敷上金创药粉,包扎起来。又换了一身衬衣。  敷药的时候,秦翌年看到妻子眼眶红润,一脸担忧。便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朝她嘿嘿一笑,“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是特务干的吗?难道你已经被他们盯上了?”雪琴脸上的担忧,丝毫未减。她收拾好绷带,不解地问。  秦翌年摇了摇头,神情沉凝,“不是……”  “不是特务,那是什么人?”雪琴奇怪地望着丈夫,一脸疑惑。  “嗯……是一帮耍斧子的人。”  雪琴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你说真的?这……这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的斧子玩得都很好。秦翌年神色黯然,起身出了卫生间。留下雪琴一人,呆呆地收拾着,思绪万千。  秦翌年在卧室里换好衣服。雪琴招呼他吃饭。秦翌年饥肠辘辘,一时狼吞虎咽。而雪琴却心事重重,一碗饭翻来覆去,纹丝未动。  “吃饭吧,我也只是看清他们会耍斧子。到底是什么人,也不好确定。“秦翌年放下饭碗,夹了一筷菜给她,劝慰道。  雪琴的神色,悠远恍惚。听了秦翌年的劝导,反而更加的不安起来。  “听话,吃几口吧,来……”秦翌年哄着妻子,而雪琴却干脆放下了碗筷。看见秦翌年已经吃完,便让他先回卧室休息,自己起身匆匆收拾碗碟。  等她收拾停当,走近卧室时,却看见丈夫半坐在床上,正翻阅着一本相册,一脸的欣慰。  “快过来,看我们的儿子。”秦翌年间妻子进屋,侧了侧身,微笑着招呼她。  雪琴无声地坐在丈夫身边。一脸的忧虑和茫然,在看到两个儿子的照片之后,便也渐渐地绽开眉头。  “秦笑天,秦笑尘……你们两个小子,想死你爸爸妈妈了。”秦翌年望着照片中的双胞胎兄弟,一声感叹。  照片上面,一副异国风情的背景里,却站着两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男孩。十岁出头,帅气而可爱。两人的衣着外貌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一对双胞胎。穿一件雪白的长袖衬衫。一条黑色裤子。站在一所学校的大草坪上,搂肩搭背,非常的亲密。他们的背后,高树林立,湖泊盈盈。远处,隐隐有几排红色的房子,古朴而雅致。那便是圣约翰学校的标志性建筑了。  雪琴看见照片,脸上一阵温慈涌起,也很快便忘记了刚才的惊怯。她轻轻依偎在丈夫的肩头,接过照片,凝望了好久。  “下次写信,让他们再拍一些照片寄过来。一定又长高了,呵呵……”  秦翌年见妻子转忧为喜,望了她一眼,暗暗高兴。伸手就把她揽进怀里。  “哎,真后悔当初送他们去英国。要是留在自己身边,能天天看到他们,那该有多好。”雪琴望着照片里的儿子,喃喃自语。  秦翌年听罢,迟疑了一下,“哎,说到底,还是我老丈人,不放心把他的宝贝外孙放在我身边啊……送他们去英国,去他们的妈妈曾经读过书的那所贵族学校,可以学做绅士,可以学外语,接受最好的教育……如果跟着我,那就只能学学怎么打架喽——”说完,仰起头自嘲一笑。  陈雪琴听罢,回过头,不高兴地望着丈夫,“你说怎么呢,我父亲也是一片好心么。再说了,真的把儿子留在身边,你现在也没有办法全心做事啊。他帮了你,你还埋怨他……”说完,怨了丈夫一眼。  “哈哈哈……”秦翌年一阵嬉笑。继续翻阅着照片。而雪琴却倚在一边,思绪翻滚。  “翌年,伤口还疼么?”她问。  “没事。这点小伤,疤都不会留一个的。比起你生儿子时的那个刀疤,差远啦……”秦翌年说吧,紧紧搂起妻子,温存起来。  陈雪琴窝在丈夫的怀里,热烈地响应着他。她热烈地亲吻着丈夫,吸吮他的双唇,吸吮他的舌头。她解开自己的衣服,摸索着把丈夫的手摁在自己丰润饱满的乳房上。她知道那是丈夫始终贪恋的地方。她扭曲着自己的身体,紧贴着丈夫,绽开双臂,如一头豹子,紧紧地挟裹着他。现在,她只希望丈夫快一点燃起他的激情,然后用他的强悍和温存,让自己坠入混沌,坠入无边的混沌。这样,她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没有胡思乱想,自己就不会害怕,就没有惊恐。或许,明早一觉醒来,太阳是全新的太阳,心情也是全新的心情。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第二天一觉醒来,雪琴翻了个身,却已经不见丈夫的身影。她起身来到窗口,伸手一拉窗帘,登时,一股灿烂的阳光直射进来,温暖而清亮。  回身一看,床头还有一张纸片。雪琴拾起,端近了一看,纸片上有这样几个字。  “今天我做了早饭,记得一定赏脸,全部吃光它。”  雪琴看罢,暗叫了一声,端着纸片,愣愣地发着呆。  走下楼梯,雪琴梳洗了一下。走近餐厅,就看见餐桌上台罩里,端放着丈夫做的早餐。揭开保温锅的盖子,一锅大米粥的清香,登时溢满了整个屋子。  雪琴茫然地退出餐厅。一到客厅,便又见到丈夫换下来的斑斑血衣。雪琴弯腰捡起,拿在手里,神情悠远。  忽然,一股愤怒瞬间涌起。雪琴的脸上,登时显现一股难得一见的凌厉。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忽然狠狠地扔下丈夫的血衣,转身上楼。  来到房间以后,她拉开一只隐秘的抽屉。伸手便从里面拿出一把精巧的手枪,一个弹夹。右手一折,左手便把弹夹装上,用手掌撞了一撞,放回衣袋。转身又找了几个发夹,一手归拢自己的长发,迅疾扎起别紧。拽起一件外套,跑下楼梯。  在餐厅里,雪琴舀起一勺米粥,喝进嘴里,沉吟了一会。然后又盖好锅盖,勾起一个小包,放好手枪,走出家门。  走在门前的马路上,雪琴左顾右盼,一路张望。以前在房子四周躲躲闪闪的那些人影,此时却一个也看不见。或许,是翌年前天愤而砍杀了几个之后,那些人都学会隐身了?  “秦太太,今天出去啊。叫部车子吧……”阿强一边忙碌,一边还冲着她高声招呼。  雪琴见状,想了想,转身冲着小店走了过去。站在店前,雪琴望着这个破落清净的小店,心里一阵感慨。  “秦太太,要不要我打40000,帮侬叫部祥生的车子啊?”阿强热情地叫了一声。同时拿起柜台上的电话,对着雪琴扬了一扬。  雪琴走近,望着阿强手里的电话,微微一笑,“阿强,你一个月赚几个钱?做的又是些什么生意?居然还装了一部电话。你这样做,不觉得抬过分了么!”说罢,忽然眼神犀利,一沉脸色,直直地逼视着阿强。  阿强的脸上,迅速掠过一丝惊慌。但他又很快镇定下来,呵呵一笑,“是啊是啊,入不敷出了呢……秦太太,让你见笑了,呵呵……”  “嗯,那就麻烦你,给我拨个号码。”雪琴沉了沉眼帘,轻声说道。  “好的呀,阿是要拨40000,叫车子啊?”阿强如释重负,连忙拿起电话。  “不!你让陈仕量听电话!”雪琴喝了一声。  “这个……秦太太,你开玩笑了。陈仕量是上海滩鼎鼎大名的斧头帮帮主啊。我一个小巴拉子,怎么可能认识他呢。”阿强刚刚缓和起来的脸色,猛然见一阵惨白。但嘴巴里面,依旧狡辩着,不肯轻易松口。  雪琴听罢,微抬胳膊,扳开手腕里的小包,一阵摸索,忽然掏出一支手枪。隔着柜台,直直地顶在了阿强脑门上。  “好好想想,到底认不认识他。”  “秦太太,这个不好开玩笑的啊……我,我……”阿强一见到有枪口抵着自己的脑门,舌头登时就大了起来。他放下听筒,高高举起,浑身颤抖。  “阿强,你就不要再这么辛苦地装了。这几年来,你假装开店,实际上,你就是斧头帮的人,一直就在监视我家。你这样的小店,连保本都远远不够,你还凭此养家糊口?还能装上电话?还能一做就是这么多年?我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我家翌年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我们只是看着你没有恶意,也就不来找你的茬……”  阿强一听,登时傻眼。  “你就是陈仕量派过来监视我们的。有什么情况,你就用这部电话和他联系汇报。怎么样,我冤枉你了没有?  阿强被雪琴兜底翻出,无奈地放下胳膊,冲着雪琴挥挥手,“秦太太……哦,不,大小姐,请你把枪放下好么。”  雪琴放下枪,严厉地盯着他,用枪口指了指电话。  阿强无奈,只得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文师爷吗?我阿强啊。秦……大小姐要和老爷通话呢……嗯,嗯,好好好。”阿强通话完毕,赶紧回头对雪琴说:“大小姐,老爷不在家,现在文师爷正在过来,他说会接你过去见老爷。”  雪琴一听,一阵迟疑。忽然之间,她有些害怕了。  自己真的想好了要见父亲吗?登时,对父亲的那股畏惧,那股愧疚,那股不忍……很多很多的思绪,一起涌上心头。  想到这里,她情绪翻涌,隐隐有些不能自制。站在路边,努力回忆着父亲的音容笑貌,却发现已经非常的淡漠飘渺。她竟然已经记不起父亲的模样来了。  但她必须找到他!她要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要对翌年,对自己的女婿狠下杀手!以往的那些恩恩怨怨,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他还耿耿于怀吗?父亲性情再残忍再凶悍,也不至于极致到这样的份上吧。  其实,雪琴也深知,父亲对翌年的那股仇恨和凶狠,一是因为翌年当年背叛了他,暴走帮会。翌年当年在斧头帮时,因为足智多谋,身手又好,因此很得父亲器重。平时有事没事的,经常把他拉在自己的身边。而自己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翌年,并且不知不觉地,就被这个硬朗冷俊的男人所俘虏。并在之后,下决心死心塌地,一生相随。  而翌年也就是从反出斧头帮开始,结束了流离颠沛的江湖生活。之后,又认识并接受了共产党的思想和召唤,从此加入了党的组织,走上轰轰烈烈的革命斗争生涯。  但更令父亲愤慨的,还是他在反出帮会时,顺手带走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这个举动,就跟摘走了父亲的心肝一样,好让他暴跳如雷,又暗自伤神。但,他也不能由此而如此残忍地对待翌年啊。  一时间,雪琴站在路边,心里一阵歉疚,一阵愤怒。  片刻,有三辆黑色锃亮的轿车向着这边驶来。嘎地一声,停驻在了雪琴身边。车门开启之时,很多的黑衣人纷纷跃出,围绕着轿车,跨步肃立,凝神巡望。  “大小姐——”后车门一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微笑着冲雪琴叫了一声,一脸的慈祥。  “文叔!”雪琴一见,禁不住脱口而出。登时有点视线模糊。一阵哽咽,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呵呵,昔日青春美丽的大小姐,如今也已过四十啦……”文叔呵呵一声走近,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雪琴,感慨一声。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雪琴的肩头,长辈似的。  “文叔,你也老了很多,你这几年还好么?”雪琴感受着文叔的手势,登时有了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泪水暗涌,不敢多想下去。  “我很好,吃得下睡得着。呵呵,大小姐还是那么乖巧。还是几十年前的那个丫头。哈哈哈哈……”  文叔的这几句话,一下子就让雪琴强行压抑的泪水,瞬间决堤。转眼之间,她泪流满面。  这个文叔,这辈子跟着父亲,鞍前马后,帮父亲杀出了这一片天地。自己从小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长大,也知道他一直就非常疼爱自己。  “大小姐,跟我回家吧。”文叔盯着雪琴,轻声说道。  雪琴不停地擦拭着眼泪,闻听此言,不禁迟疑。眼下只是见到文叔,她就已经哭成这样,如果一见父亲,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文叔站在一边,见她迟疑,便又开口说道:“大小姐,老爷这些年,就一直在想你啊。这个老家伙,其实也很可怜。现在除了我,他身边就没有一个能说说交心话的人了……这人老了以后吧,最害怕孤独寂寥,心无一物了……”  雪琴的鼻子一酸,再次用手捂住嘴巴,避开文叔的眼光。  “今年天气转凉以后,老爷就不停地咳嗽,还带气喘。光中药就吃了好几个月了。这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雪琴“哇”地一声,一下子哭了出来,泪如雨下。身子晃了一晃,几乎跌倒。  “大小姐,跟我回家吧。”文叔静静地站在雪琴身后,搀扶着她,温和地说。  “爸爸现在在哪里?”雪琴抑住哭泣,轻声问道。  “他今天在跑马场里消遣呢。要不,我就带你去跑马场见他吧。事先不告诉他,直接过去,给老家伙一个惊喜,怎么样?哈哈哈哈……”文叔朗声一笑。握着拳头,就在雪琴面前扬了扬,兴奋地说。那副模样,让雪琴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文叔就一直这么逗自己的。  “也好……”雪琴答应。  毕竟,让文叔这么一讲,雪琴变得急切地想见到父亲了。她的内心,忽然非常害怕父亲会突然死去。要真是这样,自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何况,她还有另外事情要当面问他。  文叔一扬手,众人纷纷上车。  雪琴钻进轿车,坐在文叔的身边。眼看着这种前呼后拥的架势,依稀仿佛,随光倒转,一下子就回到了几十年前小女孩时的那些岁月。      
  (四十七)        中午时分,两辆运送草料的大卡车驶进了上海跑马场的门口。高高的门楼下面,一个看门的男子朝着卡车上堆得老高的草料望了望。转过身又瞅了几眼卡车的驾驶室。他发现今天押车的这个男人,西装礼帽,气宇非凡,隐隐透着一股英雄气概。便也没有多言,一挥手,马上有人拉开铁门。卡车启动,缓缓转了进去,一路拐进跑马场一侧的马厩。  等卡车停稳,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杨胤回过脸,谢过中年司机,随即跳下了车,一转眼便钻进马厩。  跑马场内的马厩里,寄住着一些即将参加比赛的马匹。长长的好几排房子,就坐落在跑马场的起始点附近。相对于开阔宽敞的跑马场跑道,这里的一角实在显得很不起眼。但对于那些参赛的马匹以及赛手来说,这里却异常的重要。自己的赛马,在这里是否能够得到良好的休息和公正的规则,直接关系到比赛的结果。  杨胤来到马房内一条长长的走廊里面,开始逐一寻找。骑手为了防止自己的马匹被人做手脚,一般情况下,是绝不允许陌生人靠近的。而杨胤西装革履,而且神情高亢,一些看管还以为是跑马场的监管前来巡视,便也不来阻拦。只是紧盯着他,直到他离开自己看管的坐骑。  一排房子看下来,已然还没有发现早上的那匹大白马。杨胤毫不气馁,转身便又进了另一排马厩。终于,在靠后的一个马厩里,他看见了早上那匹健硕的白马。此时,它正被关在一个栅栏里面,昂首引项,蹬着杨胤,不住地打着响鼻。  杨胤一阵欣喜,赶紧四下寻找,却看不到那个女骑手的身影。片刻,他看见在马厩门口走过来一个人影,赶紧躲过一一边,隐身起来。  等到那个身影走近时,杨胤一下子惊叫起来。这个英姿飒爽的女骑手,竟然真的就是阿芳。  “阿芳——”杨胤猛然从暗处冲了出来,喊了一声。  阿芳听到喊声,抬头见是杨胤,身子一颤,手一松,抱在怀里的一捆干草,撒了一地。她迟疑了一下,转身便要离开。杨胤赶紧拦住,一直把她逼到墙角。  那匹神骏的白马,摇摆着脑袋,一阵骚动。  “阿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跑马场?”杨胤有很多问题,恨不得一下子问个明白。  阿芳沉默,抬起脸,和杨胤四目相向。  杨胤见她一身帆布搭腰衣裤,一根头巾,一双马靴,以及那一股坚毅威武的神态。和以前的那个阿芳相比,真的是判若两人了。  “阿芳,自从那天让你帮忙以后,我很担心你的安全,也很后悔让你参与那次战斗。我曾经去过你家,也发现了你放在炉子里的面饼。只是一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明白,原来你是在告诉我,你去了长兴马场,对不对?”杨胤兴奋地说。  阿芳闻听此言,忽然一阵黯然。别过头,拿起一把扫帚,自顾自打扫起来。  杨胤见状,不禁疑惑。阿芳的性子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阿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杨胤着急地喊了一声。  这时,身边有几个人经过。两人暂时停止说话,一时沉默。等他们走远以后,杨胤上前,一把抢过扫帚,挥手就把它扔得老远,“阿芳,你倒是说话啊……”  阿芳顿了一顿,抬头凝视着杨胤。忽然眼圈一红,轻声叫了一声:“杨胤……”  杨胤一看,登感一阵紧张。他拉着阿芳的手,掂了几掂,急切地问:“阿芳,先别哭。你告诉我,那天我们分手以后,都发生什么事情……”  阿芳把身体靠在栅栏上。那匹神骏的白马低下脖子,用鼻子触碰着她的头发。阿芳伸手抚摩着白马的鬃毛,想了一想,慢慢道来。  “那天和你在街上分手后,我就带着儿子躲进家里。不久,街道上枪声就跟着响起。那时,我真的非常担心你,但却没有一点办法。随后,枪声消失,我想出门去看看,但又担心儿子的安全,于是就没有出去。  “中午的时候,我见外面已经平息,而且大家都已经走出家门,于是也带着儿子出去看了看。我沿着黄山路走了一段,并没有发现你的影子,于是也就准备回家了。这时,忽然一个邻居碰到我,说刚才有几个军警模样的人来过你家,问我打听你的去向。我没有说,他们就走开了。我一听,知道情况不妙,于是赶紧躲在家门口附近,观察了好久。然后迅速进了躺家门,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带上钱,打了几个包裹,拉着儿子就直接去找阿林。我们三人会合以后,直接去了火车站,送他们父子回了南京。我自己乘船到了长兴岛,找我的父亲,商量对策……”阿芳说到这里,俯身给白马添了一把干草,继续道:“我在离开家的时候,想到你肯定会回来找我,于是就想给你留个口信。但又害怕同时会被特务发觉。想来想去,就想到了用面饼做了一个马的模样,然后再划上长兴两个字。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发现这个面饼,见了面饼以后,又会不会领会我的意思,反正当时匆忙,我也只能做那么多了……”  杨胤听罢,暗暗叫险。阿芳果然已经被特务盯上了。如果她这一次落入特务手里,那自己肯定会自责一辈子。  “阿芳,那毛巾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啊?”杨胤想起了那条血毛巾,担心地问。  对面的阿芳听罢,迟疑了一下,伸出左胳膊,右手忽地捋起衣袖。登时,杨胤看到,阿芳的左臂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  “阿芳,这……”杨胤震惊,拾起她的胳膊,连忙追问。  “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急急忙忙的。下楼梯时滑了一下。木楼梯上可能有一根露头的铁钉,一下子就拉开了一道口子。我找了条毛巾摁了一会,之后又换了一条扎紧。还好没有感染……”阿芳说着,低头触碰了一下伤痕,匆匆放下袖口。  杨胤同时想起了,很久之前阿芳好像说起过,她父亲在长兴岛上有一个马场,已经经营几十年了。而自己竟然没有把这个信息和长兴二字联系起来。  “那,你现在又怎么会到跑马场里来呢?”杨胤抬起头,望了望她一身男装,暗自猜测。  杨胤问话的时候,阿芳已经从里面搬出一条长凳。两人靠着墙壁,并肩坐了下来。听到杨胤这么一问,阿芳登时一脸的担忧。  “阿芳,怎么啦?”杨胤见状,便再次担心她了。  “杨胤……”阿芳一阵哽咽,“小宝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生的是什么病啊,他之前不一直好好的么?”杨胤一听是她儿子生病了,也是一阵紧张。  “那天上火车以后,可能衣服穿得少了,回家以后就开始发烧。阿林送他去医院以后,医生说小宝得的是很凶猛的一种肺炎。需要住院治疗……”  听说是肺炎,杨胤也有点着急。这种病,说轻了去,也就是咳嗽几声,但说重了去,可也是会要人命的。  “医生说治疗要一大笔钱,但我们哪有那么多的钱呢。正好,父亲的养马场里来了一个客户,他一直在上海跑马场里赌马。但运气不好,手头的马也次。这一次,他除了买走一些马以外,还相中了马场里最好的大白马白龙。但我们告诉他,白龙是马场里精心筛选出来的种马,不可能出卖。最后,他提出,租用白龙,让他赛一场,赢了以后,他愿意分一半奖金……  “他说的那一半奖金,实在是不少了。而且也够小宝看病的钱了。于是我和父亲及几个朋友商量后,答应了他。但要求由我来当骑手。你知道,我小时候,就一直跟着父亲在马场长大,马背上的功夫,不会输给一般的马师。同时这样做,也可以防止对方赖账,还有白龙的安全。  “没有想到,一到上海码头,马群忽然受惊,狂奔起来。多亏遇见你帮忙……对了,你怎么也在码头?真是巧了。”  杨胤听阿芳打听自己在码头的原因,赶紧掩饰了几句,只说是送一个朋友上船。但心里面,却也开始为小宝担心了。  “阿芳,赛马有危险,你别轻易去冒这个险。你缺钱的话,我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么……”杨胤劝她。  “没事,你放心。不就是骑马跑两圈么。”阿芳说着,朝着杨胤勉强一笑,“杨胤,你后来没有什么事吧。大家都安全转移了吗?”  杨胤知道她指的事那次警卫任务。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想,便没有告诉她发生的一切。只是说一切都好。  阿芳望了望他,也没有再问什么。起身再次走近白龙,伸出手安抚了她几下。白龙晃悠着打脖子,俯下来惬意地接受她的抚摸。  “阿芳,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白龙参加明天上午的一场决赛。只赛一场,结束后就可以拿着钱回家了。”阿芳说到最后,冲着杨胤笑笑。  这时,从外面又进来一人一马。一个年轻人拉着一匹大黑马走近阿芳,冲着阿芳叫了声姐。阿芳上前接过黑马,和他聊了几句,年轻人便转身走了。  “这是我堂弟,叫志强。和我一起来的。这匹马叫大黑,你早上骑过,还记得吧。它是我的备用马,也是一匹神驹呢。”阿芳说着,转身栓好大黑。大黑浑身湿漉漉的,一定是刚刚被志强梳洗过。  “嗯,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就陪你一起比赛吧。有什么事,也好帮你搭把手。”杨胤想了想,望着阿芳,朗声叫道。  阿芳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高兴。杨胤说干就干,脱下风衣,摘下帽子。捋起袖子就帮她收拾起来。  下午,两人又到赛道上溜了遛马,熟悉一下赛道。晚上就和志强三人挤在一间小屋里。杨胤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过。今天一倒下去,没有几分钟便鼾声均匀。  第二天,阿芳三人早早便起来了。而那个租用白龙的唐老板也急急赶到起点,查看阿芳的准备工作。杨胤看见这个唐老板,肚大如佛,光头油亮,眼光里透着一股赌徒的嗜血。不禁有点厌恶。  “阿芳,加油啊,跑赢了我们都发财……”唐老板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嘶哑地冲着阿芳叫喊。  这个时候,阿芳和志强正一人一骑,走在赛道上做最后的热身,根本就听不见他的嚎叫。  杨胤等候在起点处,看着所有参赛的马匹、骑师和后勤人员忙忙碌碌地混迹一处,喧闹而混乱。所有人的脸上都透着一股大战前夕的紧张和凝重。  片刻,所有热身的马匹都回来接受称重和例行检查。阿芳今天还是那身帆布搭腰衣裤。只不过换了一条红色的头巾。远远望去,雪白的马背上,犹如跳动着一团热烈的火焰。  检查完毕,二十多匹赛马被牵到起点,一字排开。志强帮着阿芳最后检查了一遍马鞍笼头。杨胤则站在他们的身后,牵着大黑,帮他们看管着东西。一抬头,跑马场四周看台上面,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比赛还没有开始,赛场上早就喊声如雷,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狂热和期待。  这个时候,杨胤忽然看见有两个人挤进阿芳身边的一匹乌青马旁边,神色异常,鬼鬼祟祟。他不禁一阵警惕,放下大黑,快步走到他们的身后,仔细观察。  只见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个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窄长的东西,捏在手心,随后又环顾了几眼。杨胤赶紧别过头去,不让他们察觉自己。而那个人见无人注意,再次拿起了那个东西,靠近乌青马。这一次,杨胤看得真切。这人手里拿的,是一个注射用的针筒。他登时明白了一切。  原来,在赛马当中,各类的作弊行为,举不胜举。赛事方面也防不胜防。其中就有一种作弊的方法,那就是给马匹注射兴奋剂。虽然赛事明令禁止兴奋剂,但是苦于检测手段落后,一直也是抓不到什么证据。但是,也不排除个别有势力有后台的参赛方,买通内部工作人员,使其视而不见,纵容作弊的情况发生。  眼下,这个人已经靠近乌青马。正当他抬起手准备动手时,胳膊忽然一阵疼痛,转眼之间,就已经被人高高拎起。他不由自主,捏着注射筒就把胳膊亮了起来。  “手上是什么东西!”杨胤喝了一声,冷冷地逼视着对方。  对方奋力挣扎。但杨胤的手劲强硬,他根本就别想挣脱。  很快,现场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景象。登时一片哗然。  “作弊!”  “一定是在注射兴奋剂……”  “他妈的,难怪总是他妈赢……”  “取消他的资格,否则我们都不玩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赛事组织人员也已经发现,立即上前没收证据,并且当场取消了乌青马的比赛资格。大伙这才平息下来。但也已经超过了预定的发令时间。  而有人注射兴奋剂被当场抓获,并且取消资格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场内场外的赌局牌面,登时大乱。现场一度有点失控。组织者极力维护,好不容易让现场恢复秩序。  杨胤回身拉起大黑,朝着阿芳微微一笑,竖起大拇指。阿芳笑笑,冲着他振了振胳膊。  同时,杨胤的身边,不时有人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向他挺身而出,制止揭穿作弊的行为致敬。  “这位大哥,好样的!”  “小兄弟一身正气,佩服你……”  “兄弟,你为我们出了一口气啊……”  ……  杨胤笑笑,一一和他们招呼着,心里想,这点事算得了什么?但听到最后,他才明白,这一匹马好像有些背景,经常在比赛是做一些手脚。大伙见了,也多是敢怒而不敢言。  听到这里,杨胤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又一想,要让自己看见他们作弊以后,任其作为,视而不见,那是万万办不到的。  有几个陌生人,远远地站在一边,冲着杨胤,指指点点,眼露凶光。杨胤回盯了他们一眼,毫无惧色。  片刻,他把大黑交给志强,自己来到贵宾席上,找到唐老板,和他坐在一起观看比赛。  “唐老板,我是阿芳的全权代理人。我希望等阿芳冲过终点线以后,你马上就把支票写给我。”在杨胤的眼光里,这个唐老板并不是什么本份人。对他的那些口头承诺,不能轻易相信。而那笔钱对阿芳来说太重要了,因此,他一定要保证这笔钱万无一失地落到阿芳手里。  唐老板正在亢奋之中,一听此言,毫不吝啬,一挥手,道:“好说好说,只要她能赢下来。钱不是问题”之后,他又望了望杨胤,“年轻人,有胆气。竟然敢和斧头帮的人作对,嗯,嘿嘿嘿嘿……”说完之后,他一阵狂笑,眼神之中,隐含着嘲讽。  杨胤想了想,“你是说刚才那匹乌青马,是斧头帮名下的?”  “可不是么?他可是今天赌面上最红的一匹马啊,被你这么一搅和,这风向就一下子朝我们的白马吹过来啦。我算过了,安现在的赌面赔率,只要我们赢下来,就会有很多很多钱啊……”唐老板一阵狂喜,点了支雪茄。  “哼,不就是一个斧头帮么,动他一动,又怎么样。”杨胤不屑,狠狠地咬了咬牙,自顾点了支烟。  他吸了口烟,回过头,一阵东张西望。跑马场这种地方,他难得进来。更不用说坐在贵宾席里面了。  就在贵宾席的后上方,是一排包房,属于贵宾席中的贵宾席,跑马场里最高等级的观赏地。那些包房,四周都是玻璃,如果没有拉上窗帘,里面的情景,一目了然。  眼下,杨胤就看到了一个奇怪的身影。她伫立在窗口,面向赛场,不停地在抽泣!  而更加令杨胤吃惊的是,稍一辨认,他发现这个女人,竟然是师母。  那个窗户离开杨胤并不远。杨胤肯定,对方就是自己的师母陈雪琴无疑。  她怎么会到包房里面去的?  这时,杨胤又看到,师母忽然剧烈地挥舞着手势,侧过脸大声地在叫着什么,那种幅度,非常之大。甚至有点歇斯底里的模样。而随着她的叫喊,有一个老头又出现在视线里。他仿佛是想上前去拉扯师母的身体,但遭到了师母的强烈反抗。两人一时间扭在了一起。很快,就有其他人上前拉开。  杨胤抬眼望着,心中骇然。会不会是师母遭到了不测,被人控制起来了?  他再一抬头,师母的人影却已经消失。        
  (四十八)        这时,发令枪响起,所有人停止了喧嚣,一下子把眼光开始盯住赛道,盯住自己下注的那匹马。杨胤看不到师母的影子,便回头转向了赛道。  赛道上面,二十多匹赛马瞬间蜂拥而出。刚一开始的时候,一群马全都堆在一起。但跑出一段以后,渐渐散开。各匹马的速度也开始提了起来。一阵沉闷急促的马蹄声起,跑道上面登时尘土飞扬。远远望去,只看到有一股尘土席卷着一路向前。沉默中的人群见状,忽地迸发出了第一声喝彩。  远远望去,阿芳的白龙暂时被挤在外圈。毕竟不是专业赛手,起步时的技巧抢位,远没有那些赛场上的老油子来得老道。但是白龙的步伐却稳中有升。而且因为长期散养在外,野性十足。所以在和其他马匹对抗中,隐隐透露出一股凶悍和霸道。一个直线跑下来,白龙的身位已经保持在中上游了。  这个赛道,呈回形环状。全长三里路不到一点,赛道宽有二十米,两边有栅栏防护,地面上铺的是细碎的煤灰渣。赛道的外侧,建有高高的看台。内侧空旷,只有几个工作人员站立其中。  眼前到了一个弯道。杨胤看到,阿芳骑着白龙,一路奔驰着。忽然一个侧身,硬硬地就向内侧靠了进去。这种硬挤,其实非常危险,弄得不好,人仰马翻,而且很有可能会被会后面的马腿踩伤踩死。另外,做这样的动作,还要看赛马的胆量。如果骑手敢做,但胯下的赛马畏惧,也做不成。  但是白龙野性刚烈,怎么会甘心落后。只见它一侧脑袋,斜斜地就插入了滚滚马群之中,奋力向前。并且用自己的健硕身躯,霸道地挤迫着身边的马匹。  身边的那些马匹,刚刚进入弯道,整个身子微微内侧,在它们的身上,各个骑手的身姿同样也是微微内侧着。这样的身位,其实非常脆弱。如果赛马的步子稍有一点凌乱,或是摇晃,人和马都有失去平衡的可能。  而随着白龙的入侵,那种微妙的平衡一下子就被打破了。很快,白龙后面的一些赛马,因为白龙的强行挤入,被迫急停了一下,速度一下子丢了好多不算,并且还相互冲撞,马队一下子躁动混乱起来。而那些原本占据内侧的赛马,忽然受挤,身姿马上便失去重心平衡。趔趄不断,左右摇晃起来。  阿芳伏在马背上。一夹双腿,暗喝了一声。白龙一声嘶鸣,狠狠发力,一个前冲,硬生生地挤开一条通道,一下子占据了内侧跑道,并且趁着那一股混乱,一下子跻身前列。  而几匹摇摇晃晃的赛马,一阵冲撞,收脚不住,登时挤作一团。趔趄之下,早已经乱了步子。一声嘶鸣之后,身子轰然倒地。借着前冲的势头,又飞快地在地上打着旋转,滑行起来。撞破栅栏,倒在了赛道外面的草地上面,四蹄朝天,奋力挣扎。  四周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响彻赛场上空。  这个时候,马群转入直道。白龙一马当先,已经冲在的队伍的最前面,一人一马,形成了第一梯队。阿芳紧贴在马背上,回头观望,只见后面的马群,正在慢慢地后退着,彼此间的距离,正在一点点地拉开。  看台上的观众,群情振奋。白龙所到之处,人们纷纷站立起来,鼓掌助威。渐渐地,随着白龙的前进,那些站立起来的人群,也渐渐地形成一股人浪。只要白龙跑到哪里,人浪便涌到哪里。  就这样,白龙四蹄凌空,一路领先。又绕过了两个弯道……又进直道……最后,一下子冲过了终点线。  观众全体起立,一片喝彩呐喊。座位上的唐老板和杨胤也是大喊一声,兴奋不已。  “唐老板,你赢了。赶紧签支票吧。”杨胤拍了拍他的肩头,提醒道。  “好啊,等我结完帐以后再和你算吧……”唐老板嘿嘿一笑,起身欲走。  杨胤一把摁住他庞大的身躯,“唐老板,我说过,赛马一过终点线,你马上就签支票的!”  唐老板急于离开,他一虎脸,“我没有带支票本,回头等我结算完以后再给你也一样。你放手……你想干什么?”  杨胤冷冷地望着他,一手摁住了他的身体,另一手挺着驳壳枪,狠狠地顶住了他的腰眼。  “唐老板,你破坏规则,那可不好。”  “来人啊……”唐老板忽然一声怪叫。杨胤身后很快出现两个彪形大汉,分别拿出手枪对着杨胤。  杨胤望了望身后的打手,又望了望肥硕的唐老板,微微一笑,“唐老板,想玩玩?也可以。那我们就耗在这里,看谁耗得起。你尽管让他们开枪,看看我中弹以后,是不是还来得及扣动扳机。如果来不及,那你就赢。如果来得及的话,那你就输得连命也一块搭进去了……”  唐老板一听,心惊肉跳。他咽了口口水,一挥手叫了声滚,身后的打手立马收起武器。随即他又掏出支票,写了一个数字,签了自己的名字。  “嘿嘿,兄弟,按照之前说好的,我还加了个小数,你拿去喝茶吧……”  杨胤用枪抵住他的腰眼,。接过支票,看了一眼。随即放下了手枪。  “唐老板,谢谢了。以后记住了,玩游戏,一定要遵守规则!”  说罢,他起身迅速跑下看台。  所有赛马在到达终点以后,还要进行一些例行事物。杨胤找到志强,等着阿芳出来。而唐老板的手下,也正在以胜利者的身份,带着阿芳,和赛事方办理各种手续。好长一会,阿芳牵着她的白龙走了出来。三人见面,兴奋地抱着一起。杨胤赶紧拿出支票,交给阿芳。阿芳收起支票,抬起头感谢地望着杨胤。  “阿芳,这里不能久留,你现在就带着志强和大黑白龙赶紧离开,回长兴去吧。”杨胤说着,警惕地朝四周张望着。  在他们的四周,隐隐有一些人影,正对着他们三人虎视眈眈。  “杨胤,那些人会不会报复你呢?”阿芳一脸担心,“你现在准备去哪里呢?”  杨胤沉吟,暗自说了一声:“我还有别的事。”但抬头一看,先前师母呆过的那个包房里面,早已经没有了人影。  这时,跑马场里的观众已经基本退场,现场登时寂静下来。  “你们快走吧……”他喊了一声。回头一看,却见一大帮绸衣锻裤的陌生人,骑着马,挡在了他们出场的必经路线上。远远地打量着他们三人。  “阿芳,赶紧上马。”杨胤注视着远处的那一帮人,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成。  阿芳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同时也发现了异常。不禁一惊。失声叫道:“杨胤,怎么办啊……他们有好多人。”  杨胤想了想,让阿芳和志强共乘一骑。自己整理起大黑的缰绳,翻身上马。  “跟着我走,别害怕。我叫你们跑,你们就向门口冲出去!”杨胤说着,拨转马头,向着跑马场门口,缓缓走去。  那一帮人,见杨胤竟然朝着他们迎头走来,不禁也有些吃惊。呆呆地站立着,望着杨胤三人靠近。一声唿哨,摆开阵势,当路阻挡。  杨胤左手执着缰绳,右手反向撑在腰间。懒洋洋地在马背上一路晃荡过去。对方一见,也放松了身体,稳稳坐定,单等他走到自己的跟前。  但杨胤忽然俯身,双腿一夹,挥起马鞭,狠狠地抽向大黑的肚皮。大黑吃疼,奋力一跃,如一阵疾风,瞬间便冲向对方。  “跑——”杨胤同时向后喊了一声。阿芳听到后,俯身催动白龙。白龙通晓人性,身影一窜,快如闪电。撒开四蹄,直直地冲向人群。  前边的那一帮人,站得四平八稳。哪里会料到对方会忽然发力。而且这么快就冲到他们跟前。等他们刚想反应,这两匹神驹早就欺身眼前,携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尤其是白龙,一声嘶鸣,声震四方。那些杂种劣马哪里见识过如此野性的同类。听到嘶鸣,纷纷低头后退,刨前蹄尥后腿,不住地摇晃脑袋。登时阵型大乱。  杨胤大喊一声,猛催一记。同时抖动缰绳,让大黑直直地向着马队撞去。大黑性起,狂蹬几步,奋力一纵,高高跃起。竟然就从横在面前的人马上空,飞掠而过。随后又稳稳落地。它身后的白龙,也早就一掠而过,冲出了包围圈。  身后的马队一阵喧哗。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他们稍一整理,随后便赶了上来。有几个出手迅速的人,猛然抽出斧子,照着杨胤他们的后背飞了过来。  杨胤在掠过包围圈以后,收了一下缰绳,往左跑了一个迂回,让白龙跑在前面,他来断后。眼见有斧子飞来,他凝神竖眉,抽出手枪,看准了,抬手就是两枪。随着“砰砰”两声,那两把斧子登时失去准头,偏到别处。随后,自己也一夹马肚,紧紧跟在阿芳身后,呼啸着窜上街道,向着码头方向飞驰而去。身后斧头帮的人马。一路紧追。  跑出一段距离以后,杨胤回望,见斧头帮的人马依旧紧紧跟随,不禁担心。  白龙和大黑从未见识过坚硬的石头路面。加上白龙身负两人,因此速度大减。轻易之间,竟然摆脱不了追兵的困扰。  他边跑边想,忽然冲着前面大喊一声:“你们先上船!”言罢,猛然一拽缰绳,大黑骤然止步。  杨胤拨转马头,望着身后蜂拥而至的人马,脸色沉吟。扬手抽出两支手枪,双臂微展,当街站立,横枪跃马,威风凛凛。  身后的斧头帮人马,忽然见杨胤停驻脚步,当街横伫,不禁奇怪。赶紧也勒住缰绳,冲着杨胤,仔细打量。  杨胤兀自站定,枪口冲天,以静制动,凝神不语。  “小子,搅了斧头帮的事还想跑?”一个头目开口喝了一声。  杨胤听罢,微微一笑:“今天的事,我实在不是冲着斧头帮来的。任何人作弊,我杨胤只要看见,都会出手。”  “好小子,还嘴硬,留下一条胳膊……”  杨胤哈哈一笑,忽然眉毛一拧,双臂一抬,两把驳壳枪平端着举了起来,在他们的眼前缓缓掠过,“好啊,那就麻烦你们过来取吧。”  众人一见,纷纷胆怯。自己再强,手中也只是一把钢斧。再怎么锋利,也比不过子弹厉害。但因有令在先,他们也不敢轻易退却。一时之间,僵持起来。  这时,从他们身后,赶上来一辆轿车。人群自觉散开一条通道,闪过两边,  轿车就在杨胤面前停下。从车里面钻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师爷——”那个小头目上前招呼。  “你们回去吧。”师爷一挥手,短促地喊了一声。众人拨转码头,转身就跑。  师爷正过身体,望了望杨胤,微微一笑,“刚才兄弟们多有冒犯,在下斧头帮文祥,给这位兄弟赔个不是……”说罢,冲着杨胤一拱手。  杨胤听说文祥二字,不禁也是一阵惊异,“原来是斧头帮的二当家,文师爷。之前早有耳闻,可惜我杨胤这辈子誓死不会与黑社会称兄道弟。所以,也不给文师爷还礼了!得罪!”杨胤一掂手里的家伙,冷冷地望着文祥,喝了一声。  文祥一听,呵呵一笑,“呵呵……井水不犯河水,好,这样最好。那好,小兄弟,你请便吧。我赶来,就是想转告我们帮主的话,斧头帮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和共产党作对。这一点,请小兄弟回去之后,务必转达。”  杨胤一听,眉头一皱,厉声说道:“文师爷,看来你对共产党还不了解。那我可要警告你们一句,不要以为,只要不和共产党产生正面冲突,就可以自保。共产党代表的是大众百姓。如果你们继续横行霸道,鱼肉一方,欺压迫害百姓的话,共产党迟早会剿灭你们!这句话,请文师爷也同样带回去,转告陈帮主,让他好好反省一下。”杨胤这几句话,铿锵有声,大义凛然。说得文祥哑口无言。  “嗯,小兄弟说得极是,文祥一定转告。”  杨胤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是共产党人?”  文祥想了一想,道:“陈雪琴是你的什么人?”  杨胤一听他喊出师母的名字,不禁一阵疑惑。忽然想起刚才在包房内的一幕,登时怀疑师母就是被他们控制起来的。他脸色一沉,大声质问:“刚才把她关在包房里面的,是不是你们的人?”  文祥一听,哈哈一笑,“年轻人,不管你是她什么人。她非常爱护你,这却是真的。刚才就是她,让我追上来,替你解围的。”  杨胤一愣,有点莫名其妙。师母怎么会跟他们搅在一起的。  “如果你和她很熟的话,这几天不妨过去看看她吧……”  “你这都在说些什么呢!她怎么会和你认识的?”杨胤听罢这话,更加疑惑。  文祥又是微微一笑,沉默不语。一拱手,道了一声,“后会有期。”说罢,钻进汽车,倒退着消失在杨胤的面前。  杨胤想了想,不敢久留。拨转马头,一路疾驰。片刻就赶到了货运码头,和阿芳会合。跳上木船,一路护送过江。      
  (四十九)        长兴岛位于上海市区的东北面。三面临江,一面临海。是由长江入海时携带的泥沙淤积而成。岛上居民不多,而且都以农耕畜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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