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歆的诗除了醉容归,问候,房产小蜜蜂蜂还有哪些

乱世烽烟出英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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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是一座大城,千年风雨过,屹立仍不倒。盛安钟家,赫赫有名。在这个乱世,到处是军阀割据、烽火连天,可是位于陉州腹地的盛安却犹有盛世太平景象,自家的茶叶生意也是做得风生水起,每年仍有万两白银入户,生活自是富贵,当今陉州莫有几家可以与之相比。盛安
钟府大院晓雾将歇,远远近近的似有好鸟相鸣,嘤嘤成韵。树叶莹翠欲滴,晶露璀璨,直直地耀到人眼上去。大院里还是静谧的,只有几个仆人已经起来准备洗淑,膳房那边刚刚生起了火,开始准备早餐。私下里虽只有几个人,但已然开始了一天的议论。这大府的仆人们碎嘴这本是无庸置疑、家家如此的,但是今日他们议论的话题却又不似平日里来的乏味琐碎,倒是真有些时事的味道,算也做了回先进人士。苹柔丫头是三小姐房里的丫鬟,因为和钟家三小姐年纪相仿,于是便配到小姐房里做贴身侍女。她今日神色欣喜,眼角眉梢透出一股子兴奋的神色,一大早儿便向膳房的李姐儿娇俏地嚷嚷道:“李姐姐啊,你可知咱们二小姐要从英吉利回来了!”李姐儿素是个性格恬静的人,虽没工夫和小丫头在一起絮叨,可是听得这则新闻,倒也颇为上心,头微微一偏,边细细切着手头的玉白菜,边轻轻地点点头,接道:“无怪咱们老爷太太近日特别气爽。我原是以为前些日子大少爷娶亲的事,便未曾猜度,不想竟是咱们的二小姐要回来了!”“那是啊,除了大少爷,老爷太太便最疼二小姐,我们三小姐那里虽有些吃味儿罢,但是二小姐人又温软又随和的,任谁也没刺儿头话说。”苹柔笑嘻嘻地说着。她还记得当年二小姐、三小姐和她,三个小姑娘正月十五偷跑去看五彩缤纷的灯,结果被老爷太太发现,叫人生生捉了回来,是二小姐扛了一切罪责,到头来连一句怨言也没有,“二小姐不仅性情没得说,有时还特别仗义豪爽呢,跟女侠一样。”“你这丫头啊我看比老爷太太还喜悦呢!当心你们三小姐责罚你侍主不忠,惦记着人家的主子。要我说啊,那二小姐也不见得还记得你,你这是操的哪门子心思啊?”李姐儿见小丫头越说越飘,就忙当头一击,免得她越说越离谱。“呀,李姐姐今日怎么打起了我的当头棒!”苹柔聪慧,知道是李姐儿在和她开玩笑,倒未动色,只是嬉笑着端过一碗栉翠茶,袅袅婷婷地踏着莲步走出了膳房,她出门槛儿时倒回了李姐儿一句:“怕是二小姐回来记得我,倒不记得姐姐你了。”李姐儿看这丫头的嘴尖利,忍俊不禁,举起刀挥了挥,做凶神恶煞状,好不威风地说:“当心我这菜刀不长眼!赶紧侍候你主子去,甭在我这儿贫!”“哎呀呀,静静的李姐姐也生气了,我苹柔果真是有本事的啊!”小丫头倒也不怕,利索地端着碗跑出了院子,连个绊子也不打。李姐儿在膳房里站着,不禁吸了吸早晨的空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好不轻快自在。二小姐终是要回来了。这钟府上下,从老爷太太到丫鬟小厮都绷了一根弦。要知道,这位四年前去英吉利读书的小姐可是盛安城内有名的书香闺秀,身在商宦之家仍不失笔墨文香,是个极完美的人,自是钟家老爷太太的掌珠,两位老人家疼爱万分,小时竟还当男孩儿养过。用盛安城内的话来说,这位钟家小姐有着男儿的豪气,女儿的馨香,柔指一摆,诗词曲赋跃然纸上。另一边,钟家三小姐——钟歆狄,刚从睡意中挣脱,她的小丫鬟苹柔端着一碗醒神静气的栉翠茶来到她的面前,她揉揉惺忪睡眼,瘪瘪嘴道:“看你欣喜的,回来的是我二姐,又不是你二姐。”心里这样想着,不禁有些百感交集。许是不等明年,她也要去西方的英吉利或者法兰西读书了,也不知眼前这丫头会不会像盼二姐这样盼着她。“三小姐您这说的哪里的话?您若盼二小姐盼得欣喜,我这丫鬟也得跟着开心不是?您且先喝了这碗茶,咱们便下地好更衣,还要去给老爷太太问安。我方才来咱们芷玉园时听林管家说,二小姐明儿晚上便能到盛安了。”“姐姐不是上个礼拜便到齐州了么?难道那火车不开到咱们盛安来?不是有青安铁路么?”钟歆狄疑惑地问,心里有些纠结。自己与二姐已然四年未见,这期间不过鸿雁往来,跋山涉水,一张纸早不知染了多少人儿的习气。在寥寥百千字的信中,她是难得感到姐姐亲近的气息,蝇头小楷虽是熟悉亲近,却更能惹人神伤。谁想姐姐这遭终是毕业回来了,姐妹俩再不用参商远隔了,却也是这番的艰难,真真的让人有些气恼。“小姐难道不知道?这盛安城上下只怕是已经传遍了。前遭宁州穆仲文的军队把咱们这里和北方的青安铁路炸断了,齐州的火车根本开不过来。所以人们都是在齐州先下了车,或乘船随江而来,或是坐汽车来。咱们这边陆多水少的,二小姐只怕是坐汽车回来吧?”苹柔说到这里,也不禁担心起来。今日盛安城外面虽说不大乱,但是也没有从前安静了。二小姐虽称得上是女中英杰,但终究只是个名儿。若是真出什么事情,怕还真的是不好办。“父亲难道没有派人去接二姐?怎么能让二姐一个人从齐州回来?”钟歆狄皱起眉头,心下忐忑,脸蛋微红,喘着气有些恼怒一层细汗生出,一张俏脸满是惊慌,“难道父亲不知道最近外面乱得很?二姐四年没回来,估计时局战事什么的一点儿都搞不清楚,还不及我一个女高中生明了。若是她惹了什么人,或是碰上了穆军,又该如何收场?听说最近还有流寇在陉州和齐州的交界处游荡,这才是真真的危险,父亲怕真是疏忽了。”“小姐莫急,老爷是极放心的。昨天晚上您先歇下了不知道。二小姐方才来了封短信,说是已经到营阳城了,不日便可回到盛安,让家中上下莫要替她操心。她在国外四年多少学会了些自护的本事,莫要把她当成盛安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让人耻笑了去。”苹柔说着,扶了钟歆狄起来,“末了二小姐还说,让老爷太太代她向哥哥和妹妹问个好。小姐,二小姐可是惦记着您和大少爷呢!”“行了行了,莫要说这些搪塞我,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过了头劳坏了身子。可你越说,我便越觉得怪遭。罢了,罢了。”钟歆狄摆了摆手,随手换上一件绣着荷花的短袖中长荷叶边儿旗袍。穿上旗袍的她显出少女婀娜的身姿,甚是秀丽婉约。她乌发及腰,纤纤玉手柔柔一绾,便在脑后攥了一个精致的髻儿,活泼又不失沉静。她在髻上夹了一只蝴蝶夹,回转过身对苹柔吩咐道:“噢,对了,你记着去把我那件西式的裙子找出来,明日我怕是要穿的。姐姐半年前寄来的,还嘱咐我特意要穿上给她看看,你可别忘了。我这几日记性越发不好了,你可不要跟我似的。”“小姐说的什么话啊,您怕是这几日让那什么考试给劳的了,哪能是记性越发不好了呢?我看您稍休息几天,聪明伶俐便又回来了。”苹柔笑眯眯地说着,替小姐端来了盆水,“快洗洗吧,咱们要是再不出门儿,那些个婆子就该来催了。”“哎,我真不明白咱们家,既然把大哥、二姐都送去了西方先进的国家读书,又为何还留着那前朝的繁琐旧习,动不动的就是什么晨昏定醒,起床第一件事先是去向父母问安?我是想不明白的。那日还听大哥说,从他的新居到咱们这里挺远的,每日还得贪着黑起来,这是遭的什么罪啊!他在英国时虽然读书,可起得却还比现在晚得多。莫说他现在是新婚,就是其他时日,叫人这么早起来,也够折腾的。”她说着,已经擦完了脸,坐在梳妆台千看起来自己的妆容,“苹柔,我说咱们不用化妆吧?”“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开玩笑呢?莫要让老爷知道了,上回因为这个都把您训诫了一回了,您要是还这么说,别说是我们这些下日遭冷眼,就是您只怕都得受二房的挤兑。”苹柔有些焦躁,忙扶了钟歆狄起来。这府里就数三小姐的性情最不羁,性格像个小子不说,连思想有些也像是男子一般。这样的性格在钟府里虽不是特立独行的,但自从二小姐去英吉利之后,这样的性格便只数她一人了。至于那二房,便是钟老爷的二姨太吴氏,虽然颇得老爷的喜爱,却未给老爷生下一儿半女,这在府里本是没有多大地位的,却偏偏她娘家的势力和大太太不相上下,都是触角伸向各州的大商家,大太太也奈何不得她,只得碍着,处处忍让。倒是她性格还算随和柔软,府里也平静,可她房里的下人们难免有时看人下菜碟儿。“好好好,我这便出去。”钟歆狄也没有办法。苹柔是自小跟着她的,那次苹柔受二房的盈翠挤兑,她是见识过的,也不忍这个打小便称得上姐妹的人再受委屈,便踏着高跟鞋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一路上,她便觉得心里忐忑不安,很是不舒服。可她万分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的忐忑不安,都源于那个远方的即将归来的姐姐。一星期前
齐州青昌火车的汽笛声在耳畔回荡,一个女子坐在上等车厢的窗边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物,不禁勾起了嘴角。这个女子大约二十岁上下,极年轻,穿着一件西式的简约连衣裙,束着米色坠珍珠的腰带,戴着一顶精致的白色蕾丝帽,支着玉肘拖着下巴,动作赏心悦目。她独自一人坐在包厢的卧铺上,一旁的架子上放着行李,不多,离开英国前便已经叫人把该寄的东西寄回了盛安,所以这次带的均是些随身物品,也是极方便的。只可惜这一路奔波耗了她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真真的叫她乏累不勘,比她当初去英吉利时还胜上三分。正当她冥思之际,包厢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个男子。这个男子是前几日从宁州上的车,眉目看去,应该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这一切本无异处,只是经过这几日的简单交谈,她发现这个年轻男子的谈吐着实不凡,有着些许豪情,思想也是开放而先进的。于是她问他是不是也出过国,他含糊笑着敷衍了过去,倒是没有跟她说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她只能无奈地作罢。不想,却发现眼前这位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风神俊朗,玉树临风。自己在英吉利呆久了,对本国人的长相有些麻木。无怪乎她这么晚才发现。于是她说:“先生还真是气宇轩昂,我竟然迟钝未觉。”“都说出国回来的人会便迟钝,小姐怕是从西方回来的,看惯了金发碧眼,再看咱们这些黑发黑眼的,就和咱们当初看金发碧眼的一样——看不出个美丑。无怪乎小姐您这么晚才发现。”他幽默地说着,嘴角微微勾起,展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眼神很是深邃。这一眼倒是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忙转了脸道:“这么就还没问先生贵姓,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原以为小姐直到终点站都不会过问在下的姓字。”他又幽了一默,嘴角上扬,轻挽起白色衬衣的袖子,动作款款利落,干净简约,随即缓缓地道:“在下姓白——白语仁,乃是语焉不详的‘语’,不仁不义的‘仁’。”谈笑间眼神英气十足,甚是飒爽。她一听便笑了出来,捂住嘴有些气喘地道:“哪里有这样说自己的名字的?白先生还真是逗趣!依我看啊,该是‘画梁语燕惊残梦’的‘语’,‘上下相亲谓之仁’的‘仁’罢?白先生这么说是小觑我呢!”声音柔和而妩媚。“小姐果真是满腹诗书,原以为小姐是归国人士,只知道伏尔泰的启蒙运动,牛顿的力学三大定律,不想小姐对于四书五经、杂文小品皆是精通异常,出口便能引经据典,在下真是自愧不如啊。”他边笑着说,还摇了摇头,作无奈状,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风景。这更是让她有些郁闷,于是她说:“先生真是让我难看了,难道就不听我自我介绍一番?”“那是当然。这是在下的荣幸。”他回过头来笑着说,谈吐极为绅士。她抿抿嘴,探究地看着他,皱了皱眉作狐疑状说:“先生真的从未出国过吗?我看先生比那些英吉利的男人还要像是绅士。”他摇摇头,不言。她便接着往下说:“小女子姓钟,闺名歆瑶。很高兴认识白先生!”说着她伸出手去。眼前这位俊逸异常的男子点了一下头,郑重地握了上去。这是西式的礼节,眼前这人做得自然妥帖,钟歆瑶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这人若不是出过国门,便是和来华的洋人交际甚繁,否则决不会有这番风度。可她也不想细究,毕竟大家皆是萍水相逢,任谁都不好斤斤计较。于是两人便认识了,其实是极为简单的。只是当时他们谁都没想到,这次简单的握手礼,会将他们的一生都牵在一起。此时,钟歆瑶看着从外面进来的白语仁,询问道:“白先生,咱们这可是到了齐州了?”说着还看了看窗外,内心泛起苦涩。若是没记错的话,四年前去英国时路过齐州,两道边杨柳依依,河水清涟荡漾,气爽宜人,可如今看来却只有几个枯树桩,几条细涓流罢了。“小姐在伤怀什么?咱们现下已经到了齐州青昌境内,不日便可到达青严州府了。”白语仁挑了挑眉坐在对面的卧铺上。从昨夜起气温骤降,他已是套上了黑西装马甲,里面仍旧穿着白色衬衣,显出颀长的腰身,越发迷人。他头发是极为松散的,微微泛着褐色,皮肤很白,若不是眼中的英气,他倒更像是英吉利王宫里的贵族。“噢,只是想着,我这一去四年,家乡竟已变了这么多,真真叫人有些无奈。”说着她摘下戴在头上的帽子,打开了玻璃窗,任风吹拂着她的头发,一瞬间馨香溢满了整个包厢,暗香浮动,让人不禁浮想联翩。“我这是有些近乡情怯,先生莫要笑话我才好。”白语仁虽已在社交场上有了几年的底子,香粉胭脂见得多了,但是眼前这位女子的馨香着实让他有些心猿意马。那淡淡的香气中透着浅而柔软的抚摸,一绺绺柔顺温软的长发轻扫在他脸上,让他不觉心头微痒。他轻咳一声:“钟小姐近乡情怯,这是人之常情,在下岂会戏谑?只是最近……”他微微露出凝滞的神色,深深看着她,吸了一口气方说:“听说那青安铁路前些日子让军队给炸了,只怕不能直达盛安城了。”“哦?白先生这话可是当真?”她吃了一惊,一下子慌了起来,眼光重重闪了一下,手脚竟不知该放置在何处,原本赏心悦目的仪态也就此打乱,“我四年未归,听人说如今烽烟四起、局势混乱的,这该走什么路,该如何走,我是一概不知,这真叫我愁恼了。白先生,你可为我拿拿主意?望莫笑我说风就是雨啊……”她戴着蕾丝手套的受伤微微渗出些汗,她干脆脱掉繁复憋闷的手套,一双素手这才妥帖地放在膝上。他见她如此慌乱,不觉心生怜柔,和声慢道:“钟小姐先不要着急,在下对齐州还算熟悉,待咱们到了青严城,在下就替小姐指引去处,定给您寻条安全的路线,只要能到营阳便万事好办了。”她听他这么说,心下稍稍安定了些,却又想起这遭事的起因,忙问道:“先生是说铁路被军队炸了?这怎么可能?”“小姐不知道?”他眼光闪了闪,原本放在唇边的手指微微一动,刚好触上他冰凉的唇,他微微眯上眼睛,道:“是穆帅的军队,现在陉州的郭立梁和他正在交战中。这四年大陆上到处都是烽烟战火,炸铁路已算是好的了。小姐其实根本不必这样着急,外面的人都习惯了。”说罢他的眼神越发幽暗了起来,下意识撩了撩自己的发,性感的手腕轻轻一摆。“穆帅?”钟歆瑶虽然听说过此帅的大名,却不想这个盘踞三州的大帅竟然打起了郭力梁的主意,矛头一偏打开了齐、陉两州。“是穆仲文。”他怕她不明白,特向她解释道:“穆仲文在东北的地盘稍稍有些动摇,你应该知道日本明治维新完成之后发展很是迅猛。他们是弹丸岛国,危机意识极强,野心也大,对于穆仲文盘踞的三州一直虎视眈眈,这不得不逼着穆仲文挥师向南,以确保两国战事一开,他的军队有个应给的地方。”说着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眼中透出股疲惫,道:“这郭立梁只知道为自己的军队牟利,却不知大陆上普通百姓的疾苦。若是日本真的向咱们开战,难保他不在穆帅身后桶一刀。到时候穆帅的东北三州守不住,日军吞并这中部、南部的十三州简直是易如反掌。若到时大军真的长驱直入,咱们便也只有投降的份儿了。”“先生说的极是。只是我不管怎么听,都觉得白先生只站在穆仲文元帅的一方说话,并未考虑到这齐、陉二州百姓的想法。我想若真有他国侵略的一天,郭将军也定会民族大义放在第一位,决不会在那关键时刻和穆元帅窝里斗。”她说着,不禁看向眼前这位年轻男子。他既然是从宁州上的车,那必定是穆元帅所辖地区的民众,为他说几句话倒也正常。可是看他谈吐举止皆是风雅脱俗,对于政治军事的敏感度也是极高的,这不禁让她的心中升起一股疑惑。相处几日,她对他的疑惑越来越深,可她却极力克制着,免得触到人家的软肋,闹得两方都尴尬。“我并不这样认为。郭立梁的为人并不是普通百姓了解的那样。任何一个统治者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都会是光鲜的,至少他在极力维护着一个干净的形象。可是他真正的为人呢?小姐也许不知,就在这四年间,他多次失信于西北的廖汝蒙,对人家的秉州也是还了又借、借了又还。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即使现在说定了不搞内战,也难保倒是会怎样。”白语仁说的时候语气已经开始有些严肃,他闭上眼睛挡住眼中无可抑制的锋芒,道:“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将他的齐、陉二州和穆帅地东北三州并到一起,彼此也好有个接应。”“呼……先生的政见我虽然是不敢苟同的,但还是各自心里明白便好,总之都是为了民族大义,说起来初衷都是一样的。”钟歆瑶见他认真了起来,便不想再多做纠缠,打起了哈哈,“我时局什么的也不清楚,现在和先生纸上谈兵,到真有些还没会走便开始跑的味道了。”他认真起来的样子着实让她有些异觉。“小姐不必谦让。其实,听您的谈吐便知您是大家闺秀,有这样的想法也让我非常吃惊,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是像您这样有主见的。”白语仁笑了笑看向窗外,表情渐渐柔和下来,脸上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甜意,接着说道:“小姐既然贵姓为钟,而盛安的钟家又是赫赫有名,那您便一定就是钟家的小姐了。”“先生现在才如此推测,真是和您敏感的政治认识不相宜啊……嗯,当然不错,小女子不才,的确是盛安茶商钟家的二女。”钟歆瑶缓了缓,有些嗔怪地看向眼前这个男子,却又觉得他那样的深不可测,不觉一股寒意渗了出来,她不得不偏了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对面的男子也没有说话,初夏的风吹拂着,吹乱了人的心。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流淌,窗外的风景从荒芜到微微有了些生机。待到入了青严境内,倒有些昔日婆娑美景的影子。她的心也不觉飘荡到很远的地方。曾几何时,她念着“孤客一身千里外,不知何日是归年”的凄凉名句,站在悠远别致的康桥上眺望英伦的绚丽夕阳,那夕阳色彩变幻多姿,赤红,柔粉,醉紫,湛蓝……最终,揉和成一种相思。而现在,她真的回来了,眼前却已是满目疮痍,破败不堪。她瞬间觉得有些冷,于是缩了缩肩膀。营阳城
越辰客栈洛三儿是营阳城内越辰客栈的小厮,是个极机灵的人。前些日子,越辰客栈来了好些从齐州过来的人,他原先有些吃惊,可后来听说是因为铁路被炸了的缘故,便再未上心。此时,客栈二楼的东北角的天字号房内,住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开门的果真是那个女子,他躬身道:“小姐,外面儿来了您的信。”那个年轻女子微微颔首,轻轻地接过信,到了声谢便关上了门。洛三儿心中也存了一丝疑惑,因为这位昨日下榻的小姐一直都是遮遮掩掩的,也不只是什么缘故,一整天都未见出门。哎,真是怪了。他摇了摇头,便下了楼去。楼下一片喧闹,男人们有的看报,有的喝茶,有的谈天,有的干脆坐在那里什么事也不做,愣愣出神。可是这些喧闹,都被一到薄薄的房门阻隔。天子号房内寂静幽凉。手中拿着信,钟歆瑶的手微微颤抖。她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这才敢睁开眼看。只见信封内是几张质地优良厚重的西式纸张。她微微舒了一口气。原来这信封尚未署名是这样的缘故。看来白先生是来询问她是否按着路线到了营阳。她还以为是家里的歆狄来信,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看来盛安一切都好。前一天晚上她是寄了信问候的,现在尚未回信,只怕是在路上耽搁了。只见那淡绿色的纸张上用黑色的墨水写着寥寥几句话,笔意矫健如蛟龙,挥洒自如,一如他的人。信的大意是问她是否一切安好,语气极为妥帖而细致,绅士异常,看起来甚能感觉到他的惜字如金,字字句句都是点到为止,决无半句多言。她挑了挑眉,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白先生写信的风格倒是跟他的人大相径庭。他本人那么健谈,见识广博,对于时事也有独到见解,看着他的信却又觉得他是个极刻板的人。任谁也决想不到他本人其实是多么的谈笑风生,风流倜傥。于是她坐在桌子上,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掏出一支钢笔,开始写回信。“白先生,小女子一切安好,承蒙惦记,不胜感谢。”写到这里,觉得微微有些生份,可却又实在亲近不起来。看来她写信也是有些生硬的。于是作罢,靠在椅背上,她闭上眼睛,痴痴地笑了起来。在营阳呆不了一两日便又要启程,毕竟盛安已经只有将近一百里路了,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可她的确近乡情怯,因此唯唯诺诺,进退不能。突地,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拿过剩下的几张淡绿色纸筏,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几张剪贴上去的时事简报,无非是关于今日郭立梁和穆仲文的战事。虽然穆仲文这次的出师之名稍显牵强,但看这些媒体的口风,他们还都保持着中立。其实这已经算是偏向穆家军了吧?她点了点头,接着往下看。她立刻被极个醒目的字眼吸引住了。盛安钟家。榆良言家。兴安童家。这几家她都甚是明了,皆是陉州有权有势的大家族。她是钟家掌珠,和言、童二家的人来往甚繁。说起来,童家的大小姐童馥郁和她还是关系不错的手帕交。现在的报道提到这几家,无非是军费的问题了。郭立梁要和穆仲文打仗,自然是需要钱的。而要钱,也自是从他们这些富商巨贾家下手。她叹了一口气,看这报道的表述,父亲似乎不怎么给郭将军面子,言、童二家也都属于望风阶段,手头的银子都没有给出去几个子儿。这可怎么办?仿佛那些硝烟战火一下子摆在了自己面前。她忽地想起国外那些做军火生意的富商,总是对他们怀着鄙夷的气息,可谁料今日自己也变成了和他们一样。如果父亲答应了郭立梁的要求,那个父亲岂不也要变成了一个发战争财的暴发户了?钟家一向都是远离政事的,早年也有不许干政的家训,可若郭立梁逼得紧,父亲要如何是好?也许还会落个祖宗不佑、天地不容的骂名吧?这算什么?但是钟家终究是在人家的地界上买卖生意,赚钱养家,万一郭立梁下个恨手儿,岂不更糟?想到这里,她不禁烦恼起来。她素来有多心的毛病,想到这里更是不禁千头万绪缠绕在一起,绑得她喘不过气。她心下一横,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行李便往门外走。她这次的行李本就简单,无非是一个旅行箱,外加一个随身背着的大皮包。她想到自己这次回盛安很可能是要坐汽车的,于是就又焕了身便利的西装,米白色的西裤显出她修长的腿,剪裁得体的上衣更是衬出她婀娜的身姿。真真的是个婀娜美人。提着行李,她快步走下了楼梯。楼下坐着喝茶的几个年轻人不禁多看了这姑娘几眼。她是受过西式教育的,倒不在意,落落大方而款款地走下老式楼梯,到掌柜台前,利落干净地掏出几张银票,说:“劳烦掌柜的,现在可能把账结了?”老掌柜扶了扶已经有些磨损的西洋镜,看清楚原来是昨晚入住天字号房的年轻女客,便问道:“姑娘这天色将暗,匆匆离去是要去哪里?”说着接过银票,开始对账。她倒不恼,耐心地说:“噢,家里有些事情要回去处理。还劳烦掌柜的,这附近可有去盛安城的汽车?”“去盛安的车……容老朽想想。”老掌柜捋了捋胡子,思忖片刻,道:“只怕今天是没有什么车了的。姑娘是急着要去盛安?”“啊,是啊。我家就在盛安。那……掌柜的,可有其他什么去盛安的路子?”钟歆瑶急切地问。“姑娘若真是急着去盛安,倒也有路子。只怕姑娘这番身子骨受不住那厮的颠簸。”老掌柜的打量着钟歆瑶一身的西装,眼神很微妙,“现在要出营阳城去盛安,便只有那些明早要去盛安城做生意的商队了。”“那掌柜的,他们都在哪儿啊?”钟歆瑶一听连忙问道。“西市吧……”老先生猜测着,叫住打从旁边过的一个小伙计,问道:“福宝儿,前些天儿你说那些要去盛安的商家们都在哪儿来着?”叫“福宝儿”的是个十七岁上下的男孩儿,眉清目秀,眼中还透着些许稚气,看见钟歆瑶提着箱子站在那里,脱口就说:“姐姐要去盛安干什么?最近外面有流寇,姐姐这么晚了敢出城去?”钟歆瑶笑了笑没有说话,老掌柜却一巴掌扇在小伙计的背上,道:“你这小兔崽子,问你话呢,你瞎插嘴干什么?姑娘去盛安自有她的道理,哪容你在这儿说三道四?”教训完便转过脸看着钟歆瑶,抱歉地笑了笑,道:“前两天儿才来的小子,一点子规矩也不懂,让姑娘见笑了。”“不碍事的。小兄弟倒是热心。”钟歆瑶笑了笑,冲着福宝儿问道:“小兄弟,请问这里哪儿有商家的车队?就是去盛安城的。”“掌柜的记得没错,是在西市。”福宝儿腼腆地说,然后挠了挠后脑勺儿,道:“不然这样,姐姐在这儿等一会,我去西市看看,到时候有车的话顺便帮姐姐提箱子。”钟歆瑶很是欢喜。眼前这个腼腆的大男孩儿想得倒真细。她不禁想起那个从小和她玩儿到大的言如海起来。同样是细心的男孩子,这个福宝儿身上倒真有些他的气息。也不知道他现在定亲了没有?不过若是哪个女子能和他结婚,也算是前世修了福分的。福宝儿冲着掌柜的打了个招呼,又让洛三儿帮着替了职,这才又蹦跳着跑出了越辰客栈。钟歆瑶坐在一楼角落的桌子上等着,刚巧儿洛三儿从她旁边过,她就拉住了洛三,道:“你们客栈的福宝儿是前些天才来的吧?”洛三儿见是天字号房的神秘姑娘,愣了一下,随后回答说:“是啊,那小子是前天才来的。怎么了,姑娘有事?”“啊,没有。我就随便问问,那你接着忙吧。”钟歆瑶摇了摇头,看着客栈的大门,有些出神。只要一静下来就会想着家里那些事儿,她真讨厌自己的破毛病。可是也没有办法,操心也是她的本事,毕竟她这操的不是闲心。天色眼见着又黑了一分。这时,福宝儿快步跑进了客栈,喘着粗气对钟歆瑶说:“姐姐,西市那边有车去盛安。我都帮姐姐问好了,一会儿就出发。”“哦?”钟歆瑶眼前一亮,提起箱子就朝门外走。“姐姐!”富宝儿在后面叫住她。“怎么了?”她疑惑地回过头去。福宝儿带着几分笑意看着她,她这才反应过来,把手中的箱子交给了福宝儿,自己只背了一个皮包,便匆匆地走出了越辰客栈。青严城白语仁在玉醉香酒吧里坐着,看着眼前的人群,有些麻醉。他手捧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时不时地有穿着艳丽旗袍的女子向她靠近。他无心于此,只是乏累地自斟自饮,只有他知道,他此刻非但不是力不从心的,反倒神经高度紧绷,而且异常清醒。正如那个钟家女子所料,他不是普通人。他来到这青严城——郭立梁的治所,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的。非但不可告人,而且机密异常。他轻笑,他自己现在在青严,而在东洋日本,还有一个人也在做着同样的事。一样的危险。在青严,楚放去办事他很放心。一般来说,他做在这里等待事情大功告成便好。这里人多口杂,声音喧闹,却正可以掩人耳目。更何况在这里他可以免费听到许多他想要知道的军报,而且是从那些郭立梁的骨干口中。他轻佻地瞥了一眼斜后方那个醉得如一滩软泥的军人。哦,原来是郭立梁身边的那个生活秘书啊,大约是姓秦,怪不得这么眼熟,在报纸上已然见过好多次了。可是报纸上的他不是衣冠楚楚、纤尘不染,宛若一个浊世佳公子么?怎么现在这么颓唐而狼狈?想必……想必他是听了哪位瑰丽名媛的甜言蜜语,被哄得七荤八素、迷失了东南西北了吧?他冷笑一声,放下高脚杯。是出去的时候了,想必楚放也到了约定的地点吧?他穿上自己款款的西装,英姿飒爽地走出了玉醉香。下午的风是温暖而和煦的,吹在人身上极其舒坦,酥□□痒的,让人止不住地想要睡上一觉。穆夕微微欠伸,待到他恢复清醒,他已然怔住。一支枪把儿上镶着祖母绿的来复□□精准地对准了他的太阳穴,不偏不倚。“咔嚓”,是扣动扳击的声音。他刚刚走出玉醉香半步,而他再走半步,便是死。眼前十几个穿着黑大衣的军人人手一支□□,都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他先是一愣,可他看见了一具被他们藏匿在街角的冰冷死尸时,他不禁叹了一口气,心中默念着,楚放,是我对不住你。又看向那个对他举枪的人,眼神猛地一震,却又含而不露,缓缓地说道:“苏少将,您这是何必,这么对待我的人?”那个被称作“苏少将”的人面色冰冷,带着墨镜,显得异常冷峻。他张口,声音也隐隐透出寒气:“穆少,我也想问您这是何必,来窃取我们的军情资料?家父不是很有把握赢得了我们郭将军吗?难道这样的话也需要么?”“苏少将在说什么话,我哪里是来窃取什么军情的?你是在说笑呢吧?”他波澜不惊,言语措辞间似是在开玩笑。“穆少,我想我并没有时间和您在这里多做口舌上的纠缠。说出来不怕笑话,前方战事我们的确吃紧,所以还请您到我们郭将军府上逗留几日再做处理。”苏少将嘴角勾了勾,收起了□□,叫手下的人也都放下了枪械,道:“把楚放少尉好生葬了。”挥挥手,叫人把楚放的尸体抬到一辆黑色的汽车上,他看着眼前穆少的眼睛,那里黑不见光。“苏少将,我不明白您在做什么?我来这里不过是会会昔日旧友,我想郭将军应该不会对这种非军事的活动也予以阻止吧?虽然两方正处于战争状态,但是郭将军并没有权利软禁我。”他说得很轻松,仿佛只是在和一个朋友随意地聊天,调侃。他依旧风度翩翩,不论何时。“穆少,我方才已然说明白了。郭将军想请您到府上坐坐。将军的一番好意,您不会要拒绝吧?都说穆二公子为人和善,有求必允,您该不会有负这美名吧?”这个苏少将年纪轻轻,和穆少同样波澜不惊,说话还是慢条斯理,却言辞间意义明确。这两个人都极聪明,话说到这份儿上也应该悉数了解了。“将军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还请各位不要在这门前挡路,老板还是要做生意的。至于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恐怕来不及去将军府上做客了。”穆少轻轻地说,嘴角不经意间轻蔑地勾了一下,撇向眼前的苏少将。少将眼眶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道:“那便请您跟我们回去,否则……”“怎样?”他不信他敢把他怎么样。“您是知道的,我们既然会这么做,自是已经有了铁定的证据,不然也绝不会……我想以您的聪明,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吧?”他的语气很微妙,让人不禁匪夷所思。这种悠长而又耐人寻味的语气着实让穆少心头一凛,可是他并无表情,仍旧是平静的。“你不用说了。”他突然强硬地打断了少将的话,挥了挥手:“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看来苏少将这回无论如何也不会给我这个面子了。”少将肯定地点点头,道:“没错。也望穆少能明白咱们郭将军和在下的心思,不要错意才好。只是去做客,穆少一向善解人意。”“那好吧。”他挑了挑眉,舒了一口气,看上去是放了一块石头到地,实则拳头已然握得很紧,一直放在腰间的手也摸上了那把袖珍的□□,“只是少将,您可否告诉我,一旦这进了将军府,要怎样才能再出来?”坐在车上,他感到极其的不舒服。首先是这次窃取情报的意外败北,其次就是来抓他的人竟然是苏秉元。对于意外败北,他虽然觉得难以接受,但终究是已然发生的,对于现在的他造成不了任何的影响。可是苏秉元不一样,那是他在美国时的好兄弟。苏家是齐州的大家,这和他前些日子遇到的钟歆瑶钟家一样,都是赫赫有名的旺族。只是钟家从商,苏家从政。苏秉元是苏家嫡出的少爷。虽然在这个时代已经不那么讲究嫡庶,但终究是古老的中式家族,像苏秉元这样的出身难免和他一样,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一身的少爷脾气。用最近比较流行的话来形容,就是王子病。他和苏秉元两人皆是从美国一所军事名校毕业,大学时还是一个篮球队的队员。那时篮球是最时兴的运动,他和苏秉元又都是将门出身,身上本就有些功夫底子,用在打篮球上倒也刚好。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也都比别人熟络上半分,总之是一拍即合,到最后就差没有穿一条裤子。当然问题还是存在的。比如苏家隶属于郭立梁治下的齐、陉二州。苏家世代在这一片官运旺盛,到了秉元的父辈一代已是政治上的头号强势力量。而他,穆夕,是穆仲文的二儿子,生来便是要和兄长一起继承父亲打下的江山。这其中已是生出了嫌隙。再后来,他成了穆军的少帅,而苏秉元也成了声名鹊起的少将军。此时,两军正在交战。这一场坚固而蓬勃的友谊也终究划上了句号。如同乐曲最后强劲的休止符,让人抓住的节奏突然消失,最后扑了一个空。空荡荡的,他猛然有些失落。苏秉元叫副手停了车,让他到后面的车上去,自己坐上驾驶的位置,沉沉地道:“穆夕……”穆夕怔怔地看着他,“噢”了一声便再没有说话。他们僵持了好久。末了,秉元启动了车子,说:“咱们怎么又会遇见?”他淡淡地勾了勾嘴角,道:“那你要不要拿手铐把我铐起来?你的那起子本事我也会,你不一定看得住我。”“咱们再遇见,能有什么好事啊!”两个人仿佛在自说自话。苏秉元仍旧围绕着自己的话题。“你们的郭将军料事如神,特意安排的呗!可我不明白,秉元,既然他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又为什么这么信任你?”穆夕皱起眉头,说。苏秉元没有说话,眼神很重,定定地看着前方。车在官道上行驶,速度很快。穆夕也没有再继续说话,他只是静静想着,自己该如何脱身。遇见秉元自然是好事,可是这偏偏又和郭立梁那个老家伙扯上了关系。他们既然发现自己窃取了情报,那当场击毙便可,为何还花了这么大力气要把他带到将军府?想必这中间的文章一定不小。更重要的是,他是穆仲文的儿子。穆仲文,是宁州的将门穆家的单传之子,理所当然地继承了穆老爷子的事业,开始了自己的雄心壮志。穆家原本只盘踞于宁州,可是穆仲文心高气傲,先是娶了北方洙州的欧阳世家的小姐为嫡妻,没有五年,便挥师北上,杀得当时镇守洙州的方蒙忠落花流水,丢盔弃甲。从此,他的马蹄踏过了东北所有的崇山峻岭,宁州、洙州、牧州现在全都是他的地盘,几十年下来,已俨然有了逐鹿天下之态。现在,东北三州的地盘开始动摇,他需要扩张领土。于是挥师南下。这是他的雄心壮志,也是他不得不走的一步棋。然而他终究是老了。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还能有多少气力控制庞大的军队,指挥千军万马进退攻守呢?想到这里,穆夕微微有些泄气。如今大姐已经三十又五了,这样年纪的女儿家的父亲,年龄粗粗推算一下便可知道:已经不是可以逐鹿天下的年纪了。于是这样的责任便落在了他的两个儿子肩上。大儿子穆辰,也就是穆夕的哥哥,今年也才三十岁,还是英姿青年,现在在日本办理事务。而小儿子穆夕,更是二十六岁的少龄,被派来齐州刺探军情,不幸被捕。就是他。他不禁感到惭愧。可是这也没有办法,毕竟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自己能够给自己一个机会,让他逃出去。就算没有窃取到可靠情报,能活命,这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讲,也是好的。汽车很快便驶到了青严城南区的毓明枫园,这是郭立梁的偏府,平日里并没有人住,多是用来招待客人或者秋季来赏枫的。现在既然是春末夏初,自然也无枫可赏,看来这位郭将军的目的果然是把穆夕秘密圈禁起来,作为自己手中一个重量级的人质。苏秉元将车开到了枫园的正门。他转过头看着穆夕,缓缓地说:“这地方可能还要再住一个人。”这句话甚是突兀,乃至穆夕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可他还是明白了,遂点了点头,道:“那能告诉我是谁和我一样么?”苏秉元摇了摇头,道:“我说这话给你已是逾越了。这一切都是将军的安排,将要和你一道住在这里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是穆夕,你自聪慧,你就算猜不出他说是谁,你也应该知道他的分量。”穆夕点了点头,眼神很幽寂。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枫园。这是一座不甚大的园林,却坐落在一座小山之上,景物错落有致,竹子,枫树,松柏,榆槐,垂柳;牡丹,月季,玫瑰,百合,杜鹃,芍药……各种各样的植物将这座园子装点得活像是山间一角。若不是被囚禁,这的确是一处修养身心的好地方。穆夕微微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嘲讽:“郭将军果然没有亏待我。”苏秉元听出他语气中的讽刺,有些无奈,也不好再说什么。恰好此时有扛着枪的士兵来开门,苏秉元便启动了车子把它开进枫园。因为要爬山路,所以行得很慢。林间有鸟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声。此时几近夕阳,灿烂的霞辉扑在林子上,有星星点点的光斑洒在路上。周围的一切都是静谧的,恬静的,隐隐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气味。这时,穆夕突然开口:“秉元,你说的另外一个人,可知道是什么时候到枫园?”苏秉元思忖了一会儿,道:“怕也是今天。这院子还有个西入口,既然咱们没有碰见他们,估计便是从西入口近来了。”“郭将军如此英明,怎么会把两个人质囚在一起?难道就不怕我们两个串通一气,到时候逃了出去么?”穆夕淡淡地说着,仿佛现在正作为人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别人。“分开来那才有问题。派来看护你们的兵力本就有限,若是分散到两处,岂不显得淡薄了?那样反而更容易出差错。倒不如凑到一起,兵多,人却还是一个两个无差。”苏秉元不紧不慢地分析着,看向后面脸色深沉的穆夕。“这主意是你出的吧,秉元?”穆夕沉沉地呼了一口气,问。苏秉元点了点头,也不回避。到底是交情多年的朋友,相互之间的了解早已超出了彼此的想象。这一招看似漏洞百出,实则密实得很。在郭立梁军中,这样的险招也只有苏秉元这样的英才才能够想得出来吧?穆夕倒也不说什么了。不一会儿,便到了山顶的别墅。这座别墅有着浓郁的西方哥特式风情,墙上爬满了碧绿如海的藤蔓,风一吹便涌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建筑虽然有些老旧了,但是陈旧的气息沉淀下了厚重的感觉,让人觉得心安。明亮的玻璃窗不宽但是很高,上面的玻璃上五彩斑斓,夕阳照在上面,映出无边绮丽的画面。穆夕感到微微有些疲倦。这时,听见了汽车的声音。远远地,看见西边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在别墅前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个清秀笔直的少年从副驾驶的座位上下了来,走到后面打开了后坐的车门。首先出现在穆夕眼里的是一双白色的细跟高跟鞋,细细的带子系在脚踝上,显出纤弱的感觉。随后,从车里出来了一个穿着米色西装的女子,长身玉立,袅袅婷婷。因为那女子背着夕阳,所以他倒没有看清那女子的脸,只觉得她该是个极清秀可人的模样。想不到这个和他分量相当的人质,竟会是一个女子。他和苏秉元看见来了人,也都下了车。两相对立,他竟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相对。也是只几秒钟的功夫,便听见远处那个女子的声音。“佑……佑臣大哥!?”先是一声娇弱的呼唤。苏秉元猛地眯起眼睛看了过去,脸色骤变。而后,她的另一句话则让穆夕也吃了一惊。只听那女子颤颤巍巍的声音:“白先生?白先生怎么也在这里?”毓明枫园苏秉元因为前方的军务刚刚送穆夕到枫园便离开了。穆夕看着眼前的钟歆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然,钟歆瑶不比穆夕好多少。只是她脸上除了看到穆夕的惊叱外,竟还有些许的伤感。穆夕是个聪明人,他隐隐猜到,这一定和方才那声“佑臣”有关。毕竟苏秉元方才离开的时候眼神也不怎么对劲。身为苏秉元多年好友的他,从未见过秉元会有那样吃惊而彷徨的表情。他们两个人就这样被重重的士兵圈在了这座别墅内。别墅内已有四个人候着,分别是侍候的老妈子和两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听一旁的那个少年介绍,两个老妈子一个姓榆,一个姓方,暂且就先叫做榆妈、方妈吧。而两个保姆则分别是严姐和张姐。严姐负责穆夕,张姐负责钟歆瑶。四个服侍的人皆是很和善的,看来也并非派在身边的特务。待到两个人都拾掇利索下到了一楼的客厅,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钟歆瑶并不知道穆夕的身份,还是很有礼貌地唤了他一声“白先生”,便款款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问道:“恕小女子唐突,白先生怎么会在枫园?”穆夕挑了挑眉毛,笑道:“此时说来话长,怕是还涉及到在下的私事,可能不能告诉小姐了。但只想告知小姐一件事情,是在下隐瞒了的。现在才告诉小姐,还望小姐不要怪罪。”“先生尽管讲。先生能够告诉我,便是对我的信任了。若是不告诉我,我也根本无话可说,怎么还谈我怪不怪罪先生呢?”钟歆瑶不紧不慢地说着,捋了捋湿润的秀发。她许是刚刚沐浴完,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幽香,却不似香皂的气息,仿佛是她体内散发出来的清幽。这淡淡的体味弥漫在空气里,让穆夕微微有些失神。“先生?”钟歆瑶见穆夕有些发愣,便叫了一声。“噢。”穆夕这才回国神来,道:“你我现在皆被圈禁在此处,我便也不防备了。呐,是这样的……其实我不叫白语仁,而叫做穆夕,肃穆的穆,夕阳的夕,小字弗陵。”钟歆瑶一听,眼神恍了一下。可她极快便镇定了下来。原来是这样,看来自己在火车上的猜测也不无道理,他的确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简单。怪不得他对穆家军的做法那样的推崇与支持。试想,天底下有哪个儿子会不支持自己父亲的作为呢?就算钟歆瑶有四年的时间在国外留学,但是穆家“辰夕”二公子的美名她却还是听说过的。她礼貌地笑着,一双春水汪汪的大眼睛静静瞅着穆夕,嘴角缓缓勾起,道:“原来是穆二公子,倒是歆瑶有眼无珠了。”她的声音温温软软的,带着大家闺秀的细致与顺滑,让人听了极为舒服。“不敢。”穆夕说道:“现在就算在下不说,钟小姐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了吧?倒是钟小姐,你难道没有回盛安城么?怎么会被带到了毓明枫园?”“我的经历粗粗讲一遍,您会以为我是被绑架来的。”钟歆瑶说着不禁笑了,她道:“我那天因为心急家里的事情,便在落日将尽的时候从营阳城出发……”那日,福宝儿提着她的行李,带她来到了西市。呃,至少她以为那是西市。人声喧闹,还有小贩在街道边叫卖。福宝儿让她站在一个巷口等着,说是他已经叫了那车队的人在这里接应她,他先帮她把行李提上车。钟歆瑶一听,便欣然答应了。看着福宝儿远去的背影,钟歆瑶心里还念叨着,这孩子人真好。可是当她发现在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车队还没有来时,事情就已经开始改变性质。正当她左右顾盼时,从巷中突然驶出了一辆黑色的轿车。那车急冲着她按喇叭,她吓得连忙站到巷边,不敢挡道。可谁知轿车刚刚开出巷口,便从上面下来了两个士兵模样的人。他们都穿着郭立梁军队的军装,看品级也都不低,算是军官了吧?只见一个人瘦高,面色沉重,低声对她说道:“请钟小姐上车。”她吃了一惊,左看看右看看,街上早就没了行人。巷口的挂灯被风一吹,恍了一下。灯光照在另外一个人脸上。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那个军官竟然是越辰客栈的小厮福宝儿!她指着福宝儿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是……会是郭立梁的军官?”“承蒙钟小姐还记得,我已经在营阳城等候一天多时间了,钟小姐才姗姗来迟。小姐英明,我们二人的确是郭将军麾下的军官,特地奉将军之命接小姐回青严。”“福宝儿”礼貌地说着,打开了汽车的后坐门,伸出自己的手。“郭将军?我又不认识郭将军,他接我去青严做什么?福宝儿,你难道不知道我要回盛安么?郭将军的盛情之邀,我便只有下次有机会再赴了。”钟歆瑶心里绷紧了一根弦。她已经有心理准备,因为她知道郭立梁缺钱,就一定会找钟家。可是她又不主事,找她做什么?“还请小姐务必跟我们去青严。”福宝儿的声音陡然变得强硬。钟歆瑶微微一怔,没有说话。这样一来,她便更加看出这其中的耍诈。稍稍有些不如意,便撕去友好的面具露出豺狼本性,这真真的让人愤慨。于是她斜睨着福宝儿,轻哼了一声。福宝儿不再说话,倒是他身旁的那个军官开了口:“钟小姐,我知道你是钟家的掌珠,高贵万分。可是这次将军特地叮嘱我们,如果小姐不愿意跟我们走的话,可以用强的,只要不弄出人命来便好。”他说着,阴险地扫了一眼钟歆瑶,“小姐应该知道,在不出人命的情况下用强的,其实方法多的是,而且决非对小姐有什么好处。”钟歆瑶抿了抿嘴,深知事情的严重性。她看见福宝儿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别着的枪把儿,背后发寒。她说:“你们当真要把我绑到青严去?”“在下不敢,只希望小姐配合,小姐猜测的一切便决不会发生。”福宝儿有礼貌地说着,冲着车里伸了伸手,“还请小姐快些上车。再晚一些,我们便赶不上凤阳城门关闭了。”凤阳是个重镇,从营阳到青严必须经过凤阳。“我若执意不肯呢?”钟歆瑶一口气冲上了喉咙。她终究是个年轻女子,不可能总是温婉清秀,逆来顺受。她倔强地背起自己的皮包,朝着别出走去。“钟小姐且慢!”福宝儿挡在她身前,冲着身后使了个眼色,“对不住了。”钟歆瑶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背后一阵疼痛,眼前一黑,柔柔地跌了下去。呵,这就是所谓的用强的吧?这帮人究竟要干什么?可这些她都来不及想,便失去了知觉……穆夕坐在沙发上,动作很随意。他用胳膊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听着钟歆瑶娓娓道来,时不时地眨眨眼睛。钟歆瑶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嗔怒道:“这是软禁!是绑架!你还这么悠闲,真不知道穆少你是怎么想的?”穆夕笑眯眯地看着她,道:“郭老将军只怕很希望我现在手无阻错,六神无主呢?我又怎么能让他轻易如愿呢?”说完幽幽地看着对面的钟歆瑶,突然笑了起来,说:“你觉得我们像现在像不像火车上那会儿,也是这样面对面坐着聊天?”钟歆瑶也被他逗乐了,说:“像啊像啊,只是心情不像罢了。”“的确,心情是不如那个时候好。”穆夕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眼中泛出晶亮的光芒,说:“对了,还不知道钟小姐芳龄几何呢!不知道钟小姐可否赏脸告诉在下?”“穆少干吗突然问这个?”钟歆瑶一听是问年龄,猛然间变得害羞起来,与她平日里的落落大方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她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衬出她的妩媚动人。少女美好的肌肤在夜晚散发出迷人的气息。穆夕不经意一瞥,竟被这样清水出芙蓉般的美丽牢牢吸引住了,不禁心下一震。“啊,没什么。若是钟小姐不愿意说,在下也不强求。”穆夕说。她粉颈低垂,声音越发的细软:“歆瑶今年十九岁了。”“才十九岁?”穆夕有些吃惊,“十九岁便念完大学了么?”“嗯……在剑桥大学念的。父亲说钟家也是先进的家族,便早早把我送到英吉利读书了。好在我在家这几年父亲都细致□□过,去了那边也没有什么不甚习惯的。”“和钟小姐相比,在下实在笨拙的可以。在下是遵循着国外的制度,到十七岁才去念的大学。去了那边才知道自己是只井底蛙,什么都只懂得半分,根本无济于事。于是这大学的头两年读的是极其辛苦的。不过好在遇见了秉元,有他作伴,我想我至少快乐了五分。”穆夕回想起自己的往事,微微有些感慨,“记得那个时候我和秉元都是篮球队的。在这里本算是高个子,可你也知道欧罗巴人和美利坚人都是人高马大的,我们在身高上根本不占任何优势,完全凭自己的技术。这也让我们俩苦累了好了一阵子。”钟歆瑶一听见苏秉元,微微有些发愣。她沉默了下来,没有接穆夕的话。穆夕见她异常,担心地问道:“你和秉元之间有什么事吗?看来你是认识秉元的。”“啊,我和苏少将是认识的。”钟歆瑶说。“以前在舞会上遇见过。听说那时他已经是大学毕业了。我是跟着我大哥去的舞会,那个时候,我又不会跳舞,便只有坐在一旁干看着。刚好,苏少将也在,我们就聊了起来。后来,就认识了。再后来便没什么了。呵,穆少是明理的人。”她没有接着往下说,点到为止。穆夕已经猜到了七八分。那时的钟歆瑶估计也不过十四五岁,跟着兄长参加上流社会的舞会,自然难免尴尬。秉元又是一个极温柔的人。曼妙少女和英姿少年之间最容易发生的便是风流韵事,而且现在两人的神情又这样的奇怪,这其中难免有些令人怀疑了。一场舞会后会发生什么,谁都很难说。“啊,钟小姐也不必继续说了。在下也是通晓清理的人,既然是涉及私事,在下便无权过问。钟小姐不必说出来,有些事是只属于一个人的秘密。”穆夕说着,却觉得心里有些堵,不禁皱了皱眉头,一句话溜到嘴边,也没细细想,便脱口而出:“能忘记就忘吧,听说郭立梁要把自己的小女儿许给秉元了。”他说完才发现自己失了言,看向对面的钟歆瑶,只见她正偏着头看着厚重的窗帘垂落在地上,眼睫毛动了一下。她转过头来,静静地说:“啊……这个我早知道了。”“哦?”他微微感到吃惊。“苏秉延给我说了。”她幽幽地说,“就是那个福宝儿,她是苏少将的堂弟。苏秉延一路上可没跟我少说话。因为害怕我想不开,所以就叨叨了一路,其中当然提到了这件事情。还真是谢谢他,让我提前知道了这桩新闻。其实我心里也没什么,如今他把这件事告诉我,除了让我觉得吃惊外,怕是什么效果也没有了。”“钟小姐果真有气度,在下佩服。”穆夕心里不由地对这个女子产生出一股钦佩的感情。既然两个人曾经两情相悦过,便纵是四年分别也不算什么。但她居然能这么坦然地接受他的婚事,没有一丝矫情,倒真的是肚中海量。“我这不叫气度,也万没有到讲气度的分儿上。和苏少将也不过是匆匆一面而过,心中的情愫未曾倾吐便已消散,还能有什么好说的?穆少您这是对我的谬赞,我可担当不起。”钟歆瑶苦笑着,唇角有一抹淡淡的忧愁,似是有意,却更像是无疑间的流露。她站了起来,长发摇曳,柔柔地道:“已经不早了,该歇息了。这么晚,穆少再这么坐着会着凉的。”她穿的长裙及地,像是仙女一样摇曳身姿。她上楼,穆夕从背后叫住她:“歆瑶!”声音带着些许的激动,和感伤。穆夕忽然觉得她轻飘得仿佛是虚幻,那样的缥缈,让他那样的不忍心。她一愣,疑惑地回过头去,顾盼生姿。她不知道为何穆夕突然直接唤她的名字,嘴唇微微颤了颤,眼底浮过一层异样的色泽,带着浓重的阴暗。穆夕尴尬地一笑,道:“没什么。Good night and have a good dream.”他用英文道了晚安。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缓缓走进自己的房间。只是她感觉,自己的手心已微微渗出了汗。把一个黄花闺女和一个男人关在一起总不是什么好事。钟歆瑶心里很是害怕,毕竟这毓明枫园里除了其他四个不怎么顶用的女人外,再就只穆夕一个男人了。她把自己用被子紧紧裹住,活像是一只洁白的蚕蛹。夜风吹着,她站在落地窗户便静静看着脚下的夜景。还未归乡,便被抓来了这里。一路上,她已经做出了明确的判断。这就是郭立梁的狠招:把她作为手中的人质,然后要挟父亲,逼父亲筹集军费以资助他的战争。这样的招数简直可以用无耻来形容,但是在政界这却是大家默许的手段。当然,被软禁在枫园另一边的穆夕也是同样的处境。作为穆仲文的儿子,他似乎更是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毕竟穆仲文是多么的疼爱自己的两个儿子。他得子较晚,前面有四个女儿,现在皆已过而立之年。小儿子现在刚满二十六岁,大儿子也不过三十岁,这样的年华正是穆钟文所期盼的。他对自己的两个儿子给予了厚望,因此是疼爱被至,视如掌中之宝。钟歆瑶想到这里,觉得自己还要相对好过一些。毕竟郭立梁怎么的也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因为一旦对他下手,郭立梁将无法从钟家获取半分钱财。倒是穆夕就很难说,也许郭立梁哪天转了性,杀掉穆夕也不一定。反正他正和穆夕的老子在打仗,杀他一个儿子也不算冤。她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和穆夕只有匆匆几面。虽然当时双方的身份都是云里雾里,但却甚觉穆夕为人的清爽朗落,不拘一格,别有一番迷人之处。纵然穆夕长自己将近七岁,但她几乎感觉不到年龄带来的差异。不知道是她对于陌生人的防备显得她过于成熟,还是穆夕的坦然让他显得年少许多,总之两人呆在一起倒像是同龄人一般,毫无代沟。也许是交往未深,她并不甚懂得穆夕,但这已足够。浅浅的交往已经能衬托出他的清朗,她认定了他是可靠的。钟歆瑶躺在床上,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仿佛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她压抑得几乎要窒息了。并不是因为这样充满阴谋的软禁,并不是因为和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园,并不是这些所谓的羁绊或者枷锁。她所担心的,是一句她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口的话。四年过去了,这句话和从前一样,还是说不出口。这句话,从自己青涩的少女时期一直埋藏到现在的略显成熟,她仍旧无法开启自己的心门,只得呆呆地注视着他,看着他将携着另一双纤纤玉手,越走越远。她闭上眼睛,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这样躺在床上,有一种空虚缥缈的感觉。脑中还回荡着自己十四岁那年,随父亲参加齐、陉两州世家名门在言府举办的舞会……那时的言府灯红酒绿,繁弦急管,莺歌燕舞,云鬓花颜。闺秀们一个个花枝招展,打扮得楚楚有致,走起路来也袅袅婷婷,甚是赏心悦目。她年纪太轻,只在大哥的吩咐下着了一件白色的坠地纱裙,静静地坐在藤椅上看着舞池里的人们欢声笑语,衣袂飞扬。她不禁眯起眼睛,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因为再过不了几个月,父亲便要送她到英吉利读书了。当时她只有十五岁不到,就这样远渡重洋,她不是不担心的。正在这时,一个年轻英挺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他正和言家的太太跳舞,舞姿轻盈有如飞翩于浮云之上。她不禁有些羡慕。听一旁的童馥郁告诉她说,那便是其中苏家的嫡长公子,年纪轻轻,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便担任了郭立梁手下的一名上尉。这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算是极好的机遇了。童馥郁身上有着所有大家小姐的特点,大气,骄傲,还有一点风流。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辞,把苏长公子从头到脚夸了个遍。少不更事的钟歆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面上似乎毫不在意,可是此后的舞会,她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跟着苏公子走。在大哥的引荐下,她认识了苏公子,届时她才知道,这个眼前英俊潇洒的大哥叫做苏秉元,字佑臣。今日的她一反平日的假小子模样,变得温婉秀丽,楚楚动人。她轻缓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着苏秉元。只见苏秉元穿着妥帖的军装,更显出他的英姿挺拔。他清爽的面孔,柔和的气质,都如同一缕缕清风吹在了钟歆瑶这颗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上。苏秉元也似乎对这个眼前娇羞的小妹妹生出好感,显得很是亲切,便询问了她的闺名和年龄。她慢慢地答道:“我叫做钟歆瑶,过了今年九月就要十五岁了。”苏秉元温柔地点了点头。他始终笑眯眯的,那种笑意一直蔓延到钟歆瑶的心上。随后苏秉元因为跳舞跳得太累,便决定坐在舞池旁的雅座上和钟歆瑶聊一会儿天。这不聊不知道,一聊才发现钟歆瑶小小年纪见识颇广。苏秉元心情大好,怀着半分惊讶,半分酣畅,两个人越聊越投机,便一起走到了言府的别院——夏园中。夏园中弥漫着夜来香的芬芳,那时的钟歆瑶露出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如同一泓清泉,流淌在苏秉元的心上。她轻轻地指着夜来香,道:“这种花儿晚上愈发的香,可是越到晚上,赏花的人越少。你说这花儿是痴傻,还是在享受着一份清高的孤独呢?”苏秉元不置可否,毕竟他从未细心想过这种事。他是在枪支器械、世界名车中长大的,是标准的纨绔子弟,即使他的品行端正。因而他并不甚懂得欣赏这种女儿的雅趣。钟歆瑶娇娇地笑着,摘下一朵夜轻巧地来香别在发间,香气缠绕指尖,更显清纯。她脆脆地说:“呐,我才不想这些花儿的香气白白散去呢!既然我懂得她们的心思,那她们便不再需要用孤独来装点自己的空虚了。”说着又摘下一朵送到苏秉元手里,“佑臣大哥,你看这些花儿多美好啊……呵呵,佑臣大哥许是不知道,我可是极少这样呢!所以大哥一定要给我一个面子啊,莫要将这花儿扔了去!”再后来,便是一次又一次的相约。有时相伴出游,有时在一起品读时事或哲学经典,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都没有把彼此的心意点破。只是年纪轻轻的钟歆瑶心里一直放不下,因为出国的日期渐渐逼近,而她却还因为难与胆怯,没有对苏秉元讲。那时,苏秉元住在盛安城西北的苏家别园——畅淑园消夏,钟歆瑶时常借着和苏秉元几个妹妹聊天玩耍的时机和苏秉元见面。只是那一天,一切都不太寻常。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打着翠绿的梧桐叶,有种淡淡的轻愁缠绵其间,丝丝紧扣,致密。钟歆瑶坐在汽车上,心里微微有些惆怅。可是她很快恢复了过来,因为她很快就能见到佑臣大哥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心里一暖,她根本没有意识到等一会儿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意味着什么。寻香亭里等候的人只有珣琪和琳琅,并没有苏秉元的影子。钟歆瑶微微有些失望。苏琳琅一见是歆瑶妹妹来了,便欣喜地迎了上来,道:“瑶妹,快来,父亲方才托人给我们送来了当下最时兴的洋装,你赶紧来看看!”说着拉起钟歆瑶的手来到了富润堂。珣琪较为内向,话不甚多,可对待钟歆瑶却也是极好的。琳琅拿起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就往钟歆瑶身上比划,弄得她还怪不好意思。可是歆瑶人美,任是什么衣服都挺衬她。没过多久,几个女孩子就沉浸在对于漂亮服饰的新奇与喜悦中了。晚饭过后,夕阳西下,仍是不见苏秉元的身影。钟歆瑶这才忐忑不安起来,纠结着问琳郎说:“佑臣大哥呢?怎么吃过晚饭了也不见他?”琳琅机敏地翻了翻眼睛,笑眯眯地打趣道:“这是怎么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啦?”说完钟歆瑶的脸便窜了红,心跳明显加快。这样露骨地挑明了她的心事,琳琅还真是不拘小节。她抬起头看珣琪,却正碰上她饶有趣味的眼神。天啊,连珣琪都是这般的明晰。她真的是羞得不敢见人了。瞧瞧,连一向最为正经的珣琪也不帮她了,她只得又羞又恼地说:“好啊你们姐妹两个,欺负我形单影只啊!竟拿佑臣大哥来诬蔑我!”“我哪里诬蔑你了?分明是你自己心里有话不敢讲出来,倒怪罪起我来了。”琳琅到底只比苏秉元小一岁,说话锋芒尖锐,也不给钟歆瑶留什么面子,一股脑全倒了出来。这一说到引得钟歆瑶语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她呢喃道:“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可能啊……”“行啦行啦,不开你玩笑了。瞧你,才说了每两句话就蔫成这个样子,到时候真在外面受了什么欺负,连怎么还击都不知道。”苏琳琅抚了抚钟歆瑶的背安慰起她来。她低着头,静静的,过了良久终于说出一句话来:“琳琅姐,珣琪姐,你们……”说着她哼了哼鼻子,仿佛是哭了。珣琪忙扶住她,惊慌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给哭了呢?瑶瑶,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呀?”“姐姐别急,我不是因为方才那个玩笑哭的。我……其实是我父亲就要送我去英吉利读书了,所以……”钟歆瑶说着,在脸上抚了一把,她吸了吸鼻子,喃喃道:“琳琅姐,珣琪姐,我知道你们是我的好姐妹。你们能不能不把这件事告诉佑臣大哥?”琳琅和珣琪愣了半晌,片刻道:“啊……是这样子。可是,为什么不能让大哥知道呢?”琳琅问道。“佑臣大哥会怪罪我故意瞒着他的。我本有很多机会可以和他讲这些的。可……一直都没有说起过。”钟歆瑶说着,肩膀微微抽了一下,琳琅和珣琪对事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七八分。歆瑶恳切道:“姐姐们,你们不要告诉大哥好不好?”“好是好,可这种事怎么瞒得住?”琳琅担忧地说着,手覆在钟歆瑶的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心里止不住地念叨。难道是真让她说中了?她一向机灵,却真未看出大哥和歆瑶之间有什么。可是看珣琪的样子,她好像也有这种感觉。难道,真是她迟钝了么?看着钟歆瑶眼神幽幽切切,那样子真真惹人怜爱,她想,我若是个男人,也莫有不喜爱她的道理。只是大哥他就……三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背对着富润堂的正门,谁都没有发现郊游归来的苏秉元。苏秉元的脸上仿佛覆了一层冰霜,他狠狠地抓着门框,嘴角有些抽搐。指骨突出,泛出煞白的颜色。他看着钟歆瑶委屈的背影,竟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对她生气!可是现在的他,分明是愤怒的,是惊讶的。他对自己说,是的,是我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笨,气自己迟钝,气自己留不下歆瑶妹妹!直到……直到钟歆瑶擦干了眼泪,她回过身去,恍惚间看见一个身影从富润堂门口一闪而过。她心下一急,竟省去了大哥二字,失声叫道:“佑臣!”便快步追了过去,脚步有些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追了出去。琳琅想要追歆瑶,可是被珣琪硬拉住。琳琅愣了愣,最终还是明白了过来。靠在门框上,她有些郁郁寡欢。看来,这确实是真的。可这样一来,又该怎么办?歆瑶那丫头,在这方面是要多呆就有多呆,根本不会自己处理,这下……可如何是好?珣琪幽幽地看着钟歆瑶身影消失的转弯处,轻轻叹气道:“只希望他们之中有谁能先伸出这只手。”“佑臣,佑臣!”她惊叫着醒了来。待她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了。她一向睡得安稳,却不想昨天夜里竟是这样得多梦且颠簸劳神,让她的心直到现在还突突地跳。窗外翠绿的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青绿,她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昨夜和穆夕的谈话犹在耳畔,他说她有气度。是有气度,能够容忍自己的一味退缩和失信。下意识地,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脖颈,却是空无一物。她陡然间有些恐惧,开始快速地翻着自己的床铺。从薄被,到床裙,再到花边蕾丝,最终,她在枕头边看见了那一条细细的链子,上面缀着一枚玫瑰花白金戒指。阳光下,它格外耀眼。她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恍得生疼,于是揉了一揉,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湿润。手心微微生出了几滴细汗。无奈,也只能无奈。正当她叹息之际,张姐敲响了她睡房的门。张姐是个性情爽直的人,敲起门来也铿锵有力,“噔噔噔”便惊醒了钟歆瑶的沉思。“钟小姐,该起来洗淑了。”张姐隔着门说。“噢,我就来。”钟歆瑶应道。说着从包里捡出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换上,进了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脸,钟歆瑶觉得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她轻轻触摸着自己的嘴角,一抹笑意淡淡生起。她此刻并不愉悦,却仍旧能保持着微笑的姿态。这是四年前的她不能够做到的。而也就是在这时,她才知道,四年的时间已经改变了很多人。镜子里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青涩和幼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定、妩媚。她现如今的娇娇怯怯已经不是软弱的表现,更像是一种做人的姿态。她听父亲跟她说过,女孩子软和一些,是不会错的。她陡然觉得这句话说得真对,在遇见苏秉元之前,她的确是个假小子,疯玩闹打,上房揭瓦,她几乎样样都干过。可是遇见苏秉元之后呢?初见时的静若姿态是苏秉元喜爱的,所以她一直都保持着这样一种生疏的姿态。她开始渐渐明白,男人喜欢软和温柔的女人。也许只有那个晚上,她是她自己,原来的自己,有血有肉,会哭会闹。可是已经晚了。她除了像个假小子外,什么也不能做。她仍旧得远渡重洋,和眷恋的人天涯海角。此去经年,现如今她回来了,已经变得更加圆滑,在人前显得更加妩媚。她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越来越像盛安城中传说的那样,是一个规规矩矩的淑女。淑洗罢,她下了楼。今日的她略施粉黛,显得格外美丽动人。穆夕已经在楼下进餐,见她下来,先是微微一怔,尔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示意她做到他的对面。他似乎很喜欢她坐在他的对面,她也并不反感。于是两个人又开始了这种充满默契的相处方式。枫园内不提供报纸,因为郭立梁不希望他们两个人了解外面的时事。这一点穆夕早有察觉,便没有在意。倒是钟歆瑶有些敏感,机警地扫着守在客厅内的士兵,有些气恼:“这叫人如何吃饭?”穆夕摇了摇头,道:“钟小姐便将就将就。郭将军是要时时刻刻看住我们的,他没有把士兵请到餐厅已经算是对我们的恩待了。更何况这里的食物并不难以下咽,皆是西式的口味,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忌口的食物话,应该适合钟小姐的胃口的。”“听穆少这样讲,倒是有些到您家来做客的感觉。不知道郭将军作何感想呢?”钟歆瑶粲然一笑,便喜滋滋地吃起了早餐。她倒是好哄,三言两语便又多云转晴了。因为她昨晚便没有吃什么东西,胃中早已空空如也,现在好不容易吃上了饭,所以难免有些狼吞虎咽之势。穆夕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这位摒弃了淑女举止的美人儿,已是有些痴了,心里无限感慨,却又说不出口。良久,他问:“钟小姐,您是真饿了吧?”钟歆瑶倒也不怕羞了,忙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牛奶,道:“我若再不吃,一会儿包准胃疼。我有这个毛病,是留学时落下的,最最受不得饮食不规律。”“原来如此。”穆夕这才有些明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穆少以为我是恶虎扑羊呢吧?我知道自己的吃相一定难看死了,索性连害羞都免了。穆少不会笑我不知廉耻吧?”钟歆瑶笑眯眯地说。“哪里。我倒觉得钟小姐这样反而显得率直纯真。”穆夕笑眯眯地说着,掏出一方手帕递给钟歆瑶,“呐,嘴角有牛奶,跟大花猫儿似的。”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向钟歆瑶示意。这下可好,就算钟歆瑶这会儿子再不拘小节,也不能让自己的形象在穆少面前毁于一旦。于是她迅速低下了头,脸色涨红起来。穆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方才还说连害羞都免了,现在又怎么扭捏起来了?钟小姐啊,我看你还真真是言不由衷呢!”钟歆瑶羞得抬不起头,飞快地接过手帕在唇边擦了擦,然后抬起头道:“现在可好了?”谁知是她的粗心始使然,嘴角竟还留着一抹白晕。穆夕无奈地摇了摇头,从钟歆瑶手中拿过帕子,“哎,嘴角还有!”钟歆瑶有些疑惑,“那你怎么……”她还未说全,就已经怔住。穆夕正拿着手帕轻轻地拭上她的嘴角,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他的神情是极专注的,仿佛在干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丝不苟。钟歆瑶的心里微微有些发酸,一股莫名的心悸生了上来。她微微后倾,道:“谢谢你。”穆夕倒无尴尬之色,坦然地道:“没什么。”此后的几天均是正常的幽禁生活,这一点穆夕心里早有准备。他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很茫然。来到枫园已经四五天了,外面儿一点儿风声都吹不到这里,他几乎束手无策。他开始有些心急,他知道,在他床板下的一个小暗箱内,有他那把小□□。可那又如何?这里的侍卫每人配一□□,相比之下,这把枪有和没有几乎没有什么差别。除非……除非他能够出去,这把枪倒还能用来阻止追兵。下午是一天中最无聊的时候,这是几天来穆夕总结出的规律。幽禁的生活本来就应该清苦,这是他有所准备的,可在其他时间,钟歆瑶倒可以和他说说话、解解闷儿,只是下午钟歆瑶的午觉还未歇完,整栋别墅内几乎无人走动,空寂异常。说起钟歆瑶,她,到真是个奇女子。初见时只觉得她是名门闺秀,美貌异常。可是相处了几日之后才发现,她为人随和,而且性格洒脱,一点儿都不像深闺中的女子那样扭扭捏捏,当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更重要的是,她很坚强,而且聪明。想到这里,穆夕不觉勾起了嘴角。早就览过无数莺燕的他,竟也是这般的惊讶。不知道当年秉元是否也是被那种清新的气质所吸引,引出了后面的故事呢?只是,秉元啊……穆夕不住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秉元要生在齐州这地方?这不是逼得他和秉元正面为敌么?一连串问题接踵而至,穆夕阴郁地靠在沙发上,阳光下他白色的衬衣几近透明,显出他颀长的轮廓。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他一定要想法子出去,只有这样,才能展开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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