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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百家姓到底有多少个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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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 钱 孙 李 周 吴 郑 王 冯 陈 褚 卫 蒋 沈 韩 杨 朱 秦 尤 许 何 吕 施 张 孔 曹 严 华 金 魏 陶 姜 戚 谢 邹 喻 柏 水 窦 章 云 苏 潘 葛 奚 范 彭 郎 鲁 韦 昌 马 苗 凤 花 方 俞 任 袁 柳 酆 鲍 史 唐 费 廉 岑 薛 雷 贺 倪 汤 滕 殷 罗 毕 郝 邬 安 常 乐 於 时 傅 皮 卞 齐 康 伍 余 元 卜 顾 孟 平 黄 和 穆 萧 尹 姚 邵 湛 汪 祁 毛 禹 狄 米 贝 明 臧 计 伏 成 戴 谈 宋 茅 庞 熊 纪 舒 屈 项 祝 董 梁 杜 阮 蓝 闵 席 季 麻 强 贾 路 娄 危 江 童 颜 郭 梅 盛 林 刁 钟 徐 邱 骆 高 夏 蔡 田 樊 胡 淩 霍 虞 万 支 柯 昝 管 卢 莫 柯 房 裘 缪 干 解 应 宗 丁 宣 贲 邓 郁 单 杭 洪 包 诸 左 石 崔 吉 钮 龚 程 嵇 邢 滑 裴 陆 荣 翁 荀 羊 于 惠 甄 曲 家 封 芮 羿 储 靳 汲 邴 糜 松 井 段 富 巫 乌 焦 巴 弓 牧 隗 山 谷 车 侯 宓 蓬 全 郗 班 仰 秋 仲 伊 宫 甯 仇 栾 暴 甘 钭 历 戎 祖 武 符 刘 景 詹 束 龙 叶 幸 司 韶 郜 黎 蓟 溥 印 宿 白 怀 蒲 邰 从 鄂 索 咸 籍 赖 卓 蔺 屠 蒙 池 乔 阳 郁 胥 能 苍 双 闻 莘 党 翟 谭 贡 劳 逄 姬 申 扶 堵 冉 宰 郦 雍 却 璩 桑 桂 濮 牛 寿 通 边 扈 燕 冀 浦 尚 农 温 别 庄 晏 柴 瞿 阎 充 慕 连 茹 习 宦 艾 鱼 容 向 古 易 慎 戈 廖 庾 终 暨 居 衡 步 都 耿 满 弘 匡 国 文 寇 广 禄 阙 东 欧 殳 沃 利 蔚 越 夔 隆 师 巩 厍 聂 晁 勾 敖 融 冷 訾 辛 阚 那 简 饶 空 毋 沙 乜 养 鞠 须 丰 巢 关 蒯 相 查 后 荆 红 游 竺 权 逮 盍 益 桓 公 万俟 司马 上官 欧阳 夏侯 诸葛 闻人 东方 赫连 皇甫 尉迟 公羊 澹台 公冶 宗政 濮阳 淳于 单於 太叔 申屠 公孙 仲孙 轩辕 令狐 徐离 宇文 长孙 慕容 。。。1000个左右吧
「姓氏」在现代汉语中是一个词,但在秦汉以前,姓和氏有明显的区别。姓源于母系社会,同一个姓表示同一个母系的血缘关系。中国最早的姓,大都从「女」旁,如:姜,姚,姒,妫,嬴等,表示这是一些不同的老祖母传下的氏族人群。而氏的产生则在姓之后,是按父系来标识血缘关系的结果,这只能在父权家长制确立时才有可能。因此,当我们读到「黄帝轩辕氏,姬姓」以及「炎帝列山氏,姜姓」时,可以明白,中华民族共同始祖炎黄二帝原分属两个按母系血缘关系组织起来的部落或部落联盟,一姓姜,一姓姬,而他们又分别拥有表示自己父权家长制首领的氏称;列山,轩辕。姓和氏有严格区别又同时使用的的局面表明,母权制已让位于父权制,但母系社会的影响还存在,这种影响一直到春秋战国以后才逐渐消亡。 《百家姓》本是北宋初年钱塘(杭州)的一个书生所编撰的蒙学读物,将常见的姓氏篇成四字一句的韵文,像一首四言诗,便与诵读和记忆,因此,流传至今,影响极深。《百家姓》本来收集四百一十一个经赠补到五百零四个姓,其中单因姓四百四十四个,复姓六十个。
中国人究竟有多少姓氏?答曰□19989个。这是四川省遂宁市档案馆职工陈历甫花 了30年自费到各地收集的。今年7月1日,他收到寄自北京的"中国纪录证书"奖牌 ,奖牌是由中国纪录证书鉴证委员会和中国纪录年鉴汇编委员会联合颁发的。 这些姓氏中,可谓包罗万象,无奇不有。数字"一、二、叁、四、五、六、七。八 、九、十、二十、叁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十、百、千、万亿 "都是姓,拼音"H"(读he和)、"T"(读yuan园)也都是姓。在他收集的少数民族 姓氏中,不乏有七个字、八个字、九个字的。还有一些连《康熙字典》中都找不 到的字,竟然也是姓。"宁"(编辑□"宁"字的"丁"改"山",打不出此字,音读密 ),浙江有此姓。"□"(编辑□"□"字的"丁"改"巾",打不出此字,音读绵), 郑州大学一学生的姓氏。 中国同名同姓的人非常之多 这些怪姓都是祖先留下的,不是父母所能选择的。姓名只是一种社会符号。但名 往往是父母所定。姓名大都寄寓起名人的一种愿望,呈现一代人的思想文化背景 。同代人的符号共享也就时有发生。伴随人一生的唯有姓名,当然有人改姓换名 是另一回事。在本栏目6月9日,笔者曾写过一篇《烦恼的同名统姓》。同名同姓 确实已成为一个"社会现象"。 同名同姓 厦门户籍在册登记的居民总数138万人。男性姓名频次最高的是"志强",呼一声" 志强",有2293个大小男人应声而起。女性中姓名频次最高的是"美丽",厦门的美 丽女人也是一呼千应,喊一声"美丽"会有2275个"美丽"女人站起来。 在"志强"后,男人姓名频次排行的是□志坚、国强、志明、建设、建国、辉煌、 胜利、天赐、聪明。厦门目前有767个"辉煌"男人,738个"胜利"男人,636个"天 赐"男人,628个"聪明"男人。那些"进步"、"文化"、"振兴"、"海堤"、"加强"、 "爱国"、"木耳"、"添丁"、"庆祝"的男人,也是动辄数百。 相对男性,厦门女性 的重名率实在高出许多。"美丽"之后,"丽华"有2270人,"丽美"、"丽珍"、"丽英 "、"丽娟"、"美华"、"美珍"、"美玉"、"美珠"都在千人以上。厦门女子非"美"即 "丽",干脆叫"美女"的有606人,"美容"248人,"美卿"226人,"美美"199人。 其实,同名的不止于中文名。今日的都市少男少女正流行英文名。他们往往选择 颇为可爱的迭音,读音像一串小风铃□Coco、Bobo、Jojo、Yoyo。有人说,迭音 的英文字很性感,在音节中有一股嗲软的味。上海女人原本就有取迭音名字的传 统,四十年代影坛明星中就有黎莉莉、陈娟娟、胡蓉蓉、林楚楚、黎灼灼……一 个迭音的名字,就是城中名女人传奇身世的一张用纯银打造的名片。今天的"上海 宝贝"们,依然喜欢用迭音。如果你在衡山路上和新天地里的任何一家酒吧,你一 旦朝人丛中大声喊□"露露"、"咪咪"、"贝贝"、"兰兰",肯定不止一个女孩回头 循声看你。 当然,这些迭音都是小名,许多人小名重了名,带来的麻烦还不算大。本栏目6月 9日的《烦恼的同名统姓》已经提到,国家语言文字委员会将出台《人名用字表》 ,限制人名用生僻怪字。 据说,有不少公民对此反弹,认为民法通则对姓名权有明确规定,人的起名权, 应是"天赋人权"的一种,应得到有效保护,而不是削弱或剥夺。那么出台《人名 用字表》是否侵犯了公民姓名权? 其实,任何权利都不是绝对的,人的行为并不是受法律某单一文本规制的,法律 对人的行为其实形成了一个网状体系。公民使用姓名权的同时,必须遵守其它法 规,国家有通用语言文字法,其中规定□国家推广普通话,推行规范汉字。这就 是制定《人名用字表》的法律依据。比如起名为"打倒某某",就可能侵犯了"某某 "这个人的权利,这显然在法律上通不过,因为每个人在行使自己的权利时都不能 损害别人的权利。再比如,起名为"叁陪小姐",这样的名字在语义上不符合社会 的公德良俗,在法律上也不会通过,因为法律规定"民事活动应当尊重社会公德" 。
现代百家姓、外国百家姓要说这《百家姓》,中国人没有不知道的,最少也能背得出前面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据说,《百家姓》离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年了,是宋朝初年杭州一位教书先生编的,当初只是供读私塾的孩子用的初级课本。《百家姓》到现在已经有了许多不同的版本,最常见的版本记有单姓446个,双字复姓61个,共计507个姓。可见,《百家姓》名不符实,记的远远不止一百个姓。这本书四字一行,八字一韵,读起来朗朗上口,便于记忆。因此,年纪大一些的人还能背得下来。 
宋朝人王明清写的《玉照新志》中记载:“如市井间所印《百家姓》,(王)明清尝详考之,以是两浙钱氏有国时小民所著,何则?其首云:‘赵钱孙李’,盖钱氏奉正朔,赵本朝国姓,所以钱次之;孙乃忠懿(钱)之正妃;又其次,则江南李氏。次句云‘周吴郑王’皆武肃而下后妃。”王明清的这些话,告诉我们:一、《百家姓》产生于浙江杭州民间。二、产生的时间是宋朝初年。公元960年宋太祖赵匡胤登基,当时,江南金陵(现在南京)有一个李煜为帝的南唐,浙江杭州有忠懿王钱(chù)的吴越,这两个地方小王朝争先恐后地向宋朝称臣纳贡,献殷勤。公元975年、976年,南唐、吴越先后被北宋吞并。《百家姓》看来就是在960年到975年这段时间内产生的。三、几个姓列在首位的原因。宋朝皇帝姓赵,所以列在最前;钱姓是吴越小王朝皇帝的姓;孙姓是吴越王钱正妃的姓;李是南唐皇帝的姓,南唐国虽然小,但又能欺负欺负比他更小的吴越,所以也得排在前面;周、吴、郑、王是钱其他后妃及他父亲钱(liú)后妃的姓。 
南宋著名诗人陆游在《秋日小雨》诗中提到了《百家姓》,诗人在注释中指明写作的灵感竟是来自《百家姓》。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百家姓》早在陆游生活的南宋已经广为人知了。目前发现最早的印刷本《百家姓》是元朝的,它根据汉字和蒙古字的语音、笔画对应而成。大家现在熟知的《百家姓》是明朝的产物。清朝版本的《百家姓》还附有图画,除了记录历史名人的名字及其所属家族外,旁边还有人物图像。《百家姓》不仅只在汉族中广为流传,还有少数民族文字的译本,由此可见百家姓的深远影响程度。 
《百家姓》的排列体现了封建帝王的专制,以后各朝代为此目的都对《百家姓》的排列进行过修改。各朝都把皇帝的姓排列在首位,惟有清朝康熙年间的《御制百家姓》以孔子的姓为首。 
早在唐太宗的时候,吏部尚书高士廉,就把民间的“姓”收集记录下来,写成了一本《氏族志》,这本书被颁行天下,作为当时推举贤能做官或通婚结亲的依据。宋代人郑樵所著的《通志》,收录了两千多个姓。元代马端临所著《文献通考》,则收录了3736个姓。明代吴沈所著《千家姓》收录了1968个姓。 
中国人到底有多少个姓氏,没有统一的说法,也不可能有一个统一的准确说法。《万姓谱》载有单姓30038个,复姓1619个。复姓中,有三字姓66个,四字姓两个。《中国人名大辞典》则集有4129个姓,其中单姓2288个,复姓1689个,三字姓143个,四字姓7个,五字姓两个。 
因为中国姓氏远非几百个,宋朝时已有了《千家编》。明朝洪武年间,吴沈等人根据户部黄册编出了《皇家千家姓》,因为明朝是朱家天下,朱姓自然排到了最前面。四字一句,而且押韵。可惜这部书现在已经失传了。民国时庹(tuǒ)万民也编过一部《千家姓》。 
不但记录姓氏的书很多,研究姓氏的书在我国更是源远流长。春秋时的《左传》记载了当时命名的五种方法和六项规条,这可说是最早的研究姓名的记述。东汉时应劭写的《风俗通》,已经设有专门的《姓氏篇》,这是关于姓氏的第一个专著。唐代有林宝撰的《元和姓氏》。宋朝邵思著的《姓解》收集了3568个姓。明朝陈士元著有《姓》,“”读xī,是骨头制的专门解绳结的锥子。陈士元认为,姓氏诸说,纷乱如麻,非不能解开,故名《姓》。《姓》已有姓氏3625个。明朝凌迪知著有《古今万姓统谱》,除记姓氏外,还记前人生平事迹。清朝张澍著的《姓氏寻源》对姓氏的起源进行了考证,旁征博引,改正了不少前人著述的谬误。此外还有《奇姓考》、《姓氏急就篇》、《姓氏书辩证》、《姓氏考略》、《姓苑》、《姓谱》等著作,如果加上各家族的谱牒,那么,关于姓氏的书就多得数也数不清了。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出版了不少关于姓氏的书籍。有慕容诩著的《中国古今姓氏辞典》,华云、纪林合著的《百家姓解释》,阎福卿等编著了《中国姓氏汇编》,严帆著有《新编百家姓》。台湾省的邓献鲸编了《中国姓氏集》。其中《新编百家姓》共收录姓氏3107个,台湾省的《中国姓氏集》收录姓氏达5652个,单字姓3484个,双字姓2032个,还有三字复姓146个。 
对姓氏的研究是一项极为艰苦复杂的工作,众多的研究者为此付出了不少心血。但是,中国人口众多,历史悠久,到底有多少姓氏是很难说得清的,从历代文献资料看,可查到的姓氏有六千左右,目前常见的有两千左右,其中许多姓氏现在已经消失了。有人在北京地区做过统计,在北京800万人口中,有1800个姓,常见的姓有400左右,而且绝大多数是单字姓,竟发现有400多个姓氏是以前没有记录过的。纵观姓氏的发展,我们能够看得出:由多到少,由复到单,由小姓到大姓,这样的变化趋势。 
1987年,中国科学院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袁义达,根据全国性的人口普查统计出,中国的姓氏有12000个到13000个。
哪个孩子问这种问题,有意义吗?很多哦,现在还有自创的姓氏,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百家姓只是一个称呼,中国的姓氏光汉族就有200多个,其他少数民族的姓氏加起来就更多了,现在我们看到的百家姓的书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基本常见的,向双姓,如西门 东方等,此外还有三字姓,四字姓,甚至还有五字姓,这些都是少数民族的姓氏,都加起来大概有700多个吧
中国百家姓到底有多少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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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宝玉明珠弹章成艳史 红牙檀板画舫识花魁&  却说雯青正在浔阳江上,访白傅琵琶亭故址,虽然遇着一人,跳过船来,这人是谁呢?仔细一认,却的真是现任浙江学台宗室祝宝廷。宝廷好端端地做他浙江学台,为何无缘无故,跑到江西九江来?不是说梦话么!列位且休性急,听我慢慢说与你们听。原来宝廷的为人,是八面玲珑,却十分落拓,读了几句线装书,自道满洲名士,不肯人云亦云,在京里跟着庄仑樵一班人高谈气节,煞有锋芒。终究旗人本性是乖巧不过,他一眼看破庄仑樵风头不妙,冰山将倾,就怕自己葬在里头。不想那日忽得浙江学政之命,喜出望外,一来脱了清流党的羁绊;二来南国风光,西湖山水,是素来羡慕的,忙着出京。一到南边,果然山明川丽,如登福地洞天。你想他本是酪浆毡帐的遗传,怎禁得莼肥鲈香的供养!早则是眼也花了,心也迷了。可惜手持玉尺,身受文衡,不能寻苏小之香痕,踏青娘之艳迹罢了。&  如今且说浙江杭州城,有个钱塘门,门外有个江,就叫做钱塘江。江里有一种船,叫做江山船,只在江内来往,从不到别处。如要渡江往江西,或到浙江一路,总要坐这种船。这船上都有船娘,都是十七八岁的妖娆女子,名为船户的眷属,实是客商的钩饵。老走道儿知道规矩的,高兴起来,也同苏州、无锡的花船一样,摆酒叫局,消遣客途寂寞,花下些缠头钱就完了。若碰着公子哥儿蒙懂货,那就整千整百的敲竹杠了。做这项生意的,都是江边人,只有九个姓,他姓不能去抢的,所以又叫&江山九姓船&。闲话休提。&  话说宝廷这日正要到严州一路去开考,就叫了几只江山船,自己坐了一只最体面的头号大船。宝廷也不晓得这船上的故事,坐船的规例,糊糊涂涂上了船。看着那船很宽敞,一个中舱,方方一丈来大,两面短栏,一排六扇玻璃蕉叶窗,炕床桌椅,铺设得很为整齐洁净,里面三个房舱。宝廷的卧房,却做在中间一个舱,外面一个舱空着,里面一个舱,是船户的家眷住的。房舱两面都有小门,门外是两条廊,通着后艄。上首门都关着,只剩下首出入。宝廷周围看了一遍,心中很为适意,暗忖:怪道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一只船也与北边不同,所以天随子肯浮家泛宅。原来怎地快活!那船户载着个学台大人,自然格外巴结,一回茶,一回点心,川流不断。一把一把香喷喷热毛巾,接着递来,宝廷已是心满意足的了。开了船,走不上几十里,宝廷在卧房走出来,在下首围廊里,叫管家吊起蕉叶窗,端起椅子,靠在短栏上,看江中的野景。正在心旷神怡之际,忽地里扑的一声,有一样东西,端端正正打上脸来,回头一看,恰正掉下一块橘子皮在地上。正待发作,忽见那舱房门口,坐着个十七八岁很妖娆的女子,低着头,在那里剥橘子吃哩,好像不知道打了人,只顾一块块地剥,也不抬头儿。那时天色已暮,一片落日的光彩,反正照到那女子脸上。宝廷远远望着,越显得娇滴滴,光滟滟,耀花人眼睛。也是五百年风流冤业,把那一脸天加的精致密圈儿遮盖过了,只是越看越出神,只恨她怎不回过脸儿来。忽然心生一计,拾起那块橘皮,照着她身上打去,正打个着。宝廷想看她怎样,忽后艄有个老婆子,一迭连声叫珠儿。那女子答应着,站起身来,拍着身上,临走却回过头来,向宝廷嫣然地笑了一笑,飞也似地往后艄去了。宝廷从来眼界窄,没见过南朝佳丽,怎禁得这般挑逗,早已三魂去了两魂,只恨那婆子不得人心,劈手夺了他宝贝去,心不死,还是呆呆等着。那时正是初春时节,容易天黑,不一会,点上灯来,家人来请吃晚膳,方回中舱来,胡乱吃了些,就踅到卧房来,偷听间壁消息,却黑洞洞没有火光,也没些声儿,倒听得后艄男女笑语声,小孩啼哭声,抹骨牌声,夹着外面风声,水声;嘈嘈杂杂,闹得心烦意乱,不知怎样才好。在床上反复了一个更次,忽眼前一亮,见一道灯光,从间壁板缝里直射过来。宝廷心里一喜,直坐起来,忽听那婆子低低道:&那边学台大人安睡了?&那女子答着道:&早睡着哩,你看灯也灭了。&婆子道:&那大人好相貌,粉白脸儿,乌黑须儿,听说他还是当今皇帝的本家,真正的龙种哩。&那女子道:&妈呀,你不知那大人的脾气儿倒好,一点不拿皇帝势吓人。&婆子道:&怎么?你连大人脾气都知道了!&那女子笑道:&刚才我剥橘皮,不知怎的,丢在大人脸上。他不动气,倒笑了。&婆子道:&不好哩!大人看上了你了。&那女子不言语了,就听见两人屑屑索索,脱衣上床。那女子睡处,正靠着这一边,宝廷听得准了,暗忖:可惜隔层板,不然就算同床共枕。心里胡思乱想,听那女子也叹一口气,咳一回嗽,直闹个整夜。好容易巴到天亮,宝廷一人悄地起来,满船人都睡得寂静,只有两个水手,咿哑咿哑的在那里摇橹。宝廷借着要脸水,手里拿个脸盆,推门出来,走过那房舱门口,那小门也就轻轻开了,珠儿身穿一件紧身红棉袄,笑嘻嘻地立在门槛上。宝廷没防她出来,倒没了主意,待走不走。那珠儿笑道:&天好冷呀,大人怎不多睡一会儿?&宝廷笑道:&不知怎地,你们船上睡不稳。&说着,就走近女子身边,在她肩上捏一把道:&穿的好单薄,你怎禁得这般冷!我知道你也是一夜没睡。&珠儿脸一红,推开宝廷的手低声道:&大人放尊重些。&就挪嘴儿望着舱里道:&别给妈见了。&宝廷道:&你给我打盆脸水来。&珠儿道:&放着多少家人,倒使唤我。&嗤的一笑,抢着脸盆去了。宝廷回房,不一会,珠儿捧着盆脸水,冉冉地进房来。宝廷见她进来,趁她一个不防,抢上几步,把小门顺手关上。这门一关,那情形可想而知。却不道正当两人难解难分之际,忽听有人喊道:&做得好事!&宝廷回过头,见那老婆子圆睁着眼,把帐子揭起。宝廷吃一吓,赶着爬起来,却被婆子两手按住道:&且慢,看着你猪儿生象,乌鸦出凤凰,面儿光光嘴儿亮,像个人样儿,到底是包草儿的野胚,不识羞,倒要爬在上面,欺负你老娘的血肉来!老娘不怕你是皇帝本家,学台大人,只问你做官人强奸民女,该当何罪?拼着出乖露丑,捆着你们到官里去评个理!&宝廷见不是路,只得哀求释放道:&愿听妈妈处罚,只求留个体面。&珠儿也哭着,向他妈千求万求。那婆子顿了一回道:&我答应了,你爹爹也不饶你们。&珠儿道:&爹睡哩,只求妈遮盖则个。&婆子冷笑道:&好风凉话儿!怎么容易吗?&宝廷道:&任凭老妈妈吩咐,要怎么便怎么。&那婆子想一想道:&也罢,要我不声张,除非依我三件事。&宝廷连忙应道:&莫说三件,三百件都依。&老婆子道:&第一件,我女儿既被你污了,不管你有太太没太太,娶我女儿要算正室。&宝廷道:&依得,我的太太刚死了。&婆子又道:&第二件,要你拿出四千银子做遮盖钱;第三件,养我老夫妻一世衣食。三件依了,我放你起来,老头儿那里,我去担当。&宝廷道:&件件都依,你快放手吧!&婆子道:&空口白话,你们做官人翻脸不识人,我可不上当。你须写上凭据来!&宝廷道:&你放我起来才好写!&真的那婆子把手一推,宝廷几乎跌下地来,珠儿趁着空,一溜烟跑回房去了。宝廷慢慢穿衣起来,被婆子逼着,一件件写了一张永远存照的婚据。婆子拿着,扬扬得意而去。这事当时虽不十分丢脸,他们在房舱闹的时候,那些水手家人那个不听见!宝廷虽再三叮咛,哪里封得住人家的嘴,早已传到师爷朋友们耳中。后来考完,回到杭州,宝廷又把珠儿接到衙门里住了,风声愈大,谁不晓得这个祝大人讨个江山船上人做老婆!有些好事的做《竹枝词》,贴黄莺语,纷纷不一。宝廷只做没听见。珠儿本是风月班头,吹弹歌唱,色色精工。宝廷着实地享些艳福,倒也乐而忘返了。一日,忽听得庄仑樵兵败充发的消息,想着自己从前也很得罪人,如今话柄落在人手,人家岂肯放松!与其被人出首,见快仇家,何如老老实实,自行检举,倒还落个玩世不恭,不失名士的体统。打定主意,就把自己狎妓旷职的缘由详细叙述,参了一本,果然奉旨革职。宝廷倒也落得逍遥自在,等新任一到,就带了珠儿,游了六桥、三竺,逛了雁荡、天台,再渡钱塘江到南昌,游了滕王阁,正折到九江,想看了匡庐山色,便乘轮到沪,由沪回京。不想这日携了珠儿,在浔阳江上正&小红低唱我吹箫&的时候,忽见了雯青也在这里,宝廷喜出望外,即跳了过来。原来宝廷的事,雯青本也知些影响,如今更详细问他,宝廷从头至尾述了一遍。雯青听了,叹息不置,说道:&英雄无奈是多情。吾辈一生,总跳不出情关情海,真个有情人都成了眷属。功名富贵,直刍狗耳!我当为宝翁浮一大白!&宝廷也高兴起来,就与幕友辈猜拳行令,直闹到月落参横,方始回船傍岸。到得岸边,忽见一家人手持电报一封,连忙走上船来。雯青忙问是哪里的,家人道:&是南昌打来的。&雯青拆看,见上面写着:&  九江府转学宪金大人鉴:奉苏电,赵太夫人八月十三日辰时疾终,速回署料理。&  雯青看完,仿佛打个焦雷,当着众人,不免就嚎啕大哭起来。宝廷同众幕友,大家劝慰,无非是&为国自重&这些套话。雯青要连夜赶回南昌,大家拗不过,只好依从。宝廷自与雯青作别过船,流连了数日,与珠儿趁轮到沪。在沪上领略些洋场风景,就回北京做他的满洲名士去了。&  话分两头。却说雯青当日赶回南昌,报了丁忧,朝廷自然另行放人接替。雯青把例行公事料理清楚,带了家眷,星夜奔丧。回到了苏州,开丧出殡,整整闹了两个月,尽哀尽礼,自不必说。过了百日,出门谢客,还要存问故旧,拜访姻徜。富贵还乡,格外要敬恭桑梓,也是雯青一点厚道。只是从那年请假省亲以来,已经有十多年不踏故乡地了。山邱依然,老成凋谢,想着从前乡先辈冯景亭先生见面时,勉励的几句好言语,言犹在耳,而墓木已拱。自己虽因此晓得了些世界大势,交涉情形,却尚不能发抒所学,报称国家,一慰知己于地下,不觉感喟了一回。自古道:&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你想雯青是热闹场中混惯的人,顶冠束带,是他陶情的器具;拜谒宴会,是他消闲的经论,哪里耐得这寂寞来!如今守制在家,官场又不便来往,只有个老乡绅潘胜芝,寓公贝效亭,还有个大善士谢山芝,偶然来伴伴热闹,你想他苦不苦呢?正是静极思动,阴尽生阳,就只这一念无聊,勾起了三生宿业,恰正好&素幔张时风絮起,红丝牵动彩云飞&。话休烦絮。&  却说雯青在家,好容易捱过了一年。这日正是清明佳节,日丽风和,姑苏城外,年年例有三节胜会,倾城士女如痴如狂,一条七里山塘,停满了画船歌舫,真个靓妆藻野,炫服缛川,好不热闹!雯青那日独自在书房里,闷闷不乐,却来了谢山芝。雯青连忙接入。正谈间,效亭、胜芝陆续都来了。效亭道:&今天闾门外好热闹呀,雯青兄怎样不想去看看,消遣些儿?&雯青道:&从小玩惯了,如今想来也乏味得很。&胜芝道:&雯青,你十多年没有闹这个玩意儿了,如今莫说别的,就是上下塘的风景,也越发繁华,人也出色,几家有灯船的,装饰得格外新奇,烹炮亦好。&山芝不待说完,就接口道:&今日兄弟叫了大陈家的船,要想请雯青兄同诸位去热闹一天,不知肯赏光吗?&雯青道:&不过兄弟尚在服中,好象不便。&效亭向山芝作个眼色。山芝道:&我们并不叫局,不过借他船坐坐舒服些,用他菜吃吃适口些,逢场作戏,这有何妨!&胜芝、效亭都撺掇着。雯青想是清局,也无碍大礼,就答应了。一同下船,见船上扎着无数五色的彩球,夹着各色的鲜花,陆离光怪,纸醉金迷;舱里却坐着袅袅婷婷花一样的人儿,抱着琵琶弹哩。效亭走下船来,就哈哈大笑道:&雯兄可给我们拖下水了。&雯青正待说话,山芝忙道:&别听效亭胡说!这是船主人,我们不能香火赶出和尚,不叫别个局,还是清局一样。&胜芝道:&不叫局也太杀风景。雯青自己不叫,就是完名全节了,管甚别人。&雯青难却众意,想自己又不是真道学,不过为着官体,何苦弄得大家没趣,也就不言语了。于是大家高兴起来,各人都叫了一个局。等局齐,就要开船。那当儿里,忽然又来了一个客,走进舱来,就招呼雯青。雯青一看,却是认得的,姓匡,号次芳,名朝凤,是雯青同衙门的后辈,新近告假回籍的,今日也是山芝约来。过时见名花满坐,翠绕珠围,次芳就向众人道:&大家都有相好,如何老前辈一人向隅!&大家尚未回言,次芳点点头道:&喔,我晓得了,老前辈是金殿大魁,必须个蕊官榜首,方配得上。待我想一想。&说着,仰仰头,合合眼,忽怕手道:&有了,有了。&众人问:&是谁?&次芳道:&咦,怎么这个天造地设、门当户对的女貌郎才,你们倒想不到?&众人被他闹糊涂了,雯青倒也听得呆了。在坐的妓女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甚药,正要听他下文,次芳忽望着窗外一手指着道:&哪,哪,那岸上轿子里,不是坐着个新科花榜状元大郎桥巷的傅彩云走过吗?&雯青不知怎的听了&状元&二字,那头慢慢回了过去。谁知这头不回,万事全休,一回头时,却见那轿子里坐着个十四五岁的不长不短、不肥不瘦的女郎,面如瓜子,脸若桃花,两条欲蹙不蹙的蛾眉,一双似开非开的凤眼,似曾相识,莫道无情,正是说不尽的体态风流,丰姿绰约。雯青一双眼睛,好像被那顶轿子抓住了,再也拉不回来,心头不觉小鹿儿撞。说也奇怪,那女郎一见雯青,半面着玻璃窗,目不转睛地盯在雯青身上。直至轿子走远看不见,方各罢休。大家看出雯青神往的情形,都暗暗好笑。次芳乘他不防,拍着他肩道:&这本卷子好吗?&雯青倒吓一跳。山芝道:&远观不如近睹。&就拿一张薛涛笺写起局票来,吩咐船等一等开,立刻去叫彩云。雯青此时也没了主意,由他们闹,一言不发了。等了好一回,次芳就跳了出来道:&你们快来看状元夫人呀!&雯青抬头一望,只见颤巍巍、袅婷婷的那人儿已经下了轿,两手扶在一个美丽大姐肩上,慢慢地上船来了。这一来,有分教:&    五洲持节,天家倾绣虎之才;&    八月乘槎,海上照惊鸿之采。&  不知来者是否彩云,且听下回分解。&&&第八回 避物议男状元偷娶女状元 借诰封小老母权充大老母&  话说彩云扶着个大姐走上船来,次芳暗叫大家不许开口,看她走到谁边。彩云的大姐正要问那位叫的,只说得半句,被彩云啐了一口:&蠢货!谁要你搜根问底?&说着,就撇了大姐,含笑地捱到雯青身边一张美人椅上并肩坐下。大家哗然大笑起来。山芝道:&奇了,好像是预先约定似的!&胜芝笑道:&不差,多管是前生的旧约。&次芳就笑着朗吟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雯青本是花月总持、风流教主,风言俏语,从不让人,不道这回见了彩云,却心上万马千猿,又惊又喜。听了胜芝说是前生的旧约,这句话更触着心事,任人嘲笑,只是一句话挣不出。就是彩云自己,也不解何故,踏上船来,不问情由,就一直往雯青身边。如今被人说破,倒不好意思起来,只顾低头弄手帕儿。雯青无精打采地搭讪着,向山芝道:&我们好开船了。&山芝就吩咐一面开船,一面在中舱摆起酒席来。众人见中舱忙着调排桌椅,就一拥都到头舱去了,有爬着栏杆上看往来船只的,有咬着耳朵说私语的。雯青也想立起来走出去,却被彩云轻轻一拉,一扭身就往房舱里床沿上坐着。雯青不知不觉,也跟了进去。两人并坐在床沿上,相偎相倚,好像有无数体己话要说,只是我对着你、你对着我地痴笑。歇了半天,雯青就兜头问一句道:&你知道我是谁么?&彩云怔了一怔道:&我很认得你,只是想不起你姓名来。&雯青就细细告诉了她一遍。彩云想一想,说:&我妈认得金大人。&雯青道:&你今年多少年纪了?&彩云道:&我今年十五岁。&雯青脸上呆了半晌,却顺手拉了彩云的手,耳鬓厮磨地端相的不了,不知不觉两股热泪,从眼眶中直滚下来,口里念道:&当时只道浑闲事,过后思量总可怜。&彩云看着,暗暗吃惊,止不住就拿着帕子替他拭泪,说道:&你怎的没来由哭起来。口虽如此说,却自己也一阵透骨心酸,几乎也哭出来。雯青对着彩云,只是上下打量,低低念道:&愁到天地翻,相看不相识。&一面道:&彩云,我心里只是可怜你,你知道么?&彩云摸不着头脑,却趁势就靠在雯青身上道:&你只管伤心做什么?回来等客散了,肯到我那里去坐坐么?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呢!&雯青点头。只听外面次芳喊道:&请坐吧,讲话的日子多着哩!&雯青、彩云只好走出来,见席已摆好,山芝正拿着酒壶斟酒,让效亭坐首座。效亭不肯,正与胜芝推让。后来大家公论,效亭是寓公,仍让他坐了,胜芝坐二座,雯青坐三座,次芳挨雯青坐下,山芝坐了主席。大家叫的局,也各归各座。彩云自然在雯青背后坐了。&  正是钏动钗飞,花香鸟语,曲翻白纻,酒卷回波,其时船已摇到了白公堤下、真娘墓前一带柳荫下泊着。一轮胭脂般的落日,已慢慢地沉下虎邱山下去了。船上五彩绢灯一齐点起,照得满船如不夜城一般。大家搳拳猜谜,正闹得高兴,次芳道:&今日这会,专为男女两状元作合,我倒想个新鲜酒令,好多吃两杯喜酒。&大家问是何令?次芳指着彩云道:&就借着女状元的芳名,叫做彩云令。用《还魂记》曲文起句,第二句用曲牌名,第三句用《诗经》,依首句押韵。韵不合者罚三杯。佳妙者各贺一杯。再用唐诗一句,有彩云两字相连的飞觞,照座顺数,到&彩云&二字各饮一杯,云字接令。&大家听毕道:&好新鲜雅致的令儿!只是烦难些。&彩云道:&谁要你们称名道姓的作弄人。&次芳道:&你别管,酒令如军令,违者先罚!&彩云笑了笑,就低头不语了。次芳道:&我先说一个吧!&念道:&    甚蟾宫贵客傍雯霄,集贤宾,河上乎逍遥。大都都哗然道好。效亭道:&应时对景,我们各贺一杯,你再说飞觞吧!&次芳道:&彩云箫史驻。&顺着数去,恰是雯青、效亭各一杯。次芳先斟雯青一杯道:&请箫史饮个成双杯儿、添些气力,省得骑着龙背,跌下半天来。&雯青正要举杯,却被彩云劈手夺过去道:你倒高兴喝,我偏不许你喝!&次芳笑道:&嗄,一会儿就怎地肉麻!&效亭道:&别闹,人家要接令哩!&一面就念道:&    迤逗的彩云偏,相见欢,君子万年。&  大家道:&吉祥艳丽,预卜状元郎夫荣妻贵,该贺该贺!&效亭道:&快喝贺酒,我要飞觞哩!&接着就念句&学吹凤箫乘彩云&。&彩&写数到雯青,&云&字次芳。次芳道:&贺酒还没全喝,倒要喝令酒了。&大家照喝了。次芳道:&作法自毙,这回可江郎才尽了!&彩云道:&做不出,快罚酒!&次芳耸肩道:&好了,有了,你们听听,稍顿一顿,人家就要罚酒,险呀!&雯青笑道:&  &你说呢!&次芳念道:&    昨夜天香云外,谒金门,鸾声哕哕。&  飞觞是&断续彩云生&。效亭一杯,雯青一杯,接令。山芝道:&次芳这句话,是明明祝颂雯翁起服进京升官的预兆,快再饮贺酒一杯!&雯青道:&回回硬派我喝酒,这不是作弄人吗?&彩云低声道:&我替你喝了吧!&说着,举杯一饮而尽,大家拍掌叫好。雯青道:&你们是玩呢,还是行令?&就念道:&    又怕为雨为云飞去了,念奴娇,与子偕老。大家道:&白头偕老,金大人已经面许了,彩云你须记着。&彩云背着脸,不理他们。雯青笑念道:&化作彩云飞。&次芳笑道:&老前辈不放心,只要把一条软麻绳,牢牢结住裙带儿,怕她飞到哪儿去!&彩云瞅了一眼。雯青道:&该山芝、效亭各饮一杯。&效亭道:&又捱到我接令。&他说的是:&    他海天秋月云端挂,归国遥,日月其迈。&  胜芝道:&你怎么说到海外去了?不怕海风吹坏了人,金大人要心痛的呢!&山芝道:&胜翁你不知道雯翁通达洋务,安知将来不奉使出洋呢?这正是佳谶。&大家催着效亭飞觞,效亭道:&唐诗上&彩云&两字连的,真说完了!&低头想了半天,忽然道:&有了,碧箫曲尽彩云动。&雯青暗数,知道又临到自己了,便不等效亭说完,就执杯在手道:&我念一句收令吧!&&  就一面喝酒,一面念道:&    美夫妻图画在碧云高,最高楼,风雨潇潇。就念飞觞道:&彩云易散玻璃薄。&应当次芳、胜芝各一杯。次芳道:&这句气象萧飒,做收令不好,况且胜翁也没说过,请胜翁收令吧!&胜芝道:&我荒疏久了,饶恕了吧!&山芝道:&  &快别客气,说了好收令。&胜芝不得已,想一想念道:&    雨迹云踪才一转,玉堂春,言笑晏晏。&  又说飞觞,&桥上衣多抱彩云&。于是合席公饮了一杯。雯青道:&我们酒也够了,山翁赏饭吧!&次芳在身上摸出一只十二成金的打簧表,按了一按,却铛铛的敲了十下,道:&可不是,该送状元归第了,快叫开船回去,耽误了吉日良时,不是耍处。&彩云带嗔带笑地指着次芳道:&我看匡老,只有你一张嘴能说会道,我就包在你身上,叫金大人今晚到我家里来,不来时便问你!&次芳说:&这个我敢包,不但包他来,还要包你去。&彩云道:&包我到哪里去?&次芳道:&包你到圆峤巷金府上去。&彩云啐了一口。大家说说笑笑,饭也吃完,船也到了阊门太子码头了,各妓就纷纷散去。效亭、胜芝先上岸回家去了。彩云轿子也来,那大姐就扶着彩云走上船头。彩云忽回头叫声:&金大人,你来,我有话给你说。&雯青走出来道:&什么话?&彩云望着雯青,顿了一顿,笑道:&不要说了,到家里去告诉你吧!&说着,就上轿走了。次芳道:&这小妮子声价自高,今日见了老前辈,就看她一种痴情,十分流露,倒不要辜负了她。&雯青微笑,就谢了山芝,也自上岸。你想:雯青、彩云今日相遇的情形,这晚哪有不去相访的理呢!既去访了,彩云哪有不留宿的理呢!红珠帐底,絮语三生;水玉帘前,相逢一笑。韦郎未老,凄迷玉箫之声;杜牧重来,绸缪紫云之梦。双心一抹,盒誓钗盟,不消细表。&  却说匡次芳当日荐了彩云,见雯青十分留恋,料定当晚雯青决不能放过的。到了次日清早,一人赶到大郎桥巷,进后门来。相帮要喊客来,次芳连连摇手,自己放轻脚步,走上扶梯,推门进去,却见中间大炕床上躺着个大姐,正在披衣坐起,看见次芳,就低声叫:&匡老爷,来得怎早!&次芳连忙道:&你休要声张,我问你句话,金大人在这里不在?&那大姐就挪嘴儿,对着里间笑道:&正做好梦哩!&次芳就在靠窗一张书桌边坐下。那大姐起来,替次芳去倒茶。次芳瞥眼看见桌上一张桃花色诗笺,恭恭楷楷,写着四首七律诗道:&  山色花光映画船,白公堤下草芊芊。&  万家灯火吹箫路,五夜星辰赌酒天。&  凤胫烧残春似梦,驼钩高卷月无烟。&  微波渺渺尘生袜,四百桥边采石莲。&  吴娘似水艳无曹,貌比红儿艺薛涛。&  烧烛夜摊金叶格,定春春拥紫檀槽。&  蝇头试笔蛮笺腻,鹿爪拈花羯鼓高。&  忽忆灯前十年事,烟台梦影浪痕淘。&  胡麻手种葛鸦儿,红豆重生认故枝。&  四月横塘闻杜宇,五湖晓网荐西施。&  灵箫辜负前生约,紫玉依稀入梦时。&  只有伤心说不得,凭栏吹断碧参差。&  龙头劈浪凤箫哀,展尽芙蓉向月开。&  细雨银荷中妇镜,东风铜雀小乔台。&  青衫痕渍隔年泪,绛蜡心留未死灰。&  肠断江南歌子夜,白凫飞去又飞回。&  次芳看着这几首诗,顽艳绝伦,觉得雯青寻常没有这付笔墨。正在诧异,忽见诗尾题着&谶情生写诗彩云旧侣慧鉴&一行小字,暗忖:雯青与彩云尚是初面,如何说是旧侣呢?难道这诗不是雯青手笔么?心里惑惑突突的摸拟,恰值那大姐端茶上来,次芳就微笑地问道:&昨夜金大人是几时来的?&那大姐道:&我们先生前脚到家,金大人后脚就跟了来,吃了半夜的酒,讲了一夜的话。&次芳道:&你听见讲些什么呢?&大姐道:&他们讲的话,我也不大懂。只听金大人说,我们先生的面貌,活脱像金大人的旧相好。又说那旧相好,为金大人死了。死的那一年,正是我们先生养的那一年。&那大姐正一五一十地说,就听里间彩云的口声喊道:&阿巧,你咭哩咕罗同谁说话哟?&阿巧向次芳伸伸舌头答道:&匡老在这里寻金大人哩!&只听里面好像两人低低私语了几句,又屑屑索索一回,彩云就云鬓蓬松,开门出来,见了次芳,就笑道:&请匡老里面坐,金大人昨夜被你们灌醉了,今日正害着酒病哩!&说着,就往后间梳洗去了。次芳一面笑,一面就走进来,看见雯青,却横躺在一张烟榻上,旁边还堆着一条锦被,见次芳来,就坐起来招呼。次芳走上去道:&恭喜!恭喜!&雯青笑道:&别取笑人,次兄请坐着,我想托你办一件事,不晓得你肯不肯?&次芳道:&老前辈不用说了,是不是那红儿、薛涛的事吗?&雯青愕然道:&怎么这几首歪诗,又被你看见了?我的心事,也不能瞒你了。&次芳道:&这种事,门子里都有一定规矩的,须得个行家去讲,才不致吃龟鸨的亏。我有个熟人叫戴伯孝,极能干的,让我去托他办便了。&雯青道:&只是现在热孝在身,做这件事好象于心不安,外面议论又可怕得很!&次芳道:&那个容易。只要现在先讲妥了,做个外室,瞒着尊嫂,到服满进京,再行接回,便两全其美了。&雯青点头说:&既如此,这事只有请次兄替我代托戴先生罢!兄弟昨夜未归,今日必须早些回去,安排妥密,免得人家疑心。&说着就穿衣,别了次芳,又低低托咐了几句,一径下楼走了。次芳只好去找了戴伯孝,托他去向老鸨交涉。老鸨自然有许多做作,好说歹说,才讲明了身价一千元,又叫了彩云的生身父来。原来彩云本是安徽人,乃父是在苏州做轿班的,恐怕将来有枝节,爽性另给了那轿班二百块钱,叫他也写了一张文契。费了两日工夫,才把诸事办妥,就由戴伯孝亲来雯青处告诉明白。雯青欢喜,自不必说。从此大郎桥巷就做了雯青的外宅,无日不来,两人打得如火的一般热。&  光阴似箭,转瞬之间,雯青也满了服,几回要将此告诉张夫人,只是自己理短,总说不出口。心想不如一人先行到京,再看机会吧,就将这个办法与彩云商量,彩云也没别话,就定见了,自己一人到京,起服销假。这日宫门召见下来,就补授了内阁学士。雯青自出差到今,已离京五六年了,时局变更,沧桑屡改,朝中歌舞升平,而海外失地失藩,频年相属,日本灭了琉球,法国取了安南,英国收了缅甸。中国一切不问,还要铺张扬厉,摆出天朝空架子。记得光绪十三年,翰林院里还有人献了一篇《平法颂》,文章辞藻,比着康熙年代的《平漠颂》、乾隆年代的平定《金川颂》,还要富丽哩!话虽如此,到底交涉了几年,这外交的事情,倒也不敢十分怠慢,那些通达洋务的人员,上头不免看重起来。恰好这年出使英、俄大臣吕萃芳,要改充英、法、义、比四国大臣;出使德、俄、荷、奥、比五国大臣许镜澂,三年任满,要人接替,而斯时一班有名的外交好手,如上回雯青在上海认得的云仁甫,已派过了美、日、秘副使;李台霞已派署过德国正使,现在又有别事派出;徐忠华派充参赞;马美菽也出洋游历;吕顺斋派充日本参赞。朝廷正恐没人应选。也是雯青时来运来,又有潘八瀛、龚和甫这班大帽子替他揄扬帮衬,声誉日高一日,廷旨就派金汮出使俄罗斯、德意志、荷兰、奥大利亚四国。旨意下来,好不荣耀!雯青赶忙修折谢恩,引见请训,拜会各国公使,一面奏调参赞、随员、翻译,就把次芳奏保了参赞,做个心腹。又想着戴伯孝凑合彩云的功劳,也保了随员,派他做了会计。且请假两月,还苏修墓,奉旨俞允。&  那时同乡京官,菶如也开了坊了;唐卿却从陕、甘回来了;珏斋也因公在京;只有肇廷改了外官,不在那里。这班人合着轮流替雯青饯贺。这日席间,大家谈起交涉的方略,雯青发议道:&兄弟不才,谬膺使节,此去方略,还是诸君临别赠言。依兄弟愚见,第一是联络邦交;第二是检查国势。语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我国交涉吃亏,正是不知彼耳!不知国情,固是大害;不知地理,为害尤烈!远事不必说,就是伊犁一案,彼趁着白彦虎造反就轻轻占据了,要不是曾继湛力争,这块地面就不知不觉地送掉了!兄弟向来留心西北地理,见那些交界地方,我们中国记载,影响都模糊得很。俄国素怀蚕食之心,不知暗中被占了多少去了!只苦我国不知地理,哑子吃黄连,说不出的苦。兄弟这回出去,也不敢自夸替国家争回什么权利,不过这地理上头,兄弟数十年苦功,总可考究一番,叫他疆界井然,不能再施鬼蜮手段罢了。&菶如等听了,自然十分佩服。珏斋道:&可不是么?所以兄弟前回到吉林,实在没法,只好仿着马伏波的故事,立了一个三丈来高的铜柱,刻了几句铭词,老远望着,就见巍巍云表。那铜柱拓本,看着倒很古雅,明日兄弟送一分去。雯兄留着,倒可参考参考。&雯青道:&珏斋兄的《铜柱铭》,将来定可与《阙特勤碑》、《好大王碑》并传千古了!&当日欢饮一天,雯青心里只记挂着彩云,忽忽已一年多不见了,忙着出京。&  那时上海县先期得信,赶紧打扫天后宫行辕,以备使节小驻。这日船抵金利源码头,不免有文武官员晋见许多仪节,自己复要拜会各国领事。入城答拜道县回来,恰值次芳带着戴伯孝来见,当面谢了保举。雯青把行辕一切公事,全行托付了次芳;把定出洋的公司船以及部署行李等琐事,都交给戴会计。诸事安排妥了,归心如箭,就叫心腹俊童阿福,向上海道借了一只小轮船,连夜回苏。&  到得家中,夫妻相见,自有一番欢庆,不消说得。坐定,说着出洋的事来,雯青笑说:&这回倒要夫人辛苦一趟了。但是夫人身弱,不知禁得起波涛跋涉否?&夫人笑道:&这个不消老爷担心,辛苦不辛苦,倒在其次。闻得外国风俗,公使夫人,一样要见客赴会,握手接吻。妾身系出名门,万万弄不惯这种腔调,本来要替老爷弄个贴身伏侍的人。&说到这里,却笑了一笑。雯青心里一跳,知道不妙。只听夫人接道:&好在老爷早已讨在外头,倒也省了我许多周折。我昨日已吩咐过家人们,收拾一间新房,只等老爷回来,择吉接回。稍停两日,就叫她跟随出洋,妾身落得在家过清闲日子哩!&雯青忸怩了半天道:&这事原是下官一时糊涂,&&&下句还未说出,夫人正色道:&你别假惺惺,现在倒是择日进门是正经。&  你是王命在身的人,哪里能尽着耽搁!&&  雯青得了夫人的命,就放了胆,看了明日是黄道吉日,隔夜就预备了酒席,邀请亲友,来看新人。到了这日,夫人就命安排一顶彩轿,四名鼓乐手,去大郎桥巷迎接傅彩云。不一时,门前箫鼓声喧,接连鞭炮之声、人声、脚步声,但见四名轿班,披着红,簇拥一肩绿呢挖云四垂流苏的官轿,直入中堂停下。夫人早已预备两名垂鬟美婢,各执大红纱灯,将新人从彩轿中缓缓扶出。却见颤巍巍的凤冠、光耀耀的霞帔,衬着杏脸桃腮、黛眉樱口,越显得光彩射目,芬芳扑人,真不啻嫦娥离月殿、妃子降云霄矣。那时满堂亲友杂沓争先,喝采声、诧异声,交头接耳,正议论这个妆饰越礼。忽人丛中夫人盛服走出,大家倒吃一惊。正是:&    名花入手消魂极,艳福如君几世修。&  不知夫人走出何事,且听下回分解。&&&&第九回 遣长途医生试电术 怜香伴爱妾学洋文&  却说诸亲友正交头接耳,议论彩云妆饰越礼,忽人丛中夫人盛服走出,却听她说道:&诸位亲长,今日见此举动,看此妆饰,必然诧异,然愿听妾一言:此次雯青出洋,妾本该随侍同去,无奈妾身体荏弱,不能前往;今日所娶的新人,就是代妾的职分。而且公使夫人是一国观瞻所系,草率不得,所以妾情愿从权,把诰命补服暂时借她,将来等到复命还朝时,少不得要一概还妾的。诸尊长以为如何?&言次,声音朗朗,大家都同声称赞。于是传齐吹手,预备祭祖。雯青与夫人在前,傅彩云在后。行礼毕,彩云叩见雯青夫妇,大家送入洞房。雯青这一喜,直喜得心花怒放,意蕊横飞,感激夫人到十二分,自己就从新房出来,应酬外客。那潘胜芝、贝效亭、谢山芝一班熟人,摆擂台、寻唐僧,翻天覆地的闹起酒来,想要叫局,只碍着雯青如今口衔天语,身膺使旄,只好罢休。雯青陪着畅饮,到漏静更深,方始散去。雯青进来,自然假意至夫人房中,夫人却早关了门。雯青只得自回新房,与彩云叙旧。久别重逢,绸缪备至,自不消说。&  正是芳时易过,倏满假期,便别了夫人,带了彩云,出了苏州城,一径到上海。其时苏沪航路还没有通,不像现在有大东、戴生昌许多公司船,朝来暮往的便捷。雯青因是钦差大臣,上海道特地派了一只官轮来接,走了一夜,次早就抵埠头。雯青先把家眷安排上岸,自己却与一班接差道县,酬应一番。行辕中又送来几封京里书札,雯青一一检视,也有亲友寻常通贺的;也有大人先生为人说项的;还有一班名士黎石农、李纯客、袁尚秋诸人寄来送行诗词,清词丽句,觉得美不胜收。翻到末了一封,却是庄小燕的,雯青连忙拆开,暗想此人的手笔倒要请教。你道雯青为何见了庄小燕姓名,就如此郑重呢?这庄小燕,书中尚未出现过,不得不细表一番。原来小燕是个广东人,佐杂出身,却学富五车,文倒三峡,而且深通西学,屡次出洋,现在因交涉上的劳绩,保举到了侍郎,声名赫赫,不日又要出使美、日、比哩!雯青当时拆开一看,却是四首七律道:&  诏持龙节度西溟,又捧天书问北庭。&  神禹久思穷亥步,孔融真遣案丁零。&  遥知汄极双旌驻,应见神州一发青。&  直待车书通绝徼,归来扈跸禅云亭。&  声华藕藕侍中君,清切承明出入庐。&  早擅多闻笺豹尾,亲图异物到邛虚。&  功名儿勒黄龙舰,国法新衔赤雀书。&  争识威仪迎汉使,吹螺伐鼓出穹闾。&  竹枝异域词重谱,敕勒风吹草又低。&  候馆花开赤璎珞,周庐瓦复碧琉璃。&  异鱼飞出天池北,神马徕从雪岭西。&  写入夷坚支乙志,杀青他日试标题。&  不嫌夺我凤池头,谭思珠玲佐庙谋。&  敕赐重臣双白璧,图开生绢九瀛洲。&  茯苓赋有林牙诵,苜蓿花随驿使稠。&  接伴中朝人第一,君家景伯旧风流。&  雯青看罢,拍案叫绝道:&真不愧白衣名士,我辈愧死了!&遂即收好,交与管家。一面喊伺候上岸。坐着双套马车,沿途还拜各官,并德、俄诸领事,直到回天后宫行辕,已在午牌时候。&  早有自己的参赞、翻译、随员等等这一班人齐集着,都要谒见。。手本进去,不一时,就见管家出来传话:&单请匡朝凤匡大人、戴伯孝戴老爷进去,有公事面谈。其余老爷们,一概明日再见吧。&大家听见这话,就纷纷散了。只剩匡次芳、戴伯孝二人,低着头,跟那管家往里边去。到了客厅,雯青早在等着,见他们进来,连忙招呼道:&次兄,伯兄,这几日辛苦了!快换了便服,我们好长谈。&次芳等上前见了,早有阿福等几个俊童,上去替他们换衣服。次芳一面换,一面说走:&这里分内的事,算什么辛苦。&说着,主宾坐了。雯青问起乘坐公司船,次芳道:&正要告诉老前辈,此次出洋,既先到德国,再到俄、奥诸国,自然坐德公司的船为便。前十数日德领事来招呼,本月廿二日,德公司有船名萨克森的出口,这船极大。船主名质克,晚生都已接头过了。&伯孝道:&卑职和匡参赞商量,替大人定的是头等舱,匡参赞及黄翻译、塔翻诗等坐二等,其余随员学生都是三等。&雯青道:&我听说外国公司船,十分宽敞,就是二等舱,也比我们招商局船的大餐间大得多哩。其实就是我也何必一定要坐头等呢!&次芳道:&使臣为一国代表,举动攸关国体,从前使德的刘锡洪、李葆丰,使俄的嵩厚、曾继湛,使德、意、荷、奥的许镜澂,我们的前任吕萃芳,晚生查看过旧案,都是坐头等舱,不可惜小费而伤大体。&次芳说时,戴会计凑近了雯青耳旁,低声道:&好在随员等坐的是三等,都开报了二等,这里头核算过来差不多,大人乐得舒服体面。&雯青点点头。次芳顺手在靴统里拔出一个折子,递到雯青手里道:&这里开报启程日期的折子,誊写已好,请老前辈过目后,填上日子,便可拜发了。&雯青看着,忽然面上踌躇了半晌道:&公司船出口是廿二,这天的日子&&&这句话还没有说出,戴伯孝接口道:&这不用大人费心,卑职出门就是一、二百里,也要拣一个黄道吉日。况大人衔命万里,关着国家的祸福,那有轻率的道理!这日子是大人的同衙门最精河图学的余笏南检定的,恰好这日有此船出口,也是大人的洪福照临。&雯青道:&原来笏南在这里,他拣的日子是一定好的,不用说了。&看看天色将晚,次芳等就退了出来。当日无话。&  次日,雯青不免有宴会拜客等事,又忙了数日,直到廿二日上午,方把诸事打扫完结。午后大家上了萨克森公司船,慢慢地出了吴淞口,口边俄、德各国兵轮,自然要升旗放炮的致敬。出口后,一路风平浪静,依着欧、亚航路进行。彩云还是初次乘坐船,虽不颠簸,终觉头眩眼花,终日的困卧。雯青没事,便请次芳来谈谈闲天,有时自己去找他们。经过热闹的香港、新加坡、锡兰诸埠头,雯青自要与本埠的领事绅商交接,彩云也常常上去游玩,不知看见多少新奇的事物,听见了多少怪异的说话,倒也不觉寂寞。不知不觉,已过了亚丁,入了红海,将近苏彝士河地方。&  这日雯青刚与彩云吃过中饭,彩云要去躺着,劝雯青去寻次芳谈天。彩云喊阿福好好伺候着,恰好阿福不在那里,雯青道:&不用叫阿福。&就叫三个小童跟着,到二等舱来,听见里面人声鼎沸,不知何事。雯青叫一个小童,先上前去探看,只听里面阿福的口声,叫着这小童道:&你们快来看外国人变戏法!&正喊着,雯青已到门口,向里一望,只见中间一排坐着三个中国人,都垂着头,闭着眼,似乎打盹的样子;一个中年有须的外国人,立在三人前头,矜心作意地凝神注视着;四面围着许多中西男女,仰着头望,个个面上有惊异之色。次芳及黄、塔两翻译也在人丛里,看见雯青进来,齐来招呼。次芳道:&老前辈来得正巧,快请看毕叶发生的神术!&雯青茫然不解。那个外国人早已抢上几步来,与雯青握着手,回顾次芳及两翻译道:&这便是出使敝国的金大人么?&雯青听这外国人会说中国话,便问道:&不敢,在下便是金某,没有请教贵姓大名。&黄翻译道:&这位先生叫毕叶士克,是俄国有名的大博士,油画名家,精通医术,还有一样奇怪的法术,能拘摄魂魄。一经先生施术之后,这人不知不觉,一举一动,都听先生的号令,直到醒来,自己一点也不知道。昨日先生与我们谈起,现在正在这里试验哩!&一面说,一面就指着那坐的三个人道:&大人,看这三个中国工人,不是同睡去的一样吗?&雯青听了,着实称异。毕叶笑道:&这不是法术,我们西国叫做Hypnotisme,是意大利人所发明的,乃是电学及心理学里推演出来的,没有什么稀奇。大人,你看他三人齐举左手来。&说完,又把眼光注射三人,那神情好象法师画符念咒似的,喝一声:&举左手!&只见那三人的左手,如同有线牵的一般,一齐高高竖起。又道:&我叫他右手也举起!&照前一喝,果然三人的右手,也都跟着他双双并举了。于是满舱喝采拍掌之声,如雷而起。雯青、次芳及翻译随员等,个个伸着舌头,缩不进去。毕叶连忙向众人摇手,叫不许喧闹,又喊道:&诸君看,彼三人都要仰着头、张着嘴、伸着舌头、拍着手,赞叹我的神技了!&他一般的发了口令,不一时果然三人一齐拍起手来,那神气一如毕叶所说的,引得大家都大笑起来。次芳道:&昨日先生说,能叫本人把自己隐事,自己招供,这个可以试验么?&毕叶道:&这个试验是极易的。不过未免有伤忠厚,还是不试的好。&大家都要再试。雯青就向毕叶道:&先生何妨挑一个试试。&毕叶道:&既金公使要试,我就把这个年老的试一试。&说着,就拉出三人中一个四五十岁的老者,单另坐开。毕叶施术毕,喝着叫他说。稍停一回,这老者忽然垂下头去,嘴里咕噜咕噜地说起来,起先不大清楚,忽听他道:&这个钦差大人的二夫人,我看见了好不伤心呀!他们都道钦差的二夫人标致,我想我从前那个雪姑娘,何尝不标致呢!我记得因为自己是底下人,不敢做那些。雪姑娘对我说:&如今就是武则天娘娘,也要相与两个太监,不曾听见太监为着自己是下人推脱的。听说还有拚着脑袋给朝里的老大们砍掉,讨着娘娘的快活哩!你这没用的东西,这一点就怕么?&我因此就依了。如今想来,这种好日子是没有的了。&大家听着这老者的话,愈说愈不像了,恐怕雯青多心,毕叶连忙去收了术,雯青倒毫不在意,笑着对次芳道:&看不出这老头儿,倒是风流浪子。真所谓&莫道风情老无分,桃花偏照夕阳红&了。&大家和着笑了。雯青便叫阿福来装旱烟。一个小童回道:&刚才那老者说梦话的当儿,他就走了。&雯青听了无话。正看毕叶在那里鼓捣那三个人,一会儿,都揩揩眼睛,如梦初觉,大家问他们刚才的事,一点也不知道。毕叶对雯青及众人道:&这术还可以把各人的灵魂,彼此互换。&  现在这几人已乏了,改日再试吧。&&  雯青正听着,忽觉眼前一道奇丽的光彩,从舱西犄角里一个房门旁边直射出来,定睛一看,却是一个二十来岁非常标致的女洋人,身上穿着纯黑色的衣裙,头戴织草帽,鼻架青色玻璃眼镜,虽妆饰朴素得很,而粉白的脸、金黄的发,长长的眉儿、细细的腰儿,蓝的眼、红的唇,真是说不出的一幅绝妙仕女图,半身斜倚着门,险些钩去了这金大人的魂灵。雯青不知不觉地看呆了,心想何不请毕先生把这人试一试,倒有趣,只不好开口。想了半天,忽然心生一计,就对毕叶道:&先生神术,固然奇妙极了,但兄弟尚不能无疑。这三个中国人,安见不是先生买通的呢?&毕叶听罢,面上大有怫然之色。雯青接着道:&并非我不信先生,我想请先生再演一遍。&说着,便指着女洋人低声道:&倘先生能借这个女洋人一试妙技,那时兄弟真死心塌地的佩服了。&次芳及两个翻译也附和着雯青。毕叶怫然道:&这有何难!我立刻请这位姑娘,把那东边桌子上的一盆水果搬来,放在公使面前好么?&这句话原被雯青那一句激出来的。大凡欧洲人性情是直爽不过,又多好胜,最恨人家疑心他作伪,总要明白了方肯歇手,别的都顾不得了。毕叶被雯青这一激,也不问那位姑娘是谁,就冒冒失失地施起他的法术来。他的法术又是百发百中,顿时见那姑娘脸上呆一呆,就袅袅婷婷地走到东边桌子上,伸出纤纤玉手,端着那盆冰梨雪藕,款步而来,端端正正地放在雯青坐的那张桌上,含笑斜睇,嫣然倾城。雯青这一乐非同小可,比着那金殿传胪、高唱谁某的时候,还加十倍!那里知道这边施术的毕叶,这一惊也不寻常,却比那死刑宣告牵上刑台的当儿仿佛一般,连忙摘了帽子,向满船的人致敬,先说西话,又说中国话,叮嘱大家等姑娘醒来,切不可告诉此事。大家答应了。那时船主质克,因听见喧闹的声音,也来舱查看,毕叶也给他说了。质克微笑应诺。毕叶方放了心,慢慢请那位姑娘自回房中去,把法术解了。雯青诸人看见毕叶慌张情形,倒弄得莫名其妙,问他何故。毕叶吞吞吐吐道:&这位姑娘是敝国有名的人物,学问极好,通十几国的语言学,实在是不敢渎犯。&次芳道:&毕叶先生知道她的名姓吗?&毕叶道:&记得叫夏雅丽。&雯青道:&她能说中国话么?&毕叶道:&听说能作中国诗文,不但说话哩!&雯青听了,不觉大喜。原来雯青自见了这姑娘的风度,实在羡慕,不过没法亲近。今听见会说中国话,这是绝好的引线了,当时就对毕叶道:&兄弟有句不知进退的话,只是不敢冒昧。&毕叶道:&金大人不用客气,有话请讲!&雯青道:&就是敝眷,向来愿学西文,只是没有女师傅,总觉不便。现据先生说,贵国姑娘精通语言学,还会中文,没有再巧的好机会了。现在舟中没事,正好请教。先生既然跟夏姑娘同国,不晓得肯替兄弟介绍介绍么?&毕叶想一道:&这事既蒙委托,哪有不尽力的道理!不过这姑娘的脾气古怪,只好待小可探探口气,明日再行奉复吧!&当时次芳及黄、塔两翻译,又替雯青帮腔了几句,毕叶方肯着实答应,于是大家都散归。&  雯青回房,就把毕叶奇术,告诉彩云。彩云道:&这没什么奇。那些中国人,一定是他的同党,跟我们苏州的变戏法一样骗人。&雯青又把那个女洋人的事情告诉她,说:&这女洋人是我叫他试的,难道也是通同的么?&彩云于是也稀奇起来。雯青又把学洋文的话,从头述了一遍,彩云欢喜得了不得。原来彩云早有此意,与雯青说过几次。当晚无话。&  次早,雯青刚刚起来,次芳已经候在大餐间。雯青见面,就问:&昨天的事怎么了?&次芳道:&成了。昨日老前辈去后,他就去跟这位姑娘攀谈,灌了多少米汤,后来慢慢说到正文。姑娘先不肯,毕先生再四说合,方才允了。好在这姑娘也往德国,说在德国或许有一两个月耽搁,随后至俄。与我们的路途到是相仿的,可以常教。不过要如夫人去就她的,每月薪水要八十马克。&雯青说:&八十马克,不贵不贵,今天就去开学么?&次芳道:&可以,她已等候多时了。&雯青道:&等小妾梳洗了就来,你去招呼一声。&次芳答应着去了。雯青进来,次芳的话彩云早已听得明白,赶着梳好头。雯青就派阿福过去伺候,自己也来二等舱,与次芳等闲谈,正对着夏雅丽的房间。说说之间,时时偷看那边。彩云见了那位姑娘,倒甚投契。夏雅丽叫她先学德文,因德文能通行俄、德诸国缘故。从此之后,每日早来暮归。彩云资性聪明,不到十日,语言已略能通晓。夏雅丽也甚欢喜。&  一日,萨克森船正过地中海,将近意大利的火山,时正清早,晓色苍然。雯青与彩云刚从床上跨下,共倚船窗,隐约西南一角云气郁葱,岛屿环青,殿阁拥翠,奇景壮观,怡魂养性。正在流连赏玩,忽见一人推门直入,左手揽雯青之袖,右手执彩云之臂,发出一种清冽之音,说道:&我要问你们俩说话哩!如不直说,我眼睛虽认得你们,我的弹子可不认得你们!&雯青同彩云两人抬头一看,吓得目瞪口呆,不知何意。正是:&    一朝魂落幻人手,百丈涛翻少女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十回 险语惊人新钦差胆破虚无党 清茶话旧侯夫人名噪赛工场&  却说雯青正与彩云双双地靠在船窗,赏玩那意大利火山的景致,忽有人推门进来,把他们俩拉住问话。两人抬头一看,却就是那非常标致的女洋人夏雅丽姑娘,柳眉倒竖,凤眼圆睁。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知道前数日毕叶演技的事露了风了。只听那姑娘学着很响亮的京腔道:&我要问你,我跟你们往日无仇,今日无故,干吗你叫人戏弄我姑娘?你可打听打听看,本姑娘是大俄国轰轰烈烈的奇女子,我为的是看重你是一个公使大臣,我好意教你那女人念书,谁知道你们中国的官员,越大越不像人,简捷儿都是糊涂的蠢虫!我姑娘也不犯和你们讲什么理,今儿个就叫你知道知道姑娘的厉害!&说着,伸手在袖中取出一支雪亮的小手枪。雯青被那一道的寒光一逼,倒退几步,一句话也说不出。还是彩云老当,见风头不妙,连忙上前拉住夏雅丽的臂膀道:&密斯请息怒,这事不关我们老爷的事,都是贵国毕先生要显他的神通,我们老爷是看客。&雯青听了方抖声接说道:&我不过多了一句嘴,请他再演,并没有指定着姑娘。&夏雅丽鼻子里哼了一声。彩云又抢说道:&况老爷并不知道姑娘是谁,不比毕先生跟姑娘同国,晓得姑娘的底里,就应该慎重些。倘或毕先生不肯演,难道我们老爷好相强吗?所以这事还是毕先生的不是多哩,望密斯三思!&夏雅丽正欲开口,忽房门咿呀一响,一个短小精悍的外国人,捱身进来。雯青又吃一吓,暗忖道:&完了,一个人还打发不了,又添一个出来!&彩云眼快,早认得是船主质克,连忙喊道:&密斯脱质克,快来解劝解劝!&夏雅丽也立起道:&密斯脱质克,你来干吗?&质克笑道:&我正要请问密斯到此何干,密斯倒问起我来!密斯你为何如此执性?我昨夜如何劝你,你总是不听,闹出事来,倒都是我的不是了!我从昨夜与密斯谈天之后,一直防着你,刚刚走到你那边,见你不在,我就猜着到这里来了,所以一直赶来,果然不出所料。&夏雅丽怒颜道:&难道我不该来问他么?&质克道:&不管怎么说。这事金大人固有不是,毕先生更属不该。但毕叶在演术的时候,也没有留意姑娘是何等人物,直到姑娘走近,看见了贵会的徽章,方始知道,已是后悔不及。至于金大人,是更加茫然了。据我的意思,现在金大人是我们两国的公使,倘逞着姑娘的意,弄出事来,为这一点小事,闹出国际问题,已属不犯着。而戕害公使,为文明公律所不许,于贵国声誉有碍,尤其不可。况现在公使在我的船上,都是我的责任,我绝不容姑娘为此强硬手段。&夏雅丽道:&照你说来,难道就罢了不成?&质克道:&我的愚见,金公使渎犯了姑娘,自然不能太便宜他。我看现在贵党经济十分困难,叫金公使出一宗巨款,捐入贵党,聊以示罚。在姑娘虽受些小辱,而为公家争得大利,姑娘声誉,必然大起,大家亦得安然无事,岂不两全!至毕先生是姑娘的同国,他得罪姑娘,心本不安,叫他在贵党尽些力,必然乐从的。&这番说话,质克都是操着德话,雯青是一句不懂。彩云听得明白,连忙道:&质克先生的话,我们老爷一定遵依的,只求密斯应允。&其时夏雅丽面色已和善了好些,手枪已放在旁边小几上,开口道:&既然质克先生这么说,我就看着国际的名誉上,船主的权限上,便宜了他。但须告诉他,不比中国那些见钱眼开的主儿,什么大事,有了孔方,都一天云雾散了。再问他到底能捐多少呢?&质克看着彩云。彩云道:&这个一听姑娘主张。&夏雅丽拿着手枪一头往外走,一头说道:&本会新近运动一事,要用一万马克,叫他担任了就是了。&又回顾彩云道:&这事与你无干,刚才恕我冒犯,回来仍到我那里,今天要上文法了。&说着,扬长而去。彩云诺诺答应。质克向着彩云道:&今天险极了!亏得时候尚早,都没有晓得,暗地了结,还算便宜。&说完,自回舱面办事。&  这里雯青本来吓倒在一张榻上发抖,又不解德语,见他们忽然都散了,心中又怕又疑。惊魂略定,彩云方把方才的话,从头告诉一遍,一万马克,彩云却说了一万五千。雯青方略放心,听见要拿出一万五千马克,不免又懊恼起来,与彩云商量能否请质克去说说,减少些。彩云撅着嘴道:&刚才要不是我,老爷性命都没了。这时得了命,又舍不得钱了。我劝老爷省了些精神吧!人家做一任钦差,哪个不发十万八万的财,何在乎这一点儿买命钱,倒肉痛起来?&雯青无语。不一会,男女仆人都起来伺候,雯青、彩云照常梳洗完毕,雯青自有次芳及随员等相陪闲话,彩云也仍过去学洋文。早上的事,除船主及同病相怜的毕先生同时也受了一番惊恐外,其余真没一人知道。&  到傍晚时候,毕叶也来雯青处,其时次芳等已经散了。毕叶就说起早上的事道:&船主质克另要谢仪,罚款则俟到德京由彩云直接交付,均已面议妥协,叫彼先来告诉雯青一声。&雯青只好一一如命。彼此又说了些后悔的话。雯青又问起:&这姑娘到底在什么会?&毕叶道:&讲起这会,话长哩。这会发源于法兰西人圣西门,乃是平等主义的极端。他的宗旨,说世人侈言平等,终是表面的话,若说内情,世界的真权利,总归富贵人得的多,贫贱人得的少;资本家占的大,劳动的人占的小,哪里算得真平等!他立这会的宗旨,就要把假平等弄成一个真平等:无国家思想,无人种思想,无家族思想,无宗教思想;废币制,禁遗产,冲决种种网罗,打破种种桎梏;皇帝是仇敌,政府是盗贼,国里有事,全国人公议公办;国土是个大公园,货物是个大公司;国里的利,全国人共享共用。一万个人,合成一个灵魂;一万个灵魂,共抱一个目的。现在的政府,他一概要推翻;现在的法律,他一概要破坏。掷可惊可怖之代价,要购一完全平等的新世界。他的会派,也分着许多,最激烈的叫做&虚无党&,又叫做&无政府党&。这会起源于英、法,现在却盛行到敝国了。也因敝国的政治,实在专制;又兼我国有一班大文家,叫做赫尔岑及屠格涅夫、托尔斯泰,以冰雪聪明的文章,写雷霆精锐的思想,这种议论,就容易动人听闻了,就是王公大人,也有入会的。这会的势力,自然越发张大了。&雯青听了,大惊失色道:&照先生说来,简直是大逆不道,谋为不轨的叛党了。这种人要在敝国,是早已明正典刑哪里容他们如此胆大妄为呢!&毕叶笑道:&这里头有个道理,不是我糟蹋贵国,实在贵国的百姓仿佛比个人,年纪还幼小,不大懂得。世事,正是扶墙摸壁的时候,他只知道自己该给皇帝管的,哪里晓得天赋人权、万物平等的公理呢!所以容易拿强力去逼压。若说敝国,虽说政体与贵国相仿,百姓却已开通,不甘,受骗,就是刚才大人说的&大逆不道,谋为不轨&八个字,他们说起来,皇帝有&大逆不道&的罪,百姓没有的;皇帝可以&谋为不轨&,百姓不能的。为什么呢?土地是百姓的土地,政治是百姓的政治,百姓是人翁,皇帝、政府不过是公雇的管帐伙计罢了!这种,说话,在敝国骗皇帝听了,也同大人一样的大怒,何尝不想杀尽拿尽。只是杀心一起,血花肉雨,此饷彼酬,赫赫有声的世界大都会圣彼德堡,方方百里地,变成皇帝百姓相杀的大战场了。&雯青越听越不懂,究竟毕叶是外国人,不敢十分批驳,不过自己咕噜道:&男的还罢了,怎么女人家不谨守闺门,也出来胡闹?&毕叶连忙摇手道:&大人别再惹祸了!&雯青只好闭口不语,彼此没趣散了。斯时萨克森船尚在地中海,这日忽起了风浪,震荡得实在厉害,大家困卧了数日,无事可说。直到七月十三日,船到热瓦,雯青谢了船主,换了火车,走了五日,始抵德国柏林都城。&  在德国自有一番迎接新使的礼节,不必细述。前任公使吕卒芳交了篆务,然后雯青率同参赞随员等一同进署。连日往谒德国大宰相俾思麦克,适遇俾公事忙,五次方得见着。随后又拜会了各部大臣及各国公使。又过了几月,那时恰好西历一千八百八十八年正月里,德皇威廉第一去世,太子飞蝶丽新即了日耳曼帝位,于是雯青就趁着这个当儿,觐见了德皇及皇后维多利亚第二,呈递国书,回来与彩云讲起觐见许多仪节。彩云忖着自己在夏雅丽处学得几句德语,便撒娇撒痴要去觐见。雯青道:&这是容易,公使夫人本来应该觐见的。不过我中国妇女素来守礼,不愿跟他们学。前几年只有个曾小侯夫人,她却倜傥得很,一到西国居然与西人弄得来,往来联络得很热闹。她就跟着小侯,一样觐见各国皇帝。我们中国人听见了,自然要议论她,外国人却很佩服的。你要学她,不晓得你有她的本事没有?&彩云道:&老爷,你别瞧不起人!曾侯夫人也是个人,难道她有三头六臂么?&雯青道:&你倒别说大话。有件事,现在洋人说起,还赞她聪明,只怕你就干不了!&彩云道:&什么事呢?&雯青笑着说道:&你不忙,你装袋旱烟我吃,让我慢慢地讲给你听。&彩云抿着嘴道:&什么稀罕事儿!值得这么拿腔!&说着,便拿一根湘妃竹牙嘴三尺来长的旱烟筒,满满地装上一袋蟠桃香烟,递给雯青,一面又回头叫小丫头道:&替老爷快倒一杯酽酽儿的清茶来!&笑眯眯地向着雯青道:&这可没得说了,快给我讲吧!&雯青道:&你提起茶,我讲的便是一段茶的故事。当日曾侯夫人出使英国。那时英国刚刚起了个什么叫做&手工赛会&。这会原是英国上流妇女集合的,凡有妇女亲手制造的物件,荟萃在一处,叫人批评比赛,好的就把金钱投下,算个赏彩。到散会时,把投的金钱,大家比较,谁的金钱多,系谁是第一。却说这个侯夫人,当时结交很广,这会开的时候,英国外交部送来一角公函,请夫人赴会。曾侯便问夫人:&赴会不赴会?&夫人道:&为什么不赴?你复函答应便了。&曾侯道:&这不可胡闹。我们没有东西可赛,不要事到临头,拿不出手,被人耻笑,反伤国体!&夫人笑道:&你别管,我自有道理。&曾侯拗不过,只好回书答应。&彩云道:&这应该答应,叫我做侯夫人,也不肯不挣这口气。&说着,恰好丫环拿上一杯茶来。雯青接着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说道:&你晓得她应允了,怎么样呢?却毫不在意,没一点儿准备。看看会期已到,你想曾侯心中干急不干急呢?哪晓得夫人越做得没事人儿一样。这日正是开会的第一日,曾侯清早起来,却不见了夫人,知道已经赴会去了,连忙坐了马车,赶到会场,只见会场中人山人海,异常热闹。场上陈列着有锦绣的,有金银的,五光十色,目眩神迷,顿时吓得出神。四处找他夫人,一时慌了,竟找不着。只听得一片喝采声、拍掌声,从会场门首第一个桌子边发出。回头一看,却正是他夫人坐在那桌子旁边一把矮椅上,桌上却摆着十几个康熙五采的鸡缸杯,几把紫砂的龚春名壶,壶中满贮着无锡惠山的第一名泉,泉中沉着几撮武夷山的香茗,一种幽雅的古色,映着陆离的异彩,直射眼帘;一股清俊的香味,趁着氤氤的和风,直透鼻官。许多碧眼紫髯的伟男、蜷发蜂腰的仕女,正是摩肩如云、挥汗成雨的时候,烦渴得了不得。忽然一滴杨枝术,劈头洒将来,正如仙露明珠,琼浆玉液,哪一个不欢喜赞叹!顿时抛掷金钱,如雨点一般。直到会散,把金钱汇算起来,侯夫人竟占了次多数。曾侯那时的得意可想而知,觉脸上添了无数的光彩。你想侯夫人这事办得聪明不聪明?写意不写意?无怪外国人要佩服她!你要有这样本事,便不枉我带你出来走一趟了。&彩云听着,心中暗忖:老爷这明明估量我是个小家女子,不能替他争面子,怕我闹笑话。我倒偏要显个手段胜过侯夫人,也叫他不敢小觑。想着,扭着头说道:&本来我不配比侯夫人,她是金一般、玉一般的尊贵,我是脚底下的泥、路旁的草也不如,哪里配有她的本事!出去替老爷坍了台,倒叫老爷不放心,不如死守着这螺蛳壳公使馆,永不出头;要不然,送了我回去,要出丑也出丑到家里去,不关老爷的体面。&雯青连忙立起来,走到彩云身旁,拍着她肩笑道:&你不要多心,我何尝不许你出去呢!你要觐见,只消叫文案上备一角文书,知照外部大臣,等他择期觐见便了。&彩云见雯青答应了,方始转怒为喜,催着雯青出去办文。雯青微笑地慢慢踱出去了。&  正是:&    初送隐娘金盒去,却看冯嫽锦车来。&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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