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本公认最好看的古言种田文小说书名字不记得了

穿越到古代种种田,打打粮食,还有一个美貌的相公陪着,人生简直不要太美好“娘,再这么拖下去,宁雪咽了这口气就不值钱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且看看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给她涂点白面,让她嘴唇在红纸上抿一下,伤口处用头发遮住,手脚捆住,等宁良回来,就让王麻子带走。”说话的人是宁雪的奶奶和继母王桂枝。宁雪被声音吵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漆黑的屋顶,风顺着窗户吹进来,让她打了个冷颤,手将被子往身上拽拽,想让身体暖和一点。心中却极其恼恨。她出了车祸,阎王说她命不该绝,无法转世投胎,但可以给她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于是她带着前世的记忆穿越到这具躯体上。躯体的命运很是坎坷,母亲被人陷害说与人私通被赶出宁家,下落不明。原主姐姐被奶奶卖到大户人家做小妾,后来生了个女儿,但不知为何,她疯了一样说自己生的是个儿子,那户人家都以为她疯了,将其赶出来,她郁郁而终。临死前她有两个心愿,一,死后不做孤魂野鬼,二,希望原主能替她找到儿子,抚养成人。原主为了让姐姐进宁家祖坟,答应嫁给村口的王麻子。没想到偶然听到宁老太太和王桂芝的对话,说等她嫁过去之后,就将原主姐姐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原主气不过,找他们理论,磕到了头,换来她的穿越。原主执念极强,隐约听到原主的说话声,若她不能帮原主完成姐姐的两个遗愿,就一直与她共用一个躯体,直到二人魂飞魄散。宁雪揉揉疼痛的额头,额头撞破之后,摸了点土止血,血块与土壤粘在一起,鼓起一个大包,稍微一碰,就会疼痛难忍。她躺了一会,将事情理顺之后,思索着如何才能帮原主完成这两件事。原主姐姐已经嫁人,按理说是别人家的人,若是埋在宁家,会落人口舌,宁老太太和王桂芝都是极其自私冷血之人,肯定不会同意让宁霞埋进祖坟。宁雪脑子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她掀开被子,穿鞋下床,准备去找那个人谈谈。王桂芝推门而入,手中拿着药碗,准备把这一碗药给宁雪灌下去,吊着她的命,只要王麻子来的时候宁雪是活的,他们就能拿到钱。万万没想到宁雪身体不仅好了,还能下床。王桂芝心中一喜,端着药疾步走到她跟前,脸上挂着笑容,“你可算醒了,担心死娘了。”王桂芝自私自利且虚伪,生了儿子宁佳宝后,对原主越发苛刻。只准原主干活,不准她上桌吃饭,以至于她只能去山里捡些果子吃,要不是大姐偷偷接济她,早就饿死了。她伪善的面容让宁雪只想吐,宁雪眼神冰冷,话语生硬:“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拿不到钱?”“娘自然是担心你。”王桂芝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要不是担心宁良随时会回来,她一定好好教训宁雪一顿。这个时候她只能扮演好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将内心的恼怒压制住,继续道:“娘知道让你嫁给王麻子委屈你了。但王家条件不错,你嫁过去至少能吃饱穿暖,你姐姐也能入祖坟,两全其美不是?”“要我嫁过去也行,必须先让姐姐入祖坟。”“你个小娼蹄子,不要得寸进尺。”王桂芝恼羞成怒,站起来对着宁雪的脸就是一巴掌,“好说好商量你不听,非让我动粗才行。我今天把话撂这,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由不得你。” 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朝外面扫了一眼。“我家女儿长的漂亮,这一点你就放心吧,要不然也不能去给员外老爷做妾。”“那也得让我看看她是不是值这个价。”正说着,宁雪房间的门被推开,宁良后面跟着一个男人。他上半身裹着一张兽皮,脚上穿着草鞋,身上背着一架弓,竹筒里放着几支箭,箭头上有血渍,应该是打猎的时候留下来。他面容倒是与传闻的有几分相像,长了满脸麻子,其实也算不上麻子,是身体内激素过旺,起的疙瘩,疙瘩成青紫色,没有人敢直视他的脸,因此说他长了满脸麻子。看他模样应该是村中的猎户。“这就是我女儿宁雪。”宁良揉搓着手,神色有些紧张,生怕王麻子看不上宁雪。王麻子看了宁雪一眼,点点头,“可以。”我擦,这就定了自己的命运?宁雪还在慌神间,他们二人就谈成了这笔交易。宁雪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咽了口吐沫,润润嗓子,声音沙哑,神色决绝的吐出三个字:“我不嫁。”这几年,年年大旱,田里的庄家颗粒无收,都是靠宁霞的接济过活,如今宁霞走了,家里断了经济来源,宁雪不嫁给他,家里熬不过这个冬天。宁良气的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怒气冲冲道“你……你说什么?”宁雪被他这个眼神盯的心里发毛。倒不是她真怕了宁良,而是原主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宁雪要吃咬住下嘴唇,定定心神,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嫁。”宁良眼神越发凶狠,顾不得王麻子在这,拎着宁雪的胳膊往外拽,“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你不嫁,家里也容不下你。”外面寒风凌冽,宁雪身上仅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屋子里有被子勉强能御寒,出来之后,她感觉身体被冻僵了一般,没有知觉。“让我嫁也可以,我必须看着姐姐的棺材下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宁雪可不想刚死一次,又死一次。“你姐姐的事情我自有主张,用不着你操心。”在这件事上,宁良就是不肯松口。宁雪一下子怒了,挣脱开宁良的胳膊,无名的怒火涌上她的心头,“姐姐是你的亲身女儿,若非为了这个家,她去给人做妾,何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如今她身死,你任由她曝尸荒野,不闻不问,你配做一个父亲吗?”泪水大颗大颗的从她眼中滑落下来,她声音哽咽几分,“你已经逼死了姐姐,难不成还要逼死我吗?”王麻子眉头紧皱,走过去将身上的衣衫脱下来披在宁雪身上,望向宁良,“你若答应她的要求,我再多加一头猪。”王桂芝将宁良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赶紧答应下来啊,要不然咱们真得和西北风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宁良呵斥道,“哪有出嫁的闺女入娘家祖坟的?传出去,我们宁家的脸面往哪搁?”“难不成你要为了宁家的脸面,让这一大家子饿死吗?咱是无所谓,那娘呢?娘已经好几天没吃顿饱饭了,还有佳宝,他才三岁,你忍心他饿的哇哇直哭吗?”提到佳宝,宁良神色有些动容,王桂芝趁热打铁道:“实在不行,等宁雪嫁过去之后,你再找个理由把宁霞的尸体挖出来扔到乱葬岗去。”“这……”“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王桂芝替宁良做了决定,走到宁雪跟前道:“我刚才跟爹商量了一下,我们答应你的要求,现在就去为你姐姐下葬。”王桂芝一肚子坏水,防不胜防,她这话,宁雪自是不信。“为姐姐下葬,至少也要请族长过来吧?”她得多一重保障才行。“我那头猪不是白加的,下葬按照正常的流程走。”王桂芝再想发怒,瞥了一眼王麻子的脸,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宁老太太拿着笤帚从屋子里出来,对着宁雪就打,“小贱人,白眼狼。我们宁家造了什么孽,派你这么个扫把星来祸害……”王麻子抓住宁老太太手中的笤帚,“有话好好说。”“我管教自己的孙子,与你何干?”宁老太太是一家之主,在家素来说一不二,几次被宁雪弄的下不来台,这口气她如何能咽得?“我决定娶她为妻。”王麻子迟疑了一下道,“你们若执意不肯让她姐姐的尸身下葬到祖坟,猪就没有了。”他三番两次为宁雪出头,宁雪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忽然觉得他也没传闻中那么难看。这个家她是不能呆了,这次不嫁给王麻子,下次这群奇葩指不定又会将她卖到什么傻缺的人家。生活在这个社会,没有钱寸步难行,何况这里是山沟沟,她想跑也跑不了。内心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嫁给王麻子。宁老太太听到“猪”这个字,两眼开始冒光。冬天猪是稀罕物件,能有一头猪,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也能得到改善,过年能吃上肉,村子里指不定多少人羡慕。“好吧,这件事我去找族长商量,成与不成,得看族长的意思。”宁老太太看在“猪”的份上,选择了让步。宁雪垂下眼帘,要不是没办法,她真不想让宁霞的尸身脏在宁家这种地方。王麻子扶着宁雪回屋,站在她旁边,几次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宁雪率先开口。“我有两个孩子。”王麻子话一出口,宁霞差点惊的下巴掉下来。王麻子的年纪也就二十来岁,这得成亲多早,才能有两个孩子?但这是王麻子的隐私,她也不好多问,只是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要告诉自己这些。“我知道你不想嫁我,但我向你保证,你过门后好好照顾我那两个孩子,我可以不动你,等孩子长大一些之后,我会给你一笔钱,与你和离,如何?”宁雪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听完他这些话,瞬间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头点的跟捣蒜一般,“你放心,只要我姐的事情解决了,我就跟你回去。”“其实你没必要非让你姐的尸体进宁家祖坟,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帮你选一块地。”这些,宁雪不是没想过。现在是干旱之年,土地没有之前值钱,但土地的价格不菲,且宁霞是想有个地方安家,若将她葬在别处,怕达不到原主的预期,到时候她还是百忙一场。宁老太太从族长那回来,脸差点耷拉到地上,嘴里骂骂咧咧的回来。王桂芝急忙迎上去询问结果,宁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族长不同意这件事,说宁霞既然嫁出去,就不是宁家的人,不能葬在宁家。咱们若非要如此,就另立门户。”他们家能有现在的太平日子,靠的就是族长家的扶持。他们家人丁稀少,另立门户,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一家子犯了难。宁霞的尸体不能再停下去,宁雪还是想去找那个人谈谈。宁老太太见她出去,想阻拦,被王桂芝拦住,示意她不要管,难得宁雪愿意与王麻子相处。王麻子来的时候推了一辆小车,小车里面铺着厚厚的草席,把手处帮着一条红色的绳子。“你身体不好,我推你过去。”这辆小推车,是王麻子用来娶宁雪用的,宁雪心里知道,若是上了这辆车在村子里走一遭,就等于是承认了自己嫁给王麻子的事情。古代女子名节最重要,虽说她与王麻子也算有了夫妻之名,但还未明媒正娶,她不能这么做。此时她身体羸弱,走一步,全身骨头都好像散架一般,走不了几步就会气喘吁吁,坐下来歇会。王麻子蹲下身,“这里离大勇家还远,我背你过去。”天马上就要黑了,宁雪犹豫片刻答应下来。王麻子靠打猎为生,有的是力气,背着宁雪就好像背着一个空筐一样,健步如飞,没有丝毫停顿。宁雪趴在他背上,穿越到这个世界,王麻子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又处处帮她,心中说不出的感动。大勇家住在村西头,父母早亡,一个人靠二亩薄田度日。他与宁霞算的上是青梅竹马,若非宁霞被员外看上,强抢了去,他们也不至于阴阳两隔。宁雪说明来意,大勇眉头拧成川字型,低着头不开口。宁雪知道这样做对他不公平,但宁霞的尸身真的等不了了。大勇是她最后的希望,若他不愿意,宁雪只能再想别的办法。“我姐姐这一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嫁给你。你难道想让她死不瞑目吗?”大勇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泪水,眼底的悲伤溢于言表。“不是我不想给你姐姐一个身份,而是她……”“你嫌弃我姐姐嫁过人?”宁雪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你要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不……不是……”大勇急忙摇头,声音颤抖,“宁霞是关员外的妾室,生是关家的人,死的关家的鬼,我没有资格与她合葬在一处。”这一点宁雪倒是没想到。她望向王麻子,一脸求助。“这件事需从长计议。”宁雪无奈,只能先如此。宁老太太等人一直在院子里等,生怕他们二人一去不回。宁良望着停放在偏院的棺材,每次路过,心都会忍不住颤三颤。“娘,实在不行,我再去找族长说说?宁霞怎么说也是我的亲生女儿,一直不下葬也不是个办法。”“什么你的亲生女儿?”宁老太太狠狠瞪了他一眼,用手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莫不是忘了之前发生的事?”“孩儿……没忘。”“没忘就好。他们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你去找几个人,等王麻子接宁雪走了之后,你就将宁霞的尸身抬到乱葬岗。”宁雪从外面回来,正好听到宁老太太的话。她一脚将门踹开,手插着腰,怒目而视,“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姐姐的尸身。”宁老太太心“咯噔”了一下,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容,“你们回来了。”“我回来是告诉你们,我同意嫁给王麻子,前提是我要带着姐姐的尸身一起嫁过去。”宁霞的尸身宁老太太正愁没有办法处理,听到她这么说,心中的石头猛然落地,搓着手道:“那之前答应的那头猪……”“奶奶似乎记性不太好?”宁雪挑挑眉,“他说的是我姐姐进祖坟给一头猪,如今我要带着姐姐的尸身走,猪自然就没有了。”“宁雪不管怎么说也是宁家的人,跟你一起嫁过去,算怎么回事?”宁老太太笃定她不会丢下宁霞不管,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人说闲话?”“那你给一个解决的办法?”宁雪知道她想要什么,就是不肯松口,决定孤注一掷,走一步险棋。她叹了口气,望向宁霞棺材的方向满眼泪水,哽咽道:“姐姐,妹妹对不住你,没有办法让你入土为安。妹妹今天要嫁人走了,你再天有灵,一定要睁大眼睛看看你曾经帮过的人是怎么对你的?一定要让他们得到报应。”话罢,宁雪去房间收拾了几件衣服,临走前,靠近水缸,在里面撒了一些药粉。宁老太太将她手中的包裹夺下来,冷冷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宁家的东西你没资格拿。”宁老太太太用力,宁雪撒手,她未站稳,摔倒在地上。宁雪拍拍手,“奶奶你记住你说的话,宁家的东西跟我无关,以后你们宁家的事也与我无关。”宁雪出门坐上王麻子推来的车,路上围了不少人。出嫁的新娘子需要穿嫁衣盖盖头,宁雪只穿了一件粗布麻衣,上面打着好多补丁,脸上脏兮兮的,一点也不像嫁人的样子。“宁老太太真是狠心啊,三个孙女都卖了。”“要是小娟知道这件事,还不定会多伤心。”“如果小娟还在,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都别说了,让宁老太太听到,又该骂街了。”当年宁雪娘与人私通,被赶出去之后,这个名字成了整个村子的忌讳,只要有人提,宁老太太就会站在村口骂。但小娟嫁到宁家之后,恪守本分,人美心善,村子里人都喜欢她,当初那件事发生后,小娟就失踪了,事情真假无从考证。宁雪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心中生出一抹心酸。王麻子的家离宁雪家不算太远,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王麻子家门口站着两个小孩子,肌肤雪白,圆脸,大眼睛,十分可爱。“哥,你说后娘会打咱们吗?”“爹说,娘会对咱很好,不会对咱动手的。”说话的正是王麻子的两个孩子,男孩叫小雨是哥哥,女孩叫小风,是妹妹。宁雪从车上下来,忍不住捏捏小风的脸蛋,笑着道:“你们好啊。”小风身体往后缩了缩,不敢直视她。宁雪想给他们一些见面礼,以此拉进他们之间的感情,手从身上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任何东西,神色十分尴尬。王麻子走到她身边,悄悄在她手中塞了几块糖。宁雪将糖递给他们二人,小风似乎很怕她,身体抖动的厉害,不敢去接她手中的糖。倒是小雨比较稳重,替小风接过去,没有让宁雪太尴尬。王麻子让他们二人去玩,小风如同得到了特设一般,飞一般跑出去。“妹妹,你跑慢点,等等我。”小雨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在这个时代,加上连年旱灾,自己都吃不饱,哪里有钱养别人家的孩子,猜想着定然是他们听到太多关于后娘的不好的消息,小风才会如此害怕。信任得慢慢建立,她也不着急。王麻子家比宁家还强点,厨房里有米,有面,水缸里有水,没有油,依旧没有办法炒菜。这几天吃水煮野菜,黑面窝窝头,吃的宁雪的味蕾极度不适应,原本想着嫁过来之后,以后可以摆脱那种生活,做些好吃的,可惜没有油,依旧只能吃煮菜。王麻子见她愣神,道:“今天是你我成亲的日子,不能委屈了你。你且等着,我去买菜,今晚咱吃点好的。”“我陪你一起去。”宁雪不愿意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呆着,正好她也借此机会对这个时代的生活有一个大致的了解。他们村子穷,是小偷都不来的地方。货郎在邻村转悠,不往他们村子走。他们家在村外,家门口堆放着干柴。宁雪隐约听到有小孩子哭泣的声音,听声音好像是小风。“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这两个孩子认生,时间长就好了。”宁雪愿意与两个孩子亲近,王麻子心里高兴,想了一下道:“要不你先陪他们玩会,我自己去买菜。”考虑到两个孩子在家不安全,他们二人又可爱又讨人喜欢,宁雪也乐意与他们二人亲近。她蹑手蹑脚的走到干柴后面,听到两个孩子的对话。“哥,我不想让那个坏人当咱们的娘,跟爹爹说说,让她走好不好?”“你放心,有哥哥在,不会让她再欺负你。”“可是我真的怕……”小风想到之前的事情,蜷缩在墙角,身体瑟瑟发抖。宁雪眉头皱了皱,不记得原主什么时候与他们有过交集。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笑眯眯道:“原来你们在这,我找你们很长时间了。”“娘……娘亲……”小风身体拼命往后缩,眼中充满恐惧与害怕,“我……我知道错了,你……你能不能……哇……”说到后面,小风“哇”的哭出来。宁雪站在那十分尴尬,想上去宽慰她,小雨揽在她面前,警惕的望着她,“娘,你要打就打我,别打妹妹?”宁雪捏了小雨的脸一把,“我既嫁给了你们的爹爹,不仅不会打你们,还会好好照顾你们。”“你真不打我……”小雨依然不信她的话。宁雪被他弄的苦笑不得,举起手来,道:“我宁雪对天发誓,一定会好好对你们,绝对不会对你们动手。”小雨的戒备心很强,上下打量着她,却定她真不会动手之后,扭头对小风道:“你别害怕,娘亲说不会打我们的。”宁雪走到小风身边,一把将她抱起来,用手将她眼角的泪珠擦拭掉,“我得了一场大病,忘了一些事情,但以后我会对你们好,你相信我。”小风止住眼泪,确定她不动手,这才紧张的点点头。她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眼睛在他们二人身上打量。小风和小雨穿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鞋张开嘴,他们走路的时候,拖拖沓沓,十分怪异。小风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叫起来,她捂住肚子,低声道:“我饿。”这两个孩子半天没吃饭了,饿也正常。宁雪摸摸她的头,笑着道:“等着,娘亲去给你们做好吃的。”这是与他们二人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可不能放过。宁雪朝外面望了望,王麻子还未回来,她只能拿现有的食材给他们做点小零食,将就着吃。她活好面,用面团捏成各种可爱的形状,放在锅里蒸。食材简单,她也只能简单着来。王麻子回来,手中掂着一斤肉和一些日常用品,背上背着一床被子。他们二人是假成亲,自然不能在一起睡,连这一点王麻子都想到了,宁雪心里觉得暖暖的。宁雪将肥肉放入锅中,滋滋作响,肉香从厨房飘出去。 小风紧张的站在外面,不时朝里面张望,好几次想进去都忍住了。 小雨牵起她的手,“我带你进去。” 小风摇摇头,“我怕。” “那你回屋里等着,一会饭熟了,我给你端进去。” 一整天没怎么进食,小雨的肚子也不合时宜的叫起来。 “宁雪,宁雪……”老婆子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来。 宁雪探出头来,喊她的是三婶子,素来对她还不错,若不是得她照顾,原主可能活不到这么大。 宁霞死了之后,她也帮着劝过宁老太太,让他们想办法将宁霞下葬,被宁老太太给骂了回去,后来她就再也没有管过宁家的事情。 “婶子,你怎么来了?吃饭没?”宁雪端着蒸熟的糕走出来。 做糕点的时候,考虑到小风小雨都是孩子,因此将糕点捏成动物的形状,看着十分可爱。 三婶子将她的糕点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急切道:“宁家出事了,你赶紧跟我走。” 不等宁雪回答,就被三婶子拉着出去,临走前宁雪嘱咐王麻子一定要看着孩子好好吃饭。 宁家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人,里正、族长都在院子里正,宁雪眼中多有不解,询问旁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宁家迟迟不给宁霞下葬,遭报应了。” “水缸里全是血。” “也是宁家人活该,宁霞这么好的孩子,死了不得安生,不报复他们报复谁?” 宁雪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几个水缸已经被抬出来,里面是鲜艳的红色,触目惊心。 宁老太太发现她在人群中,急忙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急切道:“你不是想要宁霞的尸身吗?现在就带走,快点带走。” 宁雪挑挑眉,一脸为难,“我刚才小憩的时候梦到姐姐了,她说她是宁家人,若不能葬在宁家的坟墓里,死不瞑目。” “这……这……”宁老太太一下子慌了。 宁雪叹了口气,“奶奶,姐姐有执念,就算我将她带回去,家里怕也不得安宁。” “大师来了,大师来了。”远处有人喊道。 所谓的大师就是村子里靠跳大绳为生的骗子,他们祖上传下来一些掩人耳目的戏法,谁家有个什么事,都会找他们过来,给点钱,求个心里安慰。 宁老太太眼睛一瞪,恶狠狠道:“这个宁雪,死了都不让我们一家人安宁,既然如此,就别怪我老婆子心狠了。” 宁雪心中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生怕宁老太太会对宁霞的尸身做什么,跟上去。 大师一手顺着胡子,另一只手拿着罗盘,眼睛往四周瞥。 众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宁老太太更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望着大师,生怕自己会被宁霞缠上。 一炷香之后,大师将一张发黄的纸拿出来,用火烧掉,手指向停放宁霞棺材的地方,“这里的确有恶鬼作祟,轻则你们疾病缠绕,重则断子绝孙。” “可有破解的办法?”宁老太太一下子急了。 怪不得这几天佳宝一直身体不好,原来是被宁霞缠上了。 她盼了多少年,才盼来宁家宝这么个孙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 她跪在大师跟前,“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孙子吧,只要能救我孙子,让我干什么都行。” 大师摇摇头,“你孙女怨气很重,想要消除她的怨气,我得去镇上请我师父过来,或许能帮你家逃过这一劫,只是……” 宁老太太马上心领神会,从身上摸出仅有的几两碎银子,塞给大师,“只要能救我孙儿,钱不是问题。” 大师将几张黄符递给宁老太太,“把这个贴在你家孙女的棺材上,能暂保平安。” “这……”宁老太太不敢接,眼中满是恐惧,“大师,你看能不能……” 大师转身走过去,将黄符贴到宁霞的棺材上。 宁雪在一旁看着,还以为他真有什么本事,都是江湖骗术。 大师离开之后,宁雪偷偷跟上去,在无人的地方喊住他。 大师干这一行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他不是去请人,而是想趁机逃走,被宁雪叫住,心提到嗓子眼,站在那不敢动弹。宁雪上下打量着他,笑嘻嘻道:“大师,咱们聊聊。”“我还要去山上找我师父过来降鬼,没时间跟你浪费。”“哦?”宁雪拉长声音,撇撇嘴,道,“你说若是我奶奶知道你刚才的做法都是假的,都是在骗她钱,她会如何?”“哪来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胡说?”大师脸色瞬变,怒气冲冲道,“再敢胡说八道,我就不管你家的事了,让你们全家都死在恶鬼之下。”“看来你不信我的话啊。”宁雪从他的腰间抽出一张黄色的纸来,“你说这是符咒,用水喷一下会显示出鬼影来,其实你用的是特殊的水,不管有没有鬼,只要喷一下上面就会出现你之前画好的图形。你若不信,咱现在就可以试试。”大师看宁雪的神色变了几变,咽了口吐沫,道:“我也就是骗点钱,混口饭吃,你别拆穿我,我把钱还给你还不行?”“我不要你的钱,但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大师听到她不是过来要钱的,脸上浮现出喜悦之色,“你说,只要我能帮,一定帮。”“我想让我姐姐的尸身下葬。”“仅此而已?”“仅此而已。”“这好办,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帮你办的漂漂亮亮的。”大师已经好几天没有开过张了,一家老小都等着他回去救命,只要宁雪不给他要钱,他就放心了。宁雪回去等他的消息,一时间整个村子都笼罩上了一股阴霾,大家站在宁家门口,谁都不敢擅自离开,怕大师制服不了女鬼,连累他们。宁家的人更是如此,全部搬出来,不敢回院子。王麻子照顾两个孩子睡下之后,过来找她。宁雪坐在一旁,无聊的数着树枝上的枯叶,半点没有着急的模样。王麻子挨着她坐下,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是不是与你有关?”宁雪眨眨眼,眼底露出狡黠的光芒,“你猜。”王麻子不知她如何能办到,但见她不似之前那般着急,就猜到这件事与她有关。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再多问,而是道:“你姐姐尸身的事情,你想如何处理?”“当然是赶紧下葬。”宁霞的事情一直是宁雪内心的一个结,把这件事解决了,也算是完成了原主的一个心愿。“我去镇上买东西的时候,帮你问了一下你姐姐的事情。她是关家的妾室,若是与关家签了卖身契,只要卖身契还在关家手上,你姐姐就是关家的人,除非关家同意,否则葬在你家祖坟,不合理规矩,被关家知晓,不追究就罢了;若是追究,你姐姐的尸身还得被挖出来,由关家处置。”“我姐姐都被关家赶出来了,不算关家的人了吧?”宁雪这么说,心里也没多少底。“要不去关家问问吧。”王麻子提议。宁霞死了五天,她刚去世的时候,原主就通知了关家,关家不仅对此态度冷漠,还将她赶了出来,说宁霞的死与他们家无关。再去,怕也没有任何意义。她刚穿越过来,对很多事情都不懂,且就是一个农家女,身不由己的那种,能做到的就这些。垂下眼眸,淡淡道:“先下葬吧,以后关家问起来再说。关家小妾众多,想必也不会想起有姐姐这个人了。”大师从外面回来,手上多了几把桃木剑,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咒,弄的很唬人。宁老太太见他终于回来,急切道:“大师,可有破解之法?”“我师父说了,此女有怨气,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头七,不下葬就无法重新投胎,你们想逃过此劫,就必须将其好好安葬。”“可她是关家的人,如何下葬,也该由关家说了算,我们……”宁老太太拍着手,愤愤道,“她有怨气也该找关家,与我们宁家有什么关系?”“你们当初将她卖到关家,如今被赶出来,也算恢复了自由身,自然该由你们下葬。”大师说话滴水不漏,逻辑严谨,怼的宁老太太半天说不出话来。宁老太太还是不愿意,王桂芝急了。宁家宝已经病了好几天,再这么病下去,迟早要出事,劝说道:“娘,你就同意了吧,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小宝着想啊。”宁老太太朝宁霞棺材处狠狠吐了口吐沫,“扫把星,活着的时候祸害人;死了也不让人安生。”“奶奶,还请你说话放尊重点。”宁雪看不下去了,指责道,“姐姐在关家当小妾的时候,没少接济你们,要不是她,你们一家子怕早就饿死了。如今你这么说她,不觉得良心难安吗?”“接济?”宁老太太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声音尖锐了几分,“她什么时候接济过我们?反倒是她,嫁过去之后,一直过得不好,常常回宁家哭诉,哪次走的时候,不是给她一大堆东西让她带回去?后来她被赶出来,也一直是宁家在接济她,真没想到死了,还不让人安生,还要再坑宁家一把。”话罢,她手拍着大腿开始痛哭起来,“我们宁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要是报应就冲我老太婆子一个人来,求求上天放过宁家吧……”言外之意,就是不肯让宁霞下葬到宁家。宁老太太比宁雪想的还要固执,宁雪没办法,只好道:“那你说什么办?”“这……”宁老太太眼珠提溜转了一下,手抓着大师道,“你说宁霞不下葬就无法投胎,是不是随便葬在哪,都可?”大师推开她的手,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施主自重。”“你若不愿让她葬到宁家,那就让她葬到我家祖坟。”大勇从人群中冲出来,眼睛盯着宁霞的尸体,脸上是说不出的悲伤。大勇无父无母,但家里条件还算不错,有二亩田,能吃饱饭。他人长的壮实,能干活,村子里不少人暗拖媒人上门说媒,都被他拒绝。一时间村子里都传他这么久不娶妻,可是身体有疾病,今日他站出来说出这样的话,那点小心思,再也藏不住。宁老太太上下打量着他,“你让宁霞以什么样的身份进你家祖坟?”“以我亡妻的身份。”大勇一字一句道。宁老太太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喜悦之色从眼中流露出来,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一本正经道:“既然是亡妻,那就要有三媒六聘。宁霞虽死,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不知你意下如何。”宁雪真没想到宁老太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口气憋在胸口,随时想要发泄出来。王麻子抓住她的手,轻声道:“以你姐姐的事为重。”宁雪只能暂且忍下这口气,对宁老太太道:“有什么条件你就直说,我们没时间跟你在这浪费。”“我要五两银子的聘礼。”此话一出,一片哗然。村子里时常会有人办冥婚,聘礼的确比活人要高一些,因为未出嫁就去世的小姑娘并不多见。但一般也不会高于三两银子,宁老太太开口就要五两银子,分明就是趁火打劫。大勇脸色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我没那么多钱。”他从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三两银子,“我只有这么多。”“没钱,就别充好人。”宁老太太看都不看他手上的碎银子道,“今天我老太婆将话撂这,没有五两银子,谁都别想动宁霞的尸身。”“王八蛋!”宁雪忍不住骂了一句。在古代二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她一时间也凑不够这么多钱,开始犯难。王麻子将自己的钱袋子摘出来塞到宁雪手上,“这里还有钱,估计够了。”宁雪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泪水差点从她眼中流出来,又被她憋回去,朝王麻子深深鞠了一躬,道:“你的大恩大德,我日后定会报答。”她将钱袋子交给大勇,大勇从里面又掏出二两银子,算是凑够了五两银子。宁老太太暗恨自己要银子要少了,没有去接大勇手中的银子,继续道:“五两银子是你下聘的钱,你还得多加一两棺材钱。”我擦,这个周扒皮。宁雪实在忍无可忍,对大勇道:“算了,既然奶奶不想让姐姐下葬,这件事咱就不管了,回吧。”话罢,她在宁雪棺材前鞠了三个躬,道:“姐姐,我知你无法下葬,心里委屈,但妹妹已经尽力了,你若以后无法投胎转世,就留在宁家,我也会经常来看望你。”大勇手拿着银子,讪讪的站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宁雪推了他一把,朝他使了个眼色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王桂芝一直在一旁看着,五两银子是他们家半年的伙食费,小宝治病也需要钱,若他们就这么走了,他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疾步走到宁老太太身边,道:“娘,这件事就这么办吧。宁霞若无法投胎为人,魂魄一直留在宁家也不是个办法啊。” “你懂什么?”宁老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对宁雪他们道,“算了,那一两棺材钱我就不要了,你们把宁霞的尸身带走吧。” 宁雪稍微松了口气,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 看着大勇将五两银子交给宁老太太,她的心似乎在滴血。在心中暗自发誓,总有一天,她定要让宁老太太将这笔钱吐出来。 大勇家只有他一人,乡亲见他对宁霞一片痴心,为其深情所感动,纷纷帮忙抬棺材,帮助他们下葬宁霞。 村民都不识字,教书的先生这几天去城里办事还未归,无法为宁霞写墓碑。 光秃秃的一个坟头,宁雪心中说不出的心酸。 王麻子拿着一块木头走出来,上面写着几个字:宋家宁霞之墓,大勇立。 字体强韧有力,行书流畅工整,神韵飘逸,不输给教书的夫子。 王麻子在村子里没有多少存在感,一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此时见他会写字,都忍不住对他高看一眼。 大勇要为此事给他下跪磕头,被他拦住,道:“你不用谢我,这是我该做的。” 弄完这些,回到家,宁雪的心头各种不是滋味。 古代村子里重男轻女,她多少也知道一些,但未曾想,竟到这个地步。 她看到躲在门后面的小风,发誓一定要让小风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她刚准备招呼小风过来,小雨一头撞到她肚子上,宁雪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小雨用手指着她道:“你这个坏女人,赶紧离开我们家。” 宁雪被他弄的脑子发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才刚离开家多半天,家里的局势怎么就发生了变化?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朝小雨走过去,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小雨以为她要打自己,身体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往外跑,走到门口处,扭头朝她吼道:“有我保护妹妹,绝对不会允许你伤害她一根汗毛。” 见他们要走,宁雪追出去,朝他们喊道:“你们给我站住。” 小风和小雨站在脚步,宁雪冲到他们跟前,心中的怒火呼之欲出,又被她强行压制下去,缓缓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倒是给我说清楚。” “你还装。”小雨小小年纪,眼底浮现出一股狠劲。 宁雪被弄的哭笑不得,“我装什么了?我出门之前给你们做了好吃的糖糕,回来水没喝一口,被你一头撞到地上,你觉得不满,我还觉得委屈呢。” 小雨气呼呼的将小风拉到她跟前,小风脸上有被人抓的淤青,胳膊上也有。 宁雪更郁闷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处理宁霞下葬的事情,没有时间照顾这两个孩子,怎么一转眼,就伤成了这个样子。 小雨继续道:“什么糖糕,你明明是给你弟弟准备的,别说的那么好听。” 宁雪记得原主是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宁佳宝,一个叫宁佳欢。宁佳宝这段时间生病,肯定不可能,就只剩下宁佳欢了。 宁佳欢好勇斗狠,喜欢欺负弱小,抢人东西。但宁老太太喜欢他,各种惯着,村子里的人都讨厌他。 宁雪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转身去厨房,发现自己蒸的糖糕都不见了,气的咬牙切齿,对他们二人道:“你们在这等着,娘去替你们讨个公道。” 小风一直害怕宁雪知道小雨打伤了宁佳欢会处罚小雨,没想到宁雪竟然会提出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怯生生道:“你不生我们的气?” “我生你们什么气?” “气我打了宁佳欢。” 宁雪用手摸摸小雨的头,小雨还是有些抗拒,却没有躲开,宁雪慈爱的望着他,轻声道:“你打他是为了保护妹妹,我非但不生气,还要奖励你。” 她从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任何东西来,赶紧道:“等我替你们讨回公道之后,给你们做比糖糕还好吃的东西。” 见她真的没有生气,小雨的神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没等宁雪去宁家,宁老太太就带着宁佳欢过来。 宁佳欢脸上有淤青,额头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包,眼泪在眼中打转,手抓着宁老太太衣服,恶狠狠的看着小风小雨。 宁雪将他们二人护在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宁老太太,不悦道:“你来干什么?” 宁老太太一把将她推开,手往小雨身上伸,小雨下意识的往她胳膊上咬下去,宁老太太往小雨脸上扇了一巴掌,他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个红手印。 这两个孩子宁雪是打心眼里疼,自己疼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打。 见宁老太太下这么重的手,急忙为小雨检查伤口,确定他无事之后,对他和小风道:“你们先回屋,娘替你们教训他们。”}
哥哥偷了家里全部的钱,买了一个娇气媳妇。她喝碴子粥嗓子会卡出血,穿麻布衣胳膊会起小红疹。村里都说我家娶了个败家精。娘气得立刻就揪着哥哥去找嫂嫂算账。新嫂嫂心疼得皱起了眉,一边护着哥哥,一边恭敬地给娘行了个礼:「夫人,您别打了。」「是我从前养娇了,才害得许郎这么周折,但您放心,我会尽快习惯的。」1哥哥闯祸了,他把家里卖地给他读书的钱全都偷了出去,三天后,才拉着一个昏迷的姑娘回来。哥哥说那姑娘叫芸娘,是他之前做工的主家发卖出来的丫头,帮过他的大忙,他不能眼看着恩人落到那些腌臜地方。爹娘一下老了好多岁,指着他差点没晕过去,可到底还醒着,那日子就得接着往下过。娘虎着脸把那姑娘的手脚都扒拉开细细瞧,甚至连嘴都掰开看了看牙,才不情不愿道:「家里的大钱都给你花完了,别说读书,连娶媳妇下聘的钱都没了,依我看,就当你买了个媳妇吧。」哥哥一向孝顺,听了却直接跪下说:「娘,我真的是为了报恩,我配不上的,那些钱,儿子以后一定会还,您别为难她。」「你打量我看不出呢,是,她是细皮嫩肉牙也好,那最多也就是林大人家的大丫环,说穿了也是奴籍,你给她赎身,有什么配不上的?」林大人,就是哥哥三年前做过短工的人家,也是从林大人家回来,他才突然说要读书。我娘是个泼辣的,家里一向听她的,但这回,哥却怎么也不妥协道:「我说了,我只为报恩,娘莫要逼我不孝。」连威胁都出口了,我娘哪里能忍,一开口就使起了老三样:「我命苦啊,嫁给你们许家这种穷光光的,现在连儿子也来忤逆我,我还不如撞死算了。」边哭喊着,边作势要往门上撞,爹一辈子最怕娘这招,急得直嚷:「大郎,不准跟你娘犟,你娶婆娘,本来就该你娘说了算!」就是在这鸡飞狗跳的时候,芸娘睁开了眼,那双眼好看得连娘一时都忘了闹,只傻傻看着她,还没忍住,同我一起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哥哥说得没错,我们家,好像真的配不上这样的仙女。却没想她看着柔弱,一醒来就干脆利落地起身,同哥哥跪到一处说:「父亲临别前吩咐,若有有心人来赎,便将我嫁给他,如今既许郎的父母也许,那婚事便全凭二老做主。」她身体还虚,说着话就有点打晃,哥哥下意识去扶,又好像做了什么亵渎的事一样收回手。他抿着唇望向芸娘,眼里似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是低下头默认了这桩婚事。我才十二岁,不懂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但我知道,他一定爱惨了芸娘,这屋里长了眼睛的,恐怕没人不知道。2婚事定了,娘的心情却还是不好,一吃饭就摔摔打打的。那位仙女嫂嫂从前过惯了好日子,吃碴子粥竟把喉咙卡出了血,哥哥不敢麻烦娘,就想出了比娘早起去鸡窝里捡鸡蛋给她开小灶这种招数。但鸡是娘养的,每天多少鸡蛋都是有定数的,娘逮住他那天,他头上鸡毛乱飞好不狼狈,气得娘差点捏死一只鸡。我们农户人家,一天只吃两顿稀碴粥,鸡蛋那都是要攒着换钱的,尤其是我家,哥哥自三年前闹着要读书,爹娘拗不过让他试了,他当真读得很好。不过三年,村塾里那个考了一辈子的老童生就叹着气说没有什么能教哥哥了,若让哥哥去县里念上一年,保管能中秀才。中了秀才,哥哥也可以找个私塾,边教书边接着往上考了。所以上个月家里才会一咬牙把田卖了一大半,秀才,那可是见了官老爷都不用跪的金贵人物,放眼整个乡,还是十来年前出过一个。卖那天,娘把我抱在怀里说对不起:「丫头啊,爹娘没用,搜刮了家底也只能给你哥凑一年束脩,万一不中,你的嫁妆也赔进去了,可是连你都耽误了啊。」如今那钱被他拿去买了嫂嫂,娘做梦都想着怎么再抠出一份束脩,吃生钱的鸡蛋,简直是在捅娘的心窝子。娘气得立刻就揪着哥哥去找嫂嫂算账,爹不方便跟着,只好让我拦着点,可一推开门,我们就都傻了。她看着刚起身,头发都还披散着,坐在窗前的小桌上,手里翻着哥哥那些金贵的书本,朝阳映照之下,显得整个人说不出的雅致。她一个女人,竟然是能读书识字的!娘当即哑了,读书人跟我们泥腿子就像隔座大山那么远,哥哥自从读书以后,娘有段时间连跟他说话都放低了声量,若不是这回把家底费光了,她已经很久没脾气那么坏了。嫂嫂看见我们,恭敬地过来给娘行了个礼:「夫人早上好,原是想梳洗完去给您问安,倒劳烦您先过来了。」她跟哥哥还没拜堂,现下都称呼娘叫夫人,娘嘴里说着这称呼太大,听见时嘴角却总会忍不住往上翘一点。问完安,她抬眼扫了扫哥哥头上的鸡毛开口道:「是我从前养娇了,才害得许郎这么周折,但您放心,我会尽快习惯的。」娘被她识字这事一惊,气势早泄了,支支吾吾说着:「我也不是要做那不给媳妇吃饱饭的恶婆婆,可给大郎攒束脩是家里最大的事,不光是你,全家嘴上都要省。」娘的话已经说得很委婉,偏偏哥哥还要凑上去叭叭:「芸娘身体还弱,吃食上省不得,我把我的口粮省出来换鸡蛋吧。」这个愣头青,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气得娘板大的手一声一声拍在他背上,我本想去拉,余光里,却看见嫂嫂心疼得皱起了眉,那拉架的手就缩了回来。娘常说,她这辈子最享福的就是嫁了个心疼她的丈夫,可见心疼是个好东西,也该让哥哥享一享。但我们谁也没料到,新嫂嫂竟这么厉害,她脱口而出道:「您别打了,谁也不用省,往后我教许郎读书,保管比县里那些先生教得好。」我娘打人的脚步顿时一绊,险些来个平地摔,不可思议地看着嫂嫂:「你说你要干什么?」「连田童生都说教不了他,你一个女娃娃,能教他?」哥哥的眼睛却一下亮了:「能,她说能就一定能。」3读书到底是家里最大的事,哪怕有哥哥担保,爹娘还是不敢冒险,嫂嫂看懂了他们眼里的犹豫,立刻坐下写起了文章,写完递给哥哥道:「你把这篇策论誊抄一遍拿去给田先生瞧瞧吧。」笔墨都不是便宜东西,娘下意识道:「拿你这份不就行了,还浪费其他纸干吗?」嫂嫂却坚定地摇摇头:「闺中女子的笔墨怎能轻易给外男瞧了去?劳烦许郎了。」说着似有深意地看了哥哥一眼,哥哥马上接口道:「爹,娘,庄户人家娶个有学问的媳妇太扎眼了,这件事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就当这文章是我写的吧。」可惜当时我不懂,田先生是长辈,笔墨给了也没什么,只被这对夫妻唬得跟爹娘一起连连点头。而田先生,胡须都白了的老人家了,看完文章,跑得比我哥还快,拉着他的手还没进门就喊道:「许老兄,你家门有幸,马上就要出个秀才公啦!」爹说话都磕巴了,傻着眼确认:「你是说,凭这篇文章就能中秀才了?」「岂止是秀才,依我看举人都中得,可惜我学问有限,不敢下定论,但秀才,那是板上钉钉的。」我娘在田先生一声声的恭喜里欢喜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拉起我就往嫂嫂屋里去,可站在屋门口又像是怕羞一样不敢进,还是嫂嫂先笑盈盈地问我:「小禾,以后我也教你读书好不好?」我听完愣着了,书那么宝贝的东西,女娃娃真的也可以读吗?娘却红着眼睛把我往前推了推:「哑巴啦,还不快谢谢你嫂嫂。」晚上,我们吃了近来最丰盛的一顿饭,娘把家里的玉米面都蒸了窝窝,还拿钱斩了一斤猪肉,混着辣椒炒得干干的,窝在窝头里,油香混着面香,别提多好吃了。嫂嫂该是吃不惯辣的,娘也给她另做了肉圆子和蒸蛋,可她还是边咳边吃,用了一整个窝窝头,哥哥拦她,她不好意思地说:「夫人做得太香了,辣我也想吃,不妨事的。」她一直吃饭跟小猫进食似的,难得这样,娘开心得直往她碗里夹菜:「碴子粥吃不惯咱就不吃了,以后都磨成面给你烙饼,不就多费几文磨面的钱吗?往后咱费得起。」夹着夹着娘又道:「不过这称呼是不是该变一变了,总叫夫人算怎么回事,该叫娘了吧?」嫂嫂微红着脸低下头:「到底还没拜堂,这不合规矩。」娘一放筷子:「那还不容易,现在也有钱办酒席了,明天我就找人算个好日子,你就等着做我许家的新媳妇吧。」4儿子真要娶亲,爹娘没忍住喝了两杯,我却因为下午嫂嫂说要教我读书的话有点忐忑。娘敲了敲我的脑袋:「你啊,就是想太多,不说多,学你嫂子一成,将来嫁人也够让你婆婆不敢小看你了。」我喏喏道:「可你从前不是老说纸墨贵,让我离哥哥读书的地方远一点吗?」娘不开口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是娘没本事,没见识过好人家教女儿耽误了你,唉,谁让咱家穷呢,你哥到底读过书不一样,这媳妇儿,买得不亏。」我怀着心思回房,却不想,哥哥已经等在房门口。自从他出去做工又发奋读书开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谈过心,娘说不能耽误他的时间,而不知为什么,我也越来越不敢靠近他。「小禾知道哥哥第一本书是怎么来的吗?」他摸着我的头,声音轻柔地问。我好奇地望着他,听到了一个很美的故事。哥哥说那时候娘病了,他跟着张大叔去城里赚钱,被招进林大人府里修整宅子,内院他们是进不去的,所以修的是外书房。他因为手轻,那些公子们念书的时候也被安排到附近修窗子,日复一日地听着那琅琅书声,他发现自己竟慢慢记住了。记住了,他就想弄懂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他手里的活越来越慢,总是提着耳朵想听清书房里的先生在讲什么。时日久了,工头自然看了出来,他把哥哥骂得狗血淋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想学人家读书,撒泡尿照照看你配吗?「果然是乡巴佬,进城里好人家看过就以为自己也是人了,要做梦死远点,别连累我。」那些话一句一句从哥哥嘴里重复出来,我便知道他从没忘过,可这些年,他也从来没在爹娘跟前提过一句。我心疼地拉拉他的手,气愤地说:「那个人真坏,狗眼看人低,哥哥你以后中了秀才,一定要特意绕到他家门前走一趟,气死他!」哥哥摇摇头:「他是不好,但我也有错,是我先误了工,而且我并不怨他。」「若不是他,芸娘也不会正好路过听见,不会特地送我一本书,更不会跟我说那些道理。」「她说圣贤写书本就是给人读的,世上的人只要有向学之心就都可读,她还说我连做工都在渴求学识,不知强过多少庸碌之人,所以她送我一本书,希望我珍惜自己的天赋。」他的眼神越说越亮,仿佛在回忆此生最美好的事:「那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我并不卑贱,也是第一次,我开始正视自己的抱负,不愿再浑浑噩噩过日子,是她造就了今日的我。」「所以小禾,不要自卑,只要你想读书,那就去读,你嫂嫂也是女子,她读得可比我还好。」我在哥哥略显激动的声音里呆呆地点头,心里不由得想,嫂嫂她可真是厉害啊,竟能悟出这样的道理。可这么厉害的嫂嫂,真的是当丫环能当出来的吗?我模模糊糊地察觉出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于是情不自禁地问出口:「嫂嫂她,真的只是个丫环吗?」哥哥显然没想到我会问出这种问题,沉默了好久才笑道:「我就知道我家小禾是个聪明孩子。」但他还是没有明确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从前哥哥用功读书是为了早些带你跟爹娘过上好日子,尤其是你,总想着快些再快些,这样我才能中举后教你几年,有资本为你挑个好夫婿。」「但今后,哥哥会更努力,因为除了你们,哥哥想护住一个更难护的人。」「小禾乖,你帮帮哥哥好不好?」5我想我是该告诉爹娘的,但嫂嫂真的太好了,拖啊拖啊,就到了他们的婚期。家里热闹极了,每一个看过新娘子的婶子都羡慕地围在娘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娘真有福气,娶的媳妇儿这么好看。为了这份福气,我把话咽了回去,更仔细地陪在嫂嫂身边,官家小姐啊,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这乡下日子太委屈。但是嫂嫂没有,她很努力地适应着农家生活,早起喂鸡,收拾菜园,也跟娘学着做菜,到农时,甚至还尝试着跟我们下田。可嫂嫂的身体跟我们太不一样了,她连穿娘准备的麻布衣服都会磨出红疹,做家务活还只是手粗了些,到农活,她的手脚都是泡,磨破了看着鲜血淋漓,很是吓人,到最后,还狠狠发了一场高烧。外面那些原本羡慕的人就慢慢改了口风,阴阳怪气地笑话我家娶了个败家精,有些嘴碎的还挑拨到了我娘跟前。「许粮他娘,不是我说,你这儿媳妇也太金贵了,锄头都没摸两天就倒下了,还要花钱吃药,也就你家钱不差手才养得起啊。」「可不是嘛,听我家小花说,那细皮嫩肉的,穿我们乡下衣服还出疹子咧。」「哎呀哎呀,你们懂什么,粮哥儿是读书人,可不得娶这种大小姐吗。」「什么读书人,田老头考了一辈子还不是穷得叮当响,依我看啊,就是读书读傻了,我家大丫这么能干的不要,偏找个不知根底的。现在傻眼了吧,简直是迎了一尊菩萨回家。」一时间,看不惯我娘得意的,曾经看上过我哥的,还有那些就喜欢编排新媳妇不让人好过的,全都借着看嫂嫂的名义,在我娘跟前说尽了难听话。我抓耳挠腮地看着,想跟她们大吵一架,又嘴笨得不知道说什么。可退烧的药贵,这些人的话又越来越难听,我看着娘难看的脸色担心她迁怒嫂嫂,正打算鼓起勇气辩驳两句,娘却突然发威,双臂一舞就把那些婶子往门外推。「打量谁不知道谁啊,不就是眼馋我们大郎读书好又娶了漂亮媳妇吗?一个个的一开口酸水都能流成河了,我呸,我儿子就是能干,我儿媳妇就是能把你们所有人都比到泥里去,你们酸死也没用,赶紧滚,别来我家找晦气。」娘的嗓门不压着,从来都是十里八乡吵架的一把好手,那些人噎了半天,抛下一句「你就嘴硬吧」,全都灰溜溜地走了。「一群没见识的村妇,谁嘴硬也轮不到我嘴硬,我儿媳妇会认字会教书,光这一条,当菩萨供着又怎么了?」人走了,娘还在气愤,到最后才惋惜道:「唉,可惜不能告诉别人,不然谁看见都得恭维我两声。」我觑着娘的脸色说:「就是,嫂嫂那么有本事还想着帮衬农活,不仅能干,还孝顺呢。」我娘瞪了我一眼:「想帮你嫂子就直接说,拐弯抹角干什么,自家人本来就该帮自家人。」又肉痛地撇撇嘴:「就是那丫头怎么这么倔呢,说不让她干偏要干,忙了点活儿吃那么多药,那可都是钱,真是造孽啊。」说着就起身去熬药,为了省钱,她是不让我碰药的,怕我熬不好浪费了,但到了喂药,她却不愿意管了,我便知道为了钱娘心里还是有点怨气的,觉得嫂嫂太不听劝。6其实我心里也隐隐约约有这个想法,哥哥守了一天就被嫂嫂赶去读书了,说他如今正是最紧要的时候,一天也耽误不得,所以都是我在喂药,没忍住,我就劝了两句,劝她别再插手农活了。嫂嫂刚喝完药,苦得直皱眉头,听完却笑了,那笑很真心:「小禾,谢谢你,也谢谢娘,原来我这辈子的好运气是在这里。」我没听懂,嫂嫂也没解释,只是拉着我的手道:「是我托大了,没想到农活这么不易。本想着嫁了你哥就是许家的人,怎好长辈都在劳作只有我闲着,也想看看田里有没有赚钱的门路,如今看来,得另寻门道赚钱了。」我不解地看着她:「家里最近日子还好,嫂嫂很急着赚钱吗?」我家不富,但胜在爹娘勤快,只要没人读书生大病,还是过得下去的,自从不愁束脩以后,沾嫂嫂的光,娘十天半个月便会割一斤肉回来给大家补身体。嫂嫂却忧愁道:「我跟你哥算过,为了我,家里怕是只剩几贯铜钱了,如今剩下的田也只够缴税和口粮,快要坐吃山空了。」但我们乡下人,只要有口粮,一年也花不了几个铜板,而且哥哥中了秀才,不就可以赚钱了吗?对着我的疑惑,嫂嫂眼神发亮道:「可若你哥哥不只要考秀才呢?若他的才学能让他一路考进京城呢?」「小禾可知,这一路本就漫长,他到了京城还得候考候成绩候官,可能最少要半年之久,京城大不易居,我还怕他万一生病,所以最少也得准备三十两银子。」我惊得扒着手指去算三十两得是多少钱,我们乡下地方,几百个铜板已经是很多钱了,毕竟一亩田的稻谷扣去税也就值六百文,我家拢共只剩五亩地,就是全家把嘴扎上不吃不喝,一年也才三两银子。再加上养猪鸡蛋卖的钱,顶天了也才六两,而我们也不能真的不吃不喝,再扣去遇上荒年,普通人家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三十两银子。要知道之前县里最好的私塾,一年束脩也才二十两,那还是家里卖了一大半的田才凑上的,而我活了十几年,那是第一次见到银子,可现下,再没有田给我们卖了呀。我连说话都不利索了:「那、那怎么办?」7嫂嫂没有回答我的话,还叮嘱我不要告诉爹娘,但病好以后,她开始忙碌起来。她教我的速度加快了,大病一场后,她不再似刚来时那么板正规矩,看着亲近了很多,还会说很多俏皮话。比如我写错字的时候她会说:「小禾啊,你说凳子缺条腿你还敢坐吗?」我摇摇头,她就指着我写的字说:「那缺胳膊断腿的字你怎么就敢往纸上写呢?」但奇怪的是,听完她稀奇古怪的奚落,那些字跟书就真的进了我的脑子。除了教哥哥跟我,她还花很多工夫写字,攒个十天半个月的,她就会出去一趟,后来我认字找到了方法,她就带上我一起。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在外面接抄书的买卖,这事哥哥以前也做过,后来田先生给他讲课的进度越来越快,他就做不了了。我如今读书,也懂了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好奇地问:「不是说女子写的东西不能轻易拿到外面吗?嫂嫂这样做没问题吗?」她自得地笑了笑,把书递给我:「你仔细看看,这是谁的笔迹?这是你哥抄的,关我什么事。」原来她竟仿了哥哥的笔迹抄书卖,卖给的还是哥哥从前卖的那家书店。然而抄一本书六十文,一个月抄五本,也才三百文,放在乡下很多,放在三十两里,瞧都不够瞧。我羞愧地低下头:「嫂嫂对不起,我认的字还抄不了书。」她拍了拍我的头:「娘那么勇武,你哥也是个会为自己争取的,你怎么动不动就低头,把头抬起来,嫂嫂带你出来可是学本事的。」一开始,我们逛了很多店铺,做什么营生的都有,再后来,嫂嫂便只带着我逛布庄,还会让我摸摸布,问我跟村里纺的比怎么样。村里有几个能干的媳妇是会纺布的,一年能给家里赚一二两银子,很是受尊重,我娘动过让我学的心思,趁恭维那些婶子的时候让我摸过她们的布,县城里有五家布庄,她们的布只跟最差的那两家差不多。嫂嫂满意地点点头道:「只要不是比五家都差,那就可以了。」到最后也没买布,反而是买了几捆各色的绣线,回家后,她又拿了五百文给我,让我悄悄去找关系好的婶子买一匹布。8整整七日,我跟在嫂嫂身后打下手,裁衣学一点,绣花学一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才赶出三套尺寸从小到大的衣服,说来也怪,明明那些布庄卖的衣服也有绣花,但嫂嫂绣的那些花样,看着就是让人更心动一些,眼睛更挪不开一些。我大概猜出嫂嫂是想卖衣服,她也果然带我去了布匹最差的那家布庄,一开口,一套衣服就是 200 文。要知道一匹布可做六套衣服,扣去布匹针线的五百多文,那六套就是近七百文的赚头,按我跟嫂嫂的进度一个月能做十二套,要是再把娘拉进来,二十套不是问题,那一个月能赚两千三百多文,一年可就是二十八两,那哥哥的路费就凑齐了。我紧张地望着布庄的老掌柜,既觉得让他答应这个价格不现实,又期望他能答应。只见他眯着眼围着那些花样转了好久,才笑呵呵开口道:「娘子这图案是有趣,但本庄不收成衣,可惜了。」嫂嫂也不恼,干脆地收起衣服道:「没事,我再去隔壁那条街的布庄试试,反正我脑子里花样多,掌柜的抄了这个,也抄不着下一个。就不知道万一那位掌柜识货的话,您这生意还做不做得下去。」他刚才瞧了半天,竟是想偷嫂嫂的花样子!我生气地拉着嫂嫂要走,掌柜的这才慌了,连忙拦住嫂嫂道:「娘子不要生气,这可以谈嘛,成衣我们不收,但我们收花样啊,您给我们画样子,我给您开四两一个月,怎么样?」四两!好吧,我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原来嫂嫂画几个花样,竟比我们累死累活做成的衣服更赚钱。但嫂嫂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只售成衣,要我们就接着往下谈,不要,那我就去隔壁了。」那个老掌柜肉痛了好久,才咬着牙答应了。出了门,嫂嫂低低地叹了口气:「一辈子学了那么多东西,没想到竟是做衣裳这种小爱好解了我的困。」我懵懂地看着她,她才露出笑容一点点掰开讲给我听,她说布庄的布匹各家都是有固定来源的,以此来保证质量稳定,但这一家跟隔街那一家明显刚入行,好的纺织娘早被垄断,所以他们都是散收的,质量也差些。而嫂嫂要的就是他们质量不出挑,需要花样来凑,如果她去好的那几家,人家家底厚眼光高,未必会太看重她。我听懂了这个,才问出心里最大的疑问:「可我们明明可以不做衣服,直接卖花样不是更赚吗?」嫂嫂神秘地笑了笑:「傻丫头,无商不奸,他怎么可能提出我更赚钱他亏本的方法,你就等着看吧。」}
十岁那年,我奶带着我去国公府打秋风。谁料随手这么一打,就打着个俊俏又富贵的夫君。身为卖芝麻饼的乡下丫头,本以为这就是我的人生巅峰了。可没想到,成亲那日,太上皇居然还来了。01隆庆十六年,燕州大旱,我家的三亩薄田,只勉强收了一石粮食。为了家里的五张半嘴,我奶决定厚着脸皮,去几十里地之外的兴国公府打秋风。我家祖辈务农,与京城的钟鸣鼎食之家原本是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但人一旦要面临着饿肚子的风险,便会不由自主地变聪明。我奶也是在深夜里,将自己平生所打过交道的人在脑子里都扒拉了个遍,才双眼放光一拍大腿,突然想起来她娘家婶子的远房表弟有一位亲戚是在兴国公府里做姨娘的。而国公府的姨娘,即便不是正经主子,可若是能从手指头缝里漏出点银子,也够庄稼人吃上半年了。对于打秋风这件事,我爹娘不是很积极。尤其是我爹,他一向老实巴交、寡言少语,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珠掉在地上摔八瓣,瓣瓣窝囊。但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觉得与其丢面子,不如饿肚子。饿肚子,忍忍就过去了;丢面子,他却做不了人。「又没叫你去,你愁眉苦脸个屁!你只想着自己做不了人,难道就不顾着你媳妇的双身子?!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活废物一个,饿死埋了也不过是臭块地!可春妹和秋妹是你亲闺女,你这个做爹的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她们去给人做童养媳?!」我奶平素最看不上我爹梗着脖子的倔样,因此一开口,就毫不客气,直扎他的心窝子。来自我奶的刀,刀刀见血,我爹望着我娘那凸起的肚子,果然叹口气,扭头拿起锄头,又去地里闷头干活了。那一年,我十岁,秋妹四岁,而我娘肚子里的那个,已经快七个月了。我奶说干就干,当夜就收拾了一个大包袱,包袱里鼓鼓囊囊装着一些不值钱却很新鲜的瓜果。她原本是要自己去的,但临行前转念想了想,又把我从被窝里薅了出来。「春妹和我一起去吧。」她说。桃水村到京城,步行要近四个时辰,我和我奶踏着月光就出了家门。因为我奶说在午后拜访别人是不得体的行为,尤其是国公府那样的门第,大约更是讲究规矩的。原本就是厚着脸皮去打秋风,千万不要失了礼数,平白让人厌烦。北地的凌晨,露水浓重,月光如雪,我紧紧拽着我奶的衣角,在山间小路的荆棘野草里一步步地蹚着,连裤脚湿了都顾不得。「春妹,累不累?」也不知走了多久,我奶扭头呵着白气问我。「不累,奶,我知道您为啥叫我和您一起去。」我奶笑:「为个啥?」「我一个小女娃,走了这么远的路去做客,人家定然不忍心让咱空着手回!」「呦,你爹娘那俩木头,是咋生出你这么个鬼灵精的!」我抬头献殷勤:「我随奶!」「哼,是随我,你爹那个怂样,哎,要是你姑妈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奶一辈子生过三个孩子,我大伯不到十岁就夭折了,我姑妈嫁到了千里之外的随州。一提到我爹,我奶就忍不住念叨我姑妈,因为据说我姑妈的性子最对她的脾气。只可惜,她那个远嫁的女儿,已经十年没有回过娘家了。日头升到高空时,我奶终于带着我来到了京城吉祥巷兴国公府的大门前。看门的问明身份后,有一个插着头花的婆子领着我们从侧门进了府,我身量不足,抬头仰望,只看见一扇又一扇红通通的门、一层又一层金灿灿的房子和一个又一个穿红着绿的美人。我奶见人就笑,一开口就是吉祥话,素日挺得直直的腰板,此时像结满了柿子的树杈,坠得弯弯的,自从进了府,就没有直起来过。在路上时,她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一直笑,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别乱看,别乱说话,别随便吃人家的东西。」所以,我将嘴角咧得很大,一张脸简直都要僵硬了。我们要拜访的是兴国公早些年纳的一位妾室,她娘家姓周,我听府里的人都唤她「周姨娘」。我奶带着我给周姨娘请过安后,周姨娘满面笑容地拉住我的手,不住口地夸赞。「瞧瞧,这孩子出落得如此水灵,竟不像是生在庄户人家的丫头。」我奶虚坐在小方凳上,忙不迭地客套:「能入您的眼,是她的福气。春妹,还不赶紧再给姨奶奶磕个头?!」「哎呦,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孩子扶起来去院子里逛逛,一会儿安排午膳。」我的双膝刚刚着地,就被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扶起,好言好语地哄了出去。我奶不放心,冲我一阵挤眉弄眼,示意我别闯祸,周姨娘见状,又是颇有修养地一笑,那华丽端庄的模样,像极了我想象中皇宫里的娘娘。兴国公府真大,比我们整个桃水村还大,我跟在那婆子身后,不一会儿就看花了眼。再回到周姨娘的小院子时,我奶双眼放光,满面通红,一看就知道这秋风是被她打着了。「我要去陪夫人用膳,你们就在我这屋委屈着先吃几口,一会儿我再回来。」许是说了会儿话有些累,周姨娘起身时咳嗽了几声,我奶顿时诚惶诚恐,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还以为是自己的过错。「咳,我这是几十年的老毛病了,入秋就喘。」周姨娘好脾气地解释着,语气中竟然充满了抱歉之意。那顿国公府的午膳,不夸张地说,我能记一辈子,甚至等我有了儿孙,我还能激动地对他们炫耀个三天三夜。因为我自出生起,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饭菜。鸡鸭鱼肉,油水十足,虽然那些名贵而精致的菜,我都说不上名字,但我知道,那小小的一碟子,就抵得上庄户人一个月的花销。我奶也想矜持,毕竟是在做客,但奈何肚子实在是不争气,幸好这里的婆子丫环很有眼力见,在我们吃饭时,她们都避了出去,我俩这才放开腮帮子,吃了个沟满壕平。吃完午膳后,丫环们又奉上了香茶。我悄悄扯着我奶的衣角说:「这茶的味道太淡,还不如咱家的树叶子泡水好喝。」我奶一把捂住我的嘴:「少胡说,你懂个屁!」就这样,喝完一盏又一盏,直到喝第三盏茶,才有个婆子欢欢喜喜地进屋对我奶说:「李姥姥,您的造化来了,我们夫人听周姨娘说家里来了亲戚,直说要见见您呢!您快随我来!」「啊?这、这也没给国公夫人拿孝敬,怎么有脸去见呢!」一时间,我奶有点蒙,也有点胆怯。这婆子口中的夫人是兴国公的正室,听说不仅有诰命在身,还与宫里的太妃有亲,这样显贵的人物,我们这般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怎配结识?那婆子哪肯依呢,纵是我奶心虚,她也连拉带拽地领我们糊里糊涂地去了一个更宽敞的院子。门帘一撩,我和我奶突然进到一间香气扑鼻暖烘烘的屋子,屋子里有很多穿着艳丽衣裙、满头插着金银珠翠的女人,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但我却一眼就盯上了坐在地毯上玩耍的两个孩童。他们一个梳着羊角辫,一个戴着小锦帽,奇的是,这两个小孩竟然长得一模一样!见了贵人,我奶的双腿有点软,我也麻木僵硬,像极了镇上泥人匠手中的泥木偶。下跪、请安、落座、喝茶——十岁的我,小脸窘迫,快要愁死了,怎么又是茶啊?!实在是喝不下!我原本以为周姨娘就够像娘娘的了,但与高贵华丽的国公夫人相比,她就不像了。出乎意料的是,国公夫人的性子颇为直爽,一阵哈哈大笑之后,她斜倚在榻上对我奶招了招手:「老姐姐坐那么远干嘛,来,坐榻上来。」我奶红着脸忙不迭地哈腰:「不敢不敢。」「咳,你们庄稼人就是心思重,别看国公府表面富贵,其实内里都空着呢。要我说啊,还是种田轻松些。」「庄户人都是泥腿子,比不得您生来是享福的。」「哈哈哈,享福享的这身子都不中用了。」「您身子看起来康健着呢,必定是高寿的,日后享尽儿孙满堂的福。」「……」在我奶忙着和国公夫人说话时,我却只顾着看那对粉雕玉砌的双生子,他们的性子很好,解不开手中的九连环,却也不急不恼,尤其是那个戴锦帽的男童,一直在「嘻嘻」地笑。倒是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女童,小小年纪,便有了几分贞静的淑女风范。看到她,我想起了家里黑黢黢的秋妹——该说不说,若论打架,我妹妹那是赢定了。京城一趟,我家收获颇丰。周姨娘给了十两银子和五六件旧衣裳,国公夫人给了三十两银子和几大包的糕点、干果、茶叶、绸缎、药材和肉干。国公府的少夫人——那对龙凤胎的娘,听说我娘即将临盆,不仅给了一包袱孩童的旧衣裳和旧玩具,还特意让婆子包了两粒妇人生产时的保命丹。对了,少夫人还送了我一个精美的黑漆木匣,那匣子上还雕着花呢。「春妹过几年该及笄了,这几件首饰权当为她提前添添喜气吧。」临行前,她站在院中的海棠树下,衣衫翩翩、轻音款款地道。少夫人长得可真美,一张鹅蛋脸上有着两道弯弯的柳叶眉。可她到底有多美,我小小年纪,说不清楚,只是在内心隐约觉得,大概天庭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吧。我奶又要拉着我磕头,少夫人却急忙将我托起:「不值什么的,切莫如此。」离府时,周姨娘命婆子为我们雇了辆马车,但我奶哪里舍得,马车刚到城门,她就退了马车,改雇了一辆破旧的驴车。如此,又省了几十文钱。这几十文钱,可以买上四五斗粮食了。如果不是从国公府带来的东西太多,我奶连驴车都不会雇。回到家已经是深夜,爹娘看着半车的秋风,喜忧参半,喜的是冬天不会饿肚子了,忧的是不知该如何还这般大的人情。四十两银子,于我家而言,已然算是巨款。我奶想用这些银子去做点小生意,我爹却想买粮食,剩余的银子悄悄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咱就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做哪门子生意?!你们瞧村东头的王五,去年在镇上开了个绸缎铺,今年已经穷得要饭吃了。」我奶气得直跳脚:「那你怎么不瞧瞧村西头的李根,人家靠着卖炊饼都娶上媳妇了,还有陈东和赵四,哪个不是做生意发的家?你就天天盯着那没出息的,咋不跟有出息的比?真跟你那死爹一模一样的!」我爹挨了骂,不吭声,又犯倔转身去田里忙活了。我娘是个软性子,她夹在自家男人和婆母之间左右为难,只能习惯性地劝我奶:「娘,您别跟孩他爹一般见识,您,就听他的吧。」「哎——」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虽然我奶不甘不愿,最终却也只能听她唯一的倔儿子的话。靠着国公府的恩典,那个冬天,我们全家不仅没有挨饿,在乡邻饿肚子时,我奶还偷偷拿出了几斗粮食,让他们给孩子熬粥喝。桃水村的人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地熬到了第二年,幸好第二年风调雨顺,庄户人的日子又缓了过来。在这期间,我娘生下了冬宝,我们陈家终于有后了。因为我娘已经不再年轻,生产时颇吃了些苦头,若没有国公府少夫人给的保命丹,或许我娘和我弟弟的命都保不住。所以,当新鲜的瓜果蔬菜摘下来时,我奶又去了国公府一趟。因为国公夫人随口说了一句「我就爱吃庄稼人自己种的菜」,我奶就深深记在了心里。当然,国公府还是那么怜贫济困,我奶回来时,没空着手。日子就这般又过了两年,一晃,我十三岁了。冬宝会走了,秋妹打架更凶了,我也已经像个大人一般,开始操持家务事了。庄稼人的孩子在慢慢长大,皇家的孩子也是一样。当今皇上膝下有六个儿子,除了大皇子出身低,没有争储之心;六皇子还在襁褓之中,没有夺位之能,其余四个皇子,都对皇位跃跃欲试。其中,三皇子一向有「贤德」之名,听说私下里还结交了许多有实权的大臣。这些传闻,我都是听来桃水村卖糖葫芦的刘大哥说的。刘大哥这个人最是八卦,他每次一来,全村的人都围着他,听他讲外面的新鲜事,就凭着这张嘴,他不仅盖起了三间房,还娶了一个贤惠的好媳妇。秋日里的一天,他又挑着担子来了,这次他带来了一个更新鲜的八卦。「三皇子被皇帝圈禁,与他交好的兴国公府被抄家了!」给冬宝买完糖葫芦,我转身刚要走,却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陡然双腿发麻,竟是半步都移不开了。「哪个兴国公府?什么时候的事?」我的声音发颤,一股从未有过的冷意从胸口浮上来。刘大哥见我这般模样,还以为我是好奇,因此面色更加得意:「京城就只有一个兴国公府,大约是半月前的事吧,听说他们全家都被流放到塔山,连下人们都被发卖了——」秋日,阴冷的秋日,我的耳膜嗡嗡作响。后来,便只能看见刘大哥的嘴夸张地一张一合,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塔山,至寒之地塔山,周姨娘、国公夫人、少夫人,还有那两个在猩红色地毯上玩白玉九连环的孩子。怎么可能呢?我是哭着跑回家的,当夜,我奶便急匆匆地去了京城。因为她也不信,那么好的国公夫人和少夫人,皇帝怎么忍心抄了她们的家。我抱着冬宝,在桃水村等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我魂不守舍,我娘一直在低声啜泣,连我那个视土地为命的倔驴爹,也破天荒地没有下地,而是在院子里时而唉声叹气,时而走来走去。终于,深夜里,一辆马车停在了我家柴门外,我们心慌地疾奔出去,看见我奶面色凝重地自马车上爬了下来。「去卸一扇木门,把国公夫人抬进去。」她压低声音对我爹说。我爹和我娘很快搬了木板过来,我拎着风灯,上前掀开马车帘,一眼就看见了斜靠在车里的国公夫人和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孩子。国公夫人紧闭着双眼,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能看出她的脸色十分灰败。来不及细问,我们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抬进屋里,秋妹则去领那对双生子,待一切安顿好后,我才悄悄问我奶:「不是说全家都流放了吗?」我奶打发走车夫,关上门沉痛地摇摇头,「没有。宫里的太妃为兴国公府求了情,十岁以下的孩子不在流放的名单上,国公夫人身子不好,也被特赦。但是——」我有些慌:「但是什么?」「抄家那日,周姨娘气急攻心,又犯了喘疾,没了——」一语未尽,我奶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我也瞬间愣在了当场。没了?那样一个活生生的、和善通情的、夸过我拉过我的手还为我安排过一顿丰盛午膳的美丽妇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没了呢?若没有她,我娘和冬宝或许都不会有命活,可是,恩还没报,恩人却没了。怎么会这样呢?!十三岁的我,还未曾细想命运,却被逼着骤然懂得了命运无常,那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在悲伤中,隐约看到了天光的一抹鱼肚白。02听我奶说,她是在城里的一处破庙里找到国公夫人和两个孩子的。经此打击,国公夫人病得很重,我奶花重金去镇上接连找了三个郎中为她诊治,她的病却依旧没有起色。无他,只因她一心求死,根本喂不进去药。那些名贵的药材,都是她之前送给我家的,可是她不喝,再名贵又有什么用呢?眼看着她要断了气,我奶一狠心,从茅房里拿了一根沾着秽物的树枝来。她皱着眉将树枝放在国公夫人的鼻下,果然不出片刻,国公夫人便张开嘴呕吐不止。我奶手疾眼快,一边搂住她的肩膀,一边趁着她张嘴喘息之际,将药猛灌进了她的嗓子。「国公夫人,对不住了,我知道您不想活,但是您得活啊,您还有孙子孙女呢!他们才多大,如今你们全家惹了皇帝不痛快,你若不好好看顾着,恐怕没人护着他们。你是做奶奶的人啊,可不能只想着自己。」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抚着国公夫人的胸口:「你那孙女多俊啊,跟年画娃娃似的,这要是被人贩子卖到青楼,会咋样?「还有你那孙子,跟小金童似的,你就忍心让他到别人家做娈童任人欺辱?「我比你年长几岁,虽没见过啥世面,却好歹多吃了几斤盐。咱庄稼人有句俗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悄悄跟你说啊我会相面,我早看出来了,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也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我奶满口胡诌的缘故,总之自那天起,国公夫人的病竟然渐渐有了起色。到了初冬时分,她已经能坐在院子的石头上,喝着泡着树叶子的水晒太阳了。国公府的这对龙凤胎,男孩名叫杜芝安,女孩名叫杜安芝,只比秋妹小一岁。我记得那一年在国公府见到芝安,他是个非常爱笑的孩子,但如今他整日皱着小眉头,很少开口说话。倒是安芝在秋妹的影响下,成了一个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女娃,有一日,我还看见她拎着棍子跟村里的臭小子打架呢。不过,自幼养成的规矩,他俩倒是一直没忘,自从来到我家,每次吃饭都要等长辈到齐,他们才肯动筷子。偏偏我爹是个怪人,他眼里只有农活,一干上农活,常常连饭都忘了吃。但两个孩子执意等他,他不来,他们就不肯吃饭,后来我爹不好意思了,便自觉到了饭点就坐在饭桌前,还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的。我奶于是在背后常对国公夫人嚼自己儿子的舌根子:「国公夫人,您瞧我这个倔驴儿子,哼!」国公夫人朝她一摆手,满脸不乐意:「说了多少遍了,莫再喊我『国公夫人』,你年长我几岁,就叫我『大妹子』,或者你喊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马玉华』,日后让孩子们叫我『马奶奶』就好。」我奶满脸不好意思却又羡慕不已:「这怎么使得?您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美玉华贵,真是个好名字。」「切莫再说这话——」国公夫人也起了好奇之心,「老姐姐你的名字是?」我奶十分勉强地开口:「李大花。」国公夫人抿抿嘴:「……也挺好听的。」我家有三间房,两间是睡房,一间是灶屋。如今全家九口人,我爹娘和冬宝睡西屋,我奶、马奶奶、我和秋妹、两个双生子睡东屋。幸好东屋有一条长长的大火炕,要不然还真住不下。不过最初睡热炕时,双生子也曾闹出过笑话。原来他们没睡过火炕,晚上热得直说「屁股着火了」,可怜这细皮嫩肉的孩子,一朝沦落至乡野,连屁股蛋子都得跟着遭罪。后来我爹便再不敢私自将火炕烧那么旺了。他那颗沉闷却知恩图报的心,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消受的。国公府被抄得很突然,马奶奶他们祖孙三人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于是,我奶准备将前几年国公府送来的旧衣服改改给他们穿。虽然衣服是旧的,但料子都是上好的,穿在身上肯定又舒服又华贵。可马奶奶断然拒绝。「如今我们是落难之身,吃穿太好,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往后这日子,你们怎么过,我们就怎么过。」桃水村的生活,其实是很苦的。这里一天只有两顿饭,每顿大多时是杂面馒头、稀粥和咸菜条。新鲜蔬菜其实也是有的,但庄稼人不舍得吃,即便收成了,也要拿到镇上去卖掉。至于肉,呵呵,平时就更别想了。不过自从马奶奶他们来到桃水村,我爹还真上山猎了两只野兔。那晚,我们全家美美地吃了一顿炖野兔,把马奶奶心疼得直嘬牙花子。「造孽啊,这简直是在吃银子。」秋妹嘴馋,她一边啃兔头一边出言反驳:「马奶奶,这两只兔子也就能卖几十文钱。」「几十文不是钱啊?啧啧,哎!」不知从何时起,马奶奶竟比我奶还抠门了。骤然多了三张嘴,有两张还是需要营养的小孩子,全家的压力都很大。于是冬闲时,我爹便不停地上山砍柴打猎,运气好时倒也能猎只野鸡野兔野狍子啥的。我娘则接了个给镇上的富户浣洗衣服的活儿,每件衣裳收三文钱,冬日的井水很凉,她的手每日冻得跟红萝卜似的。我奶也没闲着,她没日没夜地改衣裳、纳鞋底,没办法,家里有五个孩子呢,总不能穿露身子的衣服吧。作为家里长女,见大人们都忙着,我便带着孩子们去山上捡松子卖,有钱人家的都爱吃这个。捡完松子,我们便在炕头上孵小鸡,这样明年春天,就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鸡蛋吃了。全家都很忙,唯有马奶奶无事做。这可把她急坏了。「老姐姐,我快成吃闲饭的了,不成,你今日非得给我找点事不可!」马奶奶穿着大棉袄,坐在炕头上,对我奶极其不满地抱怨道。我奶抬起酸痛的脖子,迟疑半天才试探着开口:「要不,你去村里转转,问问谁家想卖地?春妹他爹说明年想多种点地。」「行!这事儿交给我了!」马奶奶插着袖子转身就走,说来也奇怪,她的身子一向弱得很,如今吃糠咽菜的,倒很是健步如飞。真别说,马奶奶大半辈子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因着性情直爽又豁达,在桃水村还挺吃得开。没过几天,她便跟我奶说,村里有三户人家想卖地,总共有十二亩,三两银子一亩,到里正那里订个契约就行。我奶吃惊地张大了嘴:「十二亩?那就是三十六两银子。咱家——咱家买不起。」马奶奶一愣:「哦,那我再去压压价?」压价当然好,但十二亩是万万买不起的,如今家里所有的积蓄加在一起,也只有不到三十两银子。最终,我爹只咬着牙买了五亩地,每亩二两八钱,实在价。十一月份,桃水村下了第一场雪,秋妹和安芝欢欢喜喜地出门去和小孩子们打雪仗,芝安却避着人,拿着一根枯树枝,在雪地上安安静静地写着字。我不识字,却也看得出他写的字很好看。昔日国公府的嫡孙,万千宠爱,何等娇贵,如今却只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蹲在雪地里用树枝划拉,连支最便宜的毛笔都没有,望着他那小小的清冷的略显孤单的身影,我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半个月后,是双生子的生辰,我笑呵呵地低头问他们:「告诉大姐姐,你们想要什么生辰礼啊?」意料之中,芝安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要。我又扭头笑着看安芝,安芝咧着嘴很不好意思,「大姐姐,我、我想吃国公府里的油盐芝麻饼。」「好!」我答应得很痛快,转身就去找马奶奶。不找不行,油盐芝麻饼,还是国公府里的,我不会做呀。马奶奶听说了这件事,一时间又气又恼:「这丫头还真难伺候,油盐芝麻饼那么容易做?!」我忙问:「马奶奶,只不过是张饼而已,很难做吗?」「难倒是不难,但是要有温度恰当的烤炉才行。」「这个容易,让我爹挖土搭一个就好了。」马奶奶急了:「那怎么行,为了一口吃的,不值当如此折腾。」我笑:「这算什么,咱家孩子这么多,难道就只有安芝一张嘴?冬宝、秋妹个个都是馋的,恐怕都想吃呢。」我将马奶奶口中的搭炉法子跟我爹一说,不过一天的工夫,我爹就用黏土和土砖搭了一个半圆形的烤炉出来。我简直怀疑我爹是土命,不然怎么平时那么木讷,偏偏在土啊田啊这些事儿上这么机灵呢。我娘生冬宝时落下了病根,自从下了雪,她便再洗不了衣裳,于是我接手了她的活儿。她每三天去镇上一趟,一次从富人家拿十件衣裳,洗净晒干再送过去,每次能赚三十文钱。我身子好,便自作主张每次拿三十件,没日没夜地浣洗,这样每次就能赚九十文。手里阔绰了些,我去了镇上的孤竹书院找水生哥。水生哥是里正伯伯家里的二小子,他如今在孤竹书院读书,人非常和善。他听说我请他帮忙找人抄书,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这个容易,书院里有很多人家境一般,正愁不知该怎么交束脩呢。抄书的费用每本二十文,你要抄几本?」我用肿成红萝卜的手自兜里拿出一百五十文钱递给他:「水生哥,我要四本适合六七岁孩童启蒙的书,剩余的铜钱,请帮我寻些便宜的笔墨纸张吧,不拘旧的次的破损的,只要能用就行。」「好,你等我消息。」水生哥办事很利索,待我第二次去寻他时,他便把东西都交到了我手里。我如获至宝,心里雀跃得跟发了财一般。在镇上我还买了一袋白面、一袋芝麻、一罐白糖和马奶奶口中的辛料,回到家,洗完衣裳,我便开始尝试做油盐芝麻饼。在我忙着的这几日,我爹已将烤炉烧了好几个来回,如今湿度和温度正合适。在马奶奶的指点下,我和面、加酵子、起油酥、放白糖、做饼子、洒细盐、刷秘料、蘸芝麻,然后将一张张饼小心翼翼地放进烤炉里。我竟然在厨艺上颇有些天赋,第一次做油盐芝麻饼便赢得了众人的一致夸赞。尤其是安芝,她吃得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小脸蛋上沾了好几粒芝麻。「大姐姐,你做的饼比国公府厨子做得还好吃!」秋妹在一旁得意极了:「那是自然,连大姐姐做的咸菜条都是桃水村最好吃的!」我笑着拽她的小辫子:「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给你做柿子干。」安芝眼睛顿时更亮了:「柿子干?我要吃我要吃!」冬宝说话还不太清楚,却也馋得直跺小脚:「吃、吃、吃——」唯有芝安在一旁,细嚼慢咽,斯文有礼,眉目间颇有股大家公子的矜持。芝安啊——我在内心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心思也太重了些。双生子的生辰那日,我把书和笔墨郑重地递到芝安手里,果然,被猜中心事的他,眼神瞬间透出了喜悦的光芒。「大姐姐——」他声音哽咽,貌似要哭。我拍拍他的肩膀,满是心疼:「书是抄的,笔墨是旧的,你先委屈着。等明年春暖花开,大姐姐送你去孤竹书院读书。」「啥?」屋内众人闻声齐齐诧异地望向我。我朝他们郑重地点点头:「我问过水生哥了,孤竹书院每月交一两银子的束脩,若走读自带干粮,只需八百文,笔墨纸张、夏日冰饮和冬日炭火全在内。奶、马奶奶、爹、娘,国公府如今虽然被抄了,但难保哪日能复起,芝安是国公府嫡孙,若真有那一日,难道要他做睁眼瞎不成?所以,这个书,是一定要读的。银子的事你们别担心,昔日少夫人送过我一匣子首饰,想必能当些银子,足够了,即便不够,咱家有田地,我还能卖芝麻饼,不愁供不起一个读书人。」屋内一片安寂,突然,马奶奶的呜咽之声,惊醒了大家的沉默。「春妹!」她抢身上前一把握住了我的手,「难为你替我们杜家考虑得这般周全,马奶奶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有心的孩子。我——」一语未尽,她悲从中来,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我奶抱着她一起流泪,「春妹说得对,咱家好几个大人呢,能供得起芝安。芝安是个好孩子——」「老姐姐,我心里苦——」「我知道我知道,不必说——」他们子孙三人,自初秋以我家亲戚的身份来到桃水村,已然有近半年的时光,这是我唯一一次看见马奶奶落泪。她是尚书独女,十五岁嫁给兴国公,相敬如宾了几十年。可如今,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儿媳都被犯了疑心病的皇帝流放到了边境至寒之地。荣华富贵半生,始终怜贫济困与人为善,没想到大厦倾颓之际,却只有乡野之人肯收留他们祖孙三人。世人难道尽是些狼心狗肺之徒吗?我不明白,也无暇弄明白。我只知道,我是家中长女,上有年迈祖母,下有幼稚弟妹,我得尽快挣钱养家才行。03多亏安芝馋嘴,不然我还真想不出卖油盐芝麻饼这个巧宗。我算过了,刨去成本,每张芝麻饼至少能赚一文钱,每天若能卖五十张,那就是五十文,比给人家浣洗衣裳可强多了。听说我要去镇上做生意,我爹又颇为拧巴。「咱家八亩地,难道还供不起一个读书郎?」我奶斜剜了他一眼:「你知道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多少银子不?咱芝安生来就是贵公子,你忍心总让他捡别人的破烂用?」「桃水村到镇上有十几里地呢,春妹一个女娃子,怕出事哩!」我急忙道:「我腿长,才十几里地怕个啥,况且我和隔壁村的刘大哥说好了,我俩每日结伴同行,到镇上我俩的摊子也挨着。」「那——炕上的小鸡咋办?」我爹愁眉苦脸,实在想不出理由,竟然拿刚孵出来的小鸡崽子说事。马奶奶在一旁哈哈大笑:「春妹爹这是心疼闺女呢!」我奶差点把鼻子气歪:「就是个又怂又废物又爱面子的倔驴!」我是在腊月里开始挑着担子卖油盐芝麻饼的。站在镇子人最多的街道旁,我扯着脖子喊:「芝麻饼——芝麻饼——又酥又脆的千层油盐芝麻饼嘞——」刘大哥在一旁也不甘示弱:「糖葫芦——糖葫芦——又甜又脆又不粘牙的冰糖葫芦嘞——」该说不说,整条街道,数我俩的嗓门最大。第一日,我的生意还算凑合,卖出了三十六张芝麻饼,每张饼卖三文钱,纯挣三十六文。镇上也有卖饼的,但皆不如我的香甜酥脆,因为整条街上,只有我的饼,是用黏土炉烤出来的。刘大哥的媳妇有喜了,最近正馋嘴,篮子里还剩下十张饼,我送了他六张,剩下四张给家里的弟弟妹妹留着。刘大哥搓着手很是不好意思:「春妹,明日你歇着,我来叫卖,我就喊『芝麻饼——糖葫芦——千层芝麻饼——冰糖小葫芦——』」接下来的半个月,我的生意越来越好,到了腊月中旬,每日我都能卖出去六十多张芝麻饼了。临近岁末,镇上过路的行商渐渐多了起来,大概他们在外辛苦一年,都想着要回家与亲人团聚吧。一日,一个二十多人的商队在我的摊子前停了下来。「油盐芝麻饼?味道如何?」一个貌似是首领的年轻人,坐在一匹黑亮黑亮的马上,居高临下地问。我殷勤地掰下半张饼恭恭敬敬用白手绢包好,扬臂递给他:「您尝尝,不香不脆不要钱。」他瞥了我两眼,悄无痕迹地皱皱眉,伸手将饼接过去,用手指拈起一小块,放进口中。「味道尚可。」他神色淡淡地点点头道。「但凡吃过,没有不说好吃的。」我边笑,边打量他身后的商队,「给您包起来多少?二十张还是三十张?都是今晨新出炉的,还热乎着呢。」那年轻人轻嗤一声,明为赞美,实则嘲笑:「倒是个会做生意的。」从怀里掏出一角银子扔给我,「全给小爷包起来。」他说。「好嘞!」我掂掂银角子,「不过您给多了。」「多的赏你。」「呦,谢谢您,这就给您包起来,对了,新熬的冰糖葫芦您不尝尝吗?我们这里的糖葫芦甜脆可口绝不粘牙,腊月里吃甜食,来年小日子甜滋滋。」我麻利地将担子里的芝麻饼包好交给他身边的人,又热情地帮刘大哥卖糖葫芦。镇子里的有钱人虽然不少,但像眼前这般动不动就掏银子的也不太多。能薅一个是一个啊。刘大哥也机灵得很,我的话音刚落,他便学着我方才的样子,从草束上拔下一根红艳艳的冰糖葫芦递向那年轻人:「贵人您尝尝,不甜不脆不要钱。」年轻人神色一滞:「……」他没伸手接那根糖葫芦,却也没拒绝,只淡淡道了一句:「也全包起来吧。」刘大哥喜出望外:「好嘞!您可真是个爽快人!」「爽快人」带着一大包芝麻饼和一大捆糖葫芦渐渐走远了,我和刘大哥对视一眼,瞬间欢喜的吱哇乱叫:「发财了!」从那日起,我的目光总盯着过往的商队,希望能再碰到一位出手阔绰又爽利的贵人。没想到我的运气真不错,没过几日,贵人还真找上门来了。只不过——还是之前的那位。「那日吃了你的芝麻饼,人人都道不错,五日后我的商队要去趟北地,你是否愿意为我们备些干粮?」他披着一个深蓝色鹤氅,长身玉立,周身清冷,站在我简陋的芝麻饼摊子前,实在是太过扎眼。骤然看见他时,我的心陡然一跳,脸都红了,生怕他是反悔,想找我要回多给的银子。不过他的言语,却着实令我喜出望外。「愿意的愿意的!您要备几日的干粮?」「十五六个人,来回大概二十日吧。」「您这一行人在途中定然是要住店的,店里想必不缺吃食,所以我给您备五百张芝麻饼、三十斤肉干和四十斤咸菜条在路上垫垫肚子应该足够。」「好。」这次,他自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这是二十两,收好。」我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太多了。」他皱皱他的柳叶眉——啧啧,一个大男人居然长着一双极其好看的柳叶眉,还让不让天下的女子活了——只不过,我总是隐约觉得,那柳叶眉间藏着几分淡淡的阴郁。「切勿啰嗦,仔细备来即可。」我面上勉为其难,实则心里乐开了花:「那行吧。」「四日后把东西送到清风客栈。」「好!」待我拿着二十两的银锭子回到家,把全家都惊呆了。「这是二十两吗?」秋妹抚摸着摆放在桌上的银锭子,目光痴痴地自言自语。我奶狠狠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把哈喇子擦擦,万一滴在银子上,银子化了可咋整?!」我爹一脸茫然:「春妹啊,那位客人不会没安好心吧?」我奶扭头又给他一巴掌:「大腊月的,别乌鸦嘴!」还是马奶奶最是胸有成竹,她掰着手指有条不紊地道:「四日的光景还挺紧巴,春妹,咸菜条咱家有,是现成的;肉干嘛也不难,现下是腊月,家家檐下都挂着腌好的肉干,咱直接买就行,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至于这芝麻饼,咱们全家齐动手,应该也来得及。怎么着,现在就动手和面?」芝安和安芝齐齐站起身来:「我们去生火烧炉子!」我娘在炕上抱着冬宝,显得十分愧疚:「我这身子,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啊——」屋外雪花飘飘洒洒,屋内火炕烧得暖烘烘,我环顾这一屋子的人,真好啊,都是贴心的人,都是我陈春妹在这世上最亲最近的人。是的,活着,有千难也有万险,可是,若最亲近的人都在身边,又有何畏惧呢?四日一晃即过,我搭桃水村赵大叔的牛车来到镇上,敲响了清风客栈的门。一间干净宽敞的客间里,年轻清傲的客人望着满地大大小小的包袱,眉目间露出几许满意之色。「年纪虽小,做事却麻利。」随后,他指着其中一个大包袱颇为好奇地问,「这是何物?护膝?」「是几套棉护膝、棉手套和棉围脖,家里长辈说了,不能白拿您那么多银子,所以连夜做了这些,想着兴许有用。对了,这里有一顶狐狸皮帽子是专门给您做的,虽然做工确实是粗糙了些,但用来挡风是极好的。」我殷勤地将狐狸皮帽子翻出来递给他,仰头看见他那两道世上最妙手的丹青画师也画不出来的柳叶眉,不知不觉间,面色微微发烫。这个人——也太好看了些。比桃水村人口中的「乡野小潘安、糖葫芦玉郎」——刘大哥还好看。但刘大哥的好看,是那种你知道他能和你一起蹲在村口槐树下喝泡树叶子水、啃烧地瓜的好看。而眼前这位的好看,是山巅雪、云中月,是可远观却高不可攀的。看见我手中的帽子,「山巅雪」甚是意外:「给我的?谁做的?」我咬咬唇:「……我奶奶。」「手艺挺好,多谢。」他居然好脾气地试戴了一下,白色的狐狸皮帽子,与他身上今日穿的淡青色衣裳,还挺相配。验完货,他吩咐人将东西全都带了下去,待屋内唯有我和他时,他坐在椅中,眼神幽深地问:「你愿意去京城开铺子吗?我在京城有些门路,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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