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来黄金本无种出自勤俭家是什么意思胜似玉这句话对吗?


亲一下纯妃,我得到一套纯金头面。
和皇后一起睡觉,我入账了一千两黄金。
别人都在后宫忙着争宠,我却替系统打零工。
可那个冷面丞相,一直当我赚钱路上绊脚石。
还说,「想挣钱,来我怀里赚。」
1
我从小家里穷,没见过什么钱。
我爹壮年的时候摔断了腿,成天躺在家里唉声叹气。
我娘守着两亩地,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妹三人拉扯大。
可是谁能想到,我大哥赵大郎那么有出息。
他从皇宫派人来接我们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拐卖妇女的,我抓着来接我的小将军,「这位大哥,他们给你多少钱,你全给我,我保证不跑!」
小将军大喊一声,「公主!您见过拐卖妇女用这种高级装备的吗?」
哦,有道理哈,这马车是镶金的。
我两眼放光,跑过去啃了一口,哎呀妈,是真金的!
这就算被拐了,好歹也是个穿金戴银的压寨夫人吧。
有点兴奋,我进屋拉上我娘和妹妹,「快快快,有人请我去当压寨夫人!」
我娘,「三娘啊,你确定,看上的不是你妹妹吗?」
我妹妹,「姐姐,我不想去当压寨夫人嘤嘤嘤……」
谁也不能挡我发财的道,一不做二不休,我把小将军叫进来,让他打晕我娘和妹妹。
「公主,当真要这么做吗?」
「做啊!」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非常明智的,瞧瞧这前呼后拥的排场,再看看车里这软垫,这茶壶,啧啧,现在的山贼也忒有钱了!
……
「公主!到了。」
外面传来一声大喝。
这一声把我们娘仨都吓醒了,妹妹眼中带泪,「姐姐,咱这是到哪儿了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外头一阵哭天抢地,「爹!娘!妹妹们!我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是谁啊?
哦,好像是我那消失两年的大哥。
我们掀开轿帘下车,临走前我顺走了车上两个金杯子。
怪只怪袖口太小,装不下那么多。
我那大哥一身金色龙袍,涕泪涟涟,言辞恳切地望着我们。
我娘恨铁不成钢,「大郎啊,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咱快把这身衣服脱了吧。」
我摸了摸他的衣服,「大哥,这上面的线,是真金的不?」
大哥面红耳赤,瞥了一眼旁边的白面男人。
白面男扬了扬手中的拂尘,前面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恭迎太上皇!」
「恭迎太后!」
「恭迎两位公主!」
震惊!震惊!六岁还在尿床的顽童竟当上了皇帝!
我娘和我那冤种妹妹明显还没进入角色,只能由我出马,于是我大喝一声,「都跪着吧!」
只是为什么,那些人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特别是为首那个,看过去像团棉花似的,但我仍然看见他的嘴角抽了抽。
咱也是第一次当公主,难道说得不对吗?
无知者无畏,我越挫越勇,仰起头问他,「你有意见?」
周围的人倒抽一口凉气,目光都聚集在那人身上。
不多时又齐刷刷落在我身上。
看得我有些汗毛倒立。
第一次见面,说实话,我还是有些紧张。
只是那人突然嘴角微翘,又朝我拜了一拜,「微臣不敢。」
哼,你当然不敢。
我正洋洋得意呢,大哥问,「我爹呢?」
我娘一拍大腿,「哎呀,糟糕糟糕,把你那死鬼爹给忘了!」
……
大哥无语。
满地大臣无语。
2
不得不说,这皇宫真是不错啊。
不仅富丽堂皇,还有许多美女。
大哥从小就是个色胚,三岁的时候就偷亲过家里的老母鸡。
现在当上皇帝了,后宫美女如云,照他的说法,那个个都是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如今发达了,万万是不能舍弃的。
我就知道,凭他的智商,哪能发家致富。
原来是靠女人。
的智商。
虽然过上了好日子,我最近却有点无聊,没了王二牛和李大铁让我逗趣,也没有鸡鸭陪我玩,每天不是逛园子就是看话本。
无趣,无趣,实在无趣。
正当我抓耳挠腮在暴躁边缘的时候,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和王美人牵手,奖励一个玉镯。」
有这等好事?
自从大哥知道我经常三更半夜去库房偷他的宝贝,命人严防死守,我已经三天没有见到新宝贝了。
试试又不要钱!
万一是真的呢!
我搓了搓手,兴奋地跑去了王美人的寝宫。
王美人的寝宫里面全是大水缸,缸里养着大睡莲。
听说她本来是个江南的采莲女,因为采得太慢被大哥追上。
唉,也是个苦命人。
「哎呀美人姐姐。」我一进门就想直奔主题,伸手去捞她。
只听得一声极粗野的嗓音,「天杀的赵大郎啊,把我拐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这不能干那不能干,是要活活把我闷死啊!」
这,属实跟我的计划有些出入。
我来之前是想着,江南来的,必然是极其温婉的女子了,只需要寒暄几句,牵手不是问题。
可这,好像比我还野。
看来。
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我爆发出一声更加粗野的嗓音,「谁说不是啊!这也就算了,都说天家富贵,我来了这许多天,连个银子的影儿都没见着哇!」
「赵大郎是不是不行啊!」
啊呸。
「公……公主?」
王美人好似吓了一大跳,磕磕巴巴地叫我。
「公主慎言。」
慎言?这姐妹刚刚不是很生猛吗?
见我皱眉,王美人对着我勾了勾手,「赵大郎其实,挺行的。」
「哦?你说说,怎么个挺行法?」
王美人支支吾吾突然娇羞。
我拍了一下她的胸脯,朝她挤眉弄眼,「美人姐姐,我懂!」
谁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还是升级版。
3
王美人性格不错,我决定将牵手的事情放一放,先培养一下姐妹情。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吃我的全猪脚宴早餐,脑子里又响起那个声音。
「和王美人牵手,限期三个时辰,否则你会损失一个玉镯!」
这能忍?算起来我不就损失两个玉镯了吗!
我提起裙摆,冲出寝宫。
手在衣服上蹭出一大片油渍。
到了王美人的寝宫,才知道她昨夜侍寝,留宿赵大郎的养心殿了。
我又风风火火地跑去养心殿,宫人告诉我皇上和美人还在休息。
这都日上三竿了,赵大郎还不去早朝?
就这?他还当皇帝呢。
不如给我当算了。
我起得来。
毕竟我以前每天早上都要起来喂鸡。
我特别想踹门进去。
可赵大郎毕竟是皇帝,门口还站着几个臣子。
我得注意影响。
有个看起来不太稳重地,在那叽叽咕咕,「丞相大人,国事紧急,您看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原来城门口那团棉花,还是个丞相。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发有出息了。
那位丞相大人闭着眼睛晒太阳,眼观鼻鼻观心,没做什么理会。
其他几个臣子自讨没趣,便闭了嘴巴。
我在门外等啊等,脑子里那个声音又双叒叕响起来了。
这次更狠。
「你还剩下一刻钟的时间!」
我越过大臣们,拨开宫人,铆足力气一脚踹开大门。
身后响起一声惊呼,「丞相大人小心!」
回头瞥了一眼,我差点翻出个朝天的白眼。
我只是路过了一下,还能把人推出两米远?
算了,正事要紧。
我冲进大殿。
纳尼?
赵大郎在给王美人作画。
在她白嫩嫩的背上。
冷风飕飕吹过我的脖颈,王美人的穿衣速度令我叹为观止。
「长公主接连两日找我何事?」她一个眼刀飞来。
「我……」话还没说完,我意识到不对劲,这王美人莫非是个多面人?
「你们在搞什么我看不懂的权谋?」
赵大郎和王美人相视一看,我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算了算了。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牵一下你的手哈。」
话音刚落,这下换赵大郎一个眼刀飞来。
「行吧。」
于是我在赵大郎的注视下,牵起王美人的手,还摸了摸。
嗯,有些粗糙。
估计是被莲子磨的。
然后,然后!
我眼睁睁看着她手腕上多出一个玉镯!通体雪白,内有血色流动。
掰了半响,还拿不下来。
王美人疑惑,「你什么时候给我套上的?」
啊好生气!
「奖励一个玉镯」,但没说奖励给我的!
忙活了一整天。
白搭!
4
没拿到镯子,我很郁闷。
一路上左脚踢右脚玩儿,走到御花园撞到了人。
我刚想骂一句国粹。
就听到一声清冷的声音,「参见长公主。」
「哦。」
是个书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喜欢高大威猛的,非要举个例子的话,差不多就鲁智深那样的吧。
他皱了皱眉,显然是对自己的美貌过于自信。
「微臣宋远。」
「哦。」
见我要走,他又追上来。
「长公主没听说过微臣?」
这什么人,竟然跟我聊起来了,正烦着呢。
那我就跟他好好聊聊吧。
「说说看。」
「什么?」
「宋远又是谁?很有名吗?我需要知道吗?我一天天忙得很烦得很,没空知道宋远是谁,懂?烦死了。」
我像机关枪一样说个没完,面前的人突然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哼,书生就是中看不中用。
「喂,你别碰瓷啊!」
不过说了他几句,至于嘛,就这点承受力,还出来混个啥。
我还在腹诽,他突然捧起我的脸,重重地吻下来。
什么情况?
我被强吻了?
被一个书生?
我满头黑线,想当初李大铁想牵我的手,我都不给他牵!
「放肆!」我推开他。
眼前的人面色如常,哪还有刚刚半点虚弱的样子。
「公主恕罪,微臣也是……万不得已。」
哦,强吻的人是他,他倒还委屈上了。
文绉绉的令人讨厌。
我想叫人把他拖下去打板子,可是赵大郎交代过我,不能乱花钱,更不能滥用职权。
这身板,打几下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赵大郎根基还不稳,算了,别给他惹事了。
要是赵大郎被拉下来,我的银子可就都没了。
我甩了他一个白眼,愤愤就要离去。
「回长公主,微臣就是宋远。」
「哦,没兴趣。」
他却突然笑了,揶揄地舔了舔嘴巴。
「嗯,猪蹄味的。」
5
银子最近总跟我提丞相的事情。
什么俊逸非凡才高八斗,说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
我怀疑她上的学比我多。
说到最后,「公主,要不您把他收了当驸马吧。」
「他有钱吗?」
「公主,他可是状元郎啊,会挣钱!」
「挣到了再说吧,银子,你还小,不懂。」
我又想到了那个消失的玉镯。
「没拿到手之前,那都不是真的。」
我看银子若有所思的模样,点了点头,真是孺子可教也。
「那奴婢再去打听打听丞相的家庭背景。」
颜狗没救了,对吧。
这厢银子风风火火地跑去浣衣局八卦,那厢金子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公主,纯妃娘娘邀您去她宫里说话呢。」
行,换个环境找点乐子。
刚走出房门,脑子里那个久违的声音又响起来,「亲一下纯妃,奖励一套纯金头面。」
瞎,谁还能在同一个坑里跳两次。
我才不干呢。
「这次是奖励给你的。」
哦!刚刚是我太大声了。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远远看到了书生,在跟赵大郎说话。
这次书生穿着官服,深紫长袍,白玉腰带,越发衬得他肤白胜雪,眉眼精细。
银子要是见了,怕是要当场昏过去。
书生突然抬起头,朝我点头微笑。
状似不经意间还摸了摸嘴巴。
我浑身打了个鸡皮疙瘩。
赶紧走赶紧走。
都说书生迂腐,这厮不会是要对我负责吧!
6
「哎呀,纯……」我又想直奔主题。
可眼前的情景……
惊得我一口气卡住,上不去下不来。
纯妃躺在贵妃椅上,身边围着五个小年轻,一个梳发,一个按肩,一个捏脚,一个递茶,一个陪聊。
这就是……富婆的快乐吗?
都怪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以致于我成为富婆后,竟不懂得如何享受。
「公主,快来躺下。」她指了指旁边的贵妃椅。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拍了拍手,另外五个小年轻鱼贯而入。
作为一个连男人手都没拉过的未婚人士,我属实有些……
兴奋。
就在我飘飘欲仙的时候,有内侍进来禀报,「启禀纯妃娘娘,皇上召您今晚侍寝。」
「真扫兴。」纯妃看起来十分不满。
赵大郎虽然六岁的时候还在尿床,但是讲道理哈,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为何如此遭人嫌弃。
我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纯妃姐姐,赵大郎是不是……不行啊!」
「不,是我不行。」
她淡定的白了我一眼,又吩咐身边的宫女,「去,给我整一碗参汤。」
……
就这,还敢找小年轻。
哎呀,我一拍脑门,美色误事啊美色误事,差点忘记搞钱了。
「纯妃姐姐,我可以亲一下你吗?」
有了王美人的经验,这次我趁纯妃还没反应过来,穿过重重小年轻,吧唧一口亲在了纯妃的脑门。
纯妃拉了拉衣服,「公主不如,把这五个带回去吧,也好解解……。」
顾不上听她说话。
头面呢?我左顾右盼心急如焚。
又锤了锤脑袋。
「任务失败,要亲脸颊才有奖励。」
你又没说清楚!
「我必须给你失败的机会。」
我真想一锤子砸死这个破系统,奈何那是我自己的笨脑袋。
「跟本公主走!」
我大手一挥,五个小年轻跟在我身后。
快乐是不会消失的,快乐只会转移。
7
书生还在御花园。
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每次遇见他准没好事,第一次是镯子戴在别人手上,第二次直接任务失败了!
我打算绕过他。
可是他为什么面露不善,盯得我有些发毛。
「这是长公主的新宠?」他拦住我的去路。
说什么呢。
这可是本公主第一次。
「倒也没有旧的。」
「嗯?没有旧的?」
他眯起眼睛,靠我越来越近。
「哦,我想起来了,有。」
他点了点头,微微勾起嘴角。
「也不知道王二牛和李大铁现在怎么样了。」
「长公主!」
「干嘛!」
书生拂袖离去。
还没走两步,他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捂住胸口,跪倒在地。
这位大哥,你行礼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公主,他好像有些不对劲。」金子拉了拉我的衣袖。
不是吧,又来?
耐心等了两秒钟,他还跪在那。
可是我回宫的路只有这一条啊。
我小心翼翼,又极其快速地从他身旁溜过去。
谁说女子不如男。
说得对。
我被书生一把拉了下来,他跪着仰头,我弯腰低头。
我在吻他。
呸,是他在吻我。
这次,好像比上次要持久一些。
还,软软的。
他放开我,面色微红,气息有些紊乱,
「长公主,微臣宋远。」
「知道了,宋远。」
8
银子神秘兮兮地跟我说。
「听说不近女色的丞相,今日在御花园亲了一名女子!」
「哦,然后呢。」
「看来公主是得不到这个男人了。」
……
没有得到那一套纯金头面,就算得到了男人有什么用?
我终日关在房中郁郁寡欢。
果然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关到第五日的时候,皇后传旨来,说要办个家宴,让我务必盛装出席。
行吧,换个环境换种心情。
我让银子给我盘了个新式发髻,又挑了一身华贵的镶金线外袍。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突然好点了。
到了大殿。
不是说家宴?
怎么这么多男人。
纯妃悄悄拉住我,「长公主你也不注意着点,现在满京城都在传你豢养男宠,终日饮酒作乐闭门不出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把他们带回去以后,扔在一旁,到现在都没见过面儿呢!」
「什么?你竟然如此暴殄天物!」纯妃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我俩还在窃窃私语,赵大郎和皇后来了。
酒过半巡,赵大郎说,「三娘啊,今日这家宴呢,是专程为你办的。」
「朕听闻你近日……有些躁动,想着你年岁也不小了,该选个驸马了。」
「今日来的都是我朝的青年才俊,你接触接触,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有的有的,刚进门我就看上一个了。
这位兄台可巧就坐在我对面,一把美髯须油光锃亮,强壮的力量就快要撑破甲胄。
看起来是个能倒拔垂杨柳的料。
我笑嘻嘻地刚想说话,殿外传来清冷的声音,「微臣申请参加驸马擢选。」
满座哗然。
是宋远,不过他怎么不穿长袍了,今日一身劲装,看着强健许多,还黑了不少。
「不知丞相,参加的是哪位公主的驸马擢选?」
赵大郎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又看了我妹妹赵五娘一眼,了然于胸。
「回皇上,是大长公主。」
说着,他便朝我走来。
此刻,我的脑中只有那一句,你不要过来啊。
宋远走到我面前,朝我作了一揖,「微臣对长公主一见倾心,再难相忘,请长公主成全。」
说实话,我挺为难的。
一边是我看上的倒拔垂杨柳,一边是对我爱得深沉的宋远。
我悄悄地问银子,「上次你去打听丞相的家庭状况,怎么样了?」
「家庭状况挺普通的,但是丞相月俸一万石呢,再加上……」
银子还没说完,宋远又开口了,「成婚以后,微臣身家钱财全部由长公主支配。」
只是我数学不太好,不知道一万石等于多少两金子。
正想开口问问宋远。
脑子里响起那个机械的声音,「和皇后一起睡觉,奖励一千两黄金。」
这诱惑力太大了,大得我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我选皇后。」
「我要和皇后一起睡觉。」
宋远的嘴角抽了抽。
银子当场昏过去。
满座青年才俊愤愤离去,嘴里还嘀咕着,「长公主这是消遣咱们呢。」
赵大郎忍无可忍,「赵三娘,你给朕滚出去!」
「得咧~」
9
要说跟皇后一起睡觉这件事,还真是急不得。
一方面这件事可信度不高,另一方面这事还真有难度。
赵大郎现在成天守着皇后,生怕我夺走他可亲可敬的妻子。
不过一千两黄金啊。
给得实在太多了。
不试试实在是不甘心。
过了两天,我打听到赵大郎又新选了一批秀女。
今晚要……怎么说,开个恩泽。
于是我趁着夜黑风高,乔装打扮成宫女的模样。
溜进了皇后的寝宫。
能这么顺利,不得不提一下纯妃送给我的小年轻。
四号小年轻的叔叔是皇后宫里的大总管。
我答应他,事成之后,把他还给纯妃。
真是难为了这孩子,血气方刚的,天天关在我宫里绣鸳鸯儿。
皇后已经睡了,但是这睡相……
只见平日里端庄淑丽的皇后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手里抱着个小枕头,往上面流着口水。
啧啧啧,我嫌弃地掀开她的被子。
躺了上去。
一夜无梦。
「啊!!!!」
我和皇后是被一声尖叫吵醒的。
没想到赵大郎夜抱美人,还能晨起查岗。
此时皇后衣衫不整,但反应神速,她颤抖着手指我,「你你你你你……」
「大哥,早上好啊。」我打了个呵欠。
「赵三娘,你到底要作甚!」
皇后泫然欲泣,赵大郎翻脸无情。
哦这是让我提条件呢。
「我要库房钥匙。」
「做你的千秋大梦!」
「来人,送长公主回宫!禁足半月。」
哼,回宫就回宫,有什么了不起。
流口水踢被子的皇后,我才不想抱呢。
等等,我还忘了一件大事。
「皇后,我的一千两黄金呢?」
哈?皇后一脸懵,脸上还挂着口水印子。
看来又被骗了。
失败是失败之母,我已经习惯了。
我敲了敲脑袋,让你不长记性,让你禁不住诱惑。
白搞了吧。
还被赵大郎禁足。
真倒霉。
倒霉的时候还总是遇上宋远。
10
此刻他站在桂花树下,皎皎如天上月。
好像,确实比倒拔垂杨柳要好看些。
当初我真是瞎了眼。
突然间福至心灵,我拉住宋远,「你说喜欢我,还算数吗?」
「我可没说过喜欢你。」
「你那天不是说,对我一见相忘,再难倾心吗?」
他叹了一口气,「是一见倾心,再难相忘。」
「总之就是这文绉绉的两句话,我问过纯妃了,意思就是你喜欢我。」
「哦。」
哦是什么意思,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高手过招,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语言。
宋远是高手。
成功把我点着了。
我好难过。
我蹲下嚎啕大哭,「啊呜……搞钱搞不到,人也得不到,啊呜……谁有我惨啊!」
宋远似乎被我震慑住了,他有些慌张地看了看周围。
「长……长公主,你别哭啊。」
「我就是逗你玩儿呢。」
安慰了两句,见我没有反应。
宋远,似乎想逃。
我的感觉没有错。
下一秒,他竟然真的拔腿就跑!
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
「三,二,一,倒!」
嘿嘿,我算是知道了,只要我任务失败,宋远必发病。
这次似乎比前两次更加严重。
很快他就浑身颤抖,脸色煞白。
我蹲在宋远面前,「你再哦一下试试?」
他嘴硬,「还不是跟你学的。」
「那我走啦。」
「长公主救命。」
嗯……也不是不行。
「求我咯。」
「求你。」
11
坊间传闻,长公主与皇后契若金兰。
因为抢不过皇帝,由爱生恨。
讹了皇后一千两黄金。
正巧南边发了大水,库银短缺,就有谏官提议,请长公主捐出这一千两黄金,解国库燃眉之急。
据说丞相大人在朝堂上当众甩了袖子。
银子在旁边嘀咕,「真奇怪,又不是丞相家的钱,他急什么。」
有没有可能,咳,就是他家的钱呢。
上回在御花园,宋远同我讲,「长公主,我要对你负责。」
「我没挣到一千两黄金,伤心得很,没心情说这个。」
「那我如果给你一千两黄金,你是不是就有心情了?」
「你有?」
「我有。」
「呵,没拿到手的,都不是真的。」
平时瞧他弱不禁风,没想到跑起来飞快。
不过小半个时辰,他气喘吁吁地塞给我一箱子银票,「长公主可要说话算话。」
我翻了翻,各种面额的都有,看来宋远攒钱挺不容易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笑嘻嘻地盖上,抱在怀里不撒手。
「那你是答应了?」
我点点头。
宋远面露欣喜,刚要说话。
我朝他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
「这只是出场费哦。」
「聘礼还要一千两。」
「黄金。」
我见宋远黑了脸,拔腿就跑。
得咧,这下连出场费都打水漂,宋远的脸想必是黑成锅底了。
12
赵大郎跟我说,他早知道南边有猫腻。
此次会派丞相南下,王美人从旁协助,她是江南女子,熟悉水情,而且武艺高强,能够保护丞相。
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想让我掏钱。
赵大郎能当上皇帝,自然不是个蠢货。
我和宋远在御花园多方纠缠,想必他早就知道了。
「其实你不用说我也会拿出来。」
赵大郎有些吃惊,「三娘,你不是……」
「我是爱钱没错。你刚走的那一年,也是发大水,淹到咱家的水都有灶台高了,爹腿脚不便,五娘是个不经事的,我和娘在水中托了爹整整一夜,才等到官府的救援。」
「官府不仅救了我们,还给我们地方住,给我们饭吃,帮我们修葺屋子。」
「要是没有救援物资,我们几个早就死了。」
我鼻头有些发酸。
「我那时就想,我赵三娘要是活成了,可得好好存钱,都留着以后救人。」
赵大郎有些动容,「三娘,是大哥对不住你们……」
「大哥,不止我要给一千两,你也要给。」
……
临走的时候,宋远来和我道别。
「长公主,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给你带。」
「听说江南有一道菜叫猪脚姜,好吃得很,我从来没吃过。」
「好。」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我的头,最终只是帮我理了理鬓发。
「我走了。」
站在城楼上目送宋远和王美人离开的时候,我终于问出了我压在心里许久的八卦。
「大哥,你在美人姐姐背上画的,该不会是小人图吧?」
赵大郎白了我一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那是江南的地形图。」
我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对呀。
「在背上,那谁去看?」
「自然是……」
他冲我暧昧地挑了挑眉,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赵大郎,你给我站住!」
13
宋远去了两月有余,人没回来,折子一封接着一封。
每回收到折子,赵大郎总是要把我叫去御书房。
因为宋远的奏折里,总是夹着一张给我的字条。
大约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今日察水患,不慎溅湿衣袍。」
「今日有流民至府门,说我是包公再世。」
「今日到菜市口办公,人流有些密集。」
……
「今日上街,吃了一屉小笼包,薄皮中有滚汤,实在稀奇,想带与你尝。」
赵大郎有些愤愤不平。
「丞相大人这是把八百里加急用来送家书呢。」
哦,因为他没有收到王美人的家书。
「唉!」
我和赵大郎瘫在椅子上,此起彼伏地唉声叹气。
「宋远什么时候回来啊。」
「朕想王美人了。」
突然,冰冷又机械的声音久违地响起,「和前三局的美女通宵打马吊,奖励去一次库房。」
我兴奋地跳起来,总算有件事可做了!
一秒钟后。
我又坐下了。
王美人不在,我麻了。
又一秒钟后。
我又跳起来。
任务失败的话,宋远命不久矣!
14
我向赵大郎借了匹汗血宝马,准备去找宋远。
金子和银子送我到宫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
金子:「公主万事小心。」
银子:「公主出去了可别再惦记搞钱这件事了,一定要安全回来啊。」
魅力太大就是麻烦,我大手一挥,「本公主去了,青山绿水,咱们有缘再见!」
啊……这。
完了,我不会骑马。
要不怎么说,技多不压身。
气氛有点尴尬。
我脑子一转,想了个好主意。
我让银子给我拿了个矮凳,爬上马背,又叫了个守门的士兵给我牵马。
万事俱备,出发找宋远。
刚走到城门口呢,就看到风一样的八百里加急。
按理说驿站这马是不停的,可架不住我这是汗血宝马,把驿马拿捏得死死的。
兵士翻身下马,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朝廷八百里加急,请小姐借道。」
「给我吧。」
「请问您是哪位贵人?」
我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刚要说话,前方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长公主!」
泠泠如珠玉落盘。
是王美人。
去了一趟江南,连声音都变好听了。
她一身大红劲装,英姿飒爽,挥着长剑跟我打招呼。
「宋远呢?」
「喏。」她指了指身后五米远的地方。
咳咳。
宋远灰头土脸,半个身子挂在马背上,双腿一晃一晃的。
「哦,他没事就好,美人姐姐,咱们快走,我有要紧事找你。」
「啥事啊?」
「天大的好事。」
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嘛,去一次库房呢,能搬好多东西。
「赵三娘!」宋远急了,翻身下马,一个健步到我面前。
我就知道他是装的,旁边那小将军一直憋笑呢。
「你下来。」
「我不下。」
「猪脚姜。」
「抱我。」
宋远黑了不少,胡子看起来也好多天没剃,衣服不干不净的,这模样看起来真能倒拔垂杨柳了。
拦腰抱我也是轻轻松松。
我一边吃着通过精密测算和宋远同时到达城门口的——八百里加急的猪脚姜,一边催着王美人快快回宫。
「长公主急什么?」
「还不是为了救你命。」
「或许,还有其他救命的法子。」
「啊?」
我还没回过神,宋远兜头就吻了下来。
「长公主,我很想你。」
被告白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突然。
那个机械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由于你破坏游戏规则,任务取消。」
碰到宋远真是倒霉,我知道怎么回复告白了。
「我可一点都不想你。」
15
宋远说,长公主出城相迎,劳苦功高,理应跟大部队一起面圣。
我满脑子都是消失的库房,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
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大殿上跪着了。
赵大郎笑吟吟地看着我们,活脱脱一个老父亲的模样。
「宋爱卿此次南下,平定水患,治理官员,福泽百姓,理应嘉奖。」
「就赏宋爱卿黄金万两,但鉴于宋爱卿以权谋私,用八百里加急护送食盒,占用朝廷人力物力,功过相抵……」
听到黄金万两的时候,我两眼放光,这才几秒钟,就功过相抵了?
我激动得就要站起来跟赵大郎理论,宋远悄悄地拉住我,示意我再等等。
「就赏黄金五千两吧。」
护送食盒怎么了,猪脚姜我还留了一个给赵大郎吃呢。
我一度激动得要站起来,宋远附身过来,轻笑出声。
「不扣点回去,长公主就没嫁妆了。」
「我又没答应嫁给你。」
16
见完赵大郎,宋远有些惆怅。
我蹦到他面前,「书生,你有什么心事?」
他看着我,又像是透过我看着浮光虚影,喃喃地说,「我好像在做梦一样。」
我心里想,书生就是矫情。
面上却不能这样表现出来,毕竟,宋远手里还攥着五千两黄金。
「那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我真是温柔体贴。
他引我至一处凉亭,坐下了才缓缓开口。
「那日视察水患,有大浪向我奔涌而来。我当时站在人群前面,被兜头浇了一身,水力很大,把我掀翻在地,一浪接着一浪,手脚都使不上力,那时我以为要命丧江南。」
「后来捡回一条命,又有流民到府中闹事,斥我与当地官员狼狈为奸,欺上瞒下,鱼肉百姓,人人得而诛之。那时江南的流民都没饭吃了,他们还恨得往我脸上扔鸡蛋和菜叶子。」
「再后来我终于治理好了水患,也抓了贪官污吏。押到菜市口斩首的时候,乌泱泱一大片,溅出的血染红了整个高台,血腥味几日不散。」
「老实说,我没办过这么大的案子。看到别人家破人亡,我整日吃不下饭。」
……
「有一日吃小笼包,突然想到你可能爱吃,我就不怕了。」
宋远看着湖里的小鱼游来游去,平静地和我说着在江南发生的事情。
可我知道,宋远一定很害怕。
他在我心里只是一个书生。
于是我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他的背。
「没事了。」
没事了,你现在和我在一起。
17
赐婚的旨意下得很快。
是我去求来的。
我觉得宋远真可怜,我一定要赶快嫁给他。
圆了他想娶我的愿望。
赵大郎恨铁不成钢,「哪天被宋远那个混小子卖了,你还帮人数钱呢。」
「我乐意,你管得着。」
我早就知道宋远在跟我卖惨,他能走到如今的位置,还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
知道又怎么样,做人要看眼前啊。
我一手拿着聘礼单子,一手拿着嫁妆单子。
身上真是有千斤重担啊!
花钱的重担。
18
大婚之夜。
我问宋远,「话说,你也收到了任务?」
「嗯。」
「是什么?」
「不亲到你就会死。」
说着,他翻身压了上来。
「赵三娘,这次不是任务。」
「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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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上一篇文章中解读了“夏”的造字原理。从它的甲骨字形看,“夏”的字面含义独与“光明”相关。这是高纬度地区夏季日照时间超长的特点在上古先民的文化记忆里遗留的印记,是与当地幽暗的冬季相对比而产生的。在迁徙至中原之后的神权与王权结合的先史时代,这个古老的印记又让“夏”衍生出“光明长在”的宗教意义,成为伟大崇高的王者的尊号,并最终演变成了族群(甚至是朝代)的名字。
这个意义对解开中国上古史的种种谜团十分重要。对此的探讨,让我们先从“夏”的对立面——“四海”这个概念开始。对立面就像一面镜子,从它的反射中我们可以窥见“夏”在先民的心目中有怎样的意义。
先秦古籍里面的“四海”的最初含义是什么?是大地四周的海洋吗?这是一个由来已久的迷思。实际上,我们的祖先从来不曾没头没脑地相信在西方、北方存在子虚乌有的海洋(即使南海在早期也未曾进入他们的视野)。在最质朴的先史时代,作为累世的迁徙和征服者,他们还没有那么主观和盲信。把“四海”理解为“四方的海洋”,与认为“中国”即“中央之国”一样,都是字义变迁造成的误解。
“四海”这个概念最初的内涵,与其今义完全不同(我们曾经对“海”的初义做过探讨,它本来就与地上的海洋无关)。我们先来看看古代的字书中对它的定义。
《尔雅-释地》对四方远处有如下定义:
东至于泰远,西至于邠国,南至于濮铅,北至于祝栗,谓之四极。觚竹,北户,西王母,日下,谓之四荒。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谓之四海,
这个“四海”的定义在现代人看来,十分孤立和另类,这是因为我们实在是被“四海”的后起讹传之义浸染得太久了。见其真容,一时难以相认。
《尔雅-释地》所描述的是一个由远及近的三重结构。最远的是“四极”,其名“泰远、邠国、濮铅、祝栗”都是虚构的名号,并无实指。晋代注解《尔雅》的郭璞对此只以“此四方极远之国名也”来一笔带过。
说到稍近的“四荒”,其名号才具有可考的地理意义。“觚竹”旧注认为是“孤竹”,或与商周即存在于辽西地区的孤竹国有所关联,但未必实指其地。至于“北户”,北宋邢昺认为其地在汉代所设日南郡,即相传越裳氏的地域,在今越南中部。因其地气候炎热,房屋把门户开在北面以纳凉,故名“北户”。“西王母”在西方昆仑之丘,“日下”即东方的“日月所出之处”,或为日本或朝鲜。郭璞说四荒是“皆四方昏荒之国,次四极者。”
至于“四海”,它所囊括的范围比我们所想象的要小得多,更在四荒之内。“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谓之四海”。也就是说,它是与“中国”(当时在黄河中下游一隅之地)住隔壁的四邻蛮夷群体的总称。
说“四海”的范围比“四荒”还小,有没有旁证呢?
有!不但有,而且多不胜数。但我们先说说一个有意思的。清华简《赤鸠之集汤之屋》篇就记载了与此有关的一个故事。如果说传世文献是第二手甚至第N手材料,有可能掺杂了后人臆想附会之说的话,清华简这类出土文献就是第一手材料,其中提及“四海”的地方可以给我们传达原汁原味的战国时代古人的思想意识。我们把这个故事的前半部分抄录于下,因为以后还要谈到这个故事的全篇。
曰古有赤鸠集于汤之屋,汤射之获之,乃命小臣曰:“脂羹之,我其享之。”汤往囗(缺字)。小臣既羹之,汤后妻纴巟谓小臣曰:“尝我于尔羹。”小臣弗敢尝,曰:“后(指商汤)其杀我。”纴巟谓小臣曰:“尔不我尝,吾不亦杀尔?”小臣自堂下授纴巟羹。纴巟受小臣而尝之,乃昭然四荒之外,无不见也;小臣受其余而尝之,亦昭然四海之外,无不见也。—— 节录于《赤鸠之集汤之屋》
这是一个典型的孔子所不愿意谈论的怪力乱神的故事,但是这种掺杂神话的故事才是先秦的历史传说的常态。
在这个故事里,商汤的妻子纴巟显然与丈夫一样,也是个有神通的巫师。她知道赤鸠肉羹的神效,以性命威胁负责烹饪的小臣伊尹把鸠羹给她吃。小臣无奈只能从命,纴巟吃了鸠羹以后竟获得了“千里眼”的神能,“乃昭然四荒之外,无不见也”。而小臣见大祸已经闯下,无可挽回,索性把剩下的残羹也吃了,也获得了类似的神能,“亦昭然四海之外,无不见也”。
问题来了,他俩谁获得的超视能力更大些呢?也就是说,“四荒”和“四海”哪个大?故事情节明白地告诉了我们:前者要大得多。因为这主仆二人把鸠羹偷吃光了,小臣不得不畏罪逃亡。而纴巟吃了大部分,小臣只是食其余。“四荒”与“四海”的这个尺寸比例,显然与《尔雅》中把辽远但仍实有其国的地方称为“四荒”、把周边紧邻之蛮夷称为“四海”的记载若合符节,证明《尔雅》此处忠实保存了古义。
我们再来看其他证据。《礼记-王制》:
“西不尽流沙,南不尽衡山,东不尽东海,北不尽恒山。凡四海之内,断长补短,方三千里。”
这是明明白白地指出:所谓“四海之内”就是南北界在衡山和恒山以内,东西界在东海和流沙以内,大约三千里见方的一块地域。需要注意的是,上古的衡山和恒山与今天的不同,南岳和北岳的位置随着汉族居住地域的扩大,曾不断向更南和更北的方向推移。
《荀子-议兵》:
“仁人之用十里之国,则将有百里之听。用百里之国, 则将有千里之听。用千里之国,则将有四海之听,必将聪明警戒,和传而一。”
根据这个说法,千里之国的外围就是“四海”了。上古小国寡民,千里之国已经幅员很大了。孟子说“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者也”。
《荀子-王制》:
北海则有走马吠犬焉,然而中国得而畜使之。南海则有羽翮、齿革、曾青、丹干焉,然而中国得而财之。东海则有紫紶、鱼盐焉,然而中国得而衣食之。西海则有皮革、文旄焉,然而中国得而用之。
这里除了“东海”不好确定是指海洋还是指海滨的夷人地域之外,其他的“海”显然都是指戎狄蛮夷的地域而言的。其中“南海”亦非今日南海,而是指盛产各种珍禽异兽的江汉地区。《左传》记载齐国伐楚,楚君遣使捎话给齐君,说:“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楚国当时在今河南南部和湖北境内,正是古人语境中的“南海”。
《尚书-禹贡》:
“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
这是说禹的声教广布,但止于“四海”之内,又明言向西不越流沙。
《诗经》属于传世文献中可靠性比较高的。《诗经-商颂》:
“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来假,来假祁祁,景员维河。
可见在商代和更早的时期“四海”的范围就更小,“肇域彼四海”、“武王靡不胜”的辉煌武功,成果不过是“邦畿千里”而已。诗中还说“四海”之人无不争先恐后地宾服,光明垂照的土地啊,幅员宽广,三面皆抵黄河。
古黄河沿晋陕边界南流,进入河南北部之后,向东北方向流去,贯穿河北东部,在天津附近入海。在晋陕边界的称西河,在河北境内的称东河,“两河之间曰冀州”、“大河之北,总谓之河内”、“河内曰冀州”。而冀州是比伊洛地区更早的“中国”,是三代之前的古帝王的建都之所,这一点所有古籍的说法完全一致。应是古有其事,否则古人实在没有理由众口一词去编造这么一个事情。而商中叶“九世之乱”之后,商人将国都北迁至黄河以北的安阳,又回到古冀州的地域。所以《商颂》说“景员维河”,即光明垂照的土地三面以黄河为界。
“景”字旧儒多训为“大”,其实完全不必。应当直接取其字面义,《说文解字》:
景,日光也。
当然有些情况下这个字也训为“大”,如“景星者,大星也”,亮度较高的星,当然就是大星了,其“大”义是“光耀”之义的一个引申。还比如“承天景命”、“介尔景福”中的“景”训为“大”,也是同样的原因。其实“光、昭、皇、赫”等等与光明有关的字都可引申做“大”义。“夏”也有“大”义,同样是其“光明、崇高”之义的引申。《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言:“能夏则大”,此之谓也。
从《诗经-商颂》可以看出,“景员维河”之外就是“四海”。《礼记-王制》中的“四海”虽然比我们想象的要小,却已经是扩大后的版本了。
那么为什么古人将四方蛮夷称为“四海”呢?邢昺在《尔雅疏》里面给出了理由:
“海之言晦,晦于礼义也。”
海的古义与“晦”相通(《广雅-释水》:“海,晦也”。其自然物理基础在关于“天空之海”的数篇文章中有过详细论证)。旧儒认为蛮夷昧于礼义,故以海的晦暗之义喻之,名之曰“四海”。这是从后起的儒家理论出发的解读,得其大略,但还是没有直击本源。所谓“礼义”,最早就是指敬神祭祖的仪轨,而不是用于人际的礼义。傅斯年先生说儒家思想肇源于殷商的祖先崇拜,可谓真知灼见。所以旧儒说四夷“晦于礼义”,是从上古的原始宗教观念继承而来、又以儒家礼教观念包装后的说法。
把周边蛮夷称为“四海”,其始源是出于上古中国先民在原始宗教上的优越感。认为四夷是被上天所弃绝之民,在宗教意义上永堕晦暗之中。中国先民认为只有自己才是“通天之国”——“中国”之民,自己的祖先是天神的后代,每一代祖先死后都成为了天神。通过祭祀祖先,他们就掌握了与上天沟通的权柄,独享上天的眷顾。
与“四海”——四方晦暗之地相对照的,就是“夏”——“光明长在之地”(亦即“中国”)。中国先民与异民族的分野与对立,在早期除了建立在血缘、文化意义上之外,也是建立在原始宗教意义上的。这集中体现在“四海”这个古老的称呼上面。通过四方晦暗之地的反衬,“夏”的光明、崇高和伟大才被凸显出来,巍然独立于天地之间。所以孔子自信地说“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
那么为避免词义的混淆,是否“四晦”是更准确的写法呢?也就是说,是否此处的正字应该是“晦”而不是“海”呢?
我们认为,并非如此。写成“四晦”固然未尝不可(《赤鸠之集汤之屋》简文原刻就是“四晦”),但只能算一种别体。“海”在这里就是正字,对上古先民来说,“四海”一词并没有任何歧义。
这是因为“海”的初义就是专指夜光云造成的水波幻像,“广大、晦暗”是其固有之义。而地面上真正的海洋,最初并不称“海”,而是称作“渤海”或“勃海”。中国先民在见识到地面上的海洋之后,旧瓶装新酒,把“海”这个概念套用在海洋上面,但加了一个修饰语,称它为“渤荡不休之海”,以与几乎凝固不动的“天空之海”相区别。直至先秦时代的文本,“渤海/勃海”一词仍然可以用作海洋的泛称。我们在前文的《渤海,第一个海?》那篇文章中对此做过论证,这里就不赘述了。
有的学者以为“四海”的初义就是指四方的海洋,后来才被拿来喻指四方蛮夷,这是以汉字的今义去理解古文,把子虚乌有的海洋硬塞到上古先民的头脑中去了。为了给将来的讨论提供一个清晰的基准,我们把“海”的古今意义变迁梳理如下。
1 初义:高纬度地区的落日余辉被夜光云反射造成的“天空之海”,与“天池、晦暗、落日”的意象相联系。这个含义在先秦古籍中已不多见,孟子所说的“挟泰山以超北海”就是用此义来譬喻难如登天。西汉封废帝刘贺“海昏侯”、前燕封被灭国的冉闵后裔为“海冥县侯”都使用了此义中的晦暗和落日的意象。
2. 引申义-甲(较早):指与中国相邻的四方蛮夷。以“海”的晦暗之义与“夏”的光明之义相对举,源出于中国先民的宗教优越感。此义的用例在先秦古籍中非常多见,如《诗经-商颂》:“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以及《尔雅》中对“四海”的定义都是最典型的。
3. 引申义-乙(较晚):指地上海洋。来源于“天空之海”与地上海洋的相似性。初作“渤海/勃海”。
今天辽鲁之间的内海“渤海”不仅名字比较特殊,也曾独自承担了先民们对海的所有神秘想象和神话传说。从秦汉至隋唐,帝王们不仅热衷于去泰山看山,也热衷于去碣石看海,这两件事的目的都是礼神。《列子-汤问》说管仲曾撺掇齐桓公抛弃齐国的社稷和人民,一起去辽河入海的地方访仙,几乎成行,在隰朋的劝阻之下才作罢。管仲失望地感慨说:“此固非朋之所及也。臣恐彼国之不可知之也。齐国之富奚恋?隰朋之言奚顾?”
渤海之所以拥有这种特殊地位,因为它是中国先民视野中的第一个海。所以“渤海”这个名字在历史早期是作为海洋的泛名使用的。当“海”的含义发生了由古义向今义的转变之后,“渤海”才收缩为今日北方内海的专名。
“海”向今义的转变,也不可避免地渗入“四海”这个古老的概念中来。使得后人对它的理解逐渐发生了偏移。这种变化在先秦的文献中已经可以看到例子。比如孟子说:“禹之治水,水之道也。是故禹以四海为壑,今吾子以邻国为壑。”孟子这句话的“四海”,一般被理解成大地四方的海洋,应当承认孟子确实有可能使用这个含义。但百川东行,禹疏导水道,怎么可能以四海为壑呢?要理解这句话,我们要明白孟子是一位雄辩家,他的语言风格往往是以强烈的对比来做出极具冲击力的论辩。比如孟子曾说舜是“东夷之人也”,而周文王是“西夷之人也”,这就是孟子的语言风格(“挟泰山以超北海”——借山登天,和“为长者折枝”——凭梯上树,也是这种强烈对比的例子)。所以这里孟子利用“四海”的两义性,以远不可及的“四方海洋”和“邻国”做对比,是用以凸显治水之术高下之别的辩士之辞。
“海”在古今之交也存在“两义性”,这在汉代留下的文字记录中还可以看到痕迹。比如据《汉书》记载,“海”在祭祀中与日、月、星并列,被归类为天神,而不是地祇。《汉书-郊祀志》:
祀天神,祭地祇,祀四望,祭山川,享先妣先祖。凡六乐,奏六歌,而天地神祇之物皆至。四望,盖谓日、月、星、海也。三光高而不可得亲,海广大无限界,故其乐同。祀天则天文从。祭地则地理从。三光,天文也。山川,地理也。
汉代人大约已搞不清为什么“海”与“日、月、星”并列为“四望”,只能以“海广大无限界”与“三光高而不可得亲”可以归类来勉力解释。但古人“祀天神,祭地祇”,有祀与祭的用字之别。而且明言“祀四望,祭山川”,这是又把“四望”都作为天上之神看待。这与《史记-封禅书》所载秦代行天子之祭的诸神祠中把“四海”与日、月以及十五种星辰并列奉祀的做法是一脉相承的[1]。
王莽时代的祭礼中,除了在祀天的“四望”神坛里有“海”的位置外,在祭地的后土坛附近也置有“海”的神坛 [2]。所以在“海”到底在天上还是在地上这个问题上,汉代人是精神分裂的。许慎说:“海,天池也,以纳百川者也”,颇费后人遐思,不过却是这种症候的正常体现。
不过,战国秦汉时代被高频使用的“海内”这一概念,用的仍然是“四海”的较早的引申义。也就是说,“海内”单指华夏文化和人群所居的地域,并没有所谓“六合八荒之内”那么大。比如《孟子-梁惠王下》:“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荀子-不苟》“揔天下之要,治海内之众”等等。
秦统一了华夏诸国,始皇帝瑯邪刻石辞曰“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史记-秦始皇本纪》:“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淮南子-要略》“天下未定,海内未辑”。《汉书》:“海内为一,天下同任”。这些都是以“四海”为周边蛮夷,以“海内”为华夏的用例。所以古人说“海内”或者“四海之内”,并无虚夸,而是每个字都能落到实处的平实之语。
我们熟悉的“四海之内皆兄弟”这句话,并不是今人所想象的那样博爱无边。它出自《论语-颜渊》: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古人有没有可能把全世界的人都看成兄弟呢?愚也好,贤也好,圣人也好,都不可能。古人重世系,重祖先。乱认兄弟岂不等同于乱认祖先?那可是亵渎神灵的事情。“四海之内”这个范畴把周边蛮夷都排除在外了。所以子夏(姓卜名商)这番话,意思是诸夏的贵族阶层(君子)可以相互视作兄弟。这在血缘上也是完全站得住脚的。周人封建最多的是姬、姜两姓的诸侯国,他们的贵族之间就是远房的堂兄弟或表兄弟的关系。殷遗民也跻身于各国贵族阶层之中,他们是关系更远一些的兄弟。从帝乙嫁女于文王,文王亲自祭祀包括成汤在内的商人的祖先这些事情看,周王室与殷人共祖,是一个曾经弱势的旁支。所以尽管双方在争夺政治主导权的时候打得“血流漂杵”,一旦尘埃落定,双方的贵族和平民又可以迅速地融合在一起,甚至是并肩作战。子夏说的“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句话,其实也体现了诸夏国家的“大一统”倾向的思想基础。
与“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左传》)相对照的是“夏”与“四海”之间的敌对关系。最能体现这一点的莫过于《论语》和《尚书》中的一句话,它也是被误解最多的一句话。《论语-尧曰》: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也出现在《尚书-大禹谟》里面。这句话现在通行的解读是:“(如果)四海的人民都很贫困,(那么)上天赐给你的禄位就永远终止了”。仿佛是说中国的君主必须要带领四海蛮夷一起致富奔小康,否则上天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注意这个解读实际上需要在原文里添加一对“如果、那么”才能通顺。如果古人原意如此,句式中就不会缺少这些副词。
实际上,这句话在历史上存在两种不同的解读。现在通行的是南宋朱熹《论语集注》的说法,而西汉孔安国的说法却几乎与此相反。他释“天禄永终”为“天子禄籍,长终汝身”,即永保天禄而不失坠。而“困穷”则释为“谓天民之无告者”。
我们认为,显然较早的汉代人孔安国的解读才是正解,而朱熹的理解就与古人原意南辕北辙了。《史记-三王世家》和《汉书-武五子传》里面都有用“允执其中,天禄永终”这句话来勉励君主的记载,可见“天禄永终”的含义是正面的。
西汉《说苑-辩物》:
“故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
后面并无“天禄永终”。这说明“四海困穷”与“允执其中”相谐,并无反转。至少在汉代的作者刘向看来是这样。
我们把孔安国对“困穷”的注解再解释一下。四途不通为“困”,无路可走为“穷”。“困穷”就是人们想求告于天神却无路可通。天意与人情不得相告,即“谓天民之无告者”。
我们把《论语-尧曰》中的这段话完整地翻译一下,是这样:
尧说:舜啊!按照天定的次序,大任落在你的身上了。这通天通神的权柄和关枢啊,你要实实在在地把持住了啊。那四海蛮夷求天无路,告地无门,上天弃绝了他们啊。而这上天的眷顾会伴你终身。”
虽然《论语》中大部份文字充斥了儒家对上古社会的伦理化想象,《尚书》也不是全部可靠,必有后人伪窜的文字在内,但两书中的“允执其中,四海困穷”这句话一定是较古的材料,是直接继承自西周或更早年代的话语。这句话里没有一丝一毫儒家思想的气味,是活生生的神权和宗教思想的写照。汉代经学家对它的理解仍然近于古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思想和语言文字都遵循着自身的规律而发展变化,“中国”、“夏”和“四海”这些概念都被赋予了新的含义,相应地,儒家学者们对这句话的理解就走进伦理想象之中了。
历史就像一条河,逝者如斯夫。在轻舟已过万重山的今天,石头布能不能在刻着记号的船头跳下水,去追寻数千年前丢失的“夏”呢?
[1]鲁西奇,《汉唐时期王朝国家的海神祭祀》,厦门大学学报,2017年第六期。
[2]刘昭,注《续汉书-祭祀志上》补引《三辅黄图》,南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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